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沉着脸,扭头见孙儿走了进来,她老人家道:“令俨,你来得正好。你媳妇这回摔马遭此大罪,想来事情并非偶然。此番既然你媳妇已无生命危险,你也该即刻去查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咱们霍家,可不是那种任人宰割却不会反击的人家。不管是谁,我都要下手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太夫人,薛三姑娘来了。”山茶走了进来。

太夫人暂且将脸上的冷厉之色收敛了些,又如素日般平和,对山茶道:“请薛三姑娘进来。”

薛三疾步匆匆走了进来,先朝太夫人行了礼,而后又朝一旁的霍令俨福了下身子,之后,才关切问:“三嫂可有大碍?”

幸姑将位置让了出来,薛三冲她点了点头后,坐了过去。

苏棠道:“太医来瞧过了,说是身子已无大碍,日后注意着调养些就行。看三妹妹这般急匆匆赶过来,想必是叫你担心了。”

薛三认真道:“听说三嫂出了事儿,我岂能不担心。只是,三嫂也莫要怪我,未有第一时间赶过来探望,是因为得到消息后,我细细想着便觉得此事不简单,所以,第一时间去了马厩那边检查了一番。在草垛里,我的婢女发现了这个?”

说到此处,薛三从宽袖里拿出一个十分精美的胭脂盒子来。

“想必是马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所以才发了癫狂。而下手的人情急之下逃离得匆忙,却未发现落下了这样的证据。这是个胭脂盒子,这种胭脂想必三嫂也知道,京中最贵的一家胭脂铺子新出的新品,满城富贵人家的小姐,没人不爱的,就连我,也有一盒。但因是这个月的新品,总共不过也就出了四盒。”

“其中一盒在我手中,另外三盒各在谁手中,想必喊了那胭脂铺子老板来,一问便知。到时候,谁能拿得出来,谁又拿不出来,真凶是谁,便一目了然了。”

太夫人听如此说,面上渐露出笑容来,看向薛三道:“亏得你有心,竟是帮了我们霍家一个大忙。下手的人不将棠儿放在眼中,便是挑衅我们霍家的威严,若是此刻不反击给点厉害瞧瞧,日后怕是是个人都能欺辱霍家。”

薛三略迟疑一瞬,还是开口说了道:“其实这凶手是谁,我心中已经知晓一二。”

太夫人心里其实也有数,只是她半点证据没有,不好空口污蔑猜忌,只能问:“是谁?”

薛三朝一旁的霍令俨看去一眼,这才回头看向太夫人道:“有人瞧见,就在三嫂落马摔下来的前不久,孟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叫冬雪的,有鬼鬼祟祟去过马厩。这胭脂盒子是谁的,想必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回,连太夫人都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眼自己孙儿。霍令俨立在一旁,面色冷得犹如玄铁般,难看极了。

太夫人方才心中有两个怀疑对象,一个是袁家那二姑娘,一个则是孟家这四姑娘。袁家大姑娘这回并没有资格随行,但二姑娘来了,保不齐这袁二姑娘算计着要给她姐姐报仇呢。

还有就是孟家那小四……

这个孩子她也算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初瞧娇娇柔柔毫无攻击性,可就那回端午节那日晚上她突然落了水……她便心中存了疑心,她是不是故意跳进水里的,这样好算计棠儿。

后来算是棠儿机智,主动跳进去救了她,没有给她诬陷的机会。

若是她早有算计棠儿之意,那么早在端午之前,棠儿送给孟家姐妹的玉梨霜……当时这孟四抹了后毁了脸,却又无大碍,想必是她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想到这里,太夫人越发气得不轻,手重重在床板上拍了下,也放了话道:“若真是她,我霍家必要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又突然转过头来问自己孙子:“令俨,你怎么说?”

089

霍令俨自始至终这脸色都没有好看过,闻声,缓缓朝老人家抱了手,略弯腰说:“若真是她,孙儿自是不会轻易饶恕。”

得了孙儿这句话,太夫人总算高兴了些,转过身子去,握住苏棠手说:“你放心,只要有我跟令俨在,谁能吃亏你都不能吃这个亏。”

此刻苏棠只觉得心中万分温暖,略弯了些腰来,贴得太夫人更近了些说:“多谢祖母与夫君的厚爱。”

听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唤自己夫君,这是头一回,霍令俨不由得抬眸看了过去。苏棠恰巧目光也探了来,四目相对,霍令俨忽而又想起方才张太医说的那些话,便挪开目光,看向了别处去。

苏棠心中猛然拎了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细想了想,想到方才太医欲言又止后将他喊出去说了会儿子的话的事儿,想来是说了些什么的。那能说什么,会叫他这般不高兴呢?

