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过去看看!”站在她身后帮忙布菜的佩兰道,刚要转身,就见沈青荷皱着眉头从里屋出来。

“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大夫人问道。

“我找东西呢!”沈青荷满脸不高兴的在她身边坐下,“我的一个香囊不见了,刚来寺里下车的时候还在的,不知道是不是掉在哪里了。”

香囊和荷包这些,都是女子贴身的物件,落在外面不好。

大夫人也皱了下眉头,想了想对杨妈妈道:“你带两个丫头沿路去找一找吧。”

“好的夫人!”杨妈妈应声去了。

桌上的三个人安静的吃饭。沈青荷大概是心情不好,吃得不怎么多,待到丫头收拾了碗筷下去,杨妈妈一行也回来了。

“找到了没?”沈青荷问道。

杨妈妈摇了摇头,“沿路上都仔细的找过了,没见到呢,会不会掉在院子里,让哪个丫头给顺手收到行李里面去了?”

“我都找过了,没有呢!”沈青荷道。

她倒不是心疼一个香囊,只是这次出门,她身上无论衣着首饰还是配饰都用的是最好的,那个香囊上面她点缀了一颗上好的水沉香的珠子,想想便有些舍不得了。

“一个香囊而已,没了就没了吧。杨妈妈你回头去跟寺里的管事师父说一声,如果有人捡到了让送过来。”大夫人道。

“好!”杨妈妈答应了,转身先去泡茶。

沈青荷还是闷闷不乐的,就站起来道:“这会儿睡觉还早,我正好出去散步,顺便再找找吧!”

这皇觉寺里香客们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大夫人想了下,嘱咐,“那你早去早回,实在寻不见就算了!”

“恩!”沈青荷点点头,被紫珠扶着施施然走了出去。

沈青桐抬头,见大夫人面色疲惫,就也起身道:“今天舟车劳顿,大伯母辛苦了,我就不打扰伯母休息了。”

“恩!去吧,早点歇着!”大夫人点头,“这山上不比家里,晚上多盖床被子,别着凉。”

“好!”沈青桐颔首,带着木槿从主正屋出来,走到院子里,突然道:“这会儿还早,我们也出去走走吧,消消食!”

“好!”难得出来一趟,木槿见她心情好,并不反对,“这山里风凉,我给小姐拿件衣裳。”

“不用了,又不走远,就在这附近转转!”沈青桐拦下她。

“恩!”木槿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主仆两人出了院子,直接右拐,沿着石板路慢慢地走。

夜色清幽寂静,偶有几声虫鸣。

木槿左右看了看,四下里空无一人,她就又想起下午那会儿沈青桐跟她说过的话,不禁抬手抱住了肩膀,道:“小姐,这山上还是有点凉的。”

沈青桐这会儿没理她,唇角带了丝淡淡的笑容,只是脚下不停的快步往前走,“走快点,会暖和些的。”

那个小沙弥,想方设法的偷走了沈青荷的贴身的香囊?说是其中没鬼她都不信。

这时候,沈青桐的心里已经隐隐的形成了一种假设,而因为这种假设,这会儿她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隐隐激动的在沸腾。

沈青荷早她们主仆一步出来,虽然走的也是这个方向,可是这会儿已经没了人影了。

沈青桐不由的加快了步子,不想刚拐过前面的路口,前面却不期然的稳稳站着一个人,刚好挡在了去路上。

沈青桐赶紧刹住脚步。

“小姐当心!”木槿过来扶了她一下。

沈青桐抬头。

“沈二小姐?”西陵越倒是没卖关子,直接转身,望定了她道:“咱们缘分不浅啊,居然又遇到了?”

西陵越?他居然还在寺里?!

沈青桐面上表情一僵,赶紧掩饰着垂下头去,“见过昭王殿下!”

“这么晚了,二小姐这是要去哪儿?”西陵越问道。

“我——”沈青桐张了张嘴,心里对他本能的戒备,勉强定了定神道:“不敢劳殿下亲问,臣女只是饭后无聊,随便走走!”

说着,却是进退两难,因为西陵越就站在她的去路上,而如果就这么转身回去,又会显得太刻意。

她心里一阵的尴尬为难,还不等拿定主意,面前的西陵越就已经再度开口。

“是么?”他微微扬眉,看着她,随意道:“本王刚好也是饭后无聊,要不陪你走一走?”

