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树果然是个文采好的,也不枉这年纪轻轻的就中了举人。这一封信写的可真是辞藻华丽,极能打动人心的。只可惜,她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若教沈承璋得知薛姨娘这样唆使自家的侄子勾、引自己的女儿,不知道沈承璋会是如何的大怒呢?沈沅想到这里,由不得的就笑了起来。

不过她并不想为着这个去冒险。毕竟薛姨娘也是个聪明的,若自己一个不慎,当真被薛姨娘抓住了什么把柄,闹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那自己前些时候的筹划可就真的全都白费了。

至于薛玉树,沈沅轻蔑的想着,这样的人,怎么还能继续的留在沈家呢?她心中总归还是担心沈湘的。倒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打发薛玉树自己离开沈府。

于是她就叫了采薇过来,将这封书信交给她,又吩咐了她几句话。采薇应了一声,双手接过书信,转身出去了。

薛玉树那日听了沈澜的话之后,心中确实是喜出望外的。但他却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

他是个聪明的人,这些日子沈沅对他的态度如何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若说沈沅只是女儿家的矜持娇羞,可那表现的也太冷漠了些。

沈澜还在劝他:“我姨娘说了,你是她的亲侄子,她自然是盼着你好的。若你能娶了我长姐,你就是我父亲的女婿,我父亲会不帮你的?自然往后你的仕途上要较旁人容易的多。”

薛玉树很心动。

他现在家境原就不好,偏偏这次会试也没有考中进士,能娶到个什么样家世好的女子呢?而沈沅是沈承璋的嫡长女…

“我知道了。”薛玉树对着沈澜点了点头。又谢她,“多谢表妹过来对我说这番话。”

沈澜见他答应了,心中放心不少。随后就笑道:“若你有什么书信或东西要送给我长姐,再或有什么话要传递给我长姐,我母亲那里有个名叫小虹的小丫鬟,倒可以让她带进园中去的。”

既然存了要让薛玉树迷惑沈沅的心思,那自然要为他提供方便。而且一应东西和话都由小虹在中间传递,薛姨娘也好及时的知道薛玉树和沈沅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也好为往后的事做准备。

薛玉树也应下了。沈澜满心高兴,就要起身离开。

虽然他们是表兄妹,但彼此都这样的大了,还是多少要避些嫌的。总不好在他屋中多坐。

只是她才刚起身的时候,忽然又听到薛玉树在叫她:“表妹。”

沈澜抬头看他,就见薛玉树面上有些犹豫的神情。但最后他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说道:“表妹,你能不能先借我一些银子?”

担心沈澜不会答应,他急忙又说道:“你知道的,若想要打动你长姐,总要送她一些首饰之类的东西,但说来惭愧,我手中并没有什么钱。无奈只能暂且先同你借一些。你放心,往后我必然会如数还你的。”

沈澜心中很有些瞧不上薛玉树。一个大男人,想要追求一个姑娘,送她东西,竟然都要向别人借钱。

于是她就口气带了些不屑的问道:“你要借多少?”

薛玉树想了想,伸了三根手指头出来:“就暂且先同表妹借三十两银子罢。”

“这么多?”沈澜吃惊,“你是想要送我长姐什么,竟然一借就要借这么多?”

需知一个酒楼里的伙计每个月也只能挣到两三钱银子罢了,这三十两银子实在算不得少。

薛玉树就说道:“你也知道,你长姐自小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一般的首饰之类也入不得她的眼,难讨她的欢心。这三十两银子,也只够买几件稍微好一些的首饰罢了。”

沈澜毕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平时也没有什么进项,也不过每个月一两银子的月例银罢了。但她又喜欢为自己添置些时新的首饰衣裙之类的东西,这会儿手头哪有这许多的银子?

