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去之前的好说话的假象,坐在圈椅里露出冷硬的一面:“别说她是人,就算她真的是鬼,我也不怕!如果是付氏.....我能杀她一次,也能杀她第二次!做人的时候不是我的对手,难道死了反而就能耐了?”

盛氏站稳了脚跟情不自禁的抖了抖,呼出了一口气嗯了一声:“你说的是,我们只不过是被这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她一直都用太后娘娘这个诱饵引诱我们,是我们太贪心了,如果我们......”

如果当初一开始就什么都不顾,在青州就杀了朱元?

不过她又忍不住摇头。

没有机会。

是的,没有机会,在青州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让他们根本就顾不得也没有那个机会对朱元下手,等到中途,朱元又故意利用了王家接近太后,让他们有了顾忌和贪念......

这个死丫头,她的心机竟然如此深重,深重到了这个地步!天底下的人都被她给算计完了!

“怎么办?”盛氏心跳的飞快:“我们总不能一直被这个死丫头这么牵着鼻子走!”

正文卷 一百九十五·要脸

朱元一个圈套连着一个圈套,设计精密环环相扣,简直是把他们当成了手掌里的棋子随意玩耍。

盛氏心里忍不住愤恨起来:“她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朱正松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先慌,冷冷的思索了半响,才说:“现在不是还没进宫吗?”

这丫头自以为动静闹的越大朱家就越是不能把她怎么样,分明是有恃无恐。

可是她除非真是付氏的冤魂,不.....就算是她真是付氏的冤魂,那也有弱点。

朱正松和盛氏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想起了手里的王牌。

“先儿......”朱正松抬起眼皮看着盛氏:“朱元如果连付氏的死都知道的这么清楚,红儿又落入了她的手里,凭着她的手段,红儿恐怕是保持不住什么秘密的,那么也就是说,先儿的身世,应当是被她知道了。”

所以朱元才会去给朱景先治病。

盛氏心里更加愤恨。

这些只会给人添麻烦的人,本来就应该干脆利落的去死。

他们怎么配活在这世上?

见朱正松现在提起朱景先语气冷淡,盛氏心里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由得也跟着冷静下来:“是,现在想想,怪不得她会来救先儿,当初在青州,她对三弟妹和三弟,可没这么好说话,哪怕三弟已经是阶下囚,她也没见得手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她不能进宫。”朱正松冷冷的下了决断:“这丫头不能留了,留来留去反而成了祸害。”

他抿了抿唇吩咐朱大:“你现在就去找大少爷,就说要带大少爷去庄子上养伤,将大少爷带出去。”

盛氏急急的追问:“老爷,你打算怎么做?”

“不急。”朱正松冷冷的看着她:“除非那个死丫头当真是半点不在乎这个弟弟了,否则她也就只能乖乖的听我们的。”

朱大听了命出去了,朱正松背着手站起来,对盛氏扬了扬下巴:“走,去看看她。”

盛氏还是觉得浑身上下都不是滋味,皱着眉头迟疑了一瞬:“老爷,我们是不是还该做些别的准备?这丫头邪性的很,如果......”

“没有如果,聪明的人最自负,她一路走来就没有失手的时候,连郑如安现在也栽在了她的手里,她什么时候把我们放在眼里过?”朱正松头脑冷静语气冷酷:“既然她认为能瞒过我们的眼睛,那我们就让她也知道知道,算错了的下场。”

朱元的院子里正热闹,绿衣拿了一匹云雾纱的料子正跟朱元比划:“姑娘姑娘,这个料子做衣裳可好看了,之前我见冯夫人那里就有一匹,冯夫人说是攒着给冯姑娘及笄的时候做衣裳穿的,可珍贵了......您到时候也做一身,肯定好看。”

盛氏透过绿衣的背影看向朱元,光影朦胧里,她看不清朱元的表情,却知道她此刻必定仍旧挂着叫人厌恶的清淡的笑,忍不住便哼了一声打破了这气氛。

苏付氏脸上的笑意也立时就收了起来。

之前郑如安把朱元抓走的时候,可从来没见朱正松和盛氏出现过一次,这两个人对朱元连敷衍都不屑,那她们又何必对这样的人笑脸迎人?

盛氏也根本不在意,她冷冷的看着朱元,挥了挥手,叫自己的人都退出去,自己跟朱正松两个人站在朱元对面:“你倒是挺悠闲的?”

朱元没有说话,她记忆里的盛氏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不可高攀的,不要说是呵斥了,连得她一个眼神都是难事。

上一世从头到尾盛氏就不屑于跟她说上任何话,哪怕是当着朱家以外的人。

京城没有人知道她这个朱家名义上的大小姐其实不过是朱家的边缘人。

能看见盛氏有朝一日气成这样,这倒也算得上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朱元牵了牵嘴角:“不然呢?大太太认为我这个时候应当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你会怎么样?”盛氏哼了一声冷笑连连:“你现在应当是得意了吧?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你在边上跟看猴戏一样,看着我们着急看着我们得意,最后又看着我们失望......”

