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赶紧喊:“去备车!”

“哦!”玉竹应了声,随手把参汤搁在了台阶上,就也扭身跑了出去。

这边的大门口。

周义带着胡氏等人早到一步,也是在等着马房备车。

梁妈妈牙口磕破了,嘴里漏风,这会整张脸都木了,难受的很,却又没办法上药处理,就只能硬撑着,扶着胡氏的手,一起等在黎明时候微冷的风声里。

胡氏的手一直护着肚子,半天都没从之前受到的惊吓里缓过来。

周义看着,不免担心,也是盯着她的肚子看:“二夫人,您还好吗?有没有动了胎气?”

胡氏扭头看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么没用,就算我和这孩子有个什么闪失,你还能替我们做主不成?我早就看出来了,自从冯氏那老女人来了之后,这府里早就没了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了,现在倒是好了,我还怀着老爷的孩子呢,这就直接被人扫地出门了,哼!”

她是不甘心的,这么多年,这座宅子里一直都是她的天下,随她为所欲为的。

大夫人突然杀过来,她就莫名其妙的从正室夫人变成了不受待见的小的。

这些她都忍了,现在更好,沈青桐那么个外人一来,还直接把她扫地出门了?

想想就是一肚子的气啊。

这会儿她也就只能拿周义撒气了。

周义的嘴角痉挛似的扯了下,干脆没说话——

要不是她自己蠢,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吗?在大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又脑袋被驴踢了的居然敢火烧昭王妃?

这种蠢货,这是死了都活该!

可是没办法,这胡氏怎么都算是他的主母,周义心里就是再多怨言,也不能和她顶撞的。

胡氏等得心烦,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一拍脑门:“对了,玉儿和韵丫头!梁妈妈,快去给我把两个孩子带来,我可不能把他们放在冯氏那毒妇的眼皮子底下。”

这会儿,她倒是想起来自己的一双儿女来了。

可是——

他还当自己是去军中省亲或是观光的吗?

这一趟过去,会是个什么下场都难说。

周义也是服了她这样心大的人,木着一张脸,只能尽量的好言相劝:“夫人,您这一趟走得匆忙,而且老爷那边又在打仗,完全不比寻常时候,军中可能会有危险的,三少爷和六小姐都还小呢,跟着过去,恐怕不妥当。而且您现在又有了身孕,恐怕顾不上,还是把他们都留在府里会更妥当些岸吧?”

胡氏皱眉。

周义赶紧的又接着说道:“大夫人不受老夫人和老爷的待见,她自己都心里有数呢,这个时候也不敢对少爷和小姐怎么样。而且现在前方战事吃紧,如果您这拖家带口的过去,会对老爷的名声有妨碍的,到时候怕是老爷怪罪!”

胡氏对沈和这个夫君,还是忌惮和仰慕的。

她敢不把大夫人看在眼里,也全部是因为有沈和做后盾,她是真的不敢去触沈和的底,和妨碍他的前程的。

这么想了想,胡氏也就顺便的打消了念头,勉强点了点头,转而又严肃了面孔对周义道:“你可给我把他们都照顾好了,少了一根头发丝我也拿你问罪!”

“是!”周义赶紧答应了。

说话间,里面马房的人就赶了马车出来。

“周管家,马车备好了!”车夫从偏门把马车赶了出来。

彼时天色还没全亮,杨妈妈往外看了眼,心里有点发憷,迟疑着又对胡氏道:“夫人,咱们真的这就走吗?”

“不走干什么?难道还留在这里等着看别人的脸色吗?”胡氏没好气道,直接举步下了台阶。

梁妈妈也没办法,只能跟着往外走。

“夫人…唉!”周义张了张嘴,最后却是欲言又止的走开一边。

毕竟这些年,沈和待她还是很不错的,沈青桐要把她送给沈和处置,胡氏很有把握,沈和一定会大事化小的,毕竟——

她这还怀着孩子呢!

所以这会儿,她已经从之前的恐慌情绪里走出来了,根本就不怎么当回事了。

梁妈妈扶了她的手。

胡氏神态自若的上了车。

周义看她这个样子,心里却是有苦难言——

昭王西陵越可是刚去了军中的,临行前特意嘱咐他们府上,让照看着王妃一些,结果当天晚上就出了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

如果沈青桐直接处置了胡氏都还好,现在这样送去给沈和——

不是明摆着让沈和为难吗?

