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看他捂嘴,忍不住喋喋不休:“你这个女儿像什么大家闺秀?!她简直就是个......妖孽祸胎!”她呼出一口气:“我不能再忍了,你立刻把她给抓回来,让她跪在我父亲和妹妹跟前赔不是!你看看她把我妹妹家里闹成了什么样子?!这个小贱蹄子,跟她母亲简直一样坏事!”

朱正松没有说话。

盛氏慢慢的察觉出不对来,转过头看着他睁大眼睛:“你不答应?!她做了这么多丧德败行的事儿,先是你自己亲弟弟然后又是我们夫妻,现在连我妹妹妹夫也出了事,她这是打算把我们一网打尽啊!”

朱正松脸上仍然带着微笑,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长出了一口气劝盛氏:“算了,夫人,她年纪小嘛,毕竟我们也没有教养过她,生而不教,说起来也是我的过错,等到她回来,我一定好好的教她......”

盛氏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愤怒的将桌面上的杯盏全都甩在了地上,指着朱正松忍无可忍的爆发了:“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女儿干的那些事,那是人做的事儿吗?!她现在都快把我们两家的亲戚得罪光了,还得我们跟在后头给她收拾烂摊子,现在连父亲也说我们管教无方,我妹妹一家都快被她害死了!你竟然还说的出慢慢教这样的话?!”

现在没教都这么不得了了,要是真的再好好教的话,那还不得教出个怪物来?!

盛氏瞪了朱正松一眼:“这事儿没的商量,你要是不处置了她,就别再来见我!”

正文卷 一百五十七·太后

盛氏气喘吁吁的扶着桌子等着朱正松低头。

她有信心朱正松一定会低头的。

这么多年了,他们夫妻这么多年,她早已经把这个人从里到外都看透了,最清楚他是什么样的脾性,为了往上爬,为了固定自己的地位,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一个女儿算什么?

当初就因为自己勾了勾手,他连原配都能抛弃,害的付氏差点一尸两命。

她才不信这世上真的有浪子回头这种事。

说到底,朱正松肯定是因为王太傅而不能解决朱元罢了。

这也符合他一贯以来的为人处事,他本来就是这么个利益至上的人。

现在她已经拿出盛家和自己相逼了,朱正松要是聪明的话,就知道这个选择该怎么选。

她哼了一声。

朱正松已经蹲下身叹了口气慢慢的将碎瓷片给收拢到了一起。

盛氏心里松了口气把下巴抬得更高了。

就知道他会低头的,看着朱正松慢慢坐在自己对面,她放平了音调忍住心里的得意:“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可是你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事?妹夫丢了知府的官位,琨儿也背上了......那样的罪名,现在连宝嘉也毁了,被她弄的声名狼藉。”

盛氏说起来就觉得来气:“我父亲最看重的就是我妹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怒气冲冲:“要是你不给我父亲一个交代,连我也没有法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朱正松站了起来,看了盛氏半响:“岳父大人那里,我会亲自去解释,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是妹夫和你外甥外甥女自己做下的错事,怪不到她身上。”

什么鬼?!

盛氏觉得太阳或许是从西边升起来了,看着朱正松坐直了身子冷声问:“你不是摔坏了脑子吧?还是朱元那个妖孽把你也给迷惑了,让你连脑子也不会用了。这件事不是朱元的错是谁的错,要不是她把陈均尧带去冯家,要不是她让陈均尧去找了小皇子,我妹妹一家怎么会闹成这样?你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

朱正松倒是还能保持镇定,伸手轻轻在桌面上点了点,抬头看着盛氏叹了口气:“那又有什么办法?现在谁敢杀了朱元,那就是要我的命,你难道想看着我去死?!”

什么叫做杀了朱元就是要了朱正松自己的命?盛氏不大明白,皱着眉头看着他:“你是不是疯了?说的什么疯话?”

