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有个法律问题想咨询,陈律师是吧?陈律师,我先来的,我先问,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呀?”

“陈律师,你新来的啊?长得真帅啊,没对象呢吧?”

“小陈啊,我也想咨询一下……”

……

陈烁这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虽说此前吃饭宁婉也提点了自己社区法律工作挺繁重,但他从没想过会这样,明明上午还没什么事,结果下午就一窝蜂涌来了这么多现场咨询,并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老阿姨都探头探脑地往自己这里涌。

陈烁一下子被挤得水泄不通呼吸都快不畅,他只能努力引导道――

“我们社区有两位律师,来不及咨询的各位也可以到傅律师那边去……”

结果自己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个老阿姨给打断了――

“我们就想问问你啊小陈,傅律师我们早认识啦,你多大啦?”

“是呀是呀!小陈阿姨和你加个微信吧?以后有什么法律问题就问问你!”

……

陈烁不知道社区的套路,又没有宁婉在场,只能被一堆老阿姨围住“解答”法律问题,等拉拉杂杂把这些阿姨都打发走,他已经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丝毫没有想到,这仅仅是因为一张照片引发的惨案……

傅峥云淡风轻地看着这一切,偶尔喝一口茶,颇有一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有些小年轻啊,确实要敲打敲打,很多时候,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第40章

不管如何, 三个人的社区办公室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陈烁虽然也有些稚嫩,但确实可圈可点,被社区老阿姨围攻没多久后, 就杀出了重围,总之第二天,他已经能接上社区法律工作的轨道,按照这个节奏开始工作起来,宁婉为了让他尽快适应,把今天电话咨询和现场咨询的工作都交给了他, 而陈烁也不辱使命,处理的非常有条理。

“陈烁,你这样真是大材小用了。”宁婉看着陈烁,眼里都是满意,“其实你在总所做案子就好, 真的没有必要特意来社区锻炼。社区这些,你体验个一个月足够了。”

傅峥顿了顿,手上翻着案卷的动作慢了下来,转头看过去。

陈烁即便之前在总所里工作, 但接触的案子也较傅峥平时接的案子接地气得多,因此来社区后适应起来比当初傅峥快很多, 又本来是为了讨好宁婉在她面前表现,如今确实看起来比自己当初更优异。

而只需要体验一个月就足够这句话, 宁婉从没和傅峥说过。这让傅峥觉得不愉快。他想, 应该是自己内心的合伙人灵魂不允许他在工作中被比下去。

不管如何,合伙人该有合伙人的尊严, 在工作上绝对不应该输给一个小律师。自己至少应该让宁婉意识到,谁才是真正业务能打的人, 否则以后自己入主总所,怎么以能力服人?

宁婉对目前的状态非常满意,傅峥乖巧听话,陈烁热情主动,三个人一起干活,不仅轻松多了,处理起社区的案子来,效率也更高了。

而陈烁也比她预料的踏实多了,社区这些案子那么小那么琐碎,根本不能和他在总所团队里那些比,但他也做的非常认真细致,人长得又端正,此刻来上门咨询法律对策的一个年轻女孩,见了陈烁甚至有些脸红――

“律师你好,我是住在悦澜社区10栋的,我今天过来真是没办法了,想要起诉我楼上的邻居!”

陈烁态度很温和:“我叫陈烁,你怎么称呼?”

女孩看向陈烁,有些害羞和紧张:“我叫韩冉。”

“好的,韩冉,你能把具体情况说一下吗?”