忽然就想到曾经她事后喝过几回避子汤的事儿,心中暗暗喊了声糟糕,人也慌乱起来。

她记得舅母说过,避子汤毕竟是药,身子好好的喝这种药,会伤了身子。但她实在不想怀孕,有几回没在安全期内行了房事,她怕会中招,所以事后也喝了。

但谁又想得到,这霍伯爷龙精虎猛的这么厉害,她都万分防备了,结果还是怀上了。

不过苏棠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就知道了,若是他真知道了,想必得了机会,会当面问自己。苏棠决定若是他不问,她便不说。等他问了,她再告诉他实话。

正当苏棠琢磨着这些事儿的时候,霍令俨忽而朝太夫人抱手说:“劳烦祖母您先陪着棠儿,孙儿去安排一下,连夜也要请了那胭脂铺子的老板过来,再与孟家当面对质。”

“好!好!”太夫人欣慰,“那你快去安排。”

又说:“不必担心你媳妇,这儿有我们在呢。”又提醒说,“但你记住了,在没有将人带过来之前,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免得那孟家又出什么阴招。”

“那孟小四得宠,我看好几位皇子都暗中相中了她。若是先叫孟家人知道我们带证人去了,回头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我们还能不能讨回这个公道,难说。”

霍令俨心里自然明白这些,应着说:“祖母的话,孙儿记住了。”

等霍令俨走后,薛三也道:“我方才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带着婢女去马厩附近查看一番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老太太您放心,这件事儿,我会配合您来做。”

太夫人眯眼笑望着薛三,握住她手说:“薛三姑娘的这个恩情,我们铭记在心。将来三姑娘若是有什么需求,只要我们霍家能够做得到的,必然去做。”

薛三倒是没想过要讨什么承诺,只笑着道:“老太太您言重了,三嫂于我有恩,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才打心眼儿里想帮她的。再说,说起来,我也的确是有些私心在。老太太您日后可千万别再提这恩不恩的,我都不好意思。”

薛三的私心,太夫人自然是懂的。

薛家是淑妃的娘家,如今的薛侯爷是齐王殿下的亲娘舅,若是这薛三姑娘可以成为齐王妃,那便是亲上加上的大喜事。可偏偏,齐王不喜欢自己的这个表妹,唯独瞧中了那孟家四丫头。

若是这回薛霍两家联手,可以扳倒孟家一回,那孟四德行有亏就事关重大,便是齐王再坚持,想来陛下也不会再答应。

霍家并不想掺和进薛孟两家的斗争中去,但这并不代表霍家怕是。此番与薛家联手,不过就是各取所需罢了。

霍令俨遣派亲信之人去办此差事,下完命令后,又折身回来了。薛三知道不好多做打搅,于是起身道别说:“既然三嫂无碍,我也就放心了。三嫂好好将养着身子,我先回去,告辞。”

说罢,行了礼后,幸姑亲自送了她出去。

太夫人也起身说:“可怜了我这把老骨头,担惊受怕了这些时辰。令俨,你陪着你媳妇,我去歇着。”又喊梅露,“露姐儿,你也随我去。”

梅露见状,忙跟在太夫人身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霍令俨在床边坐了下来,苏棠在等着他问,可他沉默了良久,只是握住苏棠的手说:“你放心,此事若真是她做的,我必然会让孟家给你一个公道。”

他冷着脸,表情极为严肃,目光一瞬一转的盯着跟前的人看,颇为含情脉脉:“孩子……这回还是听太医的,先不要。等你身子调理好了,再过几年,也不迟。”

苏棠也目不转睛望着他,认真问:“若真是孟四小姐,伯爷也会丝毫不留情面吗?伯爷可要知道,此事揭发了,孟四小姐的名声可就尽毁了,而且还是在这里,请陛下做主。能来这里的,哪家不是勋贵?若这事儿私下悄悄解决了,不闹到明面上去,四小姐想必也会道个歉低个头。”

“若是真闹到明面上去,孟四小姐选秀落选,将来再说其它亲事,想必也难。这些勋贵人家,哪个不是贼精的,满京城又不是只有孟四一个女人,想必谁也不会为了她,而丢这个脸面。”

霍令俨安安静静望着面前的女人,面上褪去先前的凝重,渐渐变得平和下来。

他看着人问:“你说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棠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提醒爷此事的后果。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若是真闹去了御前,可就骑虎难下了,爷可想清楚了。”

霍令俨十分冷静,垂眸睇着人:“你想我怎么做?”

