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该有的感觉代表了什么,盛诞隐隐地有些明白了,只是不敢去承认。

她的道德观促使她吞下所有蠢蠢欲动的念头,宁愿装傻把这些变成永远参不透的难题,也不能放纵自己去横亘在别人中间妄想。

现在这样保持朋友的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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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机场依旧灯火通明,宛如一座荧白色振翅欲飞的海鸥雕塑矗立在黑色幕布前。

隋尘漫不经心地支着头,透过挡风玻璃望着不远处迎来送往拥抱的人群。

不记得那部电影里似乎说过——当我对这个世界感到沮丧时,就会想到Hearthrow机场……那些朋友亲人爱人的拥抱中,真爱无处不在。

这是谁想出来的讽刺对白!硬生生将现在的他映照得像个小丑。

他食指横抵在唇间,沉在黑暗中的瞳孔越发显得阴郁,视线始终胶着在不远处的出口。

直到两道缱绻身影跃入他的眼帘,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才泛起稍许波澜。

杜言言身着米色的束身短裙,腰间规律的褶皱设计更凸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微仰着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双手紧紧缠缚着对方的手肘,笑得格外甜蜜又……刺眼。

那个男人有一张宛如雕像般精致的脸,棱角分明,目光总是透着坚毅和狠辣,时时刻刻保持着一丝不苟的打扮,不多话,很少对着她微笑,或者该说只有在看见攀升的股价时,他才会勾动嘴角。他对时尚以及杜言言身处的秀场没有一丝兴趣,甚至是不屑。

隋尘就这样以旁观者的视角,审视着眼前那两个人,却没有办法保持以局外人的心态。

因为,那是他所爱的女人和大哥。

他按了两声喇叭,看着他们俩默契地转过头,朝着他的车走来。

成律绅士地打开后座车门,在杜言言坐稳后才钻入,垂着眸忙着翻看手机的同时,生硬地说:“麻烦了,我先回公司。”

后座传来的话音还没落尽,隋尘巨已经踩下油门,呼啸而去。

没错,他们一个姓成,一个姓隋,看起来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他一点都不像他弟弟,反而像被紧急召换来的司机,这就是他们兄弟间的相处模式,客套又疏远。

“那么晚了还回公司?那我怎么办?”杜言言撒娇般的抱怨声紧跟而上。

“让隋尘送你回去。”他依旧舍不得从手机上移开目光,那堆冰冷数字对他而言要比身旁的软香温玉更具诱惑力。

“我想陪你嘛。”

“我会很忙,明天一块晚餐。”他用向助理交代行程时才该有的口吻说道。

杜言言并无意外,这种冷落在他们之间常会上演。她不甘心地嘟嘴,松开他的手靠向椅背,“那隋尘,麻烦你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始终沉默,他们之间的对话,他选择充耳未闻。

令人窒息的静谧笼压在车厢内,从上车起成律就一直在忙,直到现在到达目的地,才慵懒转眸冲着身边女人弯了弯嘴角。

这甚至称不上是一道微笑,却让杜言言连脸上的不悦瞬间融化成甜蜜。

过分耀眼的甜笑通过后视镜映入隋尘眼中,他突然觉得,如果盛诞知道,一定又会说他脑子被门夹了。竟然可以容忍自己百般讨好的女人,一再对着别人屈尊纡贵。

离奇的是,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想着想着笑出声。

隋尘不确定自己走神了多久,总之,等他中断胡思乱想时,杜言言已经把他哥送进不远处的那栋办公楼,快步朝着他走来。

“饿了吗?我们去吃宵夜吧……”还没上车,她急切地奉上讨巧笑容。

“没有解释吗?”他偏过头,冷声打断了她的殷勤。

“什么?”装傻,是女人最好的保护伞。

“你赶着出差,在机场,有很重要的东西没办法带出关,让我帮忙拿回来……电话里,你是这么说的吧,是我听错了?”