女孩点了点头,一说起正事,她就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语气相当苦闷:“我住在四楼,我楼上那户漏水全漏都我这了,我家的天花板都渗水,滴滴答答的像每天都下雨似的,边上的墙皮也都起泡往下掉了,整个家里嘲唧唧的,找楼上那女的处理吧,也不肯不理的,这样下去我房子怎么住呢?所以想告她……”

陈烁思路很清晰:“这先要确定因果关系,毕竟漏水的话,未必是对方的水管有问题,可能是你们家自己的问题,或者甚至可能是你这户楼上的楼上哪儿出了问题,比如开发商哪儿没接好。”

“是,对方一开始也是这样讲,但我已经找装修师傅看过了,也找到漏水点了,就是楼上的,可楼上反正就算漏水,影响的也是我,不是她自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不愿意去配合修。”韩冉无奈道,“我找装修师傅来看都留下了资料和证据,要上法院的话完全可以证明是她的原因……”

她说完,就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了一沓材料递给了陈烁:“这些我都整理好了,但不知道上哪儿找律师,听说我们社区有法律服务,所以想问问你能替我打这个官司吗?”

陈烁仔细翻看了材料,确实挺清晰,想要证明楼上住户造成的漏水不难,他朝韩冉笑了笑:“可以的,我可以接,你的相关资料这里留一下,因为漏水造成你房子没法住,我们签完代理合同我就会尽快去完成取证,然后去法院立案……”

韩冉眨了眨眼,脸有些微红:“陈律师你太专业了,为了方便沟通,我们要能加个微信吗?”

……

陈烁这样的思路确实没错,证据确凿诉讼也是一告一个稳,可邻里纠纷和普通的民事诉讼还有区别,陈烁虽然有工作经验,但确实也没接触过社区案子……

只是宁婉刚准备开口,就见到一边原本一直安静着听的傅峥先行一步开了口,他站起身,走到了韩冉面前:“你找的那位装修师傅有联系方式吗?我能和他打个电话就一些事再确认下吗?”

韩冉大概是个颜控,本来见了陈烁有点移不开眼,如今一见傅峥,显然是更吃傅峥的脸,一下子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可、可以的。”

她说完,就掏出手机,调出了装修师傅的号码,递给了傅峥:“就这个。”

傅峥朝她笑笑:“谢谢。”说完便接过了手机。

宁婉没插手,她看着傅峥有条不紊地打了电话,就几个关键点和装修师傅进行了沟通――

“对,想问下您,针对这种楼上的漏水,如果维修的话有哪几种方案?”

“谢谢,那还想问下,如果是方案一的话需要花费多少钱?大概多久能够处理好?”

“如果是治标治本的方案呢?这种需要怎么处理?花多少钱?”

……

这几个问题,显然陈烁没想明白傅峥为什么问,韩冉本人也不晓得,但宁婉看着傅峥,却有一种徒弟终于出师的欣慰感――

这刹那,宁婉犹然生出一种养大的猪都能出栏了的感动。

傅峥长大了!

这问的每个问题,都问到了关键点上!

傅峥挂了电话,果然再次看向了韩冉:“你楼上的住户不好沟通,为人很蛮横是吧?明明看到了你找装修师傅调查取证,而且证据可以指明你家里漏水是由于她,但完全不作为是不是?”

韩冉点了点头。

“那么就算去法院起诉,先不说一审甚至需要二审的情况下这个流程要走多久,即便等你拿到生效的胜诉判决,如果你这个邻居不配合,你只能申请法院强制执行,而对你这情况下的强制执行,效果未必会特别好,总而言之,如果是用这种方案,最顺利适用简易程序的话,结案时间法律规定也是三个月内,代理费用基础服务费需要2000块左右。”

韩冉还有些不明所以,但陈烁已经皱起了眉:“傅峥,这是我的案子,这些信息我都会和我的当事人沟通的。”

傅峥笑了笑:“我知道,但听我说完,我想说的是,韩冉这个案子,其实除了上面的方案,还有第二种方案。”

陈烁这次脸上明显有些嘲讽了:“这个案子对方当事人压根不配合,除了诉讼还有别的办法吗?难道你是要撺掇我的当事人去楼上吵架解决吗?”

