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嬷嬷浑身瘫软的伏在地上,连忙道:“宸妃娘娘不知检点,在寝宫暗藏了野男人,我们娘娘前来拜访,无意间撞破,他们恼羞成怒,挟持了娘娘,皇上,请您替我们娘娘做主!”
她说的都是事实,却刻意隐去了是她刺伤了陆贤妃的事实,因为料定了陆贤妃的当务之急是马上解决掉西陵丰母子,而不是针对她。
陆贤妃脸上血色全无。
她伤得远比西陵丰更严重,只是因为那把刀的刀尖仍刺入她的血肉里没有拔出来,反倒是还不见怎么样的失血,但是剧烈的疼痛已然是让她汗流浃背,总觉得五脏六腑都在不断的抽搐。
梅正奇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跪在地上的侍卫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眼身后的陆贤妃和宸妃那群人,只能如实点头:“是…是的!”
声音却有点底气不足。
皇帝额角的青筋直跳,已然是急怒攻心,他紧咬了半天牙关,此时终于忍无可忍,眼神一寒,刚要下令,那边围在宸妃身边帮她一起压着西陵丰伤口的迎萱突然扭头跪下来,大声的道:“皇上!您不要听这些奴才的片面之词,我们娘娘一向恪守妇道,绝对没有做任何破格的事儿,这是大殿下,这是安王殿下啊!”
皇帝如遭雷击,浑身都明显的一震。
那边贤妃早就知道事情不妙,打她自己危在旦夕,说话都没力气,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了。
此时,陆贤妃狠狠的闭了下眼,心中更是遗憾又愤恨。
黄嬷嬷连忙大声斥道:“胡说!事到临头,你们还要妄图狡辩吗?安王殿下明明人在蕲州,而且——而且他还患有重病,这个人绝不会是安王殿下!”
说完,又冲着皇帝磕头:“皇上,他们关起门来,分明就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对我们娘娘无礼——”
这时候,皇帝已经缓慢的回过神来。
西陵丰站在那里,唇角抿成了一条线,从侧面看过去,面容颇有几分刚毅。
他腰际的伤口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黄嬷嬷那一刀下手狠,他又可以中招,所以刀口很长,并且伤口也不算浅,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工夫,不仅身上袍子被血水湿了大片,地上也滴滴答答多了许多血。
可是他一直忍着,没吭声。
此时,皇帝的目光就定格在他脸上。
梅正奇也有点没反应过来,声音很小的叫了声:“皇上!”
话音未落,皇帝却是一把推开了他,径自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的朝着西陵丰母子走过去。
人之常情——
此时西陵丰忧伤在身,他的第一反应,果然不是追究对方瞒着他滞留宫中,更来不及想那个据说是高烧烧傻了的儿子怎么又会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此时他心里唯一个念头,唯一想要确认的就是——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到底是不是他暌违多年未见的长子?!
皇帝脚下的步子很慢,眼睛却是片刻不离的盯着西陵丰的脸,一步一步的朝着他走过去。
这时候,宸妃已经哭得花了脸,见他过来,扭头就扑过去,抓着他的袖子乞求道:“皇上救命啊!求求您了,传太医,先传太医好不好!”
皇帝却仿佛也根本就没看见她,仍是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西陵丰呈现在他跟前的侧脸,走过去。
“你——”他勉强开口,声音却有些不稳,缓了一下,又道:“抬起头来!”
西陵丰闻言,像是犹豫了片刻,然后,他抬头,转身。
因为失血,他的脸色苍白的有些过了分,他却仍是紧抿着唇角,一语不发,和皇帝匆忙对视一眼,便就一撩袍角,艰难的就要跪下。
而此时,皇帝已经飞快的打量完他的脸。
说他是宸妃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甚至于再细看,皇帝更是意外的从他的五官眉目间寻到了些许自己年轻时候的风采。
也许真的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即便只是一个奴婢的片面之词,即便只是有这么一点的迹象,那一瞬间,皇帝的心里突然掀起莫大的波澜,对站在眼前的这个陌生人,直觉的就有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所以,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他先一步抬手,拦住了西陵丰将要跪倒的动作。
黄嬷嬷看在眼里,心底霎时一片冰凉。
宸妃是真的心疼又着急,这时候又已经扑过来,拉着皇帝的胳膊再度乞求:“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所有的罪责,臣妾都愿意毅力承担,丰儿他伤得很重,求您了,快传太医啊!”
