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松根本就不当她是女儿,又何来的喜欢不喜欢呢?

到如今,朱三太太的这些话已经伤不了她分毫了,她弹了弹自己的衣摆,冷淡的走到旁边坐下:“我不配,你配吗?”

朱三太太愣住了,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朱元冷淡的望着她,面上没有讥讽没有蔑视,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如同一把刀,狠狠捅进了朱三太太的心里:“举头三尺有神明,三太太去地底下的时候,见到了我娘,亲口问问她,到底是谁不配吧。”

这是在咒自己坏事做尽会早死?朱三太太气的发怔,没有想到这个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侄女儿忽然就吐出一把刀来,脸色变得有些狰狞:“你命中带刑克,克死了你那短命鬼的娘也就罢了,还想着克我?要死也是你先死,老天没那么不长眼......”

她不过就是为着讨好大嫂所以骂朱元几句罢了,朱元竟然就受不了,变得牙尖嘴利起来,这样的死丫头,真是让人生气。

不过对付朱元,她向来是得心应手的,朱三太太不过一瞬之间就平复了下来,冷眼看着她,轻蔑的笑了:“我知道你不平......可是人生下来就是不公平的,你花了大把的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人家勾勾手指就轻易抢去了,就因为彼此出生不同.......”

绿衣有些悲哀的看着自家姑娘的背影,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太伤人了,这些话太伤人了。

朱三太太满意的看着朱元怅然若失的面色笑了笑:“这就是命,注定了的,你要学会认命。”

认命吗?

“认命吗?”朱元点点头对朱三太太说:“我这个人,什么都认,偏不认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太太,你父母没有教导过你吗?风水轮流转......莫欺少年穷啊......”

正文卷 第七章·来客

若不是多年的当家生活已经让朱三太太锻炼得收放自如,她简直想要无声冷笑。

新大嫂过门就给朱家添了两个男丁一个女孩儿,三年抱俩四年抱三,娘家又带挈着朱正松升了官,在朱家简直如鱼得水。

朱元呢?

一个连吃喝都要靠着家里长辈一点儿善念施舍的东西,竟然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绝不认命。

真是不知死活。

想着朱三老爷交代的正事,朱三太太没有再跟朱元废话,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里泛起的厌恶和嘲笑,声音沉沉的问她:“昨天晚上,你在破庙歇脚的时候,跟你在一块儿的,是什么人?”

果然,朱家人永远都是这样,心里要鄙视你,可是要利用你的时候,也一点儿不会客气。

上一世朱三老爷同样问了她这个问题,她说了那是知府夫人之后,朱家就成功的抓住了机会,去了破庙雪中送炭,帮着把王嫱的尸体运回了孟家。

孟家得了先机,将王嫱身边的下人全都处置了,把王嫱因为孟老夫人的逼迫才动了胎气负气出走的事掩盖了下来。

王家人来闹了一场,可是又死无对证,不能对孟家人怎样,为了外孙女不受继母磋磨,只好在王家族中又寻了个女孩子嫁去了孟家。

这些男人,一个个在踏青云路,每一步踩的,却都是女子的血和泪。

朱三太太见她沉默,就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声:“到底知不知道?是不是姓孟的?”

绿衣眼睛一亮,想起昨天那些婆子依稀就是提过孟家这两个字,就立即想要点头-----她家姑娘还救了人家的夫人呢!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朱三太太的心腹阮嬷嬷就疾步走了进来,看也没看朱元主仆,便凑上去在朱三太太耳边说了什么。

朱三太太立即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的看了看朱元,又问阮嬷嬷:“说了是为什么没有?”

孟家竟然下了帖子来请朱元过府去做客?!

昨天晚上的竟真的是孟夫人?!

阮嬷嬷面上的神情变得不屑又奇怪,终于纡尊降贵似地抛了一个眼神给朱元主仆,便忍着笑意跟朱三太太说:“听说是咱们大小姐给知府夫人治病了。”

绿衣也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是啊,我家姑娘很厉害......”

她话音未落,朱三太太已经转过身来,猛地用尽力气扇了她一个耳光,绿衣白嫩的脸上立即出现了几道指痕,踉跄着倒在了椅子上,话音戛然而止。

旁边的阮嬷嬷便疾言厉色的指着她呵斥说:“没规矩的小贱蹄子,主子们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到底是上不得台面!”

朱三太太冷笑了一声,飞快的说:“从前你们上不得台面,几次三番的闹出笑话来,我都不理论,你们就越发的不知自己的斤两了,如今连知府夫人都敢诓了!得罪了知府夫人,你们有几条命来赔?!”

朱元是朱三太太看着长大的,她哪里会什么医术?!根本就是胡闹!

怪不得昨天晚上孟夫人会在那个破庙下脚,原来是病了,朱元这个贱丫头,肯定是看竹屋塌了,就胡乱吹了一气,想要博得孟夫人的同情。

孟夫人肯定是被她给折腾出什么毛病了。

这个死丫头!闯祸的是她,可是若是处置不好,一家子的名声和前程都要被她给带累了!