她就对薛玉树说道:“我手头并没有这么多的银子。你且等着,我去同姨娘说一声。”

薛姨娘手头自然是有银子的,但她原就是个爱财如命的性子,便是上次沈溶管她要钱的时候她都没有给,更何况薛玉树只是她的娘家侄儿而已。

但毕竟又要让薛玉树去迷惑沈沅…

薛姨娘想了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最后她还是拿了钥匙去开她日常放银子和其他重要文契的小柜子,拿了一包银子出来,递给了一旁伺候的小虹,吩咐她:“你将这包银子拿去给表少爷。告诉他,只有这二十两银子了,多的再没有了。让他省着些花。”

小虹忙应了一声,双手接过了这包银子来。不过目光却瞥了一眼那只黑漆嵌螺钿的花梨木小柜子。

方才她眼角余光仿似看到了那只小柜子里面放了一些文契之类的东西。上次她曾听大小姐说起薛姨娘私下给自己置办了田庄和铺子,必然是有田契地契的。会不会那些田契地契就放在那只小柜子里面?若能想个法儿看一看就最好了。但那只小柜子日常都是上了锁的,钥匙都是薛姨娘随身带着…

小虹心中一面想着这些事,一面就将那包银子拿去给了薛玉树,并转述了薛姨娘说的话。

虽然并没有一开始预期的三十两银子,但薛玉树心里算了算,觉得这二十两银子也足够在外面租赁下一间屋子,让红杏生下孩子了。

想到红杏,他就皱起了眉头,心中满是烦闷。

自己那时候同她说过了,让她在村子里等着自己回去。但谁知道她会怀了孩子?且又被家里人发现,硬要逼问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又要打落孩子,红杏不肯,就偷跑了出来,到京中来找他。

若早知道如此,自己当初就不该告诉红杏自己有个姑母给沈承璋做妾的事,不然红杏也不会特地的在沈府的门口一直等他。但有什么法子,红杏腹中怀的毕竟是他的孩子,总不能不管的。不过这事定然不能被旁人,尤其是沈家的人知道。他可是要娶沈承璋的嫡女,做他女婿的。沈承璋往后至少能帮他平步青云,但红杏的父亲只是个庄稼人,能帮他什么呢?还是等红杏生下了这个孩子就将她打发走吧。

薛玉树心中筹划好了这事,就带着二十两银子出了门。

先是租赁了个房子,随后又请了一个老婆子照顾红杏,又留了一些钱给红杏,又说了些诸如她暂且先住在这里安心的生下孩子,他暂且住在沈家,过些日子又要进国子监读书,不方便时时来看她,但让她放心,往后他必然不会辜负了她之类的话。

等做完这一切,他又回了沈家。想了想,到底还是经受不起做沈承璋女婿的这个诱、惑,拿了笔,搜肠刮肚的给沈沅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托小虹带了进去。

而让小虹将这封书信送给沈沅之后,薛玉树就有些坐立难安了。只想着沈沅到底会如何回应他的事。

信是上午让小虹送过去的,而等他用完午膳,躺在榻上正要歇午觉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晋阳隔着窗子在外面通报,说是大小姐身边的采薇姑娘来了。

薛玉树知道采薇是沈沅的贴身大丫鬟,这当会她过来,想必是沈沅心中果然是对他有意的,所以一接到自己的书信,立时就遣了自己的大丫鬟过来同他说话。

想到这里,薛玉树简直是喜出望外。

他从榻上起身,伸手平了平自己有些皱了的衣襟,然后走过去打开门,对着采薇拱手做了个礼,笑道:“采薇姑娘请进。”

采薇是沈沅的大丫鬟,薛玉树也不敢得罪她。说不定往后还要依仗她在沈沅面前为自己说好话呢。

但采薇却并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框外面,目光打量着薛玉树。

薛玉树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直裰,倒是生的相貌清秀,身量修长。只是可惜,内里原来是那样一个龌龊不堪的人。