沈青桐猛地抬头看向了他。

木槿露出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然后下一刻,脸上爆红,像是一瞬间熟透了。

沈青桐则是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全身的骨骼僵硬。

西陵越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

这丫头这是什么表情?不是心虚,不是意外,也不是娇羞,却竟然更像是单纯的受了惊吓?

他承认他不是个太好相处的人,可也不至于会吓到人吧?

西陵越挑眉,往她面前逼近一步。

“不…不用了!”沈青桐脸上的表情一阵麻木,脊背僵硬的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西陵越眉头挑得更高,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好像沈青桐很不该拒绝他一样的又再问道:“为什么不用?”

木槿人都傻了。

沈青桐觉得自己再和他站在一起,就要忍不住动手甩他一耳刮子了,于是当机立断的又后退两步,飞快的说道:“我突然不想散步了!是臣女唐突,打扰了殿下,我先走了!”

她脸上表情强作镇定,想要转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人的逼视之下,双腿居然像是灌了铅一样,迟迟的动不了。

“哦!”西陵越漫不经心的应了声,还是好脾气的缓缓道:“这两天本王都在寺里,什么时候再有兴致了,随时找我?”

第015章 相看

西陵越居然也在寺里住下了?!

而这会儿他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堵她的,因为他察觉她是在跟踪沈青荷了?

这一刻,沈青桐突然有点儿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兴起就跟着沈青荷上山来了。

西陵越的话,她当然不能答,只勉强屈膝福了一礼,一转身,脚下步子却是飞快。

木槿随后反应过来,提了裙子小跑着追上去。

主仆两个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沈青桐能够想见自己的背影落在那人眼中会是何其狼狈,但是没办法,与其狼狈,也总好过和他面对面,忍受他的怀疑和质问。就让他觉得她是心虚好了,沈青荷的闲事,她再不管了。

“哎!小姐!小姐!”两人一口气跑回住处,一直到进了屋子关上门木槿还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小姐您不是出去散步了吗?这是怎么了?”正在铺床的蒹葭被吓了一跳。

“没事!”沈青桐道,若无其事的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蒹葭整理好床铺走出来,“洗澡水准备好了,奴婢叫他们送进来!”

“好!”沈青桐点头。

蒹葭也没多想,先带上门走了出去。

“小姐!”木槿这才急躁的开口,“到底怎么回事?昭王殿下怎么会在皇觉寺?如果他人在寺里住下了,今天接待我们的僧侣不可能不提醒的。”

“我也不知道!”沈青桐也是一筹莫展,想了下道:“这件事,我们不管,就当我们从没见过他,回头在蒹葭面前也不要乱说话。既然昭王没有声张,那就势必有他隐瞒的理由,当心祸从口出。”

昭王西陵越,别看他的样貌俊美不俗,但却是个出了名不近人情的冷面罗刹。

木槿心里对他惧怕的紧,连忙慎重的点头,“奴婢明白,不会乱说话的。”

沈青桐喝了杯温水,一直起伏不定的心跳才慢慢的平复下来。

随后蒹葭带人送了热水进来,沈青桐沐浴之后就直接上床歇了,只是心里仍不安定,总有些事情梗在那里,摸不出一个清晰的脉络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青荷难道不是因为这一次上山在这里和西陵钰遇见,然后迅速的勾搭成奸了吗?

可是现在西陵钰还没出现,西陵越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寺院里?

如果是因为西陵越入住,这寺中戒严,那这样倒是很好的解释了今天寺院里会过于安静的原因。

只是——

还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来。

西陵越的出现,让沈青桐的心里绷紧了一根弦,这就直接导致了她整晚精神紧张,翻来覆去的没睡好。

“小姐是换了地方不适应吗?”次日起来伺候她梳妆的时候,蒹葭问道:“昨晚就听您一直没睡踏实,今天脸色都显得憔悴了。”

木槿从行李里面找了衣服出来,盯着沈青桐看了眼道:“小姐今天的脸色是不怎么好,白天是要跟大夫人一起去拜见方丈大师吧?要不擦点胭脂吧?”

“不用了!”沈青桐直接否了她的提议,“方丈大师又不会计较这些!”

两个丫头也没勉强,伺候她梳洗更衣之后就去了正屋和大夫人母女一起用早膳。

大夫人先到一步,已经在主位上落座。

沈青桐进门的同时,沈青荷也才被丫鬟扶着从里屋出来。

这天沈青荷穿了一身石榴红的艳丽裙衫,头发梳了飞天髻,发间配饰不多,只簪了一朵珠花,饱满的额头上点缀一枚红宝石的坠子,衬得她本来就极出色的容貌更加艳丽。

着是沈青桐和她已然十分的熟悉,还是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大夫人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露出满意的神色,含笑招呼两人,“都过来坐吧!”

