请了太后进去,皇帝见汤不是汤,是参茶,他便知道了个大概,道:“怎还劳母后您亲自走一趟?吩咐底下的人送过来就成。”

“给你举荐一个人主审陈瑾宁一案。”太后道。

“哦?”皇帝一点都不意外太后会知道,只问道:“谁?”

“陈牧!”太后说。

皇帝本以为太后会举荐苏意或者是与陈瑾宁亲近之人,没想到举荐陈牧。

陈牧与陈瑾宁,素来有私怨。

太后又一直护着陈瑾宁,她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母后,陈牧已经被暂时停职。”

“那只是给他考验,让他反省,我觉得,反省够了,他本事有个用之人,朝中缺人,若他能改过来,起用也可以。”太后道。

太后这般直接干预朝中之事,近些年比较少。

“这个…”皇帝犹豫了一下,“行,那就先起用陈牧,但是,总不能让他一人主审。”

“其余的,就让皇帝安排吧。”太后说。

“是!”皇帝应道。

“那就不耽误皇帝喝汤了。”太后起身走。

“母后慢走!”皇帝起身相送。

龙太后与郭玉姑姑走出御书房,常安还在外头。

见太后出来,常安躬身,“送太后!”

太后走下石阶,倏然回头看着他,这一瞥,眸光淡淡,却蕴含锐光,仿佛洞悉一切,常安心头一惊,猛地低头。

太后转身离开,一言不发。

但是,就这一记眸光,足叫常安惊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斟酌了一下太后的意思,问内侍监杨公公,“你觉得,太后是什么意思?”

“奴才不敢多嘴!”杨公公道。

“恕你无罪!”皇帝喝着参汤,淡淡地道。

杨公公走上前来,躬着身子,轻声道:“皇上,太后娘娘素来喜欢郡主,今日却重新提拔陈大人主审此案,奴才愚钝,着实不敢揣测太后的意思,不过,或者,奴才觉得可以换一个方式去想,陈大人重新起用,是绝不敢滥用私刑,也不敢堆砌诬陷,他唯有秉公办理,方是上策,若这个是太后的意思,足见太后深信郡主不是细作。”

“你所想,也是朕所想。”皇帝沉吟了一下,道:“朕其实也不相信陈瑾宁是细作,但是,常安所报其余三名细作的口供都指认她,且之前那两名细作咬死了是她,朕一时还真难辨真假。”

杨公公不敢再给意见,只说:“奴才愚钝,实在看不透。”

皇帝想了一下,下旨让靖国候与常安会同陈牧一同审理此案。

陈牧接到圣旨,调任刑部侍郎,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内侍监说是太后的意思,他心里便知道一二。

太后很少干预政事,但是这一次为陈瑾宁出面,且钦点他来主审,那么,太后定有她的意思。

他领旨之后,先入宫谢恩。

江宁侯府那边得到消息,说陈牧出任刑部侍郎,李齐容知道之后,呆立当场,随即,发疯似地去找她母亲。

她进去就是一顿大闹大哭,“是你说跟着他没出息,他以后也就只是布衣,如今他出任刑部,你到底是害我还是爱我啊?你怎么就那么狠心?我都说了我不和离,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

江宁侯夫人坐在暖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神色丝毫没有改变,平静得仿佛眼前就只是一只吵闹的蚊子,而不是她伤心欲绝的亲生女儿。

李齐容见她一声不吭,上前就夺了她的书丢在一边,哭道:“母亲,你说我如今该怎么办?他还会搭理我吗?”

江宁侯夫人这才慢慢地抬眸,看着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李齐容,皱起了眉头,“看你像什么样子?像个泼妇。”

“我为什么会像个泼妇?还不是你害的。”李齐容一屁股坐下来,取出手绢擦拭眼泪,呜呜呜地哭着。

“当初是你自己跑回家里哭诉,说你在夫家待不下去了,是吧?”

“我受了委屈,还不能回来哭一场么?”