想到这里,朱三太太气的咬牙,声色俱厉的对着朱元冷笑:“若是出了什么事,赔上你一百条烂命也不够!”

她说着,转身便要出去。

朱三太太向来如此,冷酷无情,尤其不把朱元主仆当人。

朱元拉住身边的绿衣,怒极反笑的喊住了要转身的朱三太太:“三太太,孟家来人是为了什么,绿衣说的话又是不是真的,很快就能见分晓了,我等着你回来求我。”

求她?!朱三太太嗤笑了一声,觉得朱元是被垮塌的房子压坏了脑子,看了左右一眼不无嘲讽的笑起来了:“好啊,那我就擦亮眼睛看着,你有什么本事让我求你!”

朱三太太飞快的走,孟家来人,还是得势的婆子,自家又理亏,她是怎么都要出去瞧瞧的。一面思索着怎么处置朱元。

大伯来信说的很清楚,大嫂的娘家说,朱元的生辰八字跟那位的相合......留着是有大用处的。

所以孟家虽然重要,可是却也不能真的就把朱元扔给她们处置。

实在不行......

朱三太太转头吩咐阮嬷嬷去请三老爷,一面在心里下了决心。

实在是不行的话,那就让朱元去孟家磕头赔礼。

这丫头的膝盖反正也不值钱。

虽然朱元胡闹,可是她恐怕连药材都认不清楚,还知道什么治病,对孟夫人应该造不成什么坏处。

只是孟夫人肯定是气急了,被一个小姑娘这样戏耍。

朱三太太在小径上碰见急匆匆的赶来的朱三老爷,就抱怨冷笑:“你看看这孽根祸胎,她简直是要把一家子都给赔进去!”

还说什么等着自己回去求她,她这一辈子有什么值得求到那个小贱蹄子身上去的?!真是可笑可怜天真又自大。

朱三老爷听了经过,同样面色铁青,他的意见跟三太太出奇的一致:“去跟孟家说,只要不要了她的命,不管怎么处置她,我们都没异议!”

这就是把人扔出去了,只要不弄死怎么都行。

三太太有了三老爷这句话,便更放心的去见人了。

到了会客的小花厅,三老爷背着手,立在屏风后头,示意朱三太太出去跟孟家的管事媳妇周旋。

王妈妈正焦急的等着,见了朱三太太上来,便满面是笑的问了声好。

朱三太太脚步不停,一把上前搀住了她,皱着眉头说道:“真是我们的不是,那个丫头一直都是养在外头的,蛮横不堪没有规矩,我已经重重的罚了她了,夫人没有什么事吧?”

王妈妈愣住了。

朱三太太见她表情,心里更是咯噔一声,面上含着忧虑摇头道:“这个丫头实在是死性不改,顽劣不堪......”

王妈妈面色有些古怪,见朱三太太越说越过分,便拧着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夫人,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夫人被姑娘治的不好了?”

朱三太太满腔的抱怨和赔罪的话就憋住了,脸涨成了猪肝色,有些意外的啊了一声:“她不是说给夫人治病了吗?”

一个小丫头,会治什么病?!

正文卷 第八章·狗叫

不是被治的不好了,难道朱元还有别的得罪了孟夫人的地方吗?

朱三太太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一副十分恼火和同仇敌忾的样子,气的牙疼的道:“她是不是还有别的冒犯贵府的地方......”

王妈妈心里就知道了,这位朱家姑娘果然是如同传言的那样不受朱家人的喜欢。

她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摇头:“朱姑娘医术精湛,我们夫人请朱姑娘过府一叙。”

医术精湛?!朱三太太险些笑出声来,

孟家的人可真是会说反话,她尽量耐心的顺着王妈妈的话说:“妈妈,我们家那个丫头的确是不知天高地厚,她根本就不会什么医术,我们一定会教训她的......”

这位朱三太太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王妈妈有些急躁了:“夫人!我们夫人是诚心诚意的请朱姑娘去府里做客的,现在轿子就在外头......”

看王妈妈这表现,不像是来寻仇的,朱三太太心里有些拿不准主意了,听见朱三老爷在屏风后头咳嗽了一声,才清了清嗓子笑着道:“既然这样,那妈妈稍等,我这就去让她出来。”

她转过了屏风,就皱眉道:“这是怎么说?那丫头到底做了什么?”

怎么孟家这么快就亲自上门说要请她过去?

朱三老爷也摸不着头脑,沉思了片刻就道:“她不是说,元姐儿治好了孟夫人的病.....”

“这鬼话你也信?!”朱三太太不屑一顾嗤笑一声:“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们自己还不知道?那丫头就是个针扎下去都喊不出一声的废物,她会什么治病?!”

“那也肯定是有别的缘故。”朱三老爷看了她一眼:“去问问元姐儿到底是为什么。”

朱三太太恍然大悟,是啊,孟家人不说,难道朱元也不说?

她笑了一声,正要转身就僵在了原地------才刚出来的时候,朱元说等着她回去求她......难不成朱元竟真的早就料到孟家是来接她走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该先回去看看。三太太回了院子,朱元却已经不在那里了。

问底下的丫头,都说朱元回自己住处了。

朱三太太就吸了口气往朱元的院子里赶,一进门便打断了正在替绿衣敷脸的朱元,冷声道:“孟家已经找上门了,你到底惹了什么祸事回来?!”

