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就吩咐着:“那你现在继续去茶水间看着丫鬟们上茶,仔细别让她们偷懒,叫旁人笑话咱们家没规矩。”

见青荷面上一副迫不及待要问话的神情,沈沅就笑道:“等晚间送走了客人,再叫采薇告诉你。现在你先去忙你的事去。”

这就是要告诉她的意思了。青荷听了,忙清脆的答应了一声,转过身,欢欣雀跃的走了。

沈沅笑了笑,也带着采薇进了屋,继续招待各位前来贺喜的女眷。

一日忙碌,好在并没有出什么差错,总算将沈承璋续弦的这件大事办完了。

等送走了最后一位前来贺喜的宾客,沈沅长长的轻舒了一口气。

这会儿她心中既觉轻松,又觉怅然。

轻松的是,早先几个月她就开始为今儿的这件大事忙碌,就怕出了什么差错,今儿总算将这事圆满的办完了。怅然的则是,这世间哪里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呢?即便是结发妻子死了,男子为其守了一年的制,旁人就都要赞叹一声他重情重义,反倒还要催促他续弦。有多少男子能真的做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呢?

沈沅看着廊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里面的烛火亮着,红艳艳的。她想起她的母亲来,忽然就觉得这烛火刺痛了她的双眼,让她的眼圈发酸。

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之后,她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她洗漱好上床的时候已经三更将尽了。

原本今儿她忙碌了一整日,只觉极累,但躺在床上的时候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她将她和李修尧的事从头至尾的想了一遍,依然想不明白李修尧为何会对她心生情意。莫非是去年年底她让他搭了她的船回京,他就对她心生感激,过后几次再见,他心中放不下那事,所以就渐渐的对她生了情意?毕竟据她上辈子的了解,李修尧是个不肯欠人恩情的人。若欠了人恩情,心中就总是会记挂着的。

若果真是如此,当时她真该收了他的船金才是。

想到这里,沈沅也就唯有苦笑了。

广平伯府王信瑞住的屋子里正里外灯火通明,隔着老远就能听到王夫人的哭声。

广平伯刚问过了大夫有关王信瑞的伤情,这会儿正迈步走进屋来。一听到王夫人的哭声,他就皱了皱眉,不高兴的呵斥着:“别哭了。”

王夫人哭声一顿,回过头来看他。又赶忙的问着:“大夫如何说?瑞儿可要紧?”

广平伯的一双浓眉皱的越发的紧了:“大夫说他胸口断了三条肋骨。虽然已经接好了,但近两三个月还是要卧床,不能轻易动弹。再有,先前他吐血是因为伤及内脏了,总要后面慢慢的调理才能好。不过他肺经受伤严重,往后若遇阴雨大风天气,只怕少不了要咳嗽的。”

王夫人听了,又是震惊,又是心痛,眼泪水滚珠似的落了下来:“瑞儿竟然伤成了这样?他到底做了什么,那个李修尧一脚就将他踢成了这个样子?若再重一些,是不是瑞儿就没救了?”

“我哪里知道这逆子到底做了什么?”一说起这个,广平伯就满脸的不高兴,语气也有了几分不耐烦起来,“李修尧说这逆子意图行刺他。又有沈承璋在旁边作证,说确实亲眼看到这逆子袖子里有一把匕首。人证物证俱在,若按李修尧的意思,原是想要直接送这逆子去刑部过堂的。还是我丢了我这张老脸不要,只说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等这逆子醒过来我必然细问他,求李修尧饶恕了这逆子一条狗命。就这样他都没有答应,只沉默不语,叫先抬回来医治,并没有说不再追究之类的话。不然若那会儿就送了这逆子直接去刑部过堂,依着李修尧现如今手里的权势,白的说成黑的,坐实行刺的这件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我们整个广平伯府都要给这逆子陪葬了。”

说着,他又埋怨王夫人:“平日我总跟你说,不要过于宠爱他,可你总是不听,但凡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他做错了事,我要打,你就拦在头里。现在好了,这逆子做出这样的事来。待会儿我少不得的还要拿一份厚礼去见李修尧,再求一求他,请他高抬贵手,饶恕了这逆子。若他真不饶恕,说不得,我也只能推了这逆子出去,任由他处置。不然真要叫我整个广平伯府给这逆子陪葬不成?”