江宁侯夫人道:“你说你忍受不了你婆母和小姑子,以后都不想回去了,既然不想回去,我做母亲的,就要为你做主,如今不是得偿所愿了吗?你和那边再没有关系,哪怕他做了丞相,都和你无关,你哭什么?有些事情既然选择了,就要承担后果,哪怕这个后果再残忍,这是母亲一直教你的。”

李齐容绝望地道:“这不是我的选择,这是你的选择。”

“你同意了。”江宁侯夫人冷静得像一个外人。

“你说,只是恫吓他一下,你是说他不会和离,但是,他写了放妻书,签下了名字,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李齐容想想,哭得十分凄惨。

他来求过的,但是母亲不许她心软,可她真的没想和离。

“别说都自己多么无辜,当初你托舅舅去打听,舅舅说他皇上已经厌弃了他,再不可能起用,你心里想什么?不必回答我,回答你自己就成。”

李齐容怔了一下,眼底泛滥出更加绝望的神色来。

她,确实曾说过,若他以后只是一介布衣,她不会回去了。

她是侯府嫡女,是侍郎夫人,绝不能是一个布衣家的寻常妇人。

“擦干你的眼泪,哪怕心里头再苦,也别叫人看到你的后悔,调整好情绪之后,就出去吧。”

第462章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李齐容哪里愿意就此罢休?

她知道求母亲无望,便回屋吩咐了侍女去陈府一趟,跟陈牧诉说她的心意。

侍女在陈府门口等到入宫谢恩的陈牧出宫,拦下之后就是一顿陈情。

陈牧只是静静地听完,却不为所动,道:“你回去转告你们家小姐,今生夫妻缘尽,让她好生珍重。”

侍女知道无望了,只得转身而去。

陈牧正欲进府,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声音,“陈大人。”

他转身,却见身后三丈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中年美妇。

她身穿简朴的素白衣裳,面容淡施脂粉,却掩不住疲惫之色。

她长得很美,便是踏入中年,从眉眼里也可窥见年轻时候的风华。

陈牧见到她,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来,但是,却认不出她到底是谁。

“夫人您是?”陈牧打量了一番之后问道。

那妇人上前,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波澜不兴,那被宽袖遮蔽的手,却有些微颤。

“大人,冒昧打扰,能否与你说两句话?”

“请进!”陈牧不敢怠慢,道。

“不进去了,就在这里说,只是两句话。”妇人再行前一步,恳切地看着他,“我是陈瑾宁的义母,听得消息说大人主审她的案子,我想跟大人说,瑾宁一直都住在青州的瑶亭庄子,十四年,不曾和任何一个鲜卑人接触,回京之后,她住在国公府,国公府庭训甚严,她也绝不可能与外人接触,万望大人,能秉公办理此案。”

陈牧心头有些不悦,“夫人是不是听了外头的人说本官与郡主有私怨,怕本官会挟私报复?大可不必说这番话,回吧。”

陈牧说完,拱手,转身就进去了。

只是一边进去,心里头却想着,那陈瑾宁还有义母?怎地不曾见过?国公府里的事情,他知道不少,陈国公自尽之后,他一直都暗暗关注着国公府。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里头走,府中已经张灯结彩,准备丰盛晚餐,打算庆祝他出任刑部侍郎。

他想了想,又停住脚步,想着自己先前对母亲出言无状,便转身打算去买点礼物送给母亲,借今晚的的机会冰释前嫌。

他带着小厮走出去,刚拐出胡同口,看到有两人躲在竖街的胡同口里说话。

他猛地退后,隐匿起来,小厮一怔,想探头出去看,陈牧不想让他看见,轻声道:“你先回府。”

“是!”小厮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转身走了。

他心里不解,父亲怎么会与那妇人认识?

两人在说话,但是他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片刻之后,他见到两人走出来,他便马上躲到旁边墙角那边去藏着。

陈老爷送走了齐大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却见陈牧忽然拦在面前。

“牧儿!”他一怔,马上就扬起了一个笑脸。

“父亲,您去哪里?”陈牧问道。

陈老爷笑道:“没去哪里,出去随便走走。”

撒谎!

陈牧直接戳穿,“我方才见到你跟一个妇人说话,她是谁?”

陈老爷的笑容有些僵硬,“哪里有?你看错了吧?”

陈牧看着他,“那妇人是陈瑾宁的义母是吗?她方才找过我,我一出来就看到你跟她在胡同里说话。”

“噢…”陈老爷又笑了起来,“你说方才问路的那位夫人是吧?”