傅峥没有理睬陈烁的挑衅,他看向韩冉,径自道:“我刚才和装修师傅做了沟通,目前你这种漏水情况,还有一种快速可以修理的办法。”

韩冉果然有些好奇:“是什么?我就让师傅调查取了证,还没问过解决方法呢。”

傅峥笑笑:“我帮你问过了。因为漏水的情况没有特别严重,完全是日积月累的渗水把你的墙皮泡坏了,最终治标治本的解决方法肯定是从源头上让对方把自家漏水的水管给修好,但如果对方不配合,你也不能这么干耗着对不对?”

“所以师傅建议,你可以先把自己墙体里目前造成渗水的缝隙封堵好,再做一下防水层,这个修补费用大概也要2000块左右。”

听到这里,陈烁就忍不住了:“所以你想说反正都是花两千块,就不如别起诉别维权直接花两千做个防水层?可这种防水层也只是权宜之计,治标不治本,对方的水管只要一直在漏,早晚这防水层也会渗水……”

这一次出言打断陈烁的是宁婉:“不,陈烁,你先让傅峥说完。”

傅峥朝宁婉笑了笑:“两千块做防水层确实治标不治本,可这两千块不论韩冉要不要起诉都需要花费,因为难道为了等一个胜诉结果等一个强制执行,就不管不顾,三个月的诉讼过程里完全不干涉,就让水这么继续漏吗?这是韩冉当前住的房子,为了自己的舒适也为了减少房子墙体的毁坏程度,不论如何,这权宜之计的两千块防水层也要先自己垫付吧?”

“这么垫付之后,其实就会有第二种方案。”傅峥朝宁婉看了眼,然后才看向了韩冉,“我和装修师傅确认过了,你这个防水层一旦做完,楼上的水漏不下来,就会聚在楼上那户自己的地板里,久而久之,她如果还不愿意处理漏水的水管,那么遭殃的就是她自己的房子,她的地板都会泡烂泡变形变黑。”

“你完全可以在给自己的房子做好防水层后,告知对方,我相信这种情况下,对方不出一个月,就会把水管给修好了。”

韩冉稍一考虑,问道:“那么等于如果用方案一,我可能需要等三个月时间,而且不管怎么都要先花两千块做防水,还要付律师费;方案二,我可以立刻做好防水在一个月之内让对方修好水管,不需要付律师费?但这两千块,我楼上那女的多半不起诉也不愿意承担,所以就需要我自己来。”

“对,当然,你要是胜诉了,可以要求对方支付律师、诉讼费,但你这个情况不属于法律规定支持对方支付律师费的情形,所以大概率这两千块的律师费要自己出,但做防水的两千块可以要求对方赔付。”

韩冉人年轻脑子也转的快,很快,她就分析清楚了利害:“所以说来说去,不管是方案一还是二,我都要自己掏钱买单花两千块,那我不如选方案二呢,至少省事,不用拖那么长时间,去法院起诉什么也很麻烦,而且我做好防水后,她再不处理,遭殃的就是她自己了,听着就解气!”

她一脸崇拜地看向了傅峥:“我想想都觉得过瘾,等我修好防水,先过个一礼拜再去告诉她,让她尝尝自己地板被泡坏的感觉,最后只能气急败坏自己修!这么横!活该!两千块钱气死她,值!”

韩冉说完,又感激地又害羞地看了傅峥一眼:“谢谢你啊律师,方便的话能加个微信吗?”她说完,看了陈烁一眼,“陈律师,我就直接加这个律师吧,反正不起诉了,也不麻烦你了。”

“……”

这含情脉脉的眼神,这崇拜的目光,这少女怀春之心也太明显了吧……问题是刚才这些都还是看向陈烁的状态,这位当代女青年也太喜新厌旧了吧……

……

傅峥自然拒绝了韩冉,韩冉又纠缠了几次才终于死心,最终在对傅峥的各种赞美感谢中,才转身离开。

陈烁一时之间,只觉得整张脸上青红交错,心情也是跌宕起伏,他原以为这案子将会是他在宁婉面前表现自我的好机会,结果生生杀出傅峥这么个程咬金,不仅自己没表现上,这案子最终还变成了傅峥一个人的个人秀。

可虽然他的处理方式确实更为性价比高也更实在,陈烁心里还是有些不愿认同,他这样歪门邪道的处理方式,根本有悖于用法律处理案件的原则,说是社区律师,做的却是这种工作,这样的处理哪里能体现出律师的专业能力?