薛玉树这时也在悄悄的打量采薇。

就见她穿了一件青缎掐牙背心,白绫细褶裙,虽然相貌算不上绝色,但也有几分动人之处。更难得的是她眉眼间的那一股子温柔,看着就极可亲的。

薛玉树心中就想着,自来大家姑娘出嫁,身边都有几个丫鬟陪嫁的。这些陪嫁的丫鬟,最后也多会给姑爷做了通房丫鬟。他记得沈沅的身边另外还有两三个丫鬟,相貌生的也都不俗的…

心中正这样喜滋滋的想着,忽然就见采薇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封书信来,劈手就扔到了他的脸上来。

他捡起来一看,就见这封书信正是自己先前写给沈沅的。但现在采薇将这份书信砸到他脸上来是什么意思?莫非这是沈沅…

心中不由的就沉了下去。

这时就见采薇沉着脸,正在冷声的骂道:“我们姑娘让我来告诉薛公子一声,她不是那种不洁身自爱的人。还要问薛公子一声,你有几个胆,竟然敢给一个闺阁中的姑娘写这样的书信?若将这事说到老爷的跟前去,薛公子你自己想一想,老爷会如何对你?”

只这几句话,薛玉树立时就心中狂跳,面色煞白起来。

第75章 意外相见

若是沈沅真将这事说到了沈承璋的跟前去,自己的下场会是怎样,薛玉树简直不敢想。

他面色煞白,一额头的冷汗,心中更是狂跳。当即就双膝一软,跪在了采薇的面前,哀求着:“都是我猪油蒙了心,见着大小姐相貌美如天仙,所以一时心中就有了爱慕之心。但我并没有敢唐突亵渎大小姐的意思。还请采薇姑娘回去在大小姐面前美言几句,就说在下往后再不敢如此了。请大小姐饶过在下这一次。”

采薇目含不屑的望着他。

这个人也不过如此。只不过稍微如此的试探了一番,他就表现的这样没骨气。

于是采薇的话语中不由的也带上了几分不屑:“我们姑娘原是要将此事说到老爷的跟前去的。但她又想着,你毕竟是薛姨娘的娘家侄子,薛姨娘现在腹中又怀着老爷的孩子,投鼠忌器,若气着薛姨娘反倒不好。所以我们姑娘的意思,这次的事就暂且罢了。但我们姑娘也说了,你这样的人,怎么还能任由你住在我们家呢?看在薛姨娘的面子上,给你留几分颜面,你这便去老爷跟前自请离开我们家吧。若不然,我们姑娘就要将这事说到老爷的跟前去。你自己细思量。”

薛玉树听了,自然是满口的答应了下来:“我明白大小姐的意思了。还请采薇姑娘回去对大小姐说一声,请她放心。”

采薇鄙视的望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而这边薛玉树则是慢慢的站了起来,踉跄着脚步走到了窗边的椅子旁,瘫坐了下去。

他目光看着槅顶挂着的那盏料丝珠子宫灯,又看着四壁糊的雪白的高丽纸,再有文案上摆放的文房四宝,想着以往自己在家的书房是何其的寒酸,眼前的这些又都是这样的好,但现在他就要离开这里,心中如何舍得这些富贵荣华?

可谁知道沈沅竟然看不上他,还用他写书信给她的事来胁迫他离开这里…

他由不得的就攥紧了手里的书信。但又无可奈何,毕竟有这样大的一个把柄握在沈沅手里。而且,他心灰意冷的想着,即便再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呢?做不成沈承璋的女婿,留在这里始终都是客居,终究是要离开的。与其到时被沈承璋嫌弃的赶走,倒不如自己找个理由离开,日后若有事了,还好往来。

心里这样想着,他就从椅中起身,慢腾腾的收拾着自己的行礼。

这时他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随后就见晋阳进来通报:“薛公子,三姑娘遣了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过来,说想要问一问上次您说的那个芙蓉映月的香谱,您看…”

薛玉树猛然回头,目光中满是狂喜。

是了,沈沅不喜他有什么关系,那个沈湘却是明摆着对他有情意的。而且沈湘也是沈承璋的女儿,也是嫡出。若能娶了沈湘,他不一样是沈承璋的女婿?