“我怕说是去接你哥,你会不想来,他说很久没见你了,想要你来接他嘛。我们的事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

呵,他抿唇讽笑,这借口听起来真贴心。

“抱歉,我约了人吃宵夜。”隋尘撂下话,转动手中的方向盘,让车子拐出个完美的弧度,绕开她,甩出车尾灯的流萤。

既然明知道这种行为只有脑子被门夹之后才做得出,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继续当傻子?

他给予了那么多年的容忍,却被她一再当作玩弄他的资本,甚至是讨好他哥的道具。

每次都在他耐心快要耗尽时,将他哄回,可是那又怎样?她的甜美可人,从来不止对他一个人施展。爱她,就必须无休止忍受和自己哥哥或是更多人共享?

他大概真的有病!

不爽的情绪被点燃,越烧越旺,逐渐焚噬着他对杜言言的那些眷恋,他烦躁地斜眸,睨向贴置在车前的那只没有嘴的猫,粉粉的色彩,摇头晃脑,促使他狠踩脚下油门,一瞬间迸发出想要立刻回家的念头。

盛诞欲哭无泪地瞪着面前那扇门,密码锁加上钥匙孔,双重保险嚣张地陈列在她面前。

说什么让她回家等,真贴心,是不是该庆幸隋尘百忙之中还没把她遗忘?

不好意思,她没办法为这殊荣庆幸,他走得匆忙,既没留下钥匙也没告知密码,仿佛实在宣告着门内的世界不属于她,不管什么情况下,她都不该闯入。

门铃按到手酸,没人搭理。

手机打到只剩一丝电,无人应答。

里头的戚玄就像是睡死了一样。

她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按下隋尘的电话,他现在正在忙吧?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会不会引起误会?会不会让他觉得烦?

不如回家?不行,都已经答应了要等他,怎么能食言。

她蒙盖住“想见他一面,想知道他看到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的真实想法,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冠冕堂皇的个理由。

既然合情又合理了,那该找个合适的地方等吧。盛诞抬头看了眼楼道角落处的监控摄像头,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恐怕会被保安请走。

于是,她思忖再三做出了决定,去社区门口吧,那里是他回来的必经之路。

盛诞眉头想到这个自己精挑细选的地点,才是最折磨人的。

每当有车灯光芒出现,她就立刻换上兴奋笑脸抬头,发现不是他,又会觉得落寞。

希望失望,希望又失望每一波波交替更迭,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等人是那么煎熬的事。总觉得下一辆车一定会是他了,又总是只能用无奈一叹来粉饰。

尽管如此,当一辆白色跑车闯入她视线时,盛诞仍是兴致勃勃地迎上前。

——刷。

这一次迎接她的不仅仅是失望而已,还有路边那一摊让她不顺眼很久的积水……

“见鬼了!”她深呼吸,抹了把脸,不再顾及涵养,咒骂出声,“有没有长眼睛啊!开跑车了不起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欠了一屁股债买辆车,有什么好炫的!你这种人我见多了!那个缺德货在这里倒水的?呸!竟然还是咸的?!”

她的发泄和迁怒没有换来任何回应,那辆车的主人无视了她的存在,呼啸而去。

倒是一些无关的路人,驻足,用打量神经病的目光审视了她片刻,摇了摇头,又走了。

现在的她看起来也的确像个神经病,原本就单薄通透的雪纺衬衫,因为溅了水,贴在身上;白色西装裤像被泼了墨般,还很有唐伯虎画作的写意风采。

“吼……”她低头研究了自己片刻,懊恼地溢出嗟叹。

盛诞索性不再顾及形象、忽略那些路人的指指点点,蹲坐在了上街沿,下颚抵住蜷起的双膝,眼眸空洞地落在面前那滩水洼。

九点、十点、十一点……她的耐心也跟着越来越接近零点。

夜幕越来越深,月光愈发显得刺眼,将她的孤单和狼狈照得无所遁形。

路边草丛里,传来颇有规律的蟋蟀鸣叫声,盛诞却依旧觉得这个夏夜静得窒息。

偶尔有流浪猫路过,竟然会让她有股同病相连的错觉。看着那只啃食着她吃剩面包的猫,她弯起嘴角苦笑,想到之前还奢望隋尘帮她带HelloKitty回来。

呵,真是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呢。

盛诞啊盛诞,你怎么会那么蠢,明明见证过也听说过他对杜言言的爱,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希望?能继续在他身边又怎样?能一直做朋友又怎样?还不是像现在这样,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的人。

