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眉看着对方:“他是你父亲?”

“是!”裴影鸿坦然承认,说着就又无所谓的大大咧咧的笑道:“不过他这辈子风流成性,儿子也是太多太多了,说实话,真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只是造化弄人,天意啊,最后他毕生的心愿却是要借着我帮他达成了。”

说完,他就重又看向了裴影夜道:“皇兄,咱们两个好歹也是兄弟一场,我其实真不想和你撕破脸闹得太难看了,我看你也不像是贪恋权贵之人,未免生灵涂炭,不如你直接签下传位诏书,咱们干干净净的将此事了结掉?”

他这说话的语气,就跟大街上买菜时候讨价还价一样,明明滑稽得很,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是谁也笑不出来的。

裴影夜面色不变,道:“你现在人在这里,如果硬碰硬的话,你有多大的把握?”

裴影鸿左右看看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还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继续笑道:“本来呢我也是没有这气魄和肚量来和你硬碰硬的,可是就在半个时辰前,在我进城之前我才知道你的好师妹给我下了毒!本来我没必要再过来当年和你说这些的,直接拿下共皇宫,杀进来就是。可是现在没办法了——我也不对你们俩赶尽杀绝了,留下禅位诏书,我也就不与你们为难了,如何?”

直接攻下皇宫?好大好狂妄的口气。

沈青桐心里暗暗一惊。

裴影夜就又继续对裴影夜好言相劝道:“你这师妹与我可是有杀父之仇的,而且这次她还多管闲事坏了我原先布置好的计划,我要杀她的理由可是太充分了!”

他就是那么一副笑嘻嘻的神情,和外面那个天翻地覆的动静明显显得格格不入。

裴影夜与他对视良久,再开口时却是突然问道:“你的生母是何人?”

裴影鸿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没做声。

沈青桐脑中却是突兀的蹦出来一个想法来,让她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齐国公府真的有问题,从刚才在城门口开始你们就是在做戏,你…和她们家有关系?”

如果吕家真正有问题的不是突然跳出来篡权的吕威,而根本就是齐国公吕丞的话…

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裴影鸿仍是不语。

裴影夜却掀开身上薄毯起身,款步走过来道:“朕依稀记得,二十多年前齐国公有个妹妹,才貌双全,后来的某一天却突然病死了?”

第440章 请君入瓮,逐渐肃清

裴影鸿只是玩味着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沈青桐却是蓦然心惊。

北魏那位摄政王就是一只色中饿鬼,这一点她深有体会,现在听裴影夜那意思,似乎是在暗指吕家的那位小姐,吕丞的胞妹曾被摄政王玷污,如果裴影鸿是她跟摄政王所生的儿子的话…

那么,眼前的这个局面就比她预想中的还要糟糕了。

裴影夜一直盯着裴影鸿,在等他给一个明确的答案。

过了好半天,裴影鸿才道:“如果没出过当年的丑事,以齐国公的为人,他可能真的会忠君爱国,做一世的忠臣,可是他唯一同母所出的妹子被人奸污,后又含恨自杀了,这一切都要归咎于先皇的无能和宁王的暴戾无耻。当初你回朝之后,他是最支持和拥护你的人,因为宁王在朝中经营多年,实力根深蒂固,只凭他国公府的一己之力,他无力和那人抗衡,只有借你的手才能锄掉他。而这一次,你这一出苦肉计,再加上借由国舅爷家里世子闹出来的人命案,让宁王隐藏在朝中的余孽全都按耐不住的跳出来了,想要趁机复辟,我猜在这其中齐国公他老人家配合你的地方也不少!”