王夫人一听,那眼泪水往外流的就越发的狠了。

“我就知道你心中巴不得他死。”她原也是个娴静温和的人,可这会儿听了广平伯说的这几句话,由不得的就气的浑身发抖,伸手指着广平伯就骂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嫌弃我人老珠黄,心中宠爱的是孙姨娘,还有她生的儿子。孙姨娘自然也是巴不得自己的儿子做世子,往后好袭爵的。这样瑞儿不是挡了她儿子的路?她心中就巴不得瑞儿死了。你宠爱着她,心中定然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

骂到这里,她忽然回身紧紧的抱住了王信瑞,又哭道:“我就只有瑞儿这一个命根子,若他死了,我也不会活。但即便我们娘儿两个死了,临死也要拉了孙姨娘和她儿子陪葬,绝不会如了她的意。”

广平伯只气的不住的伸手拍桌子,桌面上放着的碗碟跳起又落下,哗啷啷的一片响。屋子里的丫鬟和仆妇低着头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广平伯是个武人,性子原就暴躁,这会儿被王夫人这样几句话一冲,简直就要暴跳如雷了,“我何时有过这样的心思?你这胡乱说的都是些什么?”

越想心中越怒,最后索性是起身站了起来,一脚将旁边放着的一张绣墩踢倒,然后气冲冲的转身走出了屋子。

王夫人见了,那眼泪水就流的越发的狠了。一众丫鬟婆子见广平伯走了,这才从地上站起来,赶过来解劝王夫人。王夫人这才渐渐的将眼泪水收住了,但依然不敢离开这里,只守着王信瑞。

直至天明的时候,王夫人才听得哎呦一声叫唤。忙抬眼看时,就见王信瑞睁开眼醒了过来。

王夫人忍不住落下泪来。又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王信瑞,哭道:“儿啊,你总算是醒过来了。你若再不醒,娘可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才好。”

说着,又想起昨儿晚上广平伯说的王信瑞意图行刺李修尧的事来,她就哭着骂道:“你这逆子,平日做什么事我都由得你,可你好好儿的怎么要去行刺李修尧?那李修尧是何等人?他现在是都督同知,你父亲还要受他的管。他长姐也是宫里生了二皇子的李淑妃,一家子正得皇上看重。你去行刺他,是要陪上这整个广平伯府么?”

王信瑞懵了。随后他就用手用力的捶着床板,大喊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说我行刺李修尧了?分明是他一脚将我踢成了这个样子。娘,你快去衙门里告他。”

捶的狠了,牵动了身上刚刚才接好的那三根肋骨,只痛的他整个人都开始发抖。更是面色煞白,唇色乌紫。还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王夫人见了,心中也着了慌。忙一叠声的叫丫鬟倒水来,扶着他的脖子给他喝了几口水,又用手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待他不咳嗽了,这才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修尧口口声声的说你手里拿了一把刀子意图行刺他。沈大人也说他是亲眼看到你袖子里有一把匕首的,如何你现在又这样说?快告诉娘昨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信瑞待要开口说出昨日的事来,忽然就听到他爹浑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是说世子醒了?”

紧接着门口吊着的绣花软帘一掀,就见广平伯阔步的走了进来。

王信瑞一见,心里就打了一个哆嗦,刚刚要说出口的话立时就原路咽了下去。

若教父亲知道他昨儿在沈府里调戏女子,怕不是这会儿就会拿马鞭子活活的抽死他?所以他眼睛一转,就换了一套说辞。只说昨儿他是在屋子里待的无聊了,便想要出去走一走。不晓得怎么就碰到了李修尧,然后李修尧无缘无故的重重的踢了他一脚,他就晕了过去。

最后他又对广平伯喊道:“父亲,我冤枉啊。您是知道的,我是个胆子小的人,怎么会做出刺杀人的事来?而且我和那李修尧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我好好儿的刺杀他做什么?倒是他无缘无语的踢了我一脚,踢了我这样的一身重伤出来,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不就是一个都督同知,有什么了不起的?您快去衙门里告他。不行就告诉长姐,让她在皇上面前说一说。我必定要这李修尧死了,才能解我这心头之恨。”