想着,他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浓了起来,忙对晋阳说道:“快请她进来。”

采薇回去之后就将薛玉树的丑态悉数对沈沅说了:“…是个没担当的。奴婢当时那样一说,他立时就跪了下来,哀求着奴婢回来对您说好话,说自己是猪油蒙了心,往后再不敢了。还说这几日他就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对老爷提起要离开的话。”

沈沅微笑:“若不是担心湘儿,这事原还可以拿来做一做文章,好对付薛姨娘,不过还是算了。他能离开我们家,我也放心了。”

采薇就道:“倒是可惜了。不然这倒能成为薛姨娘的一个罪证,日后在老爷跟前说起,也能让老爷心中更厌恶薛姨娘。”

“倒不少这一个罪证。前儿小虹不是说,这些日子她已经探查清楚了,薛姨娘所有贵重的东西都放在她床边的那只黑漆镶螺钿的小柜子里?想必她前两年利用管家之便贪去的那些银子,然后又私下给自己置办的那些个田庄铺子的田契地契都在里面。这事若说到父亲的跟前去,可不比她唆使薛玉树的事要厉害的多?毕竟薛玉树的这事,他是个傻的?到时他若翻脸不认账,反倒还要赖我不知廉耻的诬陷他,若是主动攀着他呢。所以竟还是算了。”

采薇想了一想,觉得反咬一口这样的事薛玉树不是做不出来。于是她便笑道:“还是姑娘您想的周全。”

又问着:“现在咱们手上也搜集了薛姨娘私下做的一些事的罪证,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对老爷说呢?”

毕竟薛姨娘腹中的孩子也快要七个月了。都说七个月的孩子,即便是早产,生下来也能活的。而且再过两个月新夫人就要进门了,到时可就是她当家立事了…

沈沅蹙了蹙眉:“暂且不急。再等等。”

总觉得手头上握有的薛姨娘的这些个罪证即便说到沈承璋的面前去也没有什么用。沈承璋虽然会生气,但想必也不会暴怒。她总是想再多搜集些其他的正剧。

至于薛姨娘腹中的那个孩子,她倒是不担心的。

也不知道薛姨娘到底是喜爱上了薄荷的味道,还是因着这是沈澜给她的东西,她吃着放心,所以这些时候薛姨娘很是喜欢吃薄荷做的东西。

薄荷粥,薄荷汤,薄荷鸡丝。即便是口中无味的时候,喝的也是薄荷蜜调出来的蜜水,吃的零嘴也是薄荷糖。真是再没有一刻能离得开薄荷做的东西的。

而既然她这样的爱吃薄荷做的东西,沈沅正好顺水推舟,让厨房里的人多多的做些薄荷做的东西给她吃。

任凭是她腹中的孩子原本再如何的康健,可若她一直这样吃薄荷做出来的东西,总归是经受不住的。沈沅心中冷冷的想着,不过这可怨不得她。

这时就听到豆蔻在外面通报,说是刘大夫过来了。

沈府中一下子有了两个妾室怀有身孕,所以沈沅就请了刘大夫隔个几日就过来给薛姨娘和周姨娘把把脉。一来是让沈承璋知道她将后宅中的事都打理的很好,二来,也是方便随时知道薛姨娘腹中胎儿现在状况如何。

于是沈沅忙道:“请刘大夫进来。”

刘大夫进来后,沈沅就起身从炕上站起,笑着请刘大夫坐。刘大夫告了罪,就坐在了采薇搬过来的椅中。

沈沅同他说了几句闲话,随后便问到了薛姨娘和周姨娘的事:“不知今儿刘大夫给薛姨娘和周姨娘把脉的时候,她们二人腹中胎儿如何?可还康健?”