裴影夜只看着他,没做声。

沈青桐却借机将所有的思路慢慢理顺:“当初宁王摄政,在朝中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朝中大半都是他的党羽,后来他死在大越,那些党羽也找不出牵连师兄的证据来,而且又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他们就只能选择隐忍蛰伏。”

着些人不在少数,就算裴影夜知道都是谁,也不可能用雷霆手段一锅端了,因为他们的利益网错综复杂,连根拔起的话,必然要引发一场举国之间的大动荡。

那时候,他只能按捺不动,徐徐图之,在暗中一点一点的把摄政王残留的势力剪除。

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可以教化引导之后收归己用,但摄政王的死忠党却是必须要清除掉的,这两年他一直在忙着做这件事,但是无奈,在这些人之间也总有些藏得深的,是轻易不肯暴露的。

所以这一次,趁着裴影鸿和齐国公联合起事,他将计就计,让刺客把自己刺伤,以至于在朝中造成了一种假象,让大家觉得他伤得很重,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藏在暗处的叛党才会肆无忌惮。

至于齐国公——

既然他真正要保的是裴影鸿,那么当年他以吕姒向裴影夜示好的事就是幌子了。

“有些人,齐国公大概也很乐意见他们栽跟头吧!皇兄,我想在你调他回京驻守之后,他在这件事上应该也配合你,帮了你不少的忙吧?”裴影鸿道,这话他仍是冲着裴影夜说得:“可是你并非真的力不从心,却偏要将他从驻军之中调回京城,是因为你早就对他起了疑心?这最后的一招介绍杀人,你也是用得够狠的啊!”

裴影夜面上神情始终冷淡,也是未置可否。

裴影鸿扭头往外面看了眼:“看来齐国公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没攻破了宫门,那么现在我能否问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起疑心的吗?”

裴影夜沉吟一声,后才看向了他,言简意赅道:“就凭吕姒,她虽是有些机智果敢的能力,但是论城府,她还担不起一家之主的重任。齐国公府那样的大家门阀,家住之位非同小可,的确,吕姒比起她的两个哥哥,都要优秀太多,但是就凭她的资历,她根本就镇不住吕氏家族!”

所以,是从齐国公正式“敞开心扉”向他投诚的时候起就已经弄巧成拙,让裴影夜怀疑上他了?

“哈——”裴影鸿听了笑话一样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聪明反被聪明误,看来这老家伙是马失前蹄了!”

说罢,他便就又忽的正色,再度与裴影夜正面对峙道:“那么我现在想要知道,你此时这般临危不乱的信心又是从何而来的?齐国公手上两万人马,都是他的死忠,他这样的势力至少已经可以完全掌控住大半个京城的局势,现在所有的城门封锁…远水救不了近火,你现在不肯写退位诏书,是要和他在这宫城之内短兵相接,拼一个两败俱伤吗?”

虽然现在齐国公要扶持的人是裴影鸿,可就凭他对摄政王的痛恨和敌意——

恐怕裴影鸿完全当不得逼他妥协的筹码。

裴影鸿道:“你用苦肉计诱他进京,是因为他人在军营里时拥兵自重,你完全奈何不了他,可是你聪明,这一次他也自然是有备而来,在京城的这些天,想必他是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你确这一招瓮中捉鳖真的能将他制服?”

说话间,外面胡公公又行色匆匆的快步进来:“陛下,方才秦都统着人来报,三处宫门都被乱军堵住了强攻,南华门那边的禁军守卫十分吃力,怕是——”

裴影夜没让他说完就挥了挥手打断:“命人传辇车来,朕过去看看!”

“是!”胡公公应诺退下。

裴影鸿注意着裴影夜面上表情狐疑道:“离这里最近的驻军就是被北边的吕家军了,纵然你宫中有禁军护卫,也无异于以卵击石,皇兄,你这般镇定自若的模样确实让臣弟惶恐啊!”

裴影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过去拿了自己的外袍。

他身上有伤,沈青桐不知道具体伤到哪里了,赶紧过去帮忙帮他把衣物整理好。

裴影鸿一直玩味的看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因为事情紧急,胡公公的动作很快,等裴影夜从殿内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备好了两辆辇车。

裴影夜带着沈青桐上了前面一辆车,裴影鸿就屁颠屁颠的跟着上了后面一辆。

外面等候的人没听见方才两人在殿内的对话,都完全不知道这兄弟里已经完全撕破脸皮,并且也已经不是兄弟了。

一行人去到南华门,远远地就见那里宫门以已经破开,禁军和外面正冲进来的另一股兵力正在殊死拼杀。

第441章 你凭什么信我?

