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苏付氏一眼,苏夫人没有再迟疑,低声说:“这也不是我故意污蔑她,只是家里已经来书信了,说是她......”

苏夫人难以启齿,为难的看了一眼朱元,见她认真要听,只好抿了抿唇认真道:“其实,其实是我这弟媳妇儿,她......她她她......她要弑夫啊!”

弑夫吗?!

朱元目光冰凉,握住杯子冷冷的笑了一声。

上一世姨母这个时候没有见到她,被苏夫人赶了出去,回了夫家。

过了不久,姨母就被休弃了,孑然一身被赶出来,落魄的来了青州,打听到她已经回京城了,就又辗转跟去了京城。

那个时候她已经出嫁了,姨母明明才三十多岁,看上去却跟五六十的老妪。

后来姨母身子一直不好,撑着到她的孩子长到三岁,就去世了。

那时候她觉得天都塌了。

姨母是唯一全心全意替她着想的人,全心扑在她身上,替她照顾孩子,一辈子都在为她呕心沥血。

她也曾好奇苏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姨母会被休弃,可是姨母却从来都不提,她问过许多次,姨母都不肯说,她也只好作罢。

可是她知道姨母心里是难过的,她时常会暗自垂泪。

重来一次,她一定会把这件事给查的清清楚楚。

苏夫人看她笑,比看她怒容满面还要难受,只怕她下一瞬就暴起拿着金针刺过来-----这个待遇之前朱大老爷可是也享受过一次的,看他捂着屁股那样儿,就知道肯定不是一般的痛。

苏夫人惊恐的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的看着朱元:“元元,我也知道,我也知道你很尊敬你姨母,不过这......这事儿弄得我婆母都晕过去了,家里为了这事儿闹的死去活来的......”

这谋杀亲夫可是大罪啊!

苏付氏一直没有出声,仿佛对着她的指认已经默认。

苏夫人便揪了她一下,将她揪了个趔趄,让她承认:“弟妹,你快说,你快自己跟元元说啊!我没有冤枉你,是不是?!”

苏夫人对苏付氏的态度一直都不算好,朱元刚来的时候,还看见苏付氏神情憔悴,苏夫人对着她颐指气使。

她目光冷了冷,却只是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的苏夫人险些魂飞魄散,她连声音都颤起来了:“元元,你听我说,这事儿是千真万确的,说是她......她嫌弃我小叔纳妾,就故意在小妾给我小叔炖的汤里头加了药......”

朱元哦了一声,挑眉问:“死了?”

......这话儿问的,她有些没法儿接啊,苏夫人尴尬的笑了一声摇头:“这倒是没有,但是......但是人留下了后遗症了,听说整天都恍恍惚惚,痴痴呆呆的......”

“下了什么毒,她一个深宅妇人,要拿毒药应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总有人替她跑腿吧?是谁被她指使去做这件事,查出来了吗?”朱元发出轻笑声:“总不会,无凭无据的,就凭一张嘴,就给人定罪吧?”

苏夫人被说的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指着苏夫人说:“可是,可是她也没有喊冤啊!”

“别废话了。”朱元坐下来,目光微凉望着苏夫人,等到她彻底安静下来了,才轻声说:“去请苏同知来跟我说话,苏夫人,这件事,你做不了主。”

真横。

可是横也没法子。

苏同知已经根据杨蔼然的提点,把土匪窝都给端了,现在百姓们都对苏同知称赞有加,连上峰也亲自上书替他请功。

这可是莫大的功劳,而这好处都是朱元送来的。

更要命的是,这个好处还不是完完全全的-----杨蔼然身边的那几个什么二当家三当家,全都事先消失了。

这些人不必说,苏大人和苏夫人心里都有数,知道肯定是被朱元给收为己用了。

这姑娘一身医术了得,上头有人,身边还有这些土匪护着,谁敢跟她对着干啊。

这人不要命的。

要是闹起来,真的放把火把你屋子烧了,那你去哪儿说理去?

苏夫人连讨价还价也没,听见朱元放杯子的啪嗒一声,顿时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转过身跑了。

算了算了,这危险的事儿,还是让当家的人来做吧,她是应付不来了。

正文卷 九十一章·隐情

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朱元看了苏付氏一眼,见她脸色青白交错灰败的可怕,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婚姻真的幸福,就不会这副模样了。

她想了想,才想好了措辞,坐到苏付氏身边将头靠在苏付氏肩上,轻声喊了一声姨母。

苏付氏肩膀微微震动,过了片刻,声音简直像是低入了尘埃里,她声若蚊蝇的垂下头说:“元元,我没有......我没有......”