可是沈青桐既然开了口,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照办了。

胡氏上了车。

周义也是想着她有孕在身,怕她别是会有个什么闪失,除了车夫,又安排了八名得力的家丁护卫,嘱咐道:“路上仔细着些,务必保证夫人的安全!”

“是!总管!”家丁们应了,一行人护卫着马车出了巷子。

周义目送,一直到马车拐过了街角,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又进了门,招招手:“关门吧!”

话音未落,一抬头,就见大夫人被杨妈妈扶着,行色匆匆的走过来。

周义下意识的警觉,连忙收摄心神迎上去:“大夫人,您这是…”

“我要出门一趟!”大夫人道,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道:“你去再多叫几个人过来,青荷出门了,一直没回,跟我出去找一找,我怕她别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今天晚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些事一件接着一件的?

周义也是焦头烂额,诧异道:“大小姐?”

还待要细问的时候,门里玉竹已经急匆匆的跑了出来,道:“夫人!”

“嗯!”大夫人点头。

玉竹就有点为难的道:“府里像样的马车就两辆,一辆大小姐用了,另外一辆车是被二夫人用了,马房那边在准备,不过夫人这会儿要出门,恐怕是要受点委屈了。”

这个宅子本来就不大,以前就胡氏一个正经主子在,马车自然不必太多。

以前大夫人在京的时候讲究排场,这时候已经是顾不上了。

她也不计较,点头:“没关系!”

周义见她面上表情凝重,就知道这事情可能非同小可,赶紧进去找人和备马。

不多时,马房那边就送了一辆油篷车出来。

“就只有这样的马车了,委屈夫人!”车夫不好意思的道。

大夫人是真的顾不上了,提着裙子直接就上了车。

也等不及周义过来。

她带了玉竹上车,又扭头对杨妈妈道:“你在这等周义,玉竹和我先过去!”

然后,又转向了车夫道:“快点,去南城门!”

“是!”车夫放下帘子,跳上车,驾车一路狂奔。

马车赶到南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堂了起来,二夫人的马车已经出去了,而此时又有不少的过往客商都在等着过关。

城门刚开,那里聚集了不少人。

大夫人下了车,看到自家马车停在城门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就匆忙的走过去,同时——

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那边四个侍卫和一个车夫正倚靠在马车上休息。

大夫人走过去,众人赶紧站直了身子,“夫人!”

“你们怎么都在这?大小姐呢?”玉竹问道。

大夫人却是顾不得的,直接过去一把拉开了车门。

马车里,紫苏一个人窝着,本来就是紧张不已的,这时候突然见到大夫人的脸孔,登时就惊得白了脸。

“夫…夫人…”她嗫嚅了一声。

大夫人的目色一厉,质问道:“青荷呢?”

“大小姐…”紫苏的目光闪躲,根本不敢去看大夫人的眼睛,很小声的道:“大小姐在附近给夫人找簪子呢,让奴婢在这里等着!”

这明显就是谎话。

大夫人刚要发作,后面周义已经带了一些人,和杨妈妈一起赶来了。

杨妈妈听到这边紫苏的话,也是心里咯噔一下,一个箭步上前,爬上车就把她拖了下来。

“杨妈妈饶命!”紫苏惊恐的惊呼,摔在地上。

杨妈妈二话不说先给了她两巴掌,怒喝道:“夫人面前,你还敢说谎?信不信我活扒了你的皮?”

本来跟着这马车出来的几个护卫都蒙了——

他们是真的以为沈青荷去找东西了,虽然耽误的时间久了点儿,也确实是没多想。

这时候,大家都迷惑且惊愕的看着大夫人等人。

紫苏是知道大夫人的手段的,自知瞒不过去,痛哭着直接就招供了:“大小姐…她,她回京了!”

“什么?”杨妈妈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大夫人则是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

“夫人!”玉竹赶紧扶了她一把。

大夫人知道自己此时一定能不能倒下,强撑了片刻,愣是缓了过来,又上前一步,盯着紫苏道:“她怎么走的?”