“周姨娘腹中的胎儿是康健的,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说到这里,刘大夫伸手拈着自己颌下的长须,有些不解的说着,“只是薛姨娘腹中的胎儿,前些日子还是康健的,不知道为何,近来却觉得脉象越来越不好了。若总是这样下去,老朽只担心…”

说到这里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是明白的。

沈沅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只问道:“这话您可对薛姨娘提起过?”

刘大夫摇了摇头:“上次大小姐您对老朽说起过,薛姨娘近来甚为焦虑,有关她腹中胎儿的事尽量不要对她提及,以免她多思多想,是以此事老朽也并没有对她提起过。只开了药,嘱咐她一定要按时服药。”

沈沅知道,薛姨娘心中觉得刘大夫是她请来的人,心中是不信任的。总觉得她会买通刘大夫,在药中做什么手脚,危害到她腹中的孩子,所以刘大夫开的那些个药,薛姨娘总是不肯喝的。殊不知她半点手脚都没有动过。

不过也正是因着薛姨娘的多疑,总是不喝那些药,只信任沈澜的话,吃那些薄荷做的东西,所以这才把一个原本康健的胎儿弄的越来越危险。

沈沅谢过了刘大夫,又同他说了几句闲话,便嘱咐采薇代她好生的送了刘大夫出去。

已经是暮春初夏的时候了,上辈子沈沅记得的那些事也都一一的发生了。

先是贤妃病逝,皇帝下旨追封她为贵妃,灵柩入帝陵,等往后皇帝自己百年之后,帝妃两个人便可以在地底下彼此千古长随。再是李嫔生下了二皇子,皇帝下旨晋她的位份为淑妃。再就是李修尧,因着在大同对抗瓦刺的时候军功甚伟,又因着才能出众,甚得统帅赏识,统帅亲自上了一封折子给皇帝,于是李修尧一跃成为了都督同知。

二十三岁就能成为从一品的都督同知,这也算是少见了。不过在本朝重文轻武的积习之下,朝中的文臣,还有一些世家之人也多是看不起他的。

但沈沅想着,若那些朝中的文臣和那些世家之人知道李修尧最后会权倾朝野,血腥清洗不服他的人时,不知道这会子会不会后悔不该这样的看轻他呢?

但这些朝中的事总归都是与她无关的。她暂且依然还是忙着准备父亲两个月后就要迎娶姚家姑娘的一应事。

虽说是续弦,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夫人,自然都是马虎不得的。

就有管理着库房里的人过来禀报,说是到时要张挂在门前厅中廊下的红绸子不够用。再有那日有宾客来,一应在外面伺候的小厮和丫鬟总少不得的要做一身簇新的好衣裳。总归是咱们沈府的颜面。所以也要采买些好衣料,叫裁缝过来给那些小厮丫鬟都做一身好衣裳。

沈沅答应了,让人开了单子来,她核算无误后,便交由府中采办处里的人出去按单子采买一应之物。

青荷不甚明白,便问道:“姑娘,您不是有一间卖绸缎绫罗的铺子?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在您的铺子里买,做什么倒要白白的便宜了旁人?”

沈沅就笑道:“何必为了这些个钱,惹了旁人在背后说闲话?即便我按照市价,甚或是低于市价将这些绸缎绫罗采买进来了,但旁人背后依然只会疑心我在这中间多赚了多少银子。再或是这话传到父亲的耳中去也不好。他娶亲这样的好事,要用一些绸缎绫罗,我做女儿的,铺子里拿这些过来还要算公中的钱?怎么就不该直接将这些绸缎绫罗孝敬他呢?所以你说,这样两面不落好的事,我做什么要做呢?竟还是让人去别处采买的好。”

“姑娘的心可真是细。”青荷感叹着,“这样的一件事,若是我,定然就不会想到这许多。再者,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进了旁人的口袋,我这心里肯定也会不舒服的。”

“银子这东西,有的时候就要看淡一些,若看的太紧了,只会误事。”