也许,他压根就忘了还有个人在等他。

也许,他只是出于客套才随口说让她回家等。

也许,她正在傻等的人始终只会等另一个女人。

“乖,回家吧。”她轻拍了下身旁的那只猫,蠕着唇,自言自语,似乎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听起来温暖些的问候。

说完后,盛诞站起身,掏出手机,本想给他留信息做个交代。

无奈,手机的最后一丝电偏巧在这一瞬耗尽,她迷信地把这归咎为天意。

这一次,即使感觉到斜对面的身后再次有车灯出现,盛诞也强迫自己不再回头,不再做个白痴,至少拾回点自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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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辆车的主人开得飞快,连转弯都没有刹车迹象,毫不掩饰自己的归心似箭。

直到突然有只猫冲出,他才下意识地踩出刺耳的急刹车,看着那只猫弓起身顿了片刻,迅速逃离,他松了口气,带笑的黑瞳往右微转,那只没有嘴的猫依旧牢牢黏附在他的车上,头摇得更欢了。

男人车上放这种东西,会不会粉嫩得太超过了?他没有多余心思去计较这个,倒是很期待那个女人在看见它时,会是什么反应。

收回神,他利落地将车驶入车库,倒车、熄火、下车、落锁,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却在自己家门前顿住了脚步。

这个像酒店一样的家,第一次让隋尘有了些许期待的感觉。

她会不会边嚷着“你回来啦”边兴奋地迎上来?

又或是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解闷,埋怨他这么晚才死回来?

所有猜测终结在了他打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黑暗,让隋尘微微一震。空气里弥漫着浓郁酒味,和他离开时一样……他扭开玄关的灯,目光滑过依旧躺在沙发上的戚玄,环顾着一屋子的空荡。

“小麋鹿?”他沉着气,压住最后一丝希望不让它轻易溜走,小心翼翼地低唤。

得到的回应是安静,静得他能清楚听见期待落空的声音。

隋尘略显费力地举步,踹了踹沙发上睡得香甜的戚玄,腾出空间后,将自己重重地埋入松软的皮质沙发里。

她是彻底无视了他的话,压根就没上来过吗?

还是等太久不耐烦了,所以先行离开?

种种疑虑哽压在他的喉口,不吐不快,他蓦地坐直身体,掏出手机,忽略了杜言言打来的那些未接来电,滑翻着电话簿寻找那头小麋鹿。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她竟然在擅自爽约之后还敢给他关机?

分明是个乖巧又听话的女生,什么时候起胆越长越大了?

他不信邪,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篡改了电话号码,还特意起身翻找戚玄的手机,想要核对下有没有错。

三十二通未接来电……这是戚玄手机屏幕上率先跃入隋尘眼中的画面。

他顺手按下查询键,眉头越皱越紧,盛诞、盛诞、盛诞……全是盛诞。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给戚玄那么多通电话,却连等不及要走都吝啬到不愿意挤时间给他?一个电话或是一条短信,有多难?

——她对我感觉也不坏吧?

戚玄醉倒前的呓语,再次在隋尘耳边响起。

也许他真的说对了……

据说会在夏天感冒的人都是笨蛋。

如此说来,这个世界有不少笨蛋,盛诞刚巧是其中之一。

想当年,她和陆依丝冒着倾盆大雨去上赛场看F1,回家后连个热水澡都懒得洗,换了衣服倒头就睡,都能安然无恙。

现在,不过是被溅了一身水又在原地傻坐了几个小时而已,竟然感冒了?