这时候,还站在大门口看热闹的裴影夜就代为提醒梅正奇道:“人命关天,何况贤妃娘娘也一并伤着了,还是先把太医请过来吧!”
他话音才落,皇帝已经扭头吼过来了:“都还愣着干什么?把贤妃也一并扶进去安顿!”
“哦!是!”梅正奇答应着,忙不迭叫人去请太医,又吩咐人赶紧把陆贤妃挪到屋子里去。
陆贤妃是真的一动也不敢动了。
西陵丰倒是没用人扶,一直自己捂着一半的伤口站在那里。
再看向裴影夜和齐崇等人的时候,皇帝就有点不耐烦了。
齐崇笑了笑,拱手道:“看来陛下是有家务事要处理,那小王和魏皇陛下还是先行告退,自行去赏灯吧!”
皇帝也无非就是这个意思,他的脸色不好,点头,还是尽量和气的道:“你们姑且随意吧,改天朕会另行设宴,招待二位的!”
“越皇陛下客气了!”裴影夜淡淡的道。
他也没有要留下来看热闹的意思,转身就和齐崇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因为是在大越的皇宫,他们进宫的时候带的人都不多,裴影夜除了身边一个贴身的侍卫,另外还带了八名近卫,而齐崇,则是只带了四个心腹的侍卫。
裴影夜面无表情的转身就径直下了台阶。
陆嘉儿本来是一直站在门外的,此处光线昏暗,她是目光追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最后咬着嘴唇,留了下来——
如果里面出事的是别人,她是可以找借口直接避嫌的,但是陆贤妃受了伤,她就算不想管,却也必须留下来看后面事态会怎么发展,万一事情闹大,要连累到陆家了,她好歹能掌握第一手的消息,及时通知家里做出应对的。
“姑母!”这么一想,她就一咬牙赶紧奔进去,帮忙抬陆贤妃进去:“你们当心点儿!”
这边裴影夜和齐崇先后从嘉和宫里出来。
他们两人之间没什么私交,又何况大越皇帝有拉拢北魏而打压南齐的意思,所以两人之间就格外的生分。
只是此时走在一处,大家都是场面上混的人,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没想到这越宫之内的戏码如此精彩,小王突然开始觉得不虚此行了!”先开口的是齐崇,语气中颇有几分调侃的意思,他侧目去看裴影夜,又道:“却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裴影夜的面容冷峻,态度也极冷淡,这时候却是突然止步。
他转头,看着齐崇,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道:“难道你事先会不知情?”
他那眼神太冷静,太理智了,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带上探究的色彩,内里意思已经十分分明。
齐崇眼底淡淡调侃的笑意也跟着敛去。
裴影夜道:“就算不是这位安王殿下亲自出面,他的那位母妃也该找过你吧?”
齐崇一直都觉得这人是心机深沉的,却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因为一时之间估摸不透他的心思,索性也不打算暴露太多,便就没有接茬。
裴影夜却不介意,只仍是说道:“他们母子来势汹汹,并且蓄谋已久,但是毕竟他们远离京城多年,在这朝堂之内没有太深的根基,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要力挽狂澜,拔得头筹,自然需要笼络一些势力来结盟帮忙的,他们既然没有选我,那就自然会去找你,纵使你们目前为止还没有合作,齐太子你此次前来,难道不是为了探他们母子的虚实,以便于待价而沽吗?”
齐崇是听到这里,才终于释然一笑。
既然裴影夜把话挑明了,他也就不刻意的回避了,也是正视对方的目光道:“这么说来,魏皇陛下是已经和昭王西陵越站在一起了?”