她少见的露出她的刻薄来:“果然是什么人生什么样的种。”

朱元偏了偏头冷冷的看着她。

盛氏目光冷淡,寸步不让的问:“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吗?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人伦纲常,你这样算计你自己的父亲,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本来应该生气的,朱元却忍不住笑出来了。

她看着面前的盛氏和朱正松,脸上的笑意终于敛尽:“我一直觉得,天打雷劈的人应当是你们,怎么,难道大老爷和大太太没有这个自觉吗?”

踩着别人的性命上位,每一步都踩着的是别人的血和肉,却半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这样的人......

“你们是真的坦荡,还是纯粹便是不要脸?”朱元面带嘲讽:“我一直弄不清这一点。”

一直没有开口的朱正松拦住了要发怒的盛氏,站在原地看着朱元有些感慨:“你可真是聪明,反应也真是伶俐,太可惜了,要是你真的把自己当我女儿,你原本该跟曦儿一样的。”

是吗?

只可惜这一世她早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那你还是把你的慈父之心留给你的小女儿吧,我消受不起。”朱元退后一步坐在椅子里:“好了,大老爷和大太太总不会无缘无故冲进来对着我说几句风凉话,到底有什么事,不如直说吧。”

盛氏怒气冲冲:“你还有脸问?!盛家别庄里,红儿和秋根到底去哪儿了?你敢说不是你带走了他们?!”

苏付氏忍不住色变。

竟然被他们知道了?

那么也就是说......

她忍不住毛骨悚然,对着朱正松怒道:“你想怎么样?!她可是你的女儿!”

女儿?

真是笑话。

朱正松冷冷的把脚边的东西踢开,叹了一声气:“我倒是想要这个女儿,可惜同样也消受不起,不如我们来说些实在的吧?”

正文卷 一百九十六·绝路

之前的那些伪装都褪去,朱正松露出了他最真实的一面。

这个男人,虚伪懦弱都只是他的表面。

真正的他,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自私要冷酷得多,这个人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对待枕边人说舍弃就舍弃。

之前不过是因为有些用处,利益摆在眼前,所以他愿意维持他懦弱的表象。

不过现在,显然他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朱元挑了挑眉,冷冷的也露出一个冰冷笑意:“好啊。不知道大老爷想要跟我谈什么?”

“你说呢?”朱正松抽出椅子坐下,一只手放在膝盖上,神情自若的盯着朱元:“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那咱们也不必再卖关子了,你知道你母亲是我们逼死的,是吧?”

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竟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语气冷漠得那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孩子的母亲,只是一个陌生人。

苏付氏只觉得不齿,一个人冷漠成这样,简直已经不配做人。

绿衣也忍不住看向朱元。

虽然姑娘已经跟从前不同,虽然姑娘从来不说,可是她知道,姑娘不是真的外表看上去这么无所谓的。

不过现在也是真的无所谓了。

这样的父亲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朱元果然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仿佛已经对此司空见惯,她嗯了一声面上仍旧带着微笑:“大老爷知道了?那可真是不大好玩了。”

什么叫做不大好玩了?合着她一直是觉得这是在玩儿?

盛氏忍不住怒气冷笑着指她:“你笑什么?!你竟然还笑的出来?!”

朱正松皱眉拦住她,心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虽然付氏懦弱,不过至少不会如此聒噪,有些时候真觉得如果付氏跟盛氏能综合一下便好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他拦下了盛氏,自己淡淡的对着朱元说:“你是什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吧?”朱元坐在椅子里,秘密被揭穿也没有失态或者是害怕,仍旧镇定的坐在朱正松对面:“重要的是,大老爷想要怎么样呢?”

朱正松目光有些冷淡,长长的叹了一声气:“我能怎么样?你现在这么风光,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现在了不得,身怀精湛医术,是五皇子的大恩人,我的确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你也的确可以不可一世。”

有本事的人么,骄傲一点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朱正松淡淡喝了口茶,见朱元没有开口接话便有些无奈:“不过,红儿既然在你手里,她除了告诉你你母亲的事,有没有跟你说过另外一个秘密?”

绿衣竖起了耳朵。

苏付氏也想到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先儿吧?去见过他了吗?”朱正松面上浮现出微笑:“这孩子跟你不同,他自小就是我们朱家的宠儿,大家都喜欢他宠爱他,连贵妃娘娘也夸他。”

苏付氏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只觉得胳膊上全都是鸡皮疙瘩,她心里发毛,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的拽住了朱元的衣袖。

盛氏冷哼了一声,面上显出解气的得意。

怎么?不是凡事都很有把握吗?不是从来都不知道着急和失态是怎么回事吗?她就要看看,朱元能不能对朱景先的事也一如既往的镇定。

朱元面色冷下来,冷冷的看着他问:“大老爷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有些事不能闹出来。”朱正松有些惋惜:“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到了现在这个位子,而且先儿现在什么也不知道,过的自由自在,荣华富贵什么都有,这有什么不好的?”