“陛下!”孙校尉在指挥禁军奋力抗击,远远地看见裴影夜的仪仗过来,顿时心急如焚的回头喊:“这里危险,陛下当心损伤龙体,请您先行回宫!”

裴影夜自是没理。

他抬了抬手,身后跟随的一队侍卫立刻冲上去。

这些人个个训练有素,全然不是一般的禁军和士兵可以对抗的,一群人冲杀上去,悍勇无比,很快将外面冲进来的一批士兵斩杀。

“冲!”外面在指挥进宫的一名军官大声嘶吼,“援兵马上就到,大家顶住了,先给我冲破这道宫门,今天这里的头功就是你们的!”

这句话,还是相当激励的。

裴影夜的暗卫已然在前方拉开一道防线。

裴影夜示意胡公公把辇车继续往前挪了一段地方,他没下车,只是隔着几层飘摇的纱帘冲着对面的人道:“去把吕丞叫来,有话让他当面来和朕说!”

虽然吕丞这次带回来京城的几个部将都是他的心腹,知道他的所谋之事,但是在这个君权至上的年代里,他还不会告诉所有吕家军的士兵,他这次是要助怀王夺位的。

所有裴影夜亲自露面,外面的士兵当场迟疑。

只不过吕家世代都是武将,在军中威望极高,而吕丞这些年筹谋,自然更是不遗余力的在他的大军之中巩固自己的威望,此时士兵们下意识的停顿,同时却是不约而同的齐刷刷扭头去看自己顶头上司的反应。

裴影夜坐在辇车上,纱帘遮挡下来,外面的人看不清楚的他的容貌神态和表情,那人扯着脖子定睛看来,只依稀能看到他斜靠在榻上的一道身影,再细细的品,他方才说话的声音虽然平稳却依稀不是那般强势,反而透出些许的微弱来,心里斟酌了一下,没多说,只是抬手打了个手势,暂时没叫手底下的人乱动,然后侧目去吩咐身边的一个小兵两句话。

恰在此时,裴影夜再开口:“告诉他,怀王也在这!”

那部将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又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眺望。

裴影夜的辇车在前,刚才往这里一挡,他真正在意的也只是他带过来的这些最具有攻击力的暗卫,竟然忽略了后面还有一辆车。

裴影鸿倒是很配合,举步从那车上下来,走过来,不请自来的登上了裴影夜坐着的辇车。

没几步路,他这慢吞吞的走过来,自然足以叫外面的人看清。

那副将先是倒抽一口凉气,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以为他被裴影夜控制劫持了,但见他行动自如又反应过来觉得不太像,一时间就满头雾水,实在摸不清头脑。

不过裴影鸿和裴影夜这两大当事人都在场,他也不敢再擅自做主或是轻举妄动,仍是吩咐那个小兵:“快去吧!”

“是!”那小兵领命去了。

对面被堵在宫门外的士兵却是面面相觑,一时实在也看不明白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这边裴影鸿登上了裴影夜的辇车。

这辇车很宽敞,他就在对面的坐榻上坐下了。

为了让吕丞完全相信,并且走进陷阱里来,裴影夜这次也可谓是下了血本,他身上的伤虽然不致命,但也的确是伤得不轻,这一路上他也没和沈青桐说话,只是闭目养神。

裴影鸿上车的动静他自是听到了,可是没睁眼。

裴影鸿过来,本来就是有话要说,但是这时候在对面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半天,却是迟迟没有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裴影夜先睁开眼。

他主动的开口,而且言简意赅,开口就没有废话:“要皇位还是要我的命,你选一个吧!”

他这样说。

沈青桐微愣,不由的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向了他,诧异不已。

裴影鸿在过来的时候已经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并且已经料想到了部分真相,他之所以迟疑着没有开口是因为觉得这不合逻辑,所以这时候裴影夜当面开口说出来的时候,就算他心里早有准备,心里也是意外之余狠狠的一愣。

他微皱了眉头,盯着对面的裴影夜,半晌,终是恢复了他以往那般不正经的神气,笑嘻嘻道:“这合适吗?”