只是正当陈烁准备组织词汇发难,就听傅峥语气温和地看向宁婉道:“我这个案子处理得对不对?”

这男人分明比自己和宁婉还年长,然而如今这个样子,竟然还纯真的挺自然,明明是想邀功,结果表现得一点也不显山露水,看起来一派天真单纯。

陈烁刚想出言讽刺,就听傅峥继续道――

“我一直记得之前你和我说过的话,办理社区案子的宗旨不是结案,而是如何更顺滑地切实解决邻里的纠纷,如果让对方直接走起诉流程,时间长花费多先不说,楼上楼下邻居法院见,基本是激化矛盾,韩冉住在楼下,要是起诉激怒了楼上的,楼上想要给她找不痛快可太方便了,什么等她晒被子的时候从楼上往下泼水什么的,总之肯定会为韩冉未来的生活也埋下祸端。”

傅峥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看了陈烁一眼,然后重新望向了宁婉:“法律虽然是我们行为准则的底线和准绳,但法律并不是万能的,不能因为学了法律,在处理纠纷上就变得形而上学思维定式,法律是辅助工具,社区纠纷的实践里,能用更灵活的方式处理,底线用法律来兜底,这才是一个律师的能力展现,也是法律的艺术。”

他说完,眼睛盯向宁婉,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我这次表现的对吗?”

装的!这虚心求教的表情和单纯明显是装的!陈烁自己是男人,不会不懂同性,傅峥从气场上给他的印象就并非善茬,虽然不明底细,但总之绝对不是什么傻白甜。

可惜宁婉是真的单纯,她一点没意识到傅峥的心机,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赞许:“傅峥,你真的成长了很多!”

她丝毫不吝啬地大肆表扬了傅峥,然后看向了陈烁:“陈烁,傅峥说的挺有道理的,这个案子确实用他这种方式更好,社区这块和总所业务处理上还是有区别的,你以后可以多向傅峥请教请教。”

果不其然,因为这个案子,宁婉对傅峥的专业能力一下子就更为认可了,反倒是在总所工作了几年的自己,和傅峥一对比竟然黯淡无光了,完完全全被比下去了。

“谈不上请教,这不过是一种思维方式更为灵活的转变罢了。”傅峥却抿唇轻轻笑了笑,“可能陈烁过个几个月就自然适应了。”

陈烁瞪着傅峥,恨不得用眼神瞪死他。

过分谦虚就是骄傲!

这男人,这字里行间的谦虚模样,不就是为了让宁婉再表扬他一次吗?

果不其然,宁婉拍了拍傅峥的肩膀:“你不用谦虚,你的进步速度确实很让我惊讶,学的快脑子活也肯干,陈烁确实有很多地方需要向你讨教的。”

傅峥脸上露出了更深的笑意,他看着宁婉,语气真诚:“主要还是师傅教得好。当初还是谢谢你。”

……

这心机成分真的超标了。

从动作到姿态,连陈烁都要忍不住鼓掌,太娴熟了,太自然了,这互动、这话术,傅峥真的是个劲敌。

宁婉果然有些脸红,她移开了目光,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了:“也没,谈不上,是你自己上进。”

……

这个刹那,陈烁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明明自己也在场,却像是个插不上话的局外人,他看向傅峥,眼神更敛了敛,觉得不能更要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了。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第41章

宁婉对最近办公室里的气氛非常满意, 陈烁非常积极主动,傅峥也充满了干劲,两个人都抢着争着干活办案, 几乎是咨询电话刚响起来的刹那,这两个人就开始抢着接,和抢答题似的;来实地咨询的案子,这两人也抢着接待,最后搞得宁婉什么活儿也没有,这两人都给干完了。

“傅律师真是让我自叹不如, 三十了反应也这么灵敏,电话一响立刻就秒接了,我这个二十几的都甘拜下风!”