即便是在不知道裴影夜和沈青桐之间的关系的前提下,因为曾经西陵越有替北魏拿下了叛臣梁王,并且还差心腹去给裴影夜送了个人情,有了这重关系在前,宸妃母子要考虑拉人结盟的时候也会权衡,会优先考虑南齐的。
齐崇说着话,也多有试探的意思。
本以为裴影夜会否认,或者至少是打马虎眼,但是出乎意料,他却什么也没说,只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又重新举步,径自往前走去,那情形——
却又更像是默认了。
齐崇微微皱眉,没再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的侍卫凑上来,也是神色凝重的道:“昭王西陵越真的已经拉拢到了北魏皇室的同盟吗?那这位魏皇陛下又是什么意思?”
好歹,是该演示一下,别这么容易就承认了吧。
“他刚才有承认吗?”齐崇盯着裴影夜渐行渐远的背影,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那侍卫还在琢磨他这话的时候,又听他话锋一转,冷然道:“他这是在警告本宫呢!”
就算裴影夜还没和西陵越结盟,但至少可以判定,他是有这方面的倾向的,而他刚才的这些话,这种态度,又分明是在警告他齐崇,警告他不要往大越的夺权之争里面搅和。
这边的嘉和宫里,宫人们小心翼翼的把陆贤妃抬着进了大殿。
然后,西陵丰就转向了宸妃道:“母妃这里有没有金疮药?先拿来,给儿臣和贤妃娘娘应应急!”
宸妃刚才是急疯了,吓傻了,这时候才如梦初醒,赶紧点头,擦了把眼泪道:“有!迎萱——”
“是!奴婢这就去找!”迎萱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后院跑去。
皇帝还是面沉如水的站在院子里不动。
宸妃面对他的时候,面上表情就明显的带了几分心虚,嗫嚅道:“皇上——”
想要说什么,皇帝却看都没看他,而是目光又移到了西陵丰腰部的伤口上,拧眉道:“没事吗?”
西陵丰对他,并不生分,也没表现出诚惶诚恐来,只是开口的时候多少是带了几分愧疚的,轻声道:“应该只是皮外伤,还好!”
“进去吧!”皇帝应了声,率先举步往里走。
宸妃又走过来,低头去查看西陵丰的伤口:“真的没事吗?”
西陵丰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微笑摇了摇头。
母子两个对望一眼,各自都有乾坤。
宸妃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不远处还诚惶诚恐在那里不断踱步的黄嬷嬷,唇角泛起丝丝冷笑。
的确,这就是一出请君入瓮的苦肉计,目的,一则是为西陵丰正名,二则——
就是冲着陆贤妃的。
这个黄嬷嬷,一定知道陆贤妃不少的秘密,二十多年前的那笔旧账,这时候翻出来好好的清算一下了。
第332章 春风化雨,剑拔弩张
因为今天宫里有事,客人又多,太医院那边的太医一直都候着,以防会有需要,所以这会儿梅正奇叫人去请,太医来得也快。
只是,过去的小太监没什么眼色,倒是没细想这里受伤的是两个人,就只匆忙的带了一个太医过来。
宸妃焦急的在殿内踱步,见到人来,马上就迎上去。
西陵丰却是走过去,拦住了她道:“母妃,我没什么大的妨碍,还是让太医先进去瞧瞧贤妃娘娘吧!”
那太医听他唤“母妃”,当即一愣。
宸妃不放心的又回头打量他的伤口。
他那伤口涂了金疮药,又用绷带裹了,虽然因为伤口深且长,还有血迹透出来,但明显是差不多止血了。
宸妃迟疑了一下,方才点头。
她侧身一让,后面已经跃跃欲试的陆贤妃的那个心腹宫女才敢迎上来,急切的道:“太医快点,进去看看我们娘娘吧!”
太医也容不得多想,就跟着她快步进了内殿。
不过这太医也是有准备的,因为去传唤的小太监说是陆贤妃受伤,所以他过来的时候就顺便带了个医女。
两人急匆匆的进了内殿。
彼时陆贤妃已经被安置在床上躺下了,那把刀还插在她腹部,为防流血太多止不住,这些人也不敢贸然去动。
太医进去的时候,便是骇了一大跳。
“这——怎么会伤得这样重?”