沈沅面上的神情淡淡的。薛姨娘就是因着将银子这种事看的太紧了的缘故,所以她掌家的那两年间对下人太严苛,尽失人心。又在中间想法设法的贪银子,最后沈溶问她要钱的时候她也是一个钱都不给,不然也不至于自己能让俞庆和韩掌柜鼓动那些人来家中当着沈承璋的面要账。

忽又想起一事来,她就笑道:“说到绸缎绫罗,我倒想起来了,我有好些时候没有去母亲的那间绸缎铺子里看看了。明儿若无事,咱们就去看看。也顺带挑几匹好衣料回来。”

已经初夏了,后面天气会慢慢的热起来。总要给沈湘和沈泓做几身轻薄透气的夏衣的。

次日沈沅就带着采薇和青荷坐马车去了绸缎铺子。

铺子里正有一位穿银红色百蝶穿花纹样妆花褙子的年轻姑娘正背对着门在看布料。伙计搬了许多匹好布料出来,摆在柜台上,看上去流光溢彩一片。

那姑娘仿似对这些布料都不满意,不满的说着:“就只有这些个料子?瞧着实在是普通的人。有没有再好一些的?”

沈沅正要进门,听到这声音她脚步就停了下来。同时她面上微微的变了色。

这声音她是不会忘的。

李修源的妹妹,李宝瓶。

李修源的母亲一共生了三个子女。长女入宫,就是现在生了二皇子的淑妃,次子李修源,再有一个就是李宝瓶了。

因着李宝瓶年纪最小,李母也最宠爱她,养的她的性子极其的骄纵。只觉得自己高贵,便将旁人都看轻的如泥土一般。

而自己上辈子嫁给李修源之后,因着外祖父疼爱的缘故,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做嫁妆。李宝瓶若看上了她的什么东西,便会直接开口找她索要。但那个时候她也是个被娇宠长大的,何时让过人?便只不给。李宝瓶怀恨在心,便每每的在李修源和李母面前说她的坏话。李修源倒也罢了,总是不进她的房,只当没有她这个人,但李母初时因着对姨母贤妃,外祖父和父亲的顾忌,对她还算好,但等其后姨母贤妃病逝,父亲丢了官,李家又渐渐的兴盛了起来,便百般的作践起她来。李宝瓶更是在旁边为虎作伥。且她又是个狠毒的人,诸如说大冷的天不让人给她木炭,送过去的饭食都是冰冷的,棉被里絮的也都不是棉花,都是芦花之类…

李宝瓶还站在柜台前面,将手里的一匹玫瑰红缠丝织金的杭罗掀到了一旁去,说着:“这个瞧着也不如何。可有更好的?”

伙计的忙道:“这匹杭罗是昨儿才刚从杭州府那边运过来的。姑娘,您瞧瞧,这多轻薄,用它做了衣裙,任凭是再热的天穿着也不会觉得热。您再瞧瞧这上面的花纹,可是手艺最好的织工织的呢。只这一匹罗,就要织好长时候呢。这还不够好?可哪里找更好的去呢?”

李宝瓶听了,就竖起了一双柳叶眉,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嘲讽我没有眼光?还是嘲讽我不识货?”

站在她旁边名叫碧玉的丫鬟也忙开口骂道:“你这小伙计将我们姑娘当成了什么人?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的看看,我们姑娘,可是当今李淑妃的嫡亲妹妹。李淑妃可是刚生了二皇子的。你得罪了我们姑娘,这条狗命还想不想要了?”

“姑娘您这可真是,”小伙计苦着一张脸,“小的并没有嘲讽您的意思,小的只是…”

一语未了,只听到有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李姑娘若觉得小铺的这些衣料都不够好,便请去其他的铺子里挑拣。又何必要在这里歪曲话语,吓唬一个小伙计呢?”

李宝瓶闻声回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姑娘。

她目光打量着,就见这位姑娘穿着一件玉色的对襟褙子,领口袖口绣了竹叶梅花的纹样,头上簪了一根通体水润碧绿,簪头雕刻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的翡翠簪子,看着就知道价值不凡的。至于说她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