“我脑子再清楚不过了!”朱正松冷然看了她一眼,慢慢拿起唯一没被摔坏的杯子握在手里:“你知道王太傅给我的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

盛氏竖起了耳朵。

朱正松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那封信开始的,她倒是想看看那封信到底写的是什么,能叫朱正松毫无原则的对朱元如此没有骨头。

“你记不记得当年付氏常常进宫?”朱正松看了盛氏一眼,目光里全都是秘密被发现的烦躁和不安。

连盛氏也人不熟色变:“你提这个做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

“是过去了没错。”朱正松呵了一声,面色隐隐有些发青:“可是你忘了太后的病?!”

这怎么会忘?

太后患有严重的头风病,发作起来的时候痛苦万分,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有一次连圣上都挨了一巴掌。

盛氏想起什么,看着朱正松问:“难不成......”

“就是如此。”朱正松哼了一声:“朱元一身医术肯定是承袭了她娘,王嫱回京以后,时常进宫去侍奉太后娘娘,偶然御医在场,听说王嫱生产时的情形,大吃一惊,不肯相信竟然有人能把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产妇给拉回来,最后还母子平安。”

盛氏面色僵硬的坐在了椅子上。

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得了头风病痛苦不已,圣上时常四处替她寻访名医。

王嫱根本就是故意的。

朱正松见她总算是安静下来了,便冷笑了一声:“太后问起,得知朱元是付氏的女儿,更觉得高兴,非得见一见朱元不可,因此还特意传了口谕,要我带朱元进京去觐见......”

盛氏只觉得好似有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了下来,将她整个人都浇的透心凉,冷的连牙齿都好似在隐隐作痛:“可是......可是朱元恨死了我们,再加上当初付氏......”

要是这件事被发现了,那整个盛家都会万劫不复!

盛氏吞了一口口水,跌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半响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带着哭腔问:“朱元她邪门的很,这一切肯定都是她算计好的!她救王嫱也肯定是故意的!”

朱正松看了她一眼,面色更差:“现在先把眼前的这关给应付过去,太后对付氏情分非比寻常,当初付氏死了,太后娘娘因为这事儿对我很长时间都没好脸色,连带着对你也淡了下来,我们后来成亲之后,你连进宫的机会都少了许多......要是我现在又违抗谕旨,说朱元已经死了,太后一定会对付氏的死因起疑,到时候一查反而更加坏事......你忘了吗?朱元为什么能把你妹夫拉下马,还不是因为有小皇子......”

能杀了朱元,但是难道连小皇子也能一起杀了吗?

何况凡事怕的就是追根究底。

盛氏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她收拾了一下情绪,匆匆忙忙站起来:“不行,那......那我得先写一封信给父亲,让父亲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这件事还是要好好商量商量......”

朱正松嗯了一声,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忽而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恐惧。

有一件事盛氏没有说错,朱元从头到尾,对朱家就没有半点留情的地方,她好像真的是......打算把他们所有人都困在她织好的网里......

他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出了江西地界的朱元看着慢慢被甩在身后的风景,放下了帘子回头看了苏付氏一眼,微笑着说:“姨母,您看,我说过的话,一定都会做到,我母亲就是死在京城,现在,我要回去替她找回她该得到的公道了。”

正文卷 一百五十八·骗人

绿衣吃完一个青团抬起头来,最近吃胖了一圈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姑娘姑娘,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就要先去找老爷和太太了?!”

她有些激动。

新夫人也就算了,毕竟不是亲娘,而且出了名的坏,这么多年连正眼也没瞧过朱元一眼。

可是大老爷做的却真不是人干出来的事儿,他是亲爹,明明知道发出告示说朱元死了就是真的在逼朱元去死。

可是他还是毫不迟疑的发了告示。

而且朱大来找姑娘的时候,还曾经在姑娘的行囊中偷偷翻东西,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世上哪里有这样当爹的人。

绿衣在心里哼了一声。

就是朱元太好脾气了,大老爷的屁股痛了一阵就忘了当初怎么在朱元跟前低头的了。

就该再给他们一点教训才行。

朱元笑了笑,她才不这么早就去找朱正松和盛氏呢。

盛氏的脾气她最清楚,这个人眼高于顶,虽然倾心于朱正松却始终觉得自己身份地位高朱正松一等,对着朱正松尚且不能完全压制自己的脾气,何况是对着别人。

算算时间,按照盛家的人脉,应当已经知道冯家的事了,盛家既然知道,盛氏自然也知道。

现在这时候,盛氏应当正跟朱正松闹的不可开交。

朱正松内院起火,她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凑上去替他引开火力?