第99章 婚事初定

广平伯心中原就不大相信自己的这个废物儿子能做得出刺杀人这样的大事来,这会儿听王信瑞这样一说,他心中就越发的信了几分。

不过他也不信王信瑞说的李修尧会好好儿的无缘无故的踢了王信瑞一脚的话。实则是略去了中间沈沅的这一节,广平伯只以为李修尧并不认识王信瑞。如王信瑞所说,他们两个人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李修尧何必要故意这样对王信瑞?

那一脚险些不曾踢死了王信瑞,当时李修尧心中到底是有多气愤?

广平伯想了想,然后就骂王信瑞:“必然是你平日目中无人骄横惯了,又没有见过李修尧,见到他的时候倨傲无礼,且你袖子里又放了匕首,教他看见了。他是个武人,战场上流过血,刀枪中滚过来的,对危险的感知自然较一般人敏感,看到你揣着一把匕首,又对他那个无礼的样子,他必然心中以为你是刺杀他的人,又怎么不会对你动手?”

“我衣袖里没有匕首。”王信瑞忙喊冤,“沈承璋说的话怎么能信?”

广平伯瞪他一眼:“那你的意思是李修尧故意为难你,看到你就无缘无故的踢了你一脚,然后还说你意图刺杀他?而沈承璋也帮着李修尧一起污蔑你?据我所知,这沈承璋也是个看不起武臣的文人,他心中未必就看得上李修尧,只怕还和他不对付。不过是面上和气罢了。他有什么理由要帮着李修尧一起污蔑你?”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连王夫人都信了。心中一面责怪王信瑞做事莽撞,可一面又不甘。

她就看着广平伯说道:“可再怎么说,瑞儿被李修尧那一脚给伤的这么重,难不成咱们就要将这件事打落牙齿和血吞下去?还要拿着厚礼去解释这只是一场误会,求李修尧高抬贵手放过瑞儿不成?不行,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也得咽。”广平伯面上的神情很不耐烦,“且不说这事原就是这逆子做差了,教人怀疑他意图刺杀,只说现在李修尧是都督同知,很快又会是大都督。他的长姐是宫里的淑妃,膝下又有一个二皇子,整个李家现在都甚得皇上看重,你拿什么去和他争?投效永昌侯和宋皇后?你也知道我虽然有个爵位,但也只是个虚爵,在五军营里的差事还是托了人才找到的。永昌侯原就心中看不上武夫,你以为他会稀罕我去投效他?我还能怎么样?为着这逆子得罪李修尧?往后他随随便便的找点事,就够我喝一壶的了。”

王夫人没有言语。王信瑞则是不敢言语。

他爹是个暴躁的性子,若惹火了他,管他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是会直接拿马鞭子抽的。

广平伯又开始说王信瑞:“你也不小了,也该给我争点气了。不指望你出人头地,可也要给我消消停停的,别整日的给我惹祸。若这样的事再有第二次,我就直接将你打死,也省得以后害了我这整个广平伯府。”

王信瑞听了,全身颤如颠筛。

王夫人不忍心,想了想,就对广平伯说道:“瑞儿大了,也该给他说一门亲事了。男人么,等成了亲,有了家室,心性自然就会日渐的沉稳起来。”

广平伯也想了想,随后便道:“既如此,你便留意看看可有合适的姑娘。家世固然重要,性情更重要。毕竟是我广平伯府的世子夫人。”

“我心中早就已经看中一位姑娘了。”王夫人也没有要避着王信瑞的意思,立时就说道,“便是沈承璋沈大人的嫡长女。那姑娘我见过两次,相貌生的实在是好。难得是性情平和沉稳,做事再细致不过。”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担忧起来:“只不过这沈承璋刚刚升任了三品的工部右侍郎,他又是个自恃清高的文人,只怕心中是瞧不上咱们的,不愿意跟咱们家结这门亲事。倒要怎么样呢?”

