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太太停止了宣泄,冷笑了一声就对着阮嬷嬷说:“好啊,回来了好,我还以为她是看不上朱家了,结果还不是要回来?知道要回来就好,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说咱们这位无所不能的大小姐回来了。”

朱老太太厌恶朱元原本就厌恶的半死,加上这回朱元又狠狠得罪了孟家,就更是叫朱老太太提起这个名字都觉得晦气。

这个时候回来,她大概以为自己会成为朱家的功臣,以为自己回来了就能把从前欺负过她的人踩在脚底下了?

真是太天真且自大了。

这个死丫头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有那么多好运气。

阮嬷嬷也忍不住笑了,她跟在朱元身后真是憋屈的要命,朱元在孟家踩她手背的那一脚现在还历历在目,伤痕也仍旧在隐隐作痛。

这个向来都被她们下人都看不起的主子忽然想翻身了,那他们这些欺负过她的人岂不是也要倒霉?

而且她还来势汹汹,半点儿情面都不讲,横冲直撞的惹人讨厌。

现在老太太生气了,老太太可是朱家说了算的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大老爷也得听她的,老太太发话了,朱元回来就要被绑去庄子上的,她大概还天真的以为老太太会因为苏家而厚待她,这真是太可笑了。

正文卷 三十四章·完了

朱家宅子里乱的很,朱三太太站在台阶上,亲自看着从库房里搬出来的那些礼物,皱着眉头还是嫌没有能压得住阵脚的。

倒不是东西不够贵重,只是听说孟老夫人守寡多年,轻易是不收礼物的,还是得寻个能叫她老人家一眼便无法拒绝的。

这些还都怪朱元,要不是朱元得罪了孟家老夫人和孟符,事情哪里会走到这一步。

现在朱家必须得付出加倍的代价,才能了结这件事了,真是想一想便觉得厌烦。

这个丧门星真是比她母亲还要惹人厌恶。

想到这里,她看向进来了的朱元和绿衣冷笑了一声,带着讥诮的带出了一抹嘲笑:“哟,原来是咱们的大小姐回来了。”

周围的人都规规矩矩的站着,朱三太太笑了一声之后便敛起了笑,连再嘲讽她的心思也没有了,厌恶的吩咐朱老太太早已经派来的婆子们把朱元拉出去。

她知道朱元的想法,被压迫的太久了过惯了苦日子的疯子,当然是希望能把曾经欺辱过她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所以才会如此拼命用力,竟然还四处去找依靠。

可是她真是太天真了。

这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的,别说她找到的只是同知,哪怕她真的找上更大的大官呢,人家还能管你的家务事吗?

哪怕能管,怎么管?训斥一顿家里的当家人,而后呢?

而后家里只会更厌恶这个让家里丢人现眼的灾星。

就跟如今一样,朱老太太已经将朱元看得跟她母亲没什么两样了,都是朱家的祸害。

朱三太太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面上的嫌恶再不遮掩:“你以为你被苏家的人送回来便能怎么样了?说句难听的,你也该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个德性,看你有没有那个翻身的命!”

这个时候,朱三太太心里本来就急躁,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怎么难听怎么来,绿衣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三太太!您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姑娘?”

从头到尾,她们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自己的亲人如此的欺负虐待?

朱元拦住她,语气轻缓没有任何情绪的对上了朱三太太愤怒的眼,冷静的打断了她的话:“三太太在做什么,在给孟大人准备赔礼道歉的礼物吗?”

库房搬出来的东西都是好的,在阳光下还在闪闪发光,绿衣看了一眼,便有下人赶紧上来罩住了,仿佛被她们看过了,连东西也要不那么值钱了。

朱三太太嗤笑了一声,觉得再跟眼前的女孩儿说一句话都是施舍浪费:“是又如何?”

“那就不必了。”朱元迎面对上她的目光,不闪不避的笑起来:“因为他们不能收也不会收了。”

上一世朱家也是用同样的法子,最后毫发无伤的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

那时候孟符还是孝子,还是大清官,是百姓眼里靠得住的好官,他处置了那批土匪,百姓们都把他奉若神明。

朱家巴结的好,跟孟符关系进一步紧密,后来更是成了通家之好。

这一世,这些都不可能发生了。

她笑了一声,学着朱三太太的样子扬起下巴:“那就太可惜了,孟大人现在已经在牢里了,你要是想给他们送东西,那只怕得换个地方,直接去知府衙门托一托关系,看看能不能进得去了。”

牢里?!

堂堂庆州府知府,会进牢里去?

朱三太太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阮嬷嬷的确回来说过朱元去了知府衙门,可是那又如何?去了知府衙门,就能对一个知府做什么吗?

别天真了,一个小姑娘而已,哪怕是朱三老爷,哦不,哪怕是朱大老爷呢,他想要弄倒一个知府,那也是一件天大的难事,不过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把一个知府弄进了牢里?