她还多的是正经事要做呢。

此时京城白河庄盛家的别院中忙碌的很。

姑娘和姑爷即将要从青州回来,经过白河庄总是要按照惯例暂住几天休整好了再进京去的,这已经算得上是约定俗成的事了。

当然,如果只是二姑娘也就算了,问题是连三姑娘也即将到了,这就有些麻烦了-----三姑娘就是小盛氏,盛家现在上下都知道姑爷出事了,被从南昌押解进京。

“唉。”庄头擦了一把额上冒出来的冷汗,吸了吸鼻子有些尴尬:“二姑娘三姑娘都不好伺候,偏偏如今还快凑到一起了......”

说句不恭敬的话,他宁愿去太阳底下做上几天的农活儿,也不想招待这两个金尊玉贵的姑奶奶。

庄头媳妇儿站在台阶上呸了一口,见他这缩头缩脑的样儿就觉得厌恶:“看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儿!二姑奶奶三姑奶奶是能吃了你还是怎么着?!人家别的庄子上盼着主子来还不能,只有你见天的把人往外赶!”

庄头遇见媳妇儿就觉得自己矮了一大截,讷讷的笑了一声,挠挠头说:“你说的那些要注意的事儿,我都已经办好了,二姑奶奶三姑奶奶的忌讳也都知道了......”

他说着,将身上的银袋子解下来:“这里头有三十两银子,你拿去庄上瞧瞧,看看那个温大夫还在不在,若是在的话,千万请他来替姐姐瞧瞧。”

说起姐姐,庄头媳妇儿的眉头便猛地一皱,似乎是听见了多么叫人厌恶的东西。

她最终还是没有把难听的话说出口,淡淡的伸手把银袋拿在手里,嘟囔着抱怨:“这个病秧子成天病歪歪的,这些年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银钱,也没见好,也就是你这个榆木脑袋......”她说着转过头猛地盯紧了庄头,头发如同马尾甩在庄头脸上,把他的脸都划出几道红印来,冷然道:“眼看着她也没几天好活了,你这些天怎么折腾我不管你,可是你给我记清楚了,我们也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再往后你还想这样大把大把往死人身上填银子,那可不能够了!孩子们都大了,得给老大娶媳妇儿,老二准备嫁妆......”

庄头叹了一声气,站在阳光底下看着太阳慢慢升起,不知道为何却觉得心里有些发冷。

从前姐姐可是太太身边的红人儿,他能娶到这个媳妇儿还是托了姐姐的福,当年媳妇儿对着姐姐也是言听计从的,可是现在却变了一张脸。

女人心,海底针,这话真是没说错。

他坐在台阶上喘了一会儿气,才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打算出去看那些长工们做事。

正是农忙的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可是他才走出几步就站住了,看着面前停在自己不远处的马车,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奇怪。

白河庄上大部分的庄子都是京城富贵人家的产业,也算得上寸土寸金的地方,而且马车基本上都是只停自家门口的,不会横在别人门口碍事。

可是眼前的马车有些眼生。

不是自家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口,庄头对着门上守着的两个长工招了招手,见他们都聚过来,才扬声问:“你们是哪来的?”

绿衣掀开帘子,伸了伸自己已经快要断掉的胳膊,回过头对着朱元问:“姑娘,是这里没错吧?”

见朱元点头,她便冲着庄头笑了一声:“你姐姐是不是有病?”

......

庄头一张脸皱成了菊花状,对着这个张嘴就问这样话的人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态度,可是纠结了一会儿,他想说你神经病啊的话没说出来,嘴巴一张却是问:“你怎么知道?”

......这话好像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可是不管了,这些人分明是外地口音,她们就算是知道也是临时打听出来的,他经常替姐姐寻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会治就行,因此他带着些期望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圆脸的小姑娘很欣喜的问:“你们是不是有认识的大夫?”