苏棠冲他笑了一下,却因为面色太过苍白,即便这般展颜一笑,也略显憔悴。

看在眼里,霍令俨只觉得莫名心疼。

苏棠却不上他的当,只闲闲说:“我可不说,反正个中厉害,我已经提醒爷了。不管爷怎么做,我都接受。但若是爷选择闹去御前,日后再回想这桩往事来后悔,可不要怪到我的头上。”

霍令俨握紧了她的手:“若是此事都不能替你做主,日后还怎么给你跟儿子遮风挡雨?你也不必试探我,我既做了这样的决定,必然不会后悔。”

说罢,他手臂稍一提力,就将人揽进了怀里搂着。

他将人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头尖,整个人抱得小心翼翼,不敢用力,似是怕将怀里的人抱坏了似的。

苏棠倒是没想到他会有这般说辞,轻靠在男人怀里,有那么一瞬间,她心其实是沦陷了的。这个男人不差的,要家世有家世,有能力有能力,要长相也有长相……若不是知道有关他日后的一些事情,她想必会动心。

但她还是不敢踏出这一步,怕一旦迈出去了,收不回来,到时候弄得遍体鳞伤。

“可……”苏棠咬了咬唇,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她是你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想来她在你的心中,也不比幸姑差多少。如今爷却要这般对付她,想来爷心里不好受?”

霍令俨此刻心里的确是不好受,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孟霍两家曾经那么深厚的交情,也能针锋相对。

但其实他早就看明白了,当初霍家蒙难,孟家立即置身事外,他就算是看明白了。虽然知道这样做无可厚非,但毕竟是再难回到从前。

还有孟四妹。

以前未见着的时候,多少心中是有些美好的想念。可近来见得面多了,她暗中自以为聪明的小动作使得多了,也就败光了她在他心中的那点美好的印象。

人都是会变的,既然她已经变了,早不是当年那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他又何必再挂念着她从而让自己的家人受委屈。

人都该往前看,总停留在过去,终归不是好事。

“见你遭了这么大的罪,我才不好受。”男人声音低低传来。

苏棠心仿若是被热水烫了下般,猛然一阵热意涌上心头来。他既是抱着自己不肯放手,她便也顺从他,又朝他怀里靠了靠。

只是有关喝避子汤的事儿,两人谁都没提。

而此时孟家那边,孟四早在得知苏棠摔下马出了事儿后,就有些慌了。知道这事儿自己一个人兜不住,便跑去老太太那边,把这事儿跟老太太说了。

“你说什么?”孟老太太不敢相信,一下子气血上涌,险些没站稳昏厥过去。

孟四跪了下来,求着说:“祖母,孙儿知错了,您一定要救救孙儿。”

丫鬟们扶着老太太坐下后,老太太颤着手指着孟四:“救你?你现在知道害怕了?现在知道害怕,你早做什么去了?小四,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都敢在皇帝皇子们眼皮下做这种肮脏的事儿……你多能耐,现在还要谁来救你……”

孟四觉得自己委屈:“不是这样的祖母,我没想到她会那个时候去骑马。我只是让冬雪去喂金豆吃了点东西,只想让金豆拉肚子而已,我没有想过害谁。”

“这是在皇家猎场,陛下跟诸位娘娘都在呢,我怎么敢去害人。”

孟老太太目光扫过去:“你的意思是……若没有当着贵人们的面,你就敢了?”老太太万分心痛,“你怎么变成如今这般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孙儿知道错了,孙儿愿意去给霍家人道歉。”孟四紧紧咬着唇,似是让她去道歉,这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道歉?”老太太说,“你可知道,那苏氏腹中胎儿难保,你道歉……你能赔人家一个孙儿吗?”

