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地抬眸瞟了眼二楼唯一亮着灯的那扇窗户,依稀可以看见窗边有道身影。

虽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什么都看不清,但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她的目标。

能不能凭借杜言言顺利见到他还是个未知数,江乐颜只能尽力一试。

想着,她拉回了视线,换上嫣然浅笑,打破了僵局,“哟,这不是言言姐嘛,真巧啊。”

“…你为什么会回国?”杜言言的惊讶和那些围观群众高度一致。

她跟江乐颜并不算熟,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但却印象深刻。

很难不深刻,第一次见面,这个女人就为她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难堪。还记得那时,她刚坐上《男色》中国版总编的位置不久,扑面而来的质疑和非议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迫切需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哪怕无所不用其极。于是,她瞄准了前任总编始终没能啃下来的那个广告商,那是她第一次把身体放上谈判桌,其中的无奈和心酸只有自己清楚。

她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却唯独没想到那个广告商的老婆会冲到酒店来抓奸,而陪同对方一起来的就是江乐颜。

她们之间的梁子从那时候便结下了,此后,但凡是她看上的人,江乐颜都会插一脚。

这个女人在日本的人脉简直复杂得深不可测,惹不起她就只能躲。

那之后,各行其道,倒也算相安无事。

但江乐颜的突然回国极有可能会打破这种平衡,尤其,她显然是来者不善。

意有所指地打量了下自己身上的那件礼服后,江乐颜嗤笑了声,“我们的品味还真是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很类似呢。”

闻言,杜言言微微一愣,顷刻明白了她这番话背后的意思,咬牙丢出警告,“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别说,这里可不是日本,没那么多护花使者挡在你面前。”

“言言姐是想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吗?”

“你明白就好。”

江乐颜眨了眨眼眸,“可是你应该也明白的呀,我最擅长的不就是砍蛇的七寸吗?”

“…你究竟想干什么?!”终于,杜言言被逼得失控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声惹来了更多侧目,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伸出手,把江乐颜拉到了掩人耳目的灌木丛后。

她很配合地挪动脚步,直到避开那些好奇目光,这才不急不缓地挣开了杜言言的手,“你放心,我回国不是为了找你麻烦的;只不过,我好不容易才弄到这场酒会的邀请函,也不是为了制造跟你撞衫这种八卦的。”

“你要我离开?”杜言言立刻就听明白了她的暗示。

“所以说我最喜欢跟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了。”

“不可能。”她态度强硬的拒绝。

江乐颜倒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往一旁退了步,为她让出路,“如果你坚持的话,那请便。”

曾经的交手经验让杜言言清楚知道这个女人没那么好对付,她僵在原地没敢轻举妄动。

“这才对嘛。”江乐颜展开满意的微笑,再接再厉,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我也不想让成总知道我们之间的那些恩怨。”

闻言,杜言言蓦然一震,脸色微白,“你怎么会知道…”

如果说这世上真有不透风的墙,那绝对就是成律砌出来的。

她跟成律的事一直被瞒得天衣无缝,就连无孔不入的记者都难以窥探到,虽然她做梦都希望成律能给她一个公开的身份,可他摆明了不喜欢把私生活拿出来供人围观点评,她当然也不敢擅自做主。

“我赢了你那么多次不是没有理由的,知已知彼嘛。”江乐颜笑着给出避重就轻的答案。

“…你还知道些什么?”杜言言开始害怕。

“重要的不是我知道些什么,而是我会不会多嘴吧?”

“…”

看出了她的动摇,江乐颜也适时放低了姿态,“不瞒你说,我打算回国发展了,我们以后免不了有用得到彼此的地方,与其斗得两败俱伤,倒不如互相帮衬。今天你就当是卖个人情给我吧,别让我刚回国就丢脸,成吗?”

杜言言思忖了好一会,妥协了,“你最好把嘴闭紧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一定一定。”说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举起手来,做了个如同拉紧嘴上拉链的动作。

做小伏低的姿态恰好满足了杜言言的虚荣心。

狠狠扫去一抹瞪视后,她迈着骄傲步伐率先走出了灌木丛。

看着那道背影,江乐颜重重地松了口气。

其实她并不是很清楚杜言言和成律的事情,只是从她经纪人那儿听说他们交往了很多年,几个月前才刚分手,但显然杜言言至今还没能接受现实,各种死缠烂打的挽回让成律不堪其扰,尤其今晚,成律似乎有场很重要的约会,再三叮嘱主办方不想被打扰。

换言之,如果她能帮忙把杜言言挡下来,应该算是给成律卖了个好,也具备一定的威胁作用,俗话不是说了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她可以让杜言言离开,自然也能让杜言言出现。

这样或许可以顺利见到他并且拥有一定的谈判资本吧?

只是或许,毕竟她的经纪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赌一把了。

第一章(2)

就在杜言言坐上接驳车准备离开度假村的同时,二楼休息室的门被人莽撞推开。

一阵焦急话音传入,“成总,都已经安排好了,赶紧走吧,Go,go,go!”

“…”

“成总?”催促声没有换来任何响应,来人又试探性地唤了声。

那道挺拔身影却依旧巍然不动地站在窗边,看起来就像一尊雕像,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冷然气息。

他不敢多话,只能默默等候在门边,时不时偷睨“那尊雕像”的反应。

终于,“雕像”动了。

微微偏过头,看了眼自家助理,成律低喃了句,“不用了。”

“…what?”

“她走了。”

“…what?!”助理不敢置信地凑到窗边往下看。

果然,杜言言跨上了接驳车,跟站在车旁的女人说了些什么,随后接驳车缓缓驶离。

直到那辆接驳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缓过神,自言自语地嘀咕了起来,“怎么突然走了呢…”

成律沉默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

依稀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焦点是刚才站在接驳车旁跟杜言言说话的那个女人,助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一道有些滑稽的身影,过长的裙摆看样子很碍手碍脚,她费力地提着,那模样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发型也没有特意打理过的痕迹,及腰长发很随意地披散着,跟今晚那些精心打扮的嘉宾完全不同,但又不像是工作人员,因为气场实在太出众,即便是那么不恰当的打扮仍然掩盖不住她那股凌人的盛气…

就在他纠结着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时,她突然抬起头,视线不偏不倚地射向他们。

隔着距离,很难看清她的脸,但说不上为什么,还是能感觉到她在笑,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片刻后,她抬了抬手,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抛了个飞吻。

这个吻显然不可能是隔空送给他的…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转眸,看向身旁的男人,“成…成总,你认识她?”

“去带她上来。”成律转过身,并没有给明确回答。

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仅仅只是认识并不足以概括他们之间的关系,硬要说的话…

这个人曾让他对明天有所期待却又没能出现在他的明天里。

有些人比路人重要,但和念念不忘相比又显得不值一提。

通常人们会把这种人安放在记忆深处,没什么必要也不太会翻出。

成律对于江乐颜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只是记得,不是记住。

可当她跨入休息室后,突然发现,就连“记得”都算不上…

记忆里的他,总是打扮得很清爽,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有像太阳一样耀眼又温暖的笑容,她习惯了叫他“小律”,不觉得有任何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