沈青荷是吃不了苦的,让她徒步跋涉回京,这是不可能的。

“已经有一个时辰了!”紫苏道,已经不须要等大夫人逼供,就全部都招了,“之前小姐让奴婢在这里拖住护卫,怕他们起疑,回去告诉夫人,小姐带着紫苑去城里的车行租用了一辆马车,直接出城了,说是要回京去!”

这泗水县到底只是个小地方,沈和那样的人在这里就可以只手遮天,所以沈家的小姐说要找东西,守城门的士兵就二话不说的开门让衙门找。

而同样的,沈青荷回头换了马车,说要出城——

自然也没人敢拦着她。

大夫人只觉得心跳加速,心跳紊乱,那颗不堪重负的心脏几乎随时都要炸裂开来。

她的脸色铁青,咬牙咬的额角青筋暴起。

杨妈妈一回头,看到还在那里发愣的周义等人,就当先怒斥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

“哦!好!”周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答应了。

再一想,就又嘱咐:“不要声张!大小姐一个女儿家,她要回京,坐马车只能走官道,你们就沿着官道去追,把人截住,赶紧带回来!”

“是!”几个护卫应了声,转身去牵马。

周义过去和守成的士兵打了招呼,那些人也极好说话,听说是沈家的人有急事要出门,二话不说,就疏散了行人,先给让了路。

大夫人黑着脸,忧心忡忡盯着城外的方向。

已经是有人频频侧目往这边张望了。

周义实在要是怕被人揣测着传出什么丑闻来,就走过去劝道:“夫人,这里人多眼杂,要不您还是凶险安回府吧,大小姐一个姑娘家,应该也走不了多远,应该很快就能找回来了。”

大夫人最怕的是沈青荷的名声受损,自然也不想张扬。

即使再不放心,她也只能是勉强点了点头,先上了车。

周义留了个不起眼的家丁在这附近盯着,自己亲自护送大夫人一行人回去。

因为泗水县北边是被泗水河围住的,所以北城门出城,要去军营就得坐船,很麻烦,更多人就宁肯多花费两个时辰,从那南城门出,再绕路往那边走了。

胡氏一行是刚开城门就从城里出来的,直接去军营。

军营方面,要经常往来城里运送粮草,那段路修得很好,虽然受到战乱的影响,附近人烟稀少,比较荒芜,但也还算太平。

家丁们护卫着马车匆匆而行,一路看着风平浪静的。

马车上,胡氏闲着无聊,就不断是咒骂着大夫人解恨,大家都正惬意的时候,突然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空中急射出两颗小石头,一颗砸在了车轮轴承上,随着车轮转动,虽然没有马上断裂,却从内里发出咔嚓一声细微的声响。

而另一颗石头则是射在了马股上。

那马嘶鸣一声,突然直立起来。

车上传来女人的惨叫声,那几个护卫还聊着天呢,那马却突然疯了一样的撒开蹄子往前面冲去。

“夫人”一群人待到马车冲出去好远才反应过来,惊呼起来,赶紧去追。

可是那马屁吃痛,车夫根本驾驭不住。

这种小事,怎么好意思给他家王爷添麻烦呢?

云翼蹲在树杈上,看着沈家的一群人鬼哭狼嚎的追马车,待到他们人走远了,他便从一跃而下,嘴里叼了根毛草,愉快的哼着小调,高高的仰起头颅,大踏步的回去了。

这边城里,大夫人等人疲惫的回府,刚下了马车,身后就有人策马匆匆的追了进来。

一个家丁屁滚尿流的翻身落下,苦着脸道:“管家!快派人去看看,帮忙啊!二夫人,二夫人的马车撞树上了!”

说着,就急的几乎哭出来。

胡氏出事,他们都在劫难逃的!

众人:…

第098章 装什么贞洁烈女啊!

周义匆忙的迎上前去一步,道:“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那家丁回道:“就是走到半路,拉车的马似是受惊,突然发了狂,车夫驭不了它,就冲出去了。我们几个去追,大概是那马狂奔的时候车轮卡到哪里了,其中一个轮子就卸掉了,马车失衡倾翻,滚到山沟里,撞到树上了。二夫人…二夫人的情况不是很好!”