“问路?”

“可不是?我方才从胡同里出来,她进去,见到了我便问陈二喜家在哪里,我哪里知道那个是陈二喜呢?”

陈牧看着父亲,他不擅长撒谎。

“这位夫人,我似乎见过,父亲,你就没印象吗?”陈牧问道。

陈老爷摆摆手,“我没见过。”

陈牧点头,“嗯,父亲既然没见过,我便回去问母亲吧。”

陈老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拉住他,“不可问你母亲。”

陈牧转身,严肃地看着他,“父亲,还不说实话吗?”

陈老爷犹豫了一下,“这无关之人,去问你父亲做什么?”

陈牧沉声道:“父亲,我长大了,有些事情,我觉得你不该瞒着我,方才你们在里头说话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我见过她,而且,是您带我去见她的。”

陈老爷张大嘴巴看着他,“你…你记得?”

“本来不确定,但是看父亲这个样子,我确定了。”陈牧眸子里似乎有光芒闪过,面容肌肉紧绷起来,略带紧张却又故作轻松地问:“父亲该告诉我,我生母是谁了。”

陈老爷原先就一直等他问,但是他一直没问。

现在以为他不会再问的时候,他却又问了。

“走吧,我们爷俩出去喝一杯,庆祝你出任刑部侍郎。”陈老爷拉着儿子的手臂,眼底有些濡湿,这个秘密,到底是要公开了。

他心情忐忑却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爷俩寻了一个酒馆坐下来,点了一壶桂花陈酿和一碟炒豆子,对面坐下。

陈牧为父亲倒酒,他方才的紧张已经消失了,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他可以坦然接受任何事实。

陈老爷喝了一杯酒,感觉胸口开始发热,这才慢慢地道:“你确实见过她,在你五岁之前,每一年我都会带你去见她一次,你五岁生辰那日,是最后一次见她。”

陈牧摸着酒杯,静静地问道:“她是我的生母?”

“她叫齐云开。”陈老爷舒了一口气,“她的父亲齐大人,是我当年的东家,我曾在齐家做先生,结识了你母亲,当时,她婚配罗郡王世子,若无意外,翌年便会成亲。只可惜,齐家去遭逢大变,你在官场,应该知道当年齐宝初的案子,齐宝初,就是你的外公,这案子你可以慢慢去了解。”

“我知道这个案子。”陈牧心头突跳,他知道齐家,更知道当年齐家与罗郡王府差点成了姻亲。

“齐家遭逢巨变之后,罗家便退亲了,退亲的原因,你母亲不曾说过,总之,罗郡王世子自打那之后,就很少出现在京城,我也离开了齐家,齐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之后最后也沉寂了下去,我也就没再关注。谁知道有一天你母亲找到了我,她整个人消瘦得很厉害,我还以为她生了一场大病,结果,她告诉我她怀了孩子,我追问她孩子父亲是谁,她死活不说…”

陈牧听到这里,神色大变,“您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陈老爷摇头,“你且听我说下去。”

第463章不该如此淡漠

“当时我劝你母亲把孩子打掉,毕竟,她被退亲,又未婚生子,传出去,她这辈子就完了。可她执意要生下你,她性子十分执拗,任我好说歹说,她就是不听,最后没办法,只能先安置她…”

他一直说到后来他夫人去闹事,京中飞短流长对齐云开的伤害,她像一个乌龟那样躲藏着生子。

“生你的时候,是她的一个大劫,当时雇了一个婆子照顾她的,那婆子来报,说她难产,孩子生不下来,我夫人有心夺子,且一直憎恨她,便亲自去了院子,对稳婆说,大人不保,只保小孩,稳婆下了狠药,你是出生了,可你母亲大出血,差点就死了,我夫人抱走了孩子,就不管她的死活,后来不知道靖国候夫人从哪里得知消息,及时赶到,这才救了你母亲的一条命。”

陈牧怔怔地听着,心头说不出的难受,感觉脸上湿润,伸手一擦,竟是满脸的泪水。

“她…后来如何?”陈牧声音颤抖地问道。

“她后来就消失了,但是每年都会回来找我一次,见你一次,你五岁那年,她说你已经懂事,不可再见了。”