“是,母亲/大伯母!”

两人答应着,走过去落座。

这一餐饭也算吃得其乐融融,饭后漱了口,大夫人就站起来道:“走吧,带你们去拜访一位贵人!”

沈青桐晚上没睡好,这会儿思维迟缓,也没细听她的话,只当是要去拜访寺里方丈的,心不在焉的站起身来。

沈青荷却是瞬间皱了眉头,诧异道:“她也去?”

沈青桐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拧眉不解的看向了她。

“清荷!”大夫人沉声道,朝沈青荷递过去严厉警告的一瞥,“怎么说话呢?”

沈青荷悻悻的闭了嘴。

沈青桐心里觉得怪异,也没多想,只道:“如果人多不方便,那我就先回房去!”

“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夫人笑道,面上一派和气,“你大姐就是孩子气,一惊一乍的,你别多心。”

说着,又看向沈青荷,“时候不早了,走吧!”

沈青荷今天似乎也有点神思不属,绞了绞帕子,便没再说话,低头跟在大夫人身后。

一行人出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西陵越人在皇觉寺,沈青桐就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一路上,明明没遇到什么人,她却走得魂不守舍的,居然全没发现大夫人去的不是前院大雄宝殿的方向,而是拐了两个弯,去到一处占地很大,却更僻静的院落前面。

那院子外面有八名灰衣的高大汉子把守,远远的,大夫人就先顿住脚步。

沈青桐猝不及防的抬头,却是意外的吓了一跳,“我们不是去拜访方丈大师吗?”

“这几天贤妃娘娘刚好在寺里斋戒,既然遇上了,我们就不能失礼,先过来打个招呼。方丈大师那里,晚点再去!”大夫人道,语重心长的叮嘱,“宫里的规矩严,一会儿你们跟着我就好,不要随便乱说话!”

贤妃?西陵越的母妃陆贤妃在寺里?

那就怪不得西陵越会在这里住下了。

沈青桐脑中嗡的一声。

她霍的扭头看向身边精心打扮过的沈青荷,于是瞬间了悟——

大夫人这根本就不是意外和贤妃撞了行程,而是两人提前就约定好的,大夫人这会儿带着沈青荷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让她和西陵越两人彼此相看的!

这种场合,那她跟着来干什么?

尤其对方还是西陵越。

顷刻间,沈青桐只觉得头大如斗。

第016章 还成!

大夫人说完,继续抬脚往前走去,等到沈青桐回过神来,她已经跟侍卫报了自家名号。

沈青桐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过去。

其实她很快就明白了大夫人不介意她跟着过来的原因——

不过就是拿她做背景板,来给沈青荷加分的。

沈青桐知道在沈家那些人眼里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低调,木讷,话不多。

其实平心而论,她的样貌五官生得还算精致,看着尤其顺眼,只是从来都粉黛不施,站在艳光四射的沈青荷面前,就实在显得寡淡了。

本来大夫人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可谁让她主动送上门了?既然带了她一起出门,那就总要物尽其用的。

精明如大夫人,怎么可能让她白来一趟呢?

沈青桐心中苦笑。

院子里已经有一位珠圆玉润的嬷嬷走了出来,“是沈大夫人是吗?”态度有些傲慢,却谨守着礼数。

“是!”大夫人笑道:“我上山来礼佛,听说贤妃娘娘刚好在寺中小住,所以过来拜见,不知道娘娘方便吗?”

“登门便是客,娘娘这会儿刚好得空!”那嬷嬷道,侧身让路,“夫人请进!”

“有劳了!”大夫人颔首,举步跟着她往里走,一面问道:“不知道嬷嬷怎么称呼?”

“我姓黄!”那嬷嬷道,并不怎么热络。

大夫人于是识趣的不再多言。

一行人穿过院子,进门前沈青荷有些紧张的低头整理了一下本就平整的衣襟。

紫珠抿着唇偷笑。

沈青荷侧目,嗔她一眼。

刚好紫珠也是没资格进去拜见贤妃的,便就娇俏的吐了吐舌头,退到了一边。

“娘娘!”黄嬷嬷把三人让进门去,刚好迎着贤妃绕过屏风从里面的屋子出来,她就迎上去搀扶,“是镇北将军府的沈夫人前来拜访!”