她仰了仰天头,试图想让鼻子里正在往下淌的粘稠液体回流。

因为脸上还带着刚化完的妆等待录影,所以她没办法大咧咧地用纸巾擤鼻涕,这滋味着实难受。

“咦,没有……真的没有……那本周刊再拿给我看看……”

制片人靠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不停翻阅着盛诞一早从报亭里席卷来的各种报纸和杂志。

她几乎把所有种类的娱乐报纸八卦周刊都买了。

边审视着手里那本杂志,她边毫不掩饰地重重松了口气。

就像制片人说的,没有,所谓的戚玄和曾欣的亲密照连个影都没有。

虽然这结果有点在她预料之中,但盛诞还是难掩兴奋。

“什么嘛,原来只是那家周刊摆噱头啊。”在第N次检阅了那本号称会刊登照片的周刊后,制片人彻底放心了,他可是连边边角角都没放过。

“咦,制片,哦怎么觉得你的口气好像透着失望。”盛诞半侧过身体,狐疑地皱眉。

“当然失望!我还想看看曾欣私底下尺度有多大呢!想到她的身材就激动,啧啧,真是让人血脉喷张啊!”

“……>皿<”

“不过没有也好,最多也就饱不了眼福,起码我的事业保住了,过几天的直播不用愁了。难怪阿森一早打电话给我,说是戚玄应该能尽快回归。哈,我估计IN的公关部现在开心惨了。”

……-_-|||是嘛,这才是前辈该有的严肃样子嘛。

“唉,也没有关于沈非的新闻呢,还想看看这次媒体能不能拍到他老婆呢。”

拜托请把工作热忱持续下去好吗?人家老婆管你什么事啊!

“啊呀,啊呀呀,啊呀呀呀呀……”

突然,身后的制片人又激动地喊起来,惹得盛诞所有神经瞬间紧绷。

完了!该不会还有没处理干净的吧?!

“盛诞,这上面有你耶。”制片人开始认真地朗读起来,声情并茂,“俗话说小别胜新欢,然而对于刚回国的隋尘来说,这句话显然不合适。记者目击到盛诞在隋尘家楼下苦等数小时,迟迟不见隋尘归来,甚是凄凉……”

凄凉你妹啊!

“噗!这照片还真是凄凉。这家的记者太会抓拍了,居然能把你被汽车溅水时狰狞痛苦萧瑟的神情拍得如此淋漓尽致。唉,怪不得你会感冒。”

盛诞没心情听制片人详细解释,她迅速抢过那本杂志,认真端详了起来。

-_-‖我呸!说什么狰狞痛苦萧瑟,直接说丑得让人难以形容就好了啊!

“盛诞,你简直就是块宝呀。好,决定了,今天节目上你就表演下昨晚的凄凉吧。”

“制片……”大家熟归熟,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嗯,你可以借这个平台向大家解释你昨晚到底在那干吗,多好。”

“制片……”那种工作平台,还是不要涉及私事比较好,何况还是那么丢脸的私事。

她的抗辩被口袋里突然震起来的手机打断。

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袭来,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以前只要是隋尘接近,不详感就会唤醒。

带着浅薄的侥幸,盛诞掏出手机看了眼。

然后,绝望了,果然……

——谁允许你自己回家的?!

发件人:隋尘。

为什么不能自己回家?为什么要待在他家楼下傻等?为什么要把自己搞的那么狼狈?她是欠他了还是怎样?这种问题怎么还好意思问出口啊!

“我就是不要等!不要知道你昨晚约会有多愉快,不要看你回家时被滋润到春风满面的样子,不要再做那个无私倾听你恋爱心情的白痴!”

这样理直气壮的话,盛诞的指尖偏偏不能流畅打出,唯一能做的就是无声抗议,死憋着不去理他。

片刻后,手机又一次震开。

随着颇有规律的振动频率,盛诞的神经也一寸寸紧绷。

她像触了电般,慌忙地乱按一通,果断拒接了他打来的电话。

“隋尘打来的?”制片人大胆猜测。

盛诞无言以对。她的表情看起来真的那么明显、那么好猜?

“又打来了又打来了,我看你还是处理一下吧。虽然让你那么凄凉地等了好几个小时是不太对,不过也还是得听下他的解释嘛,我可是从没见过隋尘这样锲而不舍地找一个女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