裴影夜的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过去二三十年,整个北魏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处于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内乱和战祸的恐惧之中,父皇耗尽心力勉强守护住的这片江山,我不能交给居心叵测之人,而且——”

他的语气顿了一顿,后又继续说道:“只要是我不想给的东西,没人可以从我手里抢!”

裴影鸿还是有点儿及受不了他的想法,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我呢?”

裴影夜看着他,眼底的神色依旧平静而没有任何波动。

他问:“你恨父皇吗?”

“…”裴影鸿愣住了,没言语。

而裴影夜似乎也没想着等他言语,直接又问:“你恨我吗?”

恨什么?即便从他懂事之后就知道他所谓的父亲其实不是他真正的父亲,可是那个宠着他、护着他,又常年带他在身边陪着他长大的那个慈爱的父亲…

不是他导致他和自己的亲生父母骨肉分离的,甚至于他也知道在皇室之家,甚至是普通的勋贵人家,男孩子是怎么被教养的,规规矩矩的读书或者习武,偶尔父亲会板着脸拷问一下功课,仅此而已。可是他的父皇,会把把他抱在膝头手把手的教他写字,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带他去骑射,却会吩咐工匠做最别致的,独出心裁的弓弩送给他…

他是被先皇宠爱着长大的,另一面却被宁王和吕丞那些强行灌输的所谓责任和大义的思想不断的洗脑。

其实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一直很清楚,他的心里早就扭曲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夺皇位干什么?因为他是“胸怀大志”的宁王之子啊!

吕丞算个什么东西?打着血脉的大旗,一面厌恶他一面又想利用他的另一个疯子?

裴影鸿笑嘻嘻的,好像神色之间也没有多少波动,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说我啊?你凭什么…”

“就因为你是父皇亲自教养长大的!”裴影夜没等他把那些妄自菲薄的话说完就兀自出声打断:“吕丞的事,我不想再闹大,只有你出面,在能以最和平的方式将这场风波压下去!”

第442章 临阵反水,撕破脸皮

裴影鸿琢磨了一下,便是双手环胸往后面一靠:“挟恩图报,这可不太好!”

裴影夜看着他,突然问:“你开心吗?”

裴影鸿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影鸿又重复了一遍道:“这么闹得天翻地覆的,看着朝野震荡,战火蔓延,整个北魏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你开心吗?”

裴影鸿突然烦躁的往辇车底部踹了一脚。

裴影夜于是叹一口气道:“这场闹剧,就到此收场!”

这一次,他的取其强势,不再是试探也不是商量,而是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下了命令。

对面的宫门之外,隐隐的有大片的马蹄声传来,想必是吕丞就要到了。

他又回头对沈青桐道:“把解药给他!”

沈青桐却是顺从,直接退下手上一个纯金的镯子,那看似一个完整的圈,但是在中间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处十分隐晦的接痕。

沈青桐将桌子从那里旋开,里面是空心的,她从里面倒出两粒很小的药丸递过去。

裴影鸿看了眼,赌气似的没接。

沈青桐会给他解药全看裴影夜的面子,对他也没有好感也没有耐性,见状就冷冷的道:“你手上可还沾着我在意的人命案呢,要不要随你!”

文昌郡主的死,再怎么说都是无辜,就算裴影鸿有苦衷,这也不代表他做的任何事都可以被原谅。

她说完,就当真要扬手样那药丸扔出去。

裴影鸿忙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那两粒药丸抢过来给吞了。

“陛下!”外面有侍卫前来禀报:“齐国公到了!”

裴影夜看了裴影鸿一眼。

裴影鸿就黑着脸,脾气很不好的下了车。

对面吕丞高坐在马背上,本来听人过去禀报了这边裴影鸿和裴影夜的举动,正满心的疑惑,他原还当裴影鸿败事有余被裴影夜给控制住了,此时见他自己从车上走下来,便就更加的警觉疑惑。

裴影鸿站在辇车下面,直接就开门见山的冲着对面吕丞喊:“我被他那倒霉师妹下了毒,没解药就得死,你看着办吧,如果我没命做皇帝了,那就你自己做吧!”