孟四眼泪直掉,明显也是吓得不轻:“怎么办?祖母,我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害她。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她跟金豆那般好,我只是想让那匹马拉肚子而已。”

训斥完一番后,老太太镇定了下来,她沉沉叹一口气道:“好在……霍家人未必就知道是你。今儿天晚了,想必那苏氏也歇下了。等明儿一早,我带你去霍家探望探望苏氏,顺便试探一下霍家人的口风。”

“是。”孟四应着,“我知道错了。”

“起来。”到底是自己偏疼着长大的,不忍心真的不管她了,又想着,三个待嫁的孙女中,就只她希望最大,将来孟家还得指望她呢,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散手不管。

“把眼泪擦干净了,别遇到一点事情就知道哭。你有胆量做这事儿,也得有胆子承担才是。”又交代说,“你先回去休息,明儿的事情等明儿再说。”

只是等第二天一早孟老太太打算带着人去霍家那边探望苏棠的时候,霍家人已经早一步去了御前。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是十点更新了~

继续存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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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090

霍家似是猜到一大早孟家那边会来人一般,还留了个守门的婆子候在这儿等着。见到孟家人来了, 那婆子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而后方才说:“老太太是来找我们老太太的?”

孟老太太陪着笑脸说:“听说霍伯夫人摔马受了伤, 昨儿晚了,想着怕打搅她,所以没有及时过来瞧瞧。这不,今儿一起早, 就过来了。”

那婆子憨笑了两声, 拦着人不让进去, 只说道:“我们三夫人伤得不轻,昨儿陛下已经遣了御前的张御医过来瞧过了, 我们三夫人是有惊无险,算是在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腹中的孩子, 却是没那么好命。太医叮嘱夫人定要好好休息,万不能劳累着了。所以,老太太, 您还是请回,我们夫人此时不便见客。”

被一个婆子拒在门外,孟老太太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她依旧笑着周旋说:“那你们老太太呢?纵然瞧不到伯夫人, 我去与你们老太太说几句话。”

婆子似是就等着她这么问的,闻言,立即说:“我们老太太还有我家伯爷,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去了陛下那里。走的时候脸色十分凝重,想必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儿。”

去了御前?孟老太太一听这话, 险些又要晕倒过去。

一旁陪着同来的孟四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若不是顾及着这是在外面,她早软着身子瘫坐在地上了。到这一步,孟家人不可能不知道霍家这是故意留了个婆子来挡她的,于是就说:

“回。”

才转过身子去,不远处,匆匆走过来一个御前伺候的小太监。

走到近处,小太监朝孟老太太行了一礼后,方说:“孟老太太,孟四小姐,陛下宣尔二人过去。”

“祖母。”走到这一步,孟四已然吓得不轻,“现在怎么办?”

孟老太太倒是镇定,手使劲握了握孙女的手,暗示她不要慌乱。

“有劳公公亲自过来一趟了,就是不知道,这会儿子陛下宣我与小四过去,所为何事?”

那小太监想着孟家到底公爵,不是一般的人家,不痛不痒卖个人情,想来于自己也有好处。若是明知道发生了何事,却只字不提,这万一被记恨上了,也不是自己一个小太监能兜得了的。

于是就说:“一大早霍家太夫人与霍伯爷去了陛下那里,当着诸位娘娘与王爷的面说了些话。这不,陛下便打发奴才过来了。”

至于说的什么话,他自是不会说的。

不过,该提醒的已经提醒到位,孟老太太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还当着诸位娘娘与王爷的面?霍家这分明是故意的,故意要他们家小四身败名裂,他们就是想断了小四的前程。

孟老太太本来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但见霍家人做事如此决绝,基本上也就明白,这次的事儿想私下谈和,怕是没有机会了。那么既然去御前对质,也不是说由着他们霍家人说了算,他们孟家也是有人在也是长了嘴巴的。

一路怀揣着心思,慢慢去了陛下暂住的云祥宫。

而此时,云祥宫内,除了霍家祖孙在,另外还有诸位娘娘与王爷也在。想必,霍家是刻意选好的时间,掐指算着这个时辰诸后妃王爷会来请安见礼。孟老太太大概抬眸扫了眼,而后由自己孙女扶着走了进去,如往常一样,先给天子请安。

敬宗抬了抬手:“起来。”

又扭头吩咐身边的太监说:“给老人家赐坐。”

“老身叩谢主隆恩。”孟老太太正要跪下,被敬宗喊起了。

敬宗道:“老国公一身效忠朝廷,老人家又是一品命妇,到了御前,合该有此等待遇。”

孟老太太目光再朝霍太夫人扫去,见她老人家也是坐着说话的,这才道:“多谢陛下。”

等孟老太太坐下后,敬宗看向一旁的霍太夫人说:“霍老太君,朕已经依着你的意思将孟老太君叫过来了,现在有什么话,您老可以说了?”