只怕是听见要被发落了,心急了罢了。

朱三太太失去了兴致,不想再听她胡言乱语了,冲着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自己居高临下的看着朱元啐了一口:“好了,扫把星,容你在这世上多活了几年,已经是你的福分,你既然这样不服,不如就下去问问你那个短命鬼的娘,问她为什么生的那么倒霉......”

这些人提起替朱家生儿育女而死的付氏,从来都没有半分的敬意,甚至连最起码的尊重也没有。

不远处匆匆跑进来几个人,看了看朱元又看看朱三太太,犹豫了片刻才对朱三太太说:“三太太......才传来消息,说是......说是孟大人犯了事,如今被巡按大人下了大狱,庆州府一切事务,如今都交给苏同知了......”

什么?!

怎么会这样?!朱三太太的心情一瞬间从云端掉到了地狱,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看眼前的朱元,只觉得看见了一个怪物。

怎么会?!

这个丫头说的竟然不是假的,孟符竟然真的完了?!

那朱家之前一直都在朝孟符使力......

那之前朱元对着孟符和孟老夫人的态度.......难怪她帮苏同知找女儿治儿子,却对着孟家不屑一顾,原来她早知道孟家要完?!

可是怎么会呢?!这个丫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会治病就已经是太奇怪的事了,怎么她连这些官员的隐秘的事都知道?!

这个丫头......

她想起了朱元的母亲,自己之前的大嫂,忍不住便浑身发冷的打了个寒颤。

难道真是付氏的鬼魂在保佑着这个小蹄子吗?

可是若是真的付氏在天有灵的话,为什么又要等到朱元受尽苦难之后才来出手?

她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差点有些站不住,见了匆匆忙忙来的阮嬷嬷,才算是回过神来了,指着朱元说:“去,把她给......”

她不想见到这个不详的人,这一切的事都是朱元弄出来的,要不是朱元,这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现在朱家该顺顺利利的搭上了孟大人,孟大人也不会出事进大牢......

正文卷 三十五章·来换

一切都是朱元的错。

阮嬷嬷却没有跟刚才一样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脸,她为难的看了一眼朱三太太,再看向朱元的时候,眼里竟然有了一丝遮不住的惶恐。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动,绿衣警戒的看着面前这些人,想着若是阮嬷嬷真的要上来,她就要跟阮嬷嬷拼命。

阮嬷嬷却没敢动,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对朱三太太说:“三太太......老太太说......让您把大小姐带过去......”

朱三太太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惶恐,终于忍不住将手指甲深深的掐入了掌心。

朱老太太的院子在整个朱家算是占地最大的,屋前栽种了许多的桃树,此刻正都怒放着,落英遍地,花团锦簇。

朱元目不斜视,对这景色丝毫没有在意,穿梭而过进了内院,缓缓抬起了下巴。

从来都是她卑躬屈膝,可是她连朱老太太的一个施舍的笑意都没有得到过一个。

小的时候,她没有母亲,被送回老家来,对着祖母有着无限的希冀。

她那时候总告诉自己,要听话,要懂事,要好好孝顺祖母,祖母总会看在她虔诚的份上看顾她的。

可是这幻想从她落地那刻起就破灭了。

朱老太太甚至都没有见她,只让她在院子外头磕了几个头,就让下人打发她去朱三太太那里了。

她一辈子的自尊,就是从那一刻起死死的被朱家的人踩在了脚底下。

被下人如同驱赶野狗一样赶走的那种滋味,哪怕是已经再世为人,哪怕是已经过了一生,她也仍旧牢记在心。

如今她终于堂堂正正的踏进了这道门,她要让那些人都知道,天地已经变了,主宰者和被主宰者的身份,也已经对换了。

要朱老太太纡尊降贵,实在是一件难事,因此她虽然勉为其难的见了朱元,脸上却无任何表情,只在看清楚朱元的容貌之后,微微一怔。

这个姑娘......

付氏很美,朱正松的外貌也是极好的,朱元更是集齐了他们两个的所有优点,长的实在是很不赖,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如同笼着一层雾气,像是从烟雨蒙蒙的江南里撑着伞走出来的美人。

怪不得大儿子有那个念头了,朱老太太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看着朱元不满的蹙起眉:“见了长辈,竟不知道行礼问安?!”

朱元拉住要跪下去的绿衣,对着眼前这个祖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不曾见过,不能确定谁是长辈。”

她不欠朱家什么,从来不欠,既然不欠,为什么要对朱家的长辈行礼?

朱老太太面上神情扭曲,憎恶的呵了一声。

外头长大的野丫头,没有规矩也是正常的。

她不再跟朱元一般见识,冷着脸问她:“孟家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去了一趟孟家之后,孟大人便下了大牢?”

之前的事她已经听三太太说过了,可是她不相信就只是为了家事,堂堂的知府便会下狱。

这中间肯定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朱家现在最缺的就是消息渠道,知道了孟符为什么出事,才能衡量之后的事该去求谁。

为了这个,她才不得不忍受朱元这个不详的人进她的门。

朱元嗯了一声,抬起头直视朱老太太的眼睛,语气仍旧平静无波:“是啊,孟大人的确是因为我去了一趟就出事了,怎么了,老太太也很想知道原因吗?”