“到底不如陈律师,年轻人就是有冲刺力,和百米赛跑似的, 人家老阿姨都没走到门口呢,结果你人影都没了,已经冲出去先接待了,虽然有点吓着只是经过并不是要咨询案子的路人, 但这开发案源的激情真的值得我多加学习。”

“傅律师你太客气了。”

“彼此彼此。”

……

宁婉也忙着干活,没太在意傅峥和陈烁具体在聊什么, 但看他们两人对彼此微笑有来有往的模样,想来是互相学习互相夸奖, 顿时内心也有些感动, 难怪这两人谈个男性保健都能聊到一块去,这要不是性别相同, 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共同进步共同学习彼此成就,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还有那抢着做案子的模样, 宁婉只觉得自己这一刻很多余。

男人的友情和惺惺相惜,真的很让人感动!

只可惜宁婉并不知道,在傅峥眼里,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和陈烁之间的友情,根本不存在的,两个正值青壮年的雄性在一起,激发的当然是竞争欲,男人的攀比心一旦被激发起来,也很汹涌。

陈烁越是对自己充满敌意越是想打压自己,傅峥就越是要反击,他可是个合伙人,就算隐藏了身份,也不可以输!否则等以后正式入职正元所了,还怎么服众?陈烁这个刺头岂不是第一时间要惹事?

虽然傅峥和陈烁谁也没说破,但心照不宣就开始用办案率和客户的满意度在互相比拼,你接了个电话吧,我就弄个实地接待,总之要压过对头一头。

傅峥到底是个合伙人,专业技能老道又比陈烁多了点基层经验,一天下来,累积办理的电话咨询和实地咨询量都远远超过了陈烁。

自从升par以来,其实傅峥鲜少有这样拼体力拼效率的粗放型工作方式,他不缺钱,不缺案源,因此对客户的选择几乎可以称得上挑剔,很多时候接案子完全随心所欲凭心情定,今天心情不好,拒绝;明天天气太好,应该出去散步,不接;后天客户太话痨,沟通吃力,也不接……

只是如今这样不论标的额大小拼命做案子,拼命为社区这些居民解决实际问题,虽然累,但做完后傅峥心里久违的又有了那种职业自豪感和满足感,仿佛原来一成不变的生活里重新被注入了激情。

而很快,他也意识到,做这一切都是有回报的――

临近下班时间,刘桂珍带着个保温壶,探头探脑地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见傅峥和宁婉都在,她脸上立刻露出了笑意。

“小宁,小傅,太好了,你们都在!”

宁婉连忙迎了上去:“刘阿姨怎么来啦?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刘桂珍一脸笑容:“没事,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们,上次多亏你们帮忙解决了问题。”

“是啊!多亏你们了!”

傅峥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刘桂珍身后还跟着史小芳,之前这两人因为鸡叫扰民闹得不可开交,如今倒是有说有笑一起出现了。

被傅峥那么一看,史小芳也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挺不对的,歧视外地人,幸亏你们两位律师帮忙解决了问题,我和桂珍后来一来二去也熟了,发现我们俩还挺聊得来的,她人也实在,养那个鸡也是守信用才答应的,就觉得人真挺好挺讲道理的,之前是我被气昏头了,都没好好说话……”

刘桂珍也一脸抱歉:“小芳,当初是我不好,那个鸡确实叫的你们心烦……”

挺出人意料的,这两人一改此前一路打到办公室的胶着状态,如今竟然相处甚欢,不仅不吵架了,甚至很能互相体谅。

“现在鸡一切都好吗?”