霍太夫人忽然起身离座,竟是在陛下面前匍匐行了大礼。

敬宗忙给身边的大太监总管使眼色,让他去将老人家扶起来。可霍太夫人是铁了心这回要陛下做主了,就算是直起了身子来,也依旧还是跪着未起。

“陛下,老身求陛下替霍家做主。”

敬宗抬眸朝孟老太太那边看去一眼,而后问霍太夫人:“老太君有何委屈?但说无妨。”

于是霍太夫人道:“昨儿傍晚的时候,老身的孙媳妇突然坠马,摔下马后,幸得有陛下派去的张太医及时医治,这才暂时保下一命。只是,可怜了我那孙媳妇,她人是保住了,但是腹中那尚只有一个月大的胎儿……却是保不住了。原以为只是天灾,可却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人祸!”

“陛下,这是有人想断我霍氏一门的子孙啊。”

见霍太夫人情绪十分激动,敬宗忙安抚说:“老太君,有什么话先起来说,可别气坏了自己身子。你说,只要朕能主持公道的,自是不会亏待任何人。”

“来,老人家,您起来说。”太监扶起了霍太夫人来。

霍太夫人起身后,稍稍缓和了一番自己的情绪,而后才说:“陛下,有人在我们霍家的马上动了手脚。老三媳妇正是因为骑了被动手脚的马,所以才摔了下来导致小产。”

“既然有人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此等小动作,老身还得请陛下替霍家做主。”

敬宗道:“老太君既然过来了,想必是手上握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朕也不能听信老太君片面之词。”

霍太夫人说:“既是敢来,自是有证据的。陛下,还请传召薛侯府的三姑娘。”

淑妃本来只是看戏的姿态,但听到“薛侯府”三个字后,不由得惊了下,立即就朝一旁的天子望去。

恰巧敬宗也正看向淑妃,淑妃一脸急切之色,忙问霍太夫人:“老太君,此事怎么还与薛侯府有关?”

霍太夫人方说:“淑妃娘娘请放心,此事原与薛三姑娘无关。只是……”

太夫人话还没说完,薛三已经走了进来,拜见了陛下与诸妃后,被敬宗叫了起来。

敬宗说:“老太君也无需卖关子了,有什么话,且直说。孟老太太与孟四小姐就在这儿,您老有什么证据,尽管拿出来。”

太夫人朝薛三望去一眼,薛三冲太夫人点了点头后,方说:“回陛下的话,臣女昨儿听说霍三嫂摔了马后,亲自去过马厩查看,却发现了这个?”

说罢,她将那胭脂盒子拿了出来。

孟四见状,面上更是惊恐万分。

薛三冷眼扫了她一眼,又继续说:“这盒子里原装的是胭脂,只是臣女寻到的时候,就只剩下这个盒子了。这并非普通的胭脂,乃是京城‘丽人坊’秋季新品,前两天才出的新品,总共只有四盒。臣女手上也有一盒,臣女的这盒胭脂也随身带过来了,在这儿。”

薛三又拿出另外一盒来。

淑妃说:“不过一盒胭脂,能说明什么?”

薛三说:“回娘娘的话,这胭脂的配方中含有一种草药,人若是误食这种草药,会腹泻不止四肢无力,想来马也是。所以,是霍家的马被人喂食了这种胭脂,这才突然出了状况。”

“那也不能证明这胭脂就是孟家四姑娘的啊,你方才不是说,总共有四盒吗?你手上有一盒,还有三盒呢。”淑妃疑惑。

薛三一顿,却是低了头:“这个……臣女就不知道了,想来得问霍伯爷。”

淑妃又看向自始至终一直立在一旁并未言语的霍令俨:“霍伯爷,你说。”

霍令俨这才说:“昨儿晚上薛三姑娘拿了这盒子去探望内子后,臣便连夜派了家丁快马加鞭赶回城内,连夜将那‘丽人坊’的掌柜的请了过来。这总共只出了四盒的胭脂,到底都是卖给了谁,想必陛下宣那掌柜进来一问,便可得知。”

敬宗目光在底下众人面上略略扫过一眼,而后只吐出一个字来:“宣!”