黄嬷嬷且心虚着呢,这时候就躲在后面,没敢守在陆贤妃的床边。
那宫女道:“太医,快替我家娘娘看看,有没有危险!”
“哦!好!”太医这才赶紧收摄心神,快走过去。
他先是大致的查看了下陆贤妃的伤处,又替她把脉,全程一直都紧张的皱着眉头。
陆贤妃痛得看似奄奄一息,待她诊脉完毕,这才强撑着力气问道;“太…太医,本宫这伤…”
太医一边检查那刀锋入肉的深度,一边道:“有点危险,应该是伤及内脏了,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刀拔了,先处理下伤口!”
他回头招呼了医女过来,然后咬咬牙对贤妃道:“娘娘,得罪了!”
陆贤妃没说什么,只是艰难的转头,对站在床边的宫女道:“水兰,本宫觉得有些心慌,你…去一趟昭王府,把…把越儿请过来吧!”
这会儿虽然她因为自己重伤而满心的恐惧,但却还不至于完全乱了方寸,渐渐地也就想明白了——
宸妃母子这就是一出苦肉计。
现在西陵丰的身份已经暴露在人前了,那么后面…
她虽还想不通这母子两个到底会做什么,但是危机感还是本能存在的,而她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已然是自身难保,必须要把西陵越找来,替她撑住了眼前的这个局面,绝对不能将眼前的整个局势都拱手让给宸妃母子。
“是!”那宫女水兰答应了一声,转身疾步往外走。
太医已经和医女在药箱里翻找金疮药和另外一些乱七八糟的药物和工具了。
陆嘉儿一直站在内外两殿中间的雕花门底下,听太医说陆贤妃的伤势,这时候看水兰从里面出来,她便也没做声,直接也转身跟了出来。
彼时,皇帝还黑着一张脸坐在外殿。
水兰埋头走过去,小声的道:“皇上,太医说贤妃娘娘伤得不轻,可能有点危险,奴婢是不是去告知昭王殿下一声?”
皇帝点头:“贤妃是他母妃,你去吧!”
陆嘉儿这才赶忙追上去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昭王府的人都不好说话,这是众所周知的,陆嘉儿跟着去,肯定会好很多。
“好!那就有劳表小姐了!”水兰感激道,两人就一道儿出了大殿。
宸妃母子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陆嘉儿一脚跨出门去,悄然拿眼角的余光往后看了眼,然后带着水兰快步出了门。
两人倒是片刻也没耽误,直接就出了宫。
陆夫人前面去昭王府,是贤妃让人带着的,并且还回永宁宫拿了补品,最后坐得就是宫里的马车。
陆嘉儿带着水兰出宫,径直就找到了自家等在那里的车驾。
“小姐!”正聚在一起聊天的车夫下人赶紧迎过来:“这时间还早,小姐这就要回府吗?”
“不!我有事,要去一趟表哥府上,我们去昭王府!”陆嘉儿道,回头吩咐水兰:“坐我的马车吧,快上车!”
“是!”水兰自然还是感激不尽的,也没多想,就率先爬上了车。
陆嘉儿才趁机给车夫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走慢些,不行的话就绕一绕!”