朱三太太忍不住,满腔的愤怒破口而出:“你要说就快说!老太太亲自问你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这个死丫头!等到这件事解决了,一定要让她倒霉,不能送去庄子里,就该把她扔到煤窑那边去......

朱元冷冷看她一眼,忽而笑起来了。

她看着朱老太太,语气轻佻而自然:“想知道吗?叫三太太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再去我母亲墓前磕头认错......”

一屋子的人都被这句话给惊呆了,不可置信的朝着朱三太太看了过去。

她们没听错吧?大小姐让三太太下跪?!

“朱元!”朱三太太愤怒得面容大变,朝着她就要扑过来,只是死死的被仆妇们拉住了,就算是这样,她也挣扎着朝朱元大吼:“你做梦!你休想!你这个丧门星......”

连朱老太太也忍不住肃了神色,更显厌恶的看着她:“朱元!别忘了你是我们朱家的人,如此行为,简直罔顾人伦,乃是大不敬!”

绿衣看看自己姑娘再看看朱三太太和朱老太太,紧张得连心都似乎要跳出胸腔了,好半响才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朱元跟前。

朱元却没动,她越过绿衣的肩头看向朱老太太,似笑非笑:“我在这个朱家,得到的全是屈辱和委屈,别跟我谈宗族了,宗族若真能庇佑我,我也不遭遇这些。”

就爱你朱老太太神情难堪,朱元垂下头吹了吹指甲里的灰,冷然道:“如今选择就摆在你们面前,要么你们就让三房等死,要么就让三太太跪在我面前认错......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情分可言,想要知道,就让三太太拿尊严来换,我只对这个感兴趣。”

屋子里瞬时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这位大小姐......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养的,怎么会被养成这个样子?!

想要从她嘴里套取消息,同时又要鄙视她践踏她,这世上哪里有那样的好事?

朱元看着被拉住了的三太太还有沉默的朱老太太,面上始终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已经料定,这一局她会赢。

朱家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凉薄,只要拿更好的来换,一定舍得。

果然,朱老太太沉默了不久之后,就对着屋子里的下人说:“你们都先出去。”

朱元冷然向前走了一步,面带微笑却语气笃定:“不必了,要跪,当然就要被人瞧见,只跪给我一人看,算什么?”

已经结下了死仇,不管是为了母亲还是为了上一世早死的绿衣,这个头她都要让朱三太太结结实实的磕、

朱三太太尖叫了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正文卷 三十六章·泄密

朱老太太被这兵荒马乱的场景闹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

已经许久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无礼且咄咄逼人了,她看着朱元,仿佛透过她看见了付氏,眼里的憎恶便铺天盖地的漫上来,最终冷笑了一声:“你是觉得,除了你,我们不能问别的人了?”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是独特的,特殊的存在。

可是其实他们都不明白,这世上缺了谁都是一样的转。

朱元当然知道朱老太太想的是什么,她看了朱老太太一眼,笑起来了:“如果老太太不是认定了只能找我,还有别的门路的话,会在这里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吗?”

朱老太太可不是那些什么慈悲心肠的老太太,在她眼里,付氏不是她的儿媳妇,是朱家的罪人,对待朱家的罪人,朱老太太向来是狠得下心的。

朱元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被当成人来看待过,现在对待朱老太太自然也就不会有多少尊重,她皱着眉头坐了下来,见朱老太太嫌恶的撇开了眼,也只是笑了一声:“到底如何决断,老太太不给个话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老太太还看不明白吗?现在唯有我能给朱家三房指一条出路,要是我走了,你们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朱老太太下意识就要呵斥朱元。

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她以为她是谁?!竟然还要给三房指一条明路?!

可是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反而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不对,朱元说了两次了,她唯独说三房会完......

她知道什么?!

难道朱元竟然知道三房的那些龌龊事?!

可是怎么可能呢?朱元一直都被关在后山茶林里,基本是避世的状态,谁能告诉她这些朱家隐秘的丑闻?

朱老太太两只手下意识的攥住了椅子把手,面无表情的看向朱元问她:“就因为三房要给孟大人送礼,你就觉得三房是出事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朱老太太还是每一步都想着要占据有利地位,朱元没有再跟她绕弯子:“老太太,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要知道,如果那些土匪们招了,苏同知只怕没有我这样的耐性来听你们解释。”

她是真的知道!

朱老太太骇然,双手握住椅子把手借力站起来,一只手指着朱元震惊问她:“你到底是谁?!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她不耐烦见到朱元,更不想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从不关注她的事,可是这不代表她不知道朱元的处境。

一个常年被圈养的人,这些事她怎么知道?

再说听说她还有很厉害的医术。

这就更值得奇怪了,难道这世上真有无师自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