“有啊!”绿衣笑了一声,动作很快的放下帘子,然后从马车里钻出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就对庄头说:“我家姑娘是青州最出名的大夫,听说你经常问哪里有名医,所以我们过来瞧瞧,你姐姐的病,我家姑娘肯定能治的!”

“张口就来啊?”庄头媳妇儿立在门槛上发出一声哂笑:“肯定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这是什么地方!盛家的别庄你们也敢来骗钱,活的不耐烦了吧!”

她略显嫌恶的打量了一遍绿衣:“趁着老娘没叫人,赶紧滚!”

正文卷 一百五十九·卖掉

她已经习惯了,这些年这个傻子见天儿的寻人来给他姐姐治病,经常找大夫嘛,难免会遇上骗子的。

她已经遇上过不少了。

从前懒得计较,可是现在她已经烦得很了,皱着眉头瞪了庄头一眼:“你别丢人现眼了!这日子你要过便过,要是嫌过的太舒服了,就带着你那个病痨鬼姐姐滚!”

绿衣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茫然看着站的高高的这个有些刻薄的女人,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很郑重的解释:“不是的,我们不是骗子,我们可是真的会治病的,我们还治好过......”

庄头媳妇儿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对着庄头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守门的门房吩咐:“去,知会一声王捕快,就说这里有骗子闹事,让他快些来处置。”

盛家势大,连盛家的看门狗出去街上的普通百姓都得避忌,何况是他们这些正经的下人。

尤其是,他们还不是普通的下人。

庄头媳妇儿看着绿衣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心里骂了一声傻瓜。

治得好?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什么病都能治,可是秋娘这病,那是已经病入膏肓了,还想着治?

啧了一声,庄头媳妇儿开始呵斥自家的人:“秋根!家里还一大堆事儿呢,你忙慌了头疯了?什么人的话你都信,你忘记上次闹出来的笑话了?”

秋根缩了缩脑袋。

他还是怕媳妇儿的。

这些年他为了姐姐的病不断的寻医问药,花费了不少银子,他知道儿女们已经很多抱怨,而且毕竟媳妇儿是二姑奶奶跟前的红人。

他哦了一声,对着绿衣摆了摆手就皱眉:“算了,你们快走罢,不然待会儿差爷来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绿衣沉下脸来:“你们怎么回事?我们都说过是能治病的了,谁是骗子了?!”

庄头媳妇儿呸了一口吐出个瓜子壳儿,看着眼前这个气的脸儿红扑扑的小姑娘,忽而起了促狭心思。

“好啊。”她说着,又飞快的吐出了一口瓜子皮:“这么说吧,你们若是真的把人治好了,那我们就奉送双倍的诊金,你们要多少我们都凑给你,可若是治不好的话......”

她看了一眼绿衣,再看看刚才风吹起帘子来只露出个侧脸的小姑娘,脸上笑意更甚:“那你们俩,可都得卖身给我,签下卖身契!”

这些江湖骗子们,一般来路都不干净,都没什么身份。

这样的小姑娘,转手卖了也就卖了,根本就没人来寻。

看这两个货色不错,年纪又嫩还能调、教,到时候可能卖不少银子。

她抬了抬下巴问她们:“怎么样?敢还是不敢?”

切,绿衣在心里不屑的撇了撇嘴。

就没有她家姑娘治不好的病,她二话不说就点了头看着庄头媳妇道:“你准备好银子吧!”

庄头媳妇儿没有跟她一般计较只是冷冷的笑了一声。

绿衣见头凑到窗边问朱元:“姑娘,那咱们现在是去给人看病吗?”

“不忙。”朱元掀起帘子来,露出自己的脸,不去看已经呆住了的秋根,将目光定格在他身后门槛上的妇人身上,微笑说:“我们长途跋涉,现在需要先休息,想必两位不介意先让我们调整调整吧?”

秋根有些呆住。

庄头媳妇儿却站直了身子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果然,她方才只看了一个侧脸就知道这必定是个长的极美的小姑娘,现在看来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