她的手心冰凉,朱元握住她的手,郑重的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姨母,我相信你没有做过。”

以苏夫人的脾气和苏家的态度来看,上一世姨母如果真的杀了人的话,他们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那时候付家还音讯全无,谁都不知道去了西北就失去联系的付家到底怎么样,还存在不存在,苏家可不像是会容情的人,加上苏家那么多人当官,没有倚靠的苏付氏想要在杀了他们苏家的人之后还安然无恙,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没有杀人,为什么还会被休弃呢?

还是过了几年之后的事。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朱元不明白,见苏付氏忍不住哭了,就很心痛的问她:“姨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您会忽然想到要来看我?”

苏付氏摇摇头,失魂落魄的喝了一口朱元倒过来的茶,镇定了心神,才苦笑了一声。

她对朱元轻声说:“他的事,我根本插不上手的。”

刚嫁的时候,她也非常开心,苏万堂仪表堂堂,身高七尺,实在是像极了戏文里写的那种翩翩佳公子。

可是成亲第一天,苏万堂就没有进她的房,只是借着酒醉的借口,睡在了外头明间里。

苏付氏已经记不清当时发生的事了,喜堂、嫁妆,她都没有什么印象,可是唯独是这件事,她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的月光,她记到了现在。

她以为以后就会好,可是第二天、第三天......

接下来的六七年都是这样,苏万堂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跟她同房。

内宅里的事情传不出去,可是却瞒不过婆婆。

苏家的老太太为了这件事,冷嘲热讽了许多次,前两年还只是言语讥讽,到后来,便开始急了,说她没用,连丈夫都笼络不住,问娶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她是败家精搅家精。

等到后来,苏老太太逢人就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在苏家简直抬不起头。

可是苏万堂对这些都视而不见,他永远都雷打不动的歇在他那个通房丫头房里。

后来,苏老太太将那个丫头提拔成了姨娘,还正经摆了酒席。

再后来,她也已经慢慢绝望了。

原本以为这一生也就是这么过下去了,要守一辈子的活寡。

可是连这样也不行。

苏万堂难得有一天来了她屋子里,说是要在她这里歇下,她底下的人都欢喜疯了,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宴......

可是苏万堂只顾着喝酒,最后甚至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睡的不省人事。

她对着昏睡的苏万堂流了一晚上的泪,心里已经完全绝望。

再后来,婆母就指着她,说她是害人精,竟然害的苏万堂去了半条命,指责她善妒,所以给苏万堂下毒。

苏付氏茫然四顾,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这些都是丢人的事,我原本不想告诉你。我这一生已经毁了,我也没什么好再留恋的,父亲和哥哥他们我这一生大约是再也没机会见了,可是你,我是知道在青州的,我只是想在死前,再来看看你......”

“为什么要死?!”朱元觉得不可置信,听得简直想要发笑又想要骂人:“苏万堂既然不想娶你,为什么娶之前不拒绝?!他既然娶了你,为什么又做出这种做派来恶心人?这种人毁了别人的一生,他都还好好的活着不死,凭什么姨母你要去死?!”

这种贱人都能活着,为什么反而受害的人反而要去死?

朱元出离愤怒了。

她终于知道姨母为什么上一世到最后已经万念俱灰,她回去之后,肯定还遭遇了更加恶心可怕的事,以至于她一点儿期盼也没有了,对苏家彻底死心。

娶了女孩子回家,结果却十几年碰也不碰她,当她不存在。

苏万堂还是人吗?

他但凡有一点良心,就该知道在这么苛刻的世道,女人会遭遇多大的非议和折磨。

可是他却仍旧这么做了,而且毫不犹豫,最后还不止这样,竟然还要让妻子被冠上善妒下毒的罪名。

怎么会有这样贱的人?!

朱元想起了顾传玠,想起了襄王,目光冰凉,神情冷漠。

这帮臭男人!

苏付氏苦笑了一生:“可是又有什么法子?我总不能去对人家说......”

说苏万堂从来没有进过她的房间,她自始至终都还是完璧吧?

朱元闭了闭眼睛,很用力才忍住了情绪,片刻之后终于恢复了淡漠的样子,对苏付氏说:“姨母,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苏付氏有些迟疑:“元元,你现在很多事都尚且要靠苏家,还是不要因为我得罪了他们......”