先声夺人,这向来是朱三太太处事的绝招,朱元没有理会,垂着头当没听见,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的药膏。

朱三太太就急匆匆往前走了一步,皱着眉头冷笑:“你别在我跟前装神弄鬼,你父亲就要回来了,真要是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事来,只怕没有你的活路!”

“孟家说要找我的麻烦了吗?”朱元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看过来:“若是孟家真的来兴师问罪了,三太太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吧?”

朱三太太被一直看不起的人说中了心思,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刚才我的丫头本来是要告诉你的,我治好了孟夫人的病,孟家欠了我人情,所以来请我过去做客.....”朱元微笑起来:“三太太,还记得你打了她以后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她说,等着她回去求她.....

朱三太太眯起眼睛冷笑:“你不要得寸进尺!”

“也行。”朱元微笑起来:“那就不去了,劳烦三太太出去谢客吧。”

那怎么行!孟家不好攀附,多少人想进门都不得,送上门来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朱三太太咬着牙极力忍耐:“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朱元目光如刀,一寸一寸剔过面前的人,把朱三太太看的坐立不安。

她不说接下来的话,但是谁都知道她的未尽之言-----她之前就已经跟三太太说过了,她等着三太太回来求她。

朱三太太额头青筋已经凸起来:“朱元!”

朱元道:“三太太实在不肯求我,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这次竹屋要塌之前,绿衣来求过阮嬷嬷的......当时阮嬷嬷说什么?”

阮嬷嬷惊住了,想起当时随口说的让绿衣跪下来学狗爬学狗叫就去通传的话,脸色一片惨白。

“实话告诉三太太,孟家现在还有求于我,今天见不到我,只怕三太太名声在外,他们不会信是我不肯去,只会觉得是三太太扣着我不让我去......”朱元笑了一声,如同狐狸一般的脸因为这些话越发显得有些鬼气森森:“要么今天阮嬷嬷当着众人的面爬出去学狗叫,要么.....”

朱三太太看了一眼惊住了的阮嬷嬷,摇头皱眉说:“这成何体统?!”

体统吗?

他们也配提体统吗?!

绿衣上一世是死在阮嬷嬷手里。

阮嬷嬷去求了朱三太太把人要过去给自己儿子当填房,阮嬷嬷的儿子年纪倒是不大,只可惜是个傻子。

从哪儿都求不到人,偏偏又要挑三拣四,最后挑中了绿衣。

朱三太太连她的意思也没有问过,就答应了。

这一世......

她就要让这些总是把猪狗不如挂在嘴边骂人的人,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猪狗不如。

外面又派人来催了,朱三太太白着脸,却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这个丫头无非就是还记恨着这些年家里对她的冷待,不过是一个下人,要是能让她出了气,受些委屈又有什么?

她看了阮嬷嬷一眼,沉声道:“你这个刁奴,竟敢背着我刁难正经主子.....这一顿罚,你也是应当领受的!”

那是不是欺负过朱元的下人,挨罚都是应当的?这么些年,家里没欺负过朱元的人,那可是屈指可数,难道一个个都得学狗爬学狗叫,让朱元出气?

朱元微笑着看了朱三太太一眼。

朱三太太被她这么一看,觉得自己的心思简直如同小孩私下耍手段却被大人一眼看穿一般拙劣,她不由得有些恼怒。

那边阮嬷嬷却已经艰难的趴伏下了身子,艰难的学着狗叫爬出去了。

朱元在她背后跟着,俨然如同遛狗的主人,光芒万丈。

朱三太太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胸口痛的厉害。

正文卷 第九章·有病

阮嬷嬷一路上都将唇抿的紧紧的成一条线,她在府里风光了这么多年,就算是年少的主子们也要给她几分颜面,受主子们训斥都是极少的,更别提当众学狗叫这样的事了。

简直是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让她从此抬不起头来。

她阴沉的盯着马车,像是在马车上盯出两个洞来。

有什么了不起?!孟家让她过去,说不得就是要找她的麻烦,到时候一定要让她好好的吃些苦头。

王妈妈却正跟朱元说起王嫱来:“今天才回了城,当是就觉得身上有些不好......”

王嫱跟婆母孟老夫人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

孟老夫人青年守寡,好不容易将孟符拉扯长大,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时时刻刻都不能离开,动辄插手儿子的房里事。

王嫱又是太傅嫡女,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受得了婆婆这么刁难,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是硝烟味十足的。

而这硝烟味因为王嫱生了女儿之后四五年无所出,便更是上升到了极点。

若不是王嫱后来怀上了身孕,恐怕孟符的贵妾就要进门了。

而就算是王嫱怀孕了,孟老夫人也没有放松对儿子媳妇的管控,提出要让孟符的表妹给孟符做妾,好双管齐下,保证替孟符生下儿子。

王嫱就是为了这事儿才跟孟老夫人在庙里吵了起来,气的连夜离开庙里,动了胎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