“可要是之前的事都闹出来......”朱正松看着朱元:“那我是完了,身败名裂,你或许也解气了,这没错。不过你既然看不起我,那就该挺了解我的......你猜猜我,会怎么做?”

朱元没有说话。

苏付氏打了个哆嗦,睁大眼睛看向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的确很喜欢这个儿子,可是我不止他一个儿子。”朱正松唉了一声:“他姐姐要我的命,要我一无所有,那我能怎么办呢?现在他姐姐有太后娘娘护着,有五皇子帮着,我的确是拿他姐姐没法子......不过这人活在世上,天生便是欠父母的,他的命都是我给的,我要是死了,他当然也得陪着我,你说是不是?”

绿衣气的跳起来了:“你还是不是人?!”

这样的话竟然也说的出口!

苏付氏也气的眼泪都来了:“他不过才是个孩子!他才九岁啊!”

朱正松只看着朱元,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儿,他才冷冷的说:“你们也说了我不是人了,既然不是人,怎么能用人的标准来要求我?我自己都要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他满意的看着朱元变了脸色,将背放松了些靠在椅背上:“谈个交易吧,你如果不想先儿出什么事,付氏在地底下也不能安息的话。”

苏付氏想扑过去掐着他的喉咙问一问他,到底良心是什么做的,为什么可以不要脸到如此地步。

可是朱元已经先行一步伸手拉住她,嗯了一声看着朱正松:“好啊,大老爷说说吧,想让我怎么做。”

“我已经把先儿送出府了,去了哪儿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朱正松看着朱元:“你明天就要进宫,我知道,你原本是打算明天替太后治好病之后把付氏的死因跟太后说的,不过现在,恐怕你的计划要变一变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绿衣有些想哭,眼圈红红的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姑娘。

朱正松单手放在膝盖上轻轻点了点,脸上不曾现出得意也没有任何愤怒或是悲哀的情绪,在他看来,眼前的人,不过是个再陌生不过的陌生人。

不曾释放过感情,那么当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也就不会因为她的目的而被牵动情绪。

在他看来,不管朱元做什么,只要不触及他的利益,那就都不值得引动情绪,如果触及了利益,也没有必要愤怒,除掉就是了。

正文卷 一百九十七·杀绝

在他看来,这也是朱元最悲哀的一点,朱正松看了她一眼:“你要记清楚,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不能怪谁,只能怪你自己。”

付氏已经死了,朱元再有能耐,不可能让她重新活过来。

哪怕有个苏付氏又怎么样?

她能给朱元什么?

朱正松垂下眼皮:“先儿是个好孩子,我们把他保护得很好,他一直都只认盛氏是他的亲娘,你要是真为了他好,就该知道,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他,只能叫他徒增痛苦。”

屋外风声阵阵,带着夏日独有的沉闷,热风扑面而来叫人喘不过气。

连盛氏也没有再开口,仔细的盯着朱元的脸,想要从她身上找出不甘或者是痛苦的情绪。

也该轮到她了。

从青州开始她就顺风顺水,没有遇见过挫折。

也该轮到她忐忑不安进退两难,不得不做选择了。

朱元哦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大老爷的意思我知道了,那您是想让我不要进宫?”

“不。”朱正松言简意赅:“你不进宫去,王家那里还以为我们把你怎么样了,你现在可是金贵的很,背后靠着五皇子这棵大树。”

绿衣有些糊涂了。

如果还让姑娘进宫的话,那为什么还要特地过来一趟?

苏付氏隐隐察觉出他的目的,猛地抬头看向朱元。

“我知道你的医术好。”朱正松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看着上头的花纹轻声说:“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你年纪小,哪怕是失手了,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不是吗?毕竟前前后后来京城替太后治病的名医何其多,一开始都胸有成竹,最后却铩羽而归。你不过是个小姑娘,就算是不成,凭借你母亲从前的情分,大家也不会对你太苛刻的,你说是不是?”

苏付氏浑身开始颤抖,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手背上:“朱正松,你丧心病狂!你不是人!”

朱元这些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在她还没有准备好,在她还没有这一身本事之前,她在朱家到底算什么?

被圈养在后山的待宰的猪?

有没有人想过她也只是个小姑娘,有没有人想过她会怕会痛也会哭?

在盛氏的女儿被称作京城明珠的时候,朱正松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瞬想过还有一个也曾喊过他父亲的女儿?

屋子里的温度好似骤然冷下来了,盛氏沉着声音冷笑:“要别人把她当人,也得她把别人当人,从青州一路到现在,这丫头把人都给算计完了!她是要别人接纳她吗?她也不过是想要把我们都一网打尽而已!说什么情分不情分的?她对我们又何尝有过情分?!”

朱元嗯了一声抿唇,接过盛氏的话:“大太太说的是,谈什么情分?我跟你们之间,从来就只有成王败寇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