沈青桐在车上,听着他这直白的言语,险些绷不住给笑了出来。

只是这会儿她也没太在意外面的情况,只想到了别的事,转头问裴影夜道:“我听怀王说,齐国公手上起码有十万心腹兵马,现在城里有两万,既然他要逼宫,想必其他人也应该被调过来了,一旦京城被围,那要怎么办?”

前面二三十年因为摄政王一直想谋朝篡位,所以北魏国中的形势就一直不稳定,周边的部落和小国家都不安分,一直在伺机而动,后来老皇帝驾崩,裴影夜登基,那些人看他多年不在朝中,料想着他统治之下根基不稳,还是有可乘之机的…所以他边境和各方关卡压着的驻军兵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好随便调动的。

而且就看他处理裴影鸿这件事时有条不紊的一系列反应,沈青桐也料定他没有做最坏的打算。

“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他在军中威望再高,想要策动这些人跟着他明知故犯的来造反也是不可能的!”裴影夜道:“这些天他暗中调兵遣将,控制了京兆尹府和步兵衙门,昨天早晨开始更是明目张胆的把城门给封锁了,就是在试探我的反应。他原以为我伤得很重,已经力不从心,遇到这样严重的情况都不能亲自出宫化解危机…一会儿他外围的援军到了,我去城门露个面,这个局面应当不会太糟!”

沈青桐早就察觉了赵凛不在,这一点很反常:“你派赵凛去他军中了吗?”

裴影夜这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本来是派了赵凛过去散布消息,动摇他的军心的,但是现在吕姒回来了。”

提到吕姒,沈青桐又是不由的一阵紧张:“当时我和西陵越只是觉得齐国公府送过去的那封信不太靠得住,所以…那位吕大小姐,她…”

听裴影夜那意思是要利用吕姒做文章了。

裴影夜道:“吕丞是被仇恨冲昏了头,一门心思的异想天开,别说影鸿不会乖乖的配合他,就算他肯配合…他们两个都稳不住朝中的局面。吕姒目前虽然能力有限,但至少不糊涂。当时吕丞谎称自己病重想把她骗回来,就是想把她控制起来,怕她关键时候拖后腿。不过我得到消息慢了些,赶不及给赵刚那边去信,就就近安排了人手准备半路拦截的。”

话到此处,他眼中神色就又略带了几分复杂,看着沈青桐的眼睛道:“桐桐,其实你真没必要以身犯险,为我做这么多!”

沈青桐面上表情不自在的僵硬了一下,随后就垂下了眼睛,轻声的道:“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他要出征,带着我会分心,而把我留在京城又不放心,所以…”

后面的话没说完。

裴影鸿拍拍她的手背,没说话,转身下了车。

下面的胡公公在等着,赶紧搀扶。

对面吕丞见他出来,他原以为耗到裴影夜不治身亡之后,裴影鸿就能以皇次子之名名正言顺的登上高位了,他回京之后当面见过裴影夜,后来也暗中笼络问过给裴影夜诊治的太医,很确定裴影夜伤势严重,很难痊愈。

而后来又经过屡次试探,越发确定对方是真的力不从心了。

本来在他的计划里就没想着要裴影鸿亲自掺合,可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却自作主张的跑回来了,早上他才故意阻止,不让对方进城,原是怕他添乱的,却没曾想裴影鸿会已经串通了他儿子吕威,让吕威用迷药把他给放倒,硬是闯了进来,还大闹特闹的对外宣称他们吕家要谋反。

整个局面乱成这样,这时候大家已经是撕破脸皮了,裴影夜下了辇车,大家面对面,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裴影鸿一眼,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了,直接深吸一口气冲着裴影夜喊话:“陛下重伤难以治愈,为保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微臣斗胆,代重臣请命,请陛下颁下禅位诏书,传位于怀王殿下!”

第443章 真真假假,一网打尽

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敌我,大概都以为这位国公爷此时是疯了。

裴影鸿事不关己,脸上表情都透着漫不经心。

裴影夜道:“若是朕不答应呢?”