对面宁婉的提问,刘桂珍恍然大悟般拍了下脑门:“都快忘了我来是干什么的了。”她说完,就把手里的保温壶提了提,“这鸡汤,特别煲了送你们喝的。”

傅峥愣了愣,看向鸡汤:“这是?”

刘桂珍笑笑:“是,就是那只鸡,它呀,之前教学任务完成了,郭老师提前开课了,绘画课程所以也提前结束了,如今已经不用养了,郭老师就让我自己处理,我就给到菜市场杀了,味道不错,我都家养的,饲料都纯天然的,你们一定要尝尝,这鸡汤鲜着呢!”

史小芳也帮腔道:“味道好着呢!桂珍给我们家也送了一壶,真的鲜!你们一定要尝尝!”

刘桂珍不容分说把汤塞给了宁婉:“你们吃着,过几天我们再来拿这保温壶!”

这两人说完,就有说有笑挽着手走了。

宁婉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心里很是感慨,当初幸而处理方式灵活,不仅解决了纠纷,也没埋下任何祸端,使得这对邻居还能好好相处慢慢成为朋友。

宁婉心里非常满足,而等她两眼放光地打开了保温盒后,就更满足了――

“啊!真的好香!”

这鸡汤确实如刘桂珍所言,看起来就很好,里面还放了不少菌菇,光是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保温壶里自带一个碗,宁婉在办公室里也放着两个装水果的玻璃乐扣盒,正好凑成三个,她开开心心分了碗,然后倒了一人一杯鸡汤――

“来来来,喝鸡汤!”

宁婉先给陈烁盛了一碗,然后再给傅峥盛了一碗,然后自己也来了一碗。

鸡汤一如所料,鲜美又醇厚,只可惜宁婉喝到一半,就接了个电话:“我去拿个快递,你们先吃。”

她急急忙忙把剩下的一半喝了抹抹嘴就往外跑。

办公室里就剩下陈烁和傅峥了。

傅峥看向陈烁,心里有些风起云涌,宁婉把保温壶自带的碗给了自己,而她和陈烁用的是她的玻璃乐扣,那是一对的,而且陈烁那个乐扣明显比自己这个碗大,陈烁那碗鸡汤,比自己的肉眼可见的多……

鸡汤傅峥喝得多了,也不在乎多喝两口还是少喝两口,然而此刻,这并不是鸡汤的事,是尊严之战。

鸡汤确实鲜美,但傅峥低头喝着汤,只觉得味同嚼蜡。

凭什么?他的心里只有这样三个字。

严格说来,这鸡叫扰民的案子,是他傅峥和宁婉一起办的,当初有他陈烁什么事呢?结果如今一个根本没有参与过案子的人,竟然大剌剌冲进来摘取胜利果实挤占自己的成果了?

为了这个案子,自己的高定西装被鸡啄了,自己的嗅觉在养鸡场的鸡屎里差点永久失灵,自己甚至屈尊按住了那只鸡,成功为那只鸡成为鸡公公贡献了一份力,然而如今?

好不容易解决的案子,当事人的感谢鸡汤明明是给自己的,凭什么陈烁可以分一杯羹?分一杯羹也就算了,更过分的是为什么他的那碗鸡汤还比自己的多?还多那么多!

这不公平!

傅峥的心里有些不服,但他没说什么,只低头喝汤,他是个合伙人,不应该为这种事斤斤计较。

只是傅峥不打算计较,陈烁却是主动挑衅上了――

“傅律师,你这碗汤,好像比我的少不少啊。”

“……”

陈烁笑笑:“看来学姐还是挺体贴的。”

体贴什么?傅峥心里冷笑,那是对你的体贴,给你碗大的,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烁刚才办案里落了下风,此刻找着机会了,明显不想放过,傅峥板着脸喝鸡汤,陈烁还要落井下石――