“宣丽人坊掌柜的。”有太监报唱。

丽人坊掌柜的弯着腰快步走进来后,跪着将账册呈了上去。

敬宗翻看后,递给一旁的几位妃嫔看。

贵妃说:“陛下,这账册上记录的是,除了薛三姑娘孟四姑娘外,还有英国公府的少夫人,徐尚书家的二小姐……恰好两位都在随行名单中,陛下宣来对质即可。”略一顿,又改口说,“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若是不欲闹开,差了人去问便是。”

敬宗素来喜欢制衡之术,想着此番薛侯府霍伯府站在了一起,他便有心偏帮着孟国公府。

于是就说:“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差人去瞧瞧就行。若是问了,就说无事,不必多做解释。”

“是,臣妾明白。”贵妃应一声后,立即差了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去查问。

见大家都安静下来,孟老太太说:“陛下,老身能插一句嘴吗?”

敬宗道:“老太君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孟老太太起身道:“虽说这种胭脂是稀有之物,但仅凭这个也不能说明这就是瑶姐儿害的霍伯夫人。霍伯夫人摔马又伤了身子,老身表示同情,孟霍两家素来交好,原本得知此消息,老身一大早起床就带着孙女去探望了。”

“哪里知道,霍家人没有瞧见,却是来了陛下这里。”

091

“霍家老太太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老身也是明白的。老姐姐,你这是铁了心认定是我孟家人害了你孙媳妇啊。”孟老太太一脸悲痛,“我真不知道,老姐姐为何只是看到了这胭脂盒子,就确定是我瑶姐儿的?”

“连夜进城请了丽人坊的掌柜的来,又让陛下宣了我们祖孙二人过来。这分明已经是一早就给我孙儿定罪了,又何须再对质?”

霍太夫人脸色自是也十分凝重,她撇头看向孟老太太:“这是在御前,但凡说错一个字,那便是欺君之罪。孟老太君,老身不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孟四小姐没有把事实真相告诉你。”

“若是四小姐没有告诉你,你并不知情,这样质问于我、质问于霍家,实属情有可原。可若是老太君此番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再说出方才那样一番话来,就没由得叫人恶心了。”

不给孟老太太继续说话的机会,霍太夫人继续说:“我也知道,孟四小姐在这样做的时候,或许并没有要去害谁的意思。但不管她是何用意,的确是害了我的曾孙,我霍家原本好好的一个孩子,尚足一个月大,却被告知就因为这么一摔,留不住了。可怜我那孙媳妇,原身子就娇弱,此番却吃了这样的苦,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年前都不得下炕半步。”

“日后还能不能再有身孕,还得看造化。”

“这苏氏,可是陛下赐与我霍家的儿媳妇,我们平时心肝宝贝似的捧着宠着,难道,由得你们外人这样欺辱吗?”霍太夫人情绪十分激动,“你们若是要狡辩,尽管狡辩,只是,说出来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话一旦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

“孟四小姐,你说!”霍太夫人忽然将矛头指向孟四。

孟四本来就吓得手脚发软满头是汗,被霍太夫人这么一喊,身子忽然没站稳,跌摔在地上。

薛三垂眸冷冷睥睨着她,嘴角挂着鄙夷的冷笑。

她倒是没想到,这孟家四姑娘竟然是草包一个,这般不经事儿。

她能有胆子做出那种肮脏事儿来,她以为她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呢。原来,不过如此。

徒有害人之心,却没有承担后果的胆量……这般殿前失了仪态,看孟家如何再护着她。

薛三却胸有成竹,见孟四跌倒之后也并不说话,她就说:“回陛下的话,昨儿马厩旁,有人瞧见孟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冬雪鬼鬼祟祟在马厩四周徘徊过。臣女想,这东西并非孟小姐自己去喂的,乃是交代婢女代劳。”

既然还有人证?这会儿子孟老太太也无话可说,只能心中暗骂蠢货。

见风向不对,孟老太太自己也责问孟四:“你倒是说话,若不是你做的,你向陛下澄清。若真是你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蠢事,你也赶紧给霍太夫人磕头赔罪。”

孟四知道此事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容她多言了。人家人证物证都有,若是届时叫人按着头认罪,闹得孟家上下跟着为难,不若此刻她服软,直接认了错便是。

她听祖母方才的意思,也是暗示她认了的。而且,她瞧陛下的意思,也是并不想把这事儿闹大。

此番霍薛两家联手,孟家处于弱势,只要乖乖认错,想来陛下不会过分追究。

其实倒不是她糊涂了,故意拿那样的胭脂去喂金豆,从而让人抓着把柄不放。她正是因为知道霍家会查出些蛛丝马迹,或者说,知道霍三……霍伯爷会查出来是她干的,她才故意这样做。

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