吕丞深吸一口气:“为了北魏的江山社稷,那老臣——”

裴影夜没给他机会,让他将这些大义凛然的说辞说出口,已经语气冷淡且威严的开口道:“这样虚以委蛇的话,齐国公就不用搬到朕的面前来贻笑大方了,你和已故的宁王早有勾结,意图谋朝篡位,霍乱朝纲,本来朕念在你吕家三代忠良,老国公又是为国捐躯,战死在了沙场上,想着如若你能及时回头,就当没那回事,一切都不予追究,却没有想到你会是如此的野心勃勃,到了今时今日还要再起波澜,行这不义之举!吕丞,老国公在天有灵,你都不会觉得愧对他,和你吕氏的列祖列宗吗?”

吕丞根本不怕他说,甚至是故意等到他把这些话都说完的。

然后,吕丞脸上露出震惊又悲愤的神情来,乍一看去,像是气得脸都红了,远远地指着这边裴影夜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我吕家三代忠良,为了北魏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却没有想到帝王薄情,竟会是落得今日这般的下场!陛下此举,实在是叫人齿寒!”

他的控诉,起初就只是悲愤,到了后面就成了怒不可遏的嘶吼。

他知道自己今天这先发制人的举动已经给人落了把柄,在外人看来还是存在疑点的,但是裴影夜回朝时间尚短,他自认为根基深厚,还是有利可图的,所以这时候,听裴影夜指责他,他便顺理成章的借题发挥。

裴影夜神色淡漠的看着他,却居然根本就不纠缠在他今天命人闯宫的事情上,反而全力攻击他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不惊不乱的再度说道:“吕丞,不要再演戏了!本已经一再的给你留余地了,既然你就是这般的不知悔改,看来朕也不必再这么用心良苦的对你了。你敢说你和宁王之间没有勾结?你敢说你自己没有谋朝篡位的野心?那么好,朕来问你,二十四年前你吕家名满京华的大小姐哪里去了?”

那个嫡亲妹妹的遭遇,本就是吕丞心里消除不掉的隐恨。

过去这么多年了,整个京城,哪怕是些旧时的老人儿也都几乎忘却了曾经的这么一个人,现如今裴影夜却居然当众提起。

吕丞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抓着马鞭的手用力的攥着。

诚然,这时候他也只以为裴影夜是想以这个为筹码,逼他就范的,一时间刚才有些犹豫,却没想到对面的裴影夜却根本没打算威胁他什么,已经又再继续说道:“据朕所知,你是把她暗中送给了宁王,将她作为你们结盟和暗中勾结的诚意了!”

吕丞一怔,随后眼睛就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周围的人群里,所有人都以一种异样的怀疑的眼光打量他,甚至离着他身边稍稍远的地方,已经有士兵在小声的议论了。

裴影夜面不改色,并不因为他刻意扭曲了一部分的实事而泄露出丝毫额外的情绪来。

“你信口开河,这般侮辱我胞妹的名声,你——”吕丞眼睛猩红的怒斥。

裴影夜再度打断他的话:“朕是信口开河吗?来人,把人带上来!”

“是!”后面有侍卫答应了一声。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不多久就见侍卫提了个身材略显富态的妇人过来。那妇人穿得清清爽爽,很干净,但是衣裳料子普通,发间也紧插着一根老旧的银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年纪…

这样一个寻常的妇人,没人认识。

吕丞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眼神微微一晃——

他妹子的贴身丫鬟,当年因为从小服侍,和他妹子感情特别好,后来那位吕家小姐自尽,吕丞一则恼羞成怒,二来也怕丑事外传,就把她院子里服侍的所有下人全都灭了口,唯独这个丫头,因为他胞妹留了遗言下来,让他厚待,他才给了银子把人远远地打发了。

那都是二十多年的旧事了,却没有想到裴影夜居然能抓到线索,把这人都翻出来了。

那妇人跪在地上,抖着声音断断续续的提了两句证词。

真真假假,当然最后是照着裴影夜让人交代她的话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