“傅律师是不是不能理解宁婉学姐的体贴啊?”陈烁笑眯眯的,“其实你这碗少,我这碗多,都是有道理的,学姐对你也很好的,鸡汤这个东西吧,嘌呤高,其实年纪大的喝多了不好,男人尤其三十几的,喝多高嘌呤的,很容易尿酸过高,要痛风呢,学姐一定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把大份的鸡汤留给了更年轻的我,毕竟身体机能是骗不了人的……”

傅峥心里简直快要气炸了,男人三十一枝花,怎么就年纪大到都不能喝鸡汤都快要痛风了?这个陈烁仗着比自己小了几岁,每天揪着年龄说事,难道他未来不会三十岁吗?看他这个着急的长势,未来三十了,还不如自己呢!

傅峥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要大度,要镇定,不能和小年轻一般见识,自己是个高级合伙人,应该有高级合伙人的气量和胸襟,陈烁这种求偶期的斗鸡,自己怎么可以自降身价和他一般见识?他对自己的天然敌视,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优秀,小年轻面对强有力的掌权者,会有危机感很正常……

可即便不断自我安慰,傅峥心里还是很闷,陈烁对自己敌视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但宁婉不能这么对他,明明这案子是自己和她办的,这碗鸡汤陈烁都是靠着自己才喝上的,凭什么宁婉还给他更多,难道她也觉得自己老了不能喝高嘌呤吗?难道她也嫌弃自己老吗?

虽然在办案质量和效率上自己都完胜了陈烁,但因为一碗鸡汤,傅峥觉得自己输了,还输的一败涂地。

鸡汤本来很鲜美,但现在,傅峥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高远最近很有成就感,因为他发现自己是如此重要,几乎每天都被朋友需要着,在接连几天给自己打电话后,今天,傅峥又约了他一起吃饭。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这位朋友,今天看着很是郁郁寡欢。

“你怎么了?社区工作有点疲软了?要早点抽身入职吗?”

傅峥摇了摇头:“不用。”

……

高远又试探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可惜傅峥都兴致不高,回答也都是单音节,他心里显然有事,但是又闷着没说,而这一切,直到傅峥收到了邮件提醒,低头拿起手机看完邮件后才得到改善――

他先是神色凝重眉头紧锁,但随着时间推移,把这封邮件继续看下去后,脸重新亮了起来,神色间一扫刚才的低落,甚至有几分得意,一时间,高远有了一个不恰当的联想――如果刚才傅峥像是落败的公鸡,那如今他就像是重新振作准备的公鸡,又可以继续下场战斗了!

不过一封邮件就让傅峥情绪大波动,高远觉得自己理解了他此前的心情不佳――一定是工作上遇到了困境!

傅峥这个人自自己认识以来,就鲜少对私人的事有大的感情波动,能让他如此烦闷的,想必是工作,这男人在事业上有一种狂热的求胜欲,八成是什么案子不顺,因此烦躁,而如今收到了邮件,可能豁然开朗,又得到了客户方的认可,因此扬眉吐气。

高远在心里感慨,自己要向傅峥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这种情绪为工作所动的专业度和执着,自己还差得很远!

傅峥约高远出来吃饭,确实是心情抑郁,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甘心。

自己兢兢业业隐瞒身份在社区工作了几个月,宁婉训他也从不反抗,还积极主动帮忙解决案件,为了接地气甚至放弃了一个高伙的格调!结果宁婉还嫌他……

傅峥心里那个“老”字还没到思绪边,结果手机叮的一声,有了一封邮件提醒。

他抿唇点开一看,发件人大剌剌地写着宁婉。

自从上次的案件分析以来,他和宁婉就保持着开小灶辅导的邮件往来,宁婉每次给自己回信都挺快的,从最初的思维不缜密到如今对案例的分析更为全面处理方式也更为圆滑,确实有很大成长,当然,每次给自己回复都忍不住附带要吹一波彩虹屁。

这一次果然也不例外,在答复之余,宁婉又是竭尽所能地对自己进行吹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