陈老爷沉痛地看着陈牧,“牧儿,不是她狠心丢下你,是她没办法,她说不能让你背负私生子的名声。”

陈牧心头很乱,脑子里不断浮现出那妇人的面容,心底便泛起一阵阵的酸楚。

“她不想认回我,是吗?”陈牧问道。

陈老爷看着他,“做母亲的,怎么会不想认儿子?她不认,不是不想认,是怕阻碍你的前程,也不想扰乱你的生活。”

“她怎么会是陈瑾宁的义母?”陈牧实在不解。

“当年,甄氏生下陈瑾宁便难产去世,她和甄氏原先就是手帕交,陈瑾宁不得国公爷待见,要送去青州的庄子里,她便跟着去照顾陈瑾宁,她说,没娘的孩子,很苦,而她,照顾不了自己的孩子,便去照顾好友的女儿,也算是一种补偿。”

陈牧看着他,眼底闪着感激,“父亲,这么多年,您一直承受母亲的责备,背负骂名,难为你了。”

“我平白无故得了一个如此乖巧懂事的儿子,焉知不是我的大幸?”陈老爷望着他,“如今你知道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作何打算?”

“您是我的父亲,这辈子都是。”陈牧笃定地说。

陈老爷泪光闪动,嘴唇微颤了一下,“好,乖儿子。”

“此事,和母亲澄清吧,若不说清楚,母亲心里始终有一根刺,您也一直难为。”陈牧说。

陈老爷欣慰地看着他,“你若愿意,就说吧。”

“走,我们回去跟母亲说个明白。”陈牧站起来,他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身世之事,困扰了他许久。

虽说后来也逐渐看开,可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谁,如今解开疑惑,他心头也释然。

父子二人,并肩走了出去。

陈夫人今日心头是五味杂陈。

有开心,也有难过。

那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从出娘胎就到她的身边,她含辛茹苦养大,母子感情早就种下。

虽说,她一直偏心女儿,对儿子也有一根刺,因为儿子是夫君与外头的女人生的,想起他曾经的背叛,她心里还是很难受。

可再难受,她也割舍不下儿子,那是实实在在二十几年的母子情分。

所以,儿子出任复职,她很高兴。

但是,她心里头也难过。

因为自从他被免职之后,揭穿了身世,儿子就渐渐与她疏远了。

她好几次想解释,但是,儿子都找借口转移话题。

尤其今日她命人准备了丰盛的饭菜等他回来,府中的下人却说他从宫里谢恩出来,到了门口也不进来,转身走了。

儿子气她,她知道。

她一时气恼,心塞,便犯了头痛,找借口冲下人发泄了几句,叫他们不必准备那么多饭菜之后,就回了房间。

回房伤神了一会儿,便见门被推开了。

她从榻上下来,看到夫婿与儿子两人走进来。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她看到陈牧,方才脸上的不痛快都收了起来。

“母亲!”陈牧直直走到她的面前就跪下。

陈夫人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你跪什么啊?”

“儿子叩谢母亲养育之恩!”陈牧看着她,这么多年,母亲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头。

“什么意思?”陈夫人脑仁儿发痛。

陈牧站起来,扶着她坐下,道:“母亲,听我说。”

陈夫人怔怔地看着他,还没见过他这般严肃凝重,一时就不说话,只等他说。

等陈牧说完,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半响,她才震惊地看着陈老爷,“牧儿,不是你与那女人生的?”

“不是,”陈老爷歉疚地道:“对不起,瞒了你许久,我不能让人知道牧儿父不详的身份。”

“那…”陈夫人脑子凌乱,想起当年的事情,她何等的心狠手辣,差点就叫那女人死在产房里了。

“她回来找你了,是吗?”陈夫人眸色一紧,想故作不在乎地问,但是声音已经哽咽了。

“她回来,但是,她只怕不会认我。”

“若她认你,你是不是要跟她走了?”陈夫人心头惊慌,他要走了?养了二十三年的儿子,要还给人家了?