“我不要娶那位沈姑娘。”王信瑞这时却忽然叫喊了起来,“我…”

一语未了,就被广平伯给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自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轮得到你说要不要?”

说着,又转头去看王夫人:“这事好办。你进宫去找咱们女儿,将这事对她说一说,让她出面找个媒人去沈家提亲。若我们找人去提亲,只怕沈承璋不会给我们面子,当场就会拒绝,但安嫔娘娘找的人上门提亲,他还敢拒绝?除非他不要他的仕途了。”

王夫人想了想,便道:“既如此,我明儿一早就让人递牌子进宫,去见见女儿,同她说一说这事。”

广平伯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就起身走了。

等他走了,王信瑞就伸手拉住了王夫人的衣袖子,叫道:“娘,沈承璋这样的诬陷我,我若娶了他的女儿,他必定对我不好。我不要娶他的女儿。”

王夫人就哄劝着他:“你若成了沈承璋的女婿,往后他爱护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对你不好?而且那位沈姑娘你是没有见过,相貌端的是生的明艳大气,跟天上的仙女儿一样。娘也算活了这么几十年了,也是头一次见到相貌生的这样好的姑娘。比你大姐的相貌都要生的好。”

王信瑞的长姐便是因着相貌出众,所以入宫之后就极得圣宠。虽然一直无所出,可竟然也升到了嫔位。

王信瑞听说那位沈姑娘比他长姐的相貌都要生的好,便没有再反对。不过心中还在想着,倒不知道有没有他昨儿在沈家后花园子见到的那位姑娘生的美?想必是没有的。

又想着,若那位姑娘便是沈姑娘该有多好,那便是让他去对沈承璋那个老匹夫磕头求娶他都是愿意的。

次日一早王夫人便往宫里递了牌子,后日上午她便入宫去见了自己的女儿。

能与三品大员结为儿女亲家,安嫔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应允的。于是过不了两日,她就亲自找了个官媒,带着厚礼到沈家去提亲。

如广平伯所说的那样,若是广平伯府遣人上门给儿子提亲,沈承璋必然是会回绝的,但是现在是安嫔遣人上门给自己的弟弟提亲…

安嫔毕竟是皇上的嫔妃,若回绝了她,这事往小了说,是让安嫔没脸,但若往大了说,就是让皇上没脸。且若是安嫔在皇上跟前闹一闹,只怕自己的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于是沈承璋想了想,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可最后还是将这门亲事给应承了下来。

不过他心中始终还是觉得这件事对不住沈沅的很。

若王信瑞是个知道上进的人也还罢了,这门亲事也还算得不错,毕竟沈沅嫁过去就是广平伯世子夫人。但沈承璋听说王信瑞是个纨绔,而且前几日才刚在他家发生刺杀李修尧的事。虽然其后广平伯备了厚礼去见李修尧,再三解释王信瑞绝不敢做出那样的事来,只是一场误会,听得说李修尧也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但想必李修尧心中多少对广平伯一家都会有些不满的。

沈承璋想来想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想了想,就让人去叫了沈沅过来。

都说春困秋乏,沈沅才刚刚用过午膳,正坐在临窗木榻上看书,正觉神思困倦,想要抛下书歇息一会儿,忽然就见沈承璋书房里的一个丫鬟过来请她过去,她只得从榻上起身,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裙,带着采薇往前院走。

等到了外书房,丫鬟打起了门口吊着的盘花软帘,沈沅走了进去,就见沈承璋正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里。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想的正出神,连她进屋都没有察觉到。

沈沅上前,屈膝行礼,叫道:“父亲。”

沈承璋猛然回过神来,抬眼看她:“你来了?”