胡氏怀着身孕呢,这家丁所谓的不好,周义自是一目了然。

他脸色刷得一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回头去看大夫人:“夫人,您看这…”

“你去吧!”大夫人一心惦记着沈青荷,根本也无心搭理旁的事,直接不耐烦道。

“快走!”周义道,一撩袍角,才要上马,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回头道:“去太和堂请李大夫,一起带过去!”

“是!”家丁应了声。

周义就也顾不上别的了,匆匆的出城去了。

那家丁也爬上马,带着那辆油篷马车去请大夫了。

杨妈妈一直盯着这边,待到他们都离开了,就凑近大夫人身边道:“夫人,您看…这事情会不会是二小姐做的?”

大夫人也觉得此事蹊跷,一直眉头深锁,这时候才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冷声的道:“不要多事!”

不管是意外还是天灾,总归胡氏出事对她来说都不是坏事。

杨妈妈却是不放心,小心谨慎的道:“奴婢是怕她暗中使坏,万一她把这事儿栽到夫人您的身上,那么…”

“呵——”大夫人却是自嘲的苦笑一声,不能苟同道:“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个丫头今非昔比,现在岂会把我看在眼里?何况如果她真要对我不利,晚上那会儿直接就当众揭穿我了,哪怕没有证据在手,以她现在的身份,真的把我折进去,你还指望着沈和跟老太婆他们会为我说话吗?她现在,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来对付我?”

沈青桐如今昭王妃的这个身份,就是她最好的杀人利器。

杨妈妈想着,就遗憾的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二小姐真是好造化!”

本来,这一切应该都是沈青荷的。

这件事,又何尝不是大夫人的心病?

可是——

“不提也罢!”大夫人叹了口气,却是彻彻底底的放弃了,感慨道:“就青荷的那个性子,就算当初没出岔子,让她进了王府,她也不一定能获取陆贤妃和昭王的欢心,而和皇家挂上钩了,那就要如履薄冰的过日子,我反而要更替她操心!”

虽说这话就是不得已之下的自欺欺人,但是想到另一个人在此事上面的算计,大夫人却是真的幸灾乐祸,突然心旷神怡了起来道:“不过比起我来,沈家的老太婆此时才应该是最堵心的,虽然把这个丫头推上了高枝,却也等于是把风筝放上了天,她未必就能沾到一点的好处!”

沈青桐可不是个容忍驾驭的人!

以前在沈家的时候,大夫人私底下就只觉得她有时候行事过于乖张和狠辣了,而现在看来——

这丫头却桀骜不驯,更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

老夫人把希望寄托于沈青桐的身上?只怕最后只能是两手空空。

主仆两个说着就先回了住处——

其实也没多少心思看别人的笑话,毕竟大夫人自己就焦头烂额,焦虑不已的等着沈青荷的消息。

这边周义匆忙的出城北上。

泗水县去军营就这么一条路,他也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滞留在半路的沈家人。

只是远远的还没走近,就先听到梁妈妈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夫人!夫人您要挺住啊,大夫很快就来了!”

周义的一颗心,瞬时堵在了嗓子眼。

他打了个寒战,赶紧打马过去。

胡氏到底也是主母,虽然她的情况不太好,可是随行护卫的家丁却没人敢过去碰她,都等在路边。

“周总管!”见到周义过来,一群人如是见到了救星。

“夫人怎么样了?”周义翻身下马,大步的走过去。

“好像…不太好!”几个人拥簇他过去。

彼时胡氏是连人带马车,摔在了路边的一个小斜坡下面的。

拉车的马匹已经不知所踪,马车撞烂了,梁妈妈脸上都是擦伤,抱着胡氏在水沟里嚎啕大哭。

胡氏此时还有知觉,但是脸色苍白,看着气若游丝。

她身上也看不出明显的伤痕,只有手腕上的一点擦伤,但是人躺在那里,沟里的杂草上细看之下都是肮脏的血水。

“周管家!周管家来了!”梁妈妈欣喜的大叫。

周义走过去,一看胡氏的身下,就先是到抽抽一口凉气。

他也不好去碰胡氏,就道:“夫人怎么样了?可有伤在了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