说完,也转身上了车。
宸妃母子明显是有备而来,陆贤妃自己急功近利,进了别人的圈套,眼见着要倒霉了——
在这个时候找西陵越来?两个人可是做了二十多年的母子,一旦西陵越赶来了,就算是为了堵别人的嘴,也一定要出面替陆贤妃说话的,而在今天的事情上,贤妃又明显不占理,到时候搞不好就要替她背黑锅了。
陆家就这么一位宝贝千金,何况这位大小姐又聪明伶俐,得了所有长辈的欢心,陆家的下人对她言听计从,当即就赶了车缓缓地上路了。
宫里这边,太医替陆贤妃拔刀的时候,陆贤妃已然是太过虚弱了,一口气没上来,就晕死了过去。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倒是没有危及性命。
而男女有别,太医拔了刀子之后就不好亲自上手了,只能躲到屏风后面,把调好的药都交给女官,让女官剪开伤处的衣物处理后续。
这边两个人满头大汗的一阵忙碌,一直大半个时辰之后才算是替陆贤妃裹好了伤口,太医又写了药方,让人去抓药
这时候,陆贤妃也慢慢的苏醒了过来。
“她怎么样了?”皇帝从外面走进来,看了眼床上的陆贤妃。
“伤口处理好了,暂时也止住血了,不过娘娘伤得颇重,再加上如今又是盛夏时分,这伤口尤其不好处理,万一再要感染了,那就麻烦了!”太医神色凝重的说道。
这样的伤势,对一个久经沙场的壮汉来说,或者不至于危及性命,但是对陆贤妃这样一个娇弱的女人来说,那就拿不准了,何况陆贤妃本来身上就有隐患,身体状况本来就每况愈下。
皇帝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神情虚弱的陆贤妃。
陆贤妃现在想的却是息事宁人。
她咬咬牙,也不敢妄动,强撑着开口道:“都是臣妾不好,这大好的日子里还让皇上烦心,我——”
说两句话,就疼得一头冷汗。
“身子不适就歇着别说话了!”皇帝不悦的说道。
“是!”陆贤妃却不敢放松,还是咬着牙坚持开口道:“臣妾也打扰宸妃姐姐多时了,这就——”
话音未落,太医便忧心忡忡的道:“皇上,贤妃娘娘伤势不轻,才刚止血,暂时最好还是不要挪动了!”
说着,又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了宸妃一眼。
宸妃倒是没计较,只是明显对陆贤妃也没什么好感,只碍着皇帝的面子冷冷的道:“那就暂时不要动了,就让她在这里歇着吧!”
陆贤妃还想说什么。
就见她已经转向了皇帝,提了裙摆跪了下去,正色道:“臣妾有罪,今日的一切是非都因臣妾而起,是臣妾思虑不周,还险些酿成大错,请皇上责罚!”
皇帝也才是想刚想起别的事,突然抬眸看向了站在宸妃身后的西陵丰,眸色深沉而神色复杂。
西陵丰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跪了下去。
他像是和皇帝之间有些生分的样子,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有随便开口。
宸妃却是愤愤不平的膝行两步,堪堪挡在了他满前,仍是仰头对皇帝道:“皇上,您别怪丰儿,一切都是臣妾的主张,当年——”
她说着,又像是不很愿意提及当年那段往事的样子,停顿了片刻,然后才鼓足了勇气继续道:“当年臣妾的确是怕了这宫里的尔虞我诈,也怕极了丰儿再又什么闪失,所以才自作主张,并且撒下弥天大谎,带着他躲了出去。这些年来,我不让他回来,就是不想招惹是非,结果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今天,我本也就是想留他下来,交代他几句话,他要一个人赶回蕲州,我不是很放心,可是谁曾想最后居然还是节外生枝,酿成了这么大的祸事!”
皇帝这时候的心里自然是有火的,这件事宸妃瞒了他这么多年,他哪能不气?甚至于对于宸妃的解释,他也是不全信的,可偏偏法度规矩之外的是情感。
纵然宸妃处心积虑骗了他二十多年,可是面对眼前跪着的这个一表人才的儿子——
他总不会一怒之下就叫人把他们都推出去砍了吧?
宸妃是罪犯欺君,但毕竟,没有造成任何的恶果不是吗?甚至于,当年西陵丰出事之后,他一直隐隐的自责内疚到今天,这一刻,压在心口的大石头都跟着卸下来了。
“你——”他看看宸妃,再看看西陵丰,却发现纵然是心里不快,他却是真的发不出脾气来的。
那边躲在角落路的黄嬷嬷不断的攥着手指头,已然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神色惶惶不安。
陆贤妃咬着牙,想要装睡,又是真的没那么心情和定力的,而此刻也是插不上嘴的。
“你——你们——”皇帝指着宸妃母子半天,最后终于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的一甩袖,斥责道:“不过就是回个宫,也要闹得这样惊天动地,你们这是存心想要气死朕吗?”
“臣妾也不想的,实在是贤妃她不分青红皂白——”宸妃被他一骂,瞬间就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