沈沅直起身来,面上带着微笑的问道:“不知道父亲让人叫女儿过来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沈承璋大婚的次日,沈沅便同沈湘,沈泓,沈潇一起去拜见继母姚氏。彼此见过之后,姚氏给了他们见面礼,沈沅随后便将早先几日就备下的账册,对牌,钥匙之类的一应东西悉数给了姚氏,便算是将掌中馈的权利移交给了姚氏。

早先母亲仙游,薛姨娘管着家,沈沅不想自己遭受薛姨娘节制,也是想要夺了薛姨娘的这个权利,好为扳倒她做准备,这才起而争之。但现在薛姨娘已经身死,姚氏虽然是续弦,但说到底也是这沈家正经的女主人,沈沅还有什么理由将这掌中馈的权利继续的握在手中呢?与其强留在手中,惹来姚氏心中不快,后面还要从她手中夺走,倒不如她自己有些眼色,主动的将这掌中馈的权利交出去,反倒能让姚氏心中对她留些好感,以后彼此也好相处些。

而果然,当日姚氏推辞了两句之后,便坦然的将一应账册,对牌,钥匙之类的收下了,而随后她对沈沅果然也很温和。

交了这掌中馈的事出去之后,沈沅心中倒没有觉得如何的惋惜和不甘,反倒是觉得释然和轻松。再不用为那些琐事烦心,可以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而因着不再管内宅的事,沈沅便也不像以前那般,若家中有什么事来就要过来同沈承璋说一声,父女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便慢慢的少了。所以这会儿沈承璋忽然让人叫了她过来,她反倒要心中诧异了。

沈承璋听她这样一问,面上便有几分羞惭的意思。

他并没有直接说起安嫔今日遣人过来提亲的事,而是让沈沅坐,然后同她说了一些闲话。

沈沅心知沈承璋这必然是有什么事要同她说的,只怕还不是件小事。不然沈承璋面上如何会有那种羞惭的神色?而且即便他现在和她说的不过是一些闲话,但说的也是心不在焉的。

但既然沈承璋不说,她便也不主动提,只面上带着微笑的继续同沈承璋说着这些没意思的闲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沈承璋先忍不住,支支吾吾的说着:“刚刚宫里的安嫔娘娘遣了个官媒来为她的弟弟广平伯世子说亲,想要求娶你。我,我已经将这门亲事应下了。”

沈沅心中一震,抬头目光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承璋。

沈承璋被她这锐利的仿佛要洞察一切的目光给看的心中发虚,有些不自在的别开头,支支吾吾的解释着:“说起来你也大了,十六岁的生辰都要到了。而且湘姐儿都已经定了亲事,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反倒能不将亲事定下来呢?而且我也想过了,王信瑞毕竟是广平伯世子,又有个在宫里做安嫔的长姐,家世也不差的,你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往后就是广平伯夫人。所以,所以我这才将这门亲事应了下来。”

沈沅不说话,目光依然看着沈承璋。

她只觉心中悲凉。

这就是她的父亲。他明明知道王信瑞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现在在她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做什么呢?反倒说的好像是一片心的为她着想,为她好,所以才答应了这门亲事一样。而实则只是他心中害怕得罪安嫔,怕对自己的仕途会有影响,所以这才答应了这门亲事吧?

沈沅想起以往两次见到王信瑞的场景,再想一想要她一辈子都同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那她还不如死了干净。

“父亲,”她的声音有些发冷,“这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沈承璋依然别着头,不敢看她的目光,声音也低了几分下去:“我已经同媒人商议好了行聘的日子,就在五日后。”

等行聘的那日,随同聘礼一块儿过来的还会有王信瑞的庚帖。到时沈家这边收下聘礼,回的礼里面会有沈沅的庚帖。接下来就是和庚帖,商议哪一日成亲的事。

这事看来确实是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沈沅的一颗心完完全全的冷了下去。

她脑中飞快的想着事。片刻之后,她才说道:“自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父亲已经决定下了女儿的亲事,女儿自然会接受。但是女儿有个小小的请求,还希望父亲能够答应。”

说着,她就从椅中起身站起,对着沈承璋深深的拜了下去。

沈承璋一听沈沅同意了这门亲事,心中就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见沈沅如此,他忙说道:“你先起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对父亲说,父亲无有不允的。”

只要她能不闹,乖乖的同意这门亲事,其他的什么事都好商量。

“女儿只希望广平伯府遣人过来同父亲商议成亲日子的时候,父亲能将这日子定在明年暮春之后。”沈沅的声音这会儿听起来平静的很,“女儿还想要在家中多陪陪父亲和弟妹,不想这么早就出嫁。这是女儿唯一的请求了,请父亲务必要答应。”