贤妃今年是三十九岁,容貌不算太美,但贵在端庄,大家风度十足。

“臣妇冯氏,见过贤妃娘娘!”大夫人率先行礼。

“见过娘娘!”沈青桐姐妹也跟着屈膝行礼。

“免了吧!这又不是在宫里,沈夫人不必客气,都坐吧!”贤妃笑道,自己先在主位上坐下了。

“谢娘娘!”三人起身,依次在下首落座,大夫人就道:“听说娘娘在寺里小住,我们就冒昧的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娘娘!”

“既然遇到了,那就是缘分!”贤妃道,面上带了淡淡的笑容,虽然不会叫人觉得不舒服,但也绝对不是那么的平易近人的。

有宫婢进来上了茶。

贤妃喝了口茶,目光才落在了沈青荷两姐妹的身上。

“哦!这是小女清荷,还有我家二伯的遗孤青桐!”大夫人主动解释。

“是么?以前在宫宴上都是远远的看一眼,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贤妃仍是和气的笑道。

沈青荷有些紧张的捏了下袖子,面上有些娇羞的缓缓抬起头。

沈青桐倒是没压力,只不过目光偶尔瞥见立在贤妃身后的那扇屏风,心里就莫名的有点发毛,也说不上是不是自己多心,她总觉得西陵越人应该就在后面。

贤妃的目光只从她身上掠过,然后就定格在沈青荷面上,细细的打量片刻,赞道:“这样貌真是生的不错!”

“娘娘谬赞!”沈青荷羞红了脸,推辞,略一垂眸,却是朝大夫人递过去询问的一个眼神——

明明说好了今天双方来相看的,怎么昭王没出现?

大夫人心里显然也有疑虑,唯恐是贤妃临时反悔了,只是她到底心机比沈青荷要深,端的住,不动声色的垂眸饮茶。

喝了有半盏茶,贤妃才微微笑道:“越儿这孩子也是的,本来说好今儿个早上过来陪本宫用膳的,居然这个时候也不见人,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大夫人闻言,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笑道:“昭王殿下公务繁忙,又深得陛下的倚重和信任,娘娘真是好福气呢。”

贤妃脸上笑容更深了些,道:“哪有这么说话不算的,可不是叫本宫白等么?”

这话她倒是插科打诨替大夫人母女圆了场。

不想沈青荷的脸当时就有点垮了下来。

沈青桐瞧在眼里,隐隐觉得自己肝儿都疼了——

这沈青荷是脑子有病吧?西陵越是什么身份?朝中可以和太子比肩的皇子!今天贤妃肯叫她来看上一眼都是得了沈家女身份的庇荫,还能由着她来挑肥拣瘦么?

“娘娘这是在誊写佛经么?”大夫人也察觉了女儿的失态,一眼瞧见放在里面案上的书卷,赶紧岔开了话题,“写字久了特别费眼睛,清荷的书法还勉强能看得过眼,如若娘娘不弃,让她代劳可好?”

贤妃唇角始终挂着平和的笑,淡淡的道:“经文是要在太祖皇帝的寿诞上焚化的,本宫闲人一个,也就只能尽这点心意了,哪能再叫旁人代笔。”

“都是娘娘的一片孝心!”冯氏恭维,并不勉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儿话,其间贤妃就顺带着偶尔也问沈青荷一两句话。沈青荷的礼仪规矩是从小就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指点调教出来的,所以倒也没有失礼。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陵越没出现,她心里不痛快,所以便不太十分乐于表现,看着没什么精神。

沈青桐坐在边上不起眼的地方,横竖也没人管她,她便始终微垂着眉眼,看着谨小慎微,实则是事不关己的熬时间。

一盏茶喝得见了底,西陵越还是没来,大夫人不好继续赖下去,就起身告辞。

陆贤妃也没挽留,待一行人走后,她就起身绕过屏风,进了里面的屋子。

彼时西陵越就坐在里面的桌旁,手执茶盏,脸上看不出具体的情绪。

“越儿,沈家的这位小姐,你觉得怎么样?”贤妃问道。

西陵越笑了笑,低头,手指轻叩着手中瓷杯的外壁,淡淡道:“还成。”

“本宫也觉得还好。”陆贤妃松了口气,弯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自己儿子的脾气她最清楚,虽然和沈家联姻大有裨益,可如果西陵越就是看沈青荷不顺眼,那这事儿就绝对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