“不,我不会走,除非母亲赶我走。”陈牧轻声道。

陈夫人泪水滑落,“我怎么会赶你走?我若要赶你走,当初就不会抱你回来。”

“那儿子就不会走。”陈牧跪在地上,仰望陈夫人。

陈夫人一把抱住儿子,哆嗦道:“不能走啊,我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便是玉皇大帝来,我都不放手,我不能这样便宜人家,我知道,我对你不够好,还让你护着你妹妹,甚至为她丢了官,我知道你肯定怪罪母亲,母亲保证,往后再不会了。”

陈牧抱着母亲,想起生母,心头一时也是酸楚难当。

这么多年,他没在她身边侍奉过。而以后,他也不会离开如今的母亲。

在审理陈瑾宁的案子之前,他或许应该去找找她。

他有一个很好的借口,要知道陈瑾宁在回京城之前,是否和鲜卑有联系。

他不求她相认,只想与她说说话。

母子情分一场,不该这般淡漠。

第464章审案

齐大娘去了枣庄看望老夫人。

老夫人还不知道瑾宁被下狱的消息,所有人都瞒着她。

看到齐大娘来,老夫人一个劲道谢,谢她这么多年照顾瑾宁。

看望过老夫人,她便去了国公府。

刚好陈老爷命人来传信,说陈牧已经知晓身世,问她可否一见。

齐大娘想了一会儿,便回了信约陈牧在百宝斋堂见面。

母子见面,齐大娘心里是有期待的。

但是,更多的是忐忑。

她没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

所以,当她坐在茶馆的雅间里,看到竹帘晃动的时候,心中微微颤抖了一下。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齐大娘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他眼底,没有怨怼,没有憎恨。

陈牧坐在她的面前。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甚至连称呼,都不知道如何叫出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好吗?”还是齐大娘先开了口,她眸光灼灼,既想掩饰又掩饰不住,眼底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好,一直都很好。”陈牧回答。

“你…怪我吗?”齐大娘问。

陈牧摇头,“不会,只是,之前一直不知,忽然知道,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齐大娘心底不禁轻叹,若说不知,那便是他的养父养母对他很好,让他丝毫不察觉自己是抱养的。

两人开始喝茶。

一般母子相认,多半是抱头痛哭,像他们这样冷静平淡,还真是少见。

但是,齐大娘觉得,这样就很好。

陈牧也觉得很好。

不必争朝夕,既然知道了,便总会再相见,再来往。

只是,在齐大娘起身离去,掀动帘子的那一瞬间,听得陈牧轻声说:“母亲慢走。”

齐大娘的泪水一下子急涌而出。

她没回头,只是鼻音重重地应了一声,“哎,好!”

齐大娘走后,陈老爷才出现。

“她哭了。”陈牧静静地说。

陈老爷看着他,“你没事吧?”

陈牧抬起头看着父亲,“没事,只是心里欢喜,她很爱我,我感觉得到。”

“傻孩子,”陈老爷笑了,“她若不爱你,怎么会宁可受尽千夫所指也要生下你?”

陈牧轻声道:“陈瑾宁说,她为了我吃了很多苦。”

“她一个人在异乡,自然是苦的,哎,只盼着她能留在京中,你们母子时常可以见面。”

“若她想回去,我也不阻拦,知道她在那里,我就安心。”陈牧站起来,看着陈老爷,“我要回刑部了。”

陈瑾宁的案子,明日就审,他要回去看证供。

审理之前,南监还没解封,苏意和靖廷在里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办法。

他们只能安静地等待。

有任何过分的举措,都会对瑾宁造成负面的影响。

瑾宁开审的这天,也是陈瑾珞嫁给李良晟的日子。

大红花轿抬了过门,锣鼓喧天,红妆…寥寥,着实寒酸。

因江宁侯府出了事,所以前来吃喜酒的宾客都少了,便是族中的人也没有全部到齐。

这场婚礼办得着实简陋。

陈瑾珞心头像吃了一只苍蝇。

但是想到陈瑾宁倒霉了,她又开心起来。

审理陈瑾宁之前,先提审了胡青云。

虽然是陈牧主审,但是,常安却占了主导。

胡青云被提上来之后,他就厉声问道:“你曾在青州的瑶亭庄子里任管事,是吗?”

胡青云身上带着枷锁,被强行压跪在地上,虽落魄狼狈却没有惊惧之色,听得常安问,他回答说:“是,我曾在青州瑶亭庄子任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