沈承璋原还以为她是要提什么要求,不想只是这事。于是他忙道:“这是自然。父亲也舍不得你现在就出嫁,总是想要多留你些日子的。而且广平伯世子前几日才刚被李修尧踢伤,想必也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如何能够现在就成亲?这事你放心,父亲必然会按照你说的,将婚期定在明年暮春之后。”

心中对沈沅到底还是觉得很愧疚的,所以沈承璋又说道:“你是我的嫡长女,父亲必然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我会给你很丰厚的陪嫁,且你若想要什么了,只管过来对我说,但凡我有的,我肯定都会给你。”

“谢谢父亲。”沈沅面上是淡淡的笑,且还未曾到眼底。

随后父女两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沈沅便起身告退。

走出沈承璋书房院门后,一直悬着一颗心的采薇立时就着急的问道:“姑娘,您当真要嫁给那个王信瑞不成?”

王信瑞那样的一个人,如何能配得上沈沅呢?若沈沅嫁给他,这一辈子可就真的毁了。老爷也真是,好歹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怎么就能答应这门亲事呢?

沈沅轻笑:“我自然不会真的嫁他。”

她记得上辈子皇帝是在明年的仲春驾崩的。皇帝驾崩,但凡官宦人家一年之内都不得婚嫁。而等一年之后,安嫔娘娘早就已经生下了三皇子,被宋皇后借故杀害,随后广平伯府也遭宋皇后和永昌侯清算。而刚刚她之所以要求沈承璋将她的婚期定在明年暮春之后,便是因着这个原因。

到时广平伯府都落败了,她和王信瑞的婚事必然只能作罢。只怕到时广平伯府一有落败的苗头显现,沈承璋都要主动上门退亲的。

这样一想,现在将她和王信瑞的婚事定下来也没什么不好。一则这一两年中她再不用担心有人上门来说亲,她迫于父命不得不嫁人,二则,等广平伯府落败的时候,纵然她和王信瑞的婚事只能作罢,但想必往后也不会有人上门提亲。如此,她往后倒是都不用再担心要嫁人的事了。

而等随后再过几年,沈泓大了,成家立业了,她对母亲总算有个交代,再对沈承璋请求让她在庵中清修,到时沈承璋肯定会同意的。

沈沅这样想着,心情不由的就愉悦起来,脚步也渐渐的轻快了起来。

采薇不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事,还担心不已。但看着她面上又带着笑容,一点儿愁苦的意思都没有,又想想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心中就想着,肯定是姑娘已经有对策了。

这样想着,采薇才略略的放下了些心来,跟随在沈沅的身后回了漱玉院。

知道沈承璋同意了婚事之后,广平伯府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王信瑞毕竟是广平伯府的世子,代表的就是广平伯府的脸面,一应事情自然要办的体体面面的,决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叫戏班子,叫大厨,准备给女方家的聘礼,还要写喜帖,请一众亲朋好友过来热闹热闹。

行聘的前一晚,广平伯拿了一封喜帖,骑马亲自去送给李修尧,想要请他明日到他家吃饭喝酒听戏。

李修尧现在住在李府的静园里。广平伯在李府大门前下马,随身小厮上前敲门,说明了来意,看门的小厮便请广平伯在茶房里稍等,自己进去通报。

京城冷的快,虽然才刚过寒露,却已经有了几分冷意。

广平伯坐在茶房待客的椅中,前面有一只茶炉子,上面顿了一壶水,正烧开,满屋子里白色的水汽氤氲。

另一个看门的小厮倒了茶来给广平伯。广平伯接碗在手,揭开碗盖正要喝,忽然就听到外面有小厮在叫二公子。

他走出来一看,见是李修源。

天阴欲雨,李修源身上穿了一领竹青色的斗篷,侧脸清雅如玉。

因着皇上最近看重李家的缘故,李修源已经从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升迁为了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有李修尧这个长兄和李淑妃这个长姐在,他又是正经科举出身,进士及第,想必他往后的仕途会更加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