怪不得苏付氏要走,她是怕自己为了她跟苏家的人起冲突,从而跟苏家决裂,让朱家捡了便宜。

朱元心里又酸又痛又难受,拉住苏付氏声音坚决:“不会的,姨母,我如果连你都保不住,我还有什么用?!”

她以后还要对付庞然大物的盛家。

如果连自己的姨母她都保护不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遇见敌人就直接上前说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吗?

她说过她只做屠夫,只做杀人的刀。

外头响起了苏夫人小心翼翼的声音:“元元,老爷他,他回来了,他让你去书房见他......”

朱元挑了挑眉,用眼神安抚住苏付氏,沉声拒绝:“不,让他来见我,苏夫人,您可以直接告诉他,如果他想刚拿回来的一切又都消失的话,尽可以任性。”

任性?这个是个什么形容?

到底是谁比较任性啊?苏夫人气的倒仰又无可奈何。

正文卷 九十二章·脾气(干脆不要名字了万赏加更2)

没办法,有本事的人总是格外的有脾气一点。

拿回来的东西,除了儿子女儿还有官途呢,这些要是都消失了,那以后还怎么活?苏夫人掂量了不到一刻,就下定了决心,回去跟苏万州撂了狠话。

苏万州心里有些憋屈。

他终于有些理解之前孟符的感受了。

总是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吃瘪,拿她简直半点办法都没有,这滋味可真的不怎么好受啊。

之前是看别人吃瘪好玩,现在事情落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原来跟朱元站在对立面的时候,滋味并不那么美妙。

可是憋屈归憋屈,该做的事却还是要做的,苏万州站在朱元的房间外,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露出一个笑却不过分谄媚的笑,才敲了敲门。

天杀的,他也有点怕朱元给他膝盖来一下,让他坐在地上屁股扎满碎瓷片。

所以有什么法子?虽然弟弟很重要,但是自己的命也很重要啊。

屋子里传来朱元清淡的声音,一如她向来给人的感觉,苏万州咳嗽了一声推开门,见朱元坐在桌边和绿衣串什么珠子,就长出了一口气。

看样子还是能谈的。

能谈就好啊,不然惹急了,朱元一来就拿针上来刺一刺,他也吃不消啊。

苏万州大踏步走到了朱元桌前,想了想还是摆出了一个坚决的姿态,哼了一声就道:“朱姑娘,我也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心疼你姨母,那也是应当的,不过么......”

苏万州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跟朱元结仇,不过这也没法子的事啊。

朱元嗯了一声,没有动怒,示意绿衣将东西都拿出去了,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而后不紧不慢的问他:“苏大人,您跟您弟弟感情如何?”

苏万州有些莫名,想了想还是如实说:“我一直在外头当官,很少回去,我弟弟......我只知道他是个谦谦君子,连对街上的乞丐都很好。”

他说着又有些愤怒了。

不管怎么说,谋杀亲夫这也太过了,过不下去,可以谈嘛,可以和离啊,或者实在不行,闹的休妻,这也比杀人好吧?

苏付氏看上去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却这么狠啊,这也太狠了。

朱元冷冷看了他一眼,牵了牵嘴角又问:“他有儿女吗?”

啥?!

话题怎么忽然拐了个弯到这儿了?

苏万州忍住挠头的冲动,下意识摇了摇头:“儿女倒是没有,这也是我母亲对......对弟媳妇儿不满的地方,我们苏家本来人丁就不算兴旺,您瞧,我也只是生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我哥哥也没孩子,我弟弟他也是,这么多年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真是太可惜了,我也知道,弟媳妇儿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头,受了不少的委屈,可是再怎么样,她也不该向我弟弟下毒啊!我弟弟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娘说,以前至少还有个通房丫头能陪着,现在他连家里都不回了,家里的一堆妾侍都留在那里发霉啊!”

发霉?

朱元了然微笑。

这世上的人原来真的能坏到如此地步。

她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我要去府上一趟。”

啥?!

苏万州打了个冷颤,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有些摸不清楚她这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惊悚的摇了摇头:“这......这事儿毕竟是我们的家事,朱姑娘,我一直很敬重您,但是您看,这件事,您能不能不管了?”

“不管了?”朱元冷然将杯子一放,见苏万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微微皱眉有些奇怪,却还是没有管冷冷的说了下去:“我不管了,就任由你们把我姨母当作下毒的凶手,让你们折腾我的姨母,看着她受罪甚至被送官吗?!”

冤枉?

不是吧,这个还有什么好冤枉的?

当时苏万堂去的就是苏付氏的房里,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除了苏付氏能够下毒,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