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发男生看她这样，皱着眉头不爽地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
"对不起，"另一个道歉声把余小圆吓一跳，对上金边眼镜后面一双漂亮的眼睛，穿着整套校服看上去很亲切的男生对她微笑，"他心情不好，别当真。你很可爱。"
伴着棕发男生不屑的嗤鼻声，余小圆结结巴巴道："谢……谢谢……"说着就要站起来把地方让给他们。
"你不用走，我们找别的地方，"一直微笑着的男生拉着好友离开，不放心似的又丢下一句，"别哭了。"
当天晚上余小圆回到宿舍，很早就上床睡了，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看不清脸只知道很温柔的男生，对她说：你很可爱。
第二天余小圆就知道了那个男生是谁。
林唯，理科重点班的尖子生，为人谦逊和善，老师们的得意门生，众多学子景仰的对象。
张美丽用鄙视的眼神恨铁不成钢："好歹也是和我们一届的，这都快两年了你怎么才发现这号人物？"
第十中学是A市的重点高中，在省内都是很有名的。余小圆的父母和中国大多数父母一样，都是重点控。初考的时候余小圆拼死拼活考上了个计划外，家里交了不少钱才能到A市来上学，已经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选科的时候只能选文科，上的还是普通班。至于那些理科重点班的学生，对余小圆来说已经是神人一般的存在，连仰望的欲望都没有，更不用说注意到作为尖子生的林唯。
人与人的相识就是这么神奇。
不认识一个人的时候，就算他整天在面前晃，你也未必看他一眼；当对一个人上了心，就算你和他相隔甚远，还是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认出他来。
从那以后的余小圆，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般，有意无意地总在成千穿着校服的学生中找寻那个瘦高的身影，看到了就很雀跃，没找到会有点失落。上课的时候也会不自主的发呆，时不时冒出恍惚的微笑看得张美丽直叫恶心。
藏了十八年少女心第一次为一个人颤动起来。这远远比不上此时余小圆那颗饱受创伤的抖动的心。
林唯。林唯。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我叫顾腾飞，"穿运动服的男人也向她打招呼，接着又扭头问林唯，"我怎么觉得余小圆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林唯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投回波士顿航班的出口，说："出来了。"
正在死命想顾腾飞这名字到底在哪儿听过的余小圆，随着大家的视线的方向看去，她顿时悟了。
演恐怖片也不带这样的。
昨天晚上还在有点褪色的旧照片上看见的三个人，今天就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这事搁任何人身上，大半都只有惊没有喜吧。
陈初航，林唯，顾腾飞。
当年表面上十中的老大是顾腾飞，其实谁都知道陈初航是主心骨。林唯则是军师一般的存在。
他们三个是同班同学，陈初航和林唯成绩都不错，陈初航又家底殷实。而顾腾飞是学校特招的体育特长生，学校有什么比赛都指着他。所以只要这三个人不捅什么大娄子，这样长相讨好的优秀生，老师们还是由衷庇护他们的。
"你呀你呀，还是远远看看就好，这种高岭之花咱摘不起，"张美丽总是这样打击余小圆。
所以她偷偷地看了他大半年，至于其他两个人，路人甲和路人乙罢了。
今天要单单是陈初航和顾腾飞站在她面前，打死她也认不出来。但加上个林唯，这张脸，即使比起少年时成熟稳重多，但那熟悉的轮廓，她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一个体型修长的男人正向他们走来，棕褐色的头发，上身白色涂鸦短袖T恤，下身浅蓝色牛仔裤，手上简简单单拖着一个格纹小型旅行箱，一副潇洒休闲的老美做派，经过他身边的人都不自觉地回头。
男人快步走到他们面前，占了半个脸庞的太阳镜一摘，露齿一笑："哥们！我回来了！"
陈初航，林唯，顾腾飞，柯桐再加上个煞风景的余小圆。
这哪儿是接机，这分明就是开高中同学聚会呀！
陈初航先和林唯顾腾飞热烈拥抱过后，转头对一脸不爽表情的柯桐笑着说："电话里说不来的呢？还是想我了吧！"
柯桐回嘴："你就自我感觉良好吧！"
"我的确很良好呀！"陈初航自信心膨爆，终于把目光投到余小圆身上，一瞬间表情有些僵硬。
余小圆跟他们又不是很熟，要单单是作为朋友的朋友的身份呆在这里就罢了，陈初航又是他们老板的儿子，未来的老板，她一个外人在这里影响他们老同学相聚就显得很不识相。
其他几人见陈初航脸色有点难看，都没有说话。
余小圆这是第一次见公司上层，紧张是难免的，也不知说什么好。
顾腾飞困惑地看看陈初航，又看看余小圆，突然大悟："啊！哦……唔……"
他被林唯的胳膊肘敲了一下。
"你好……我是……"为了打破僵局，余小圆只好硬着头皮作自我介绍。
"余小圆，"陈初航收回僵硬的表情，嘴角又翘起来，"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柯桐问。
"高中同学嘛，有点印象，"陈初航轻描淡写地说，"你女朋友？"
"哪能啊？"
"哦，"陈初航应一声，就和朋友讲起话来，再没看余小圆一眼。
"回来之前忘了看国内的气温，穿少了。飞机上的简餐又难吃全扔了，"陈初航自嘲道，"我现在是饥寒交迫。"
"你大少爷在国外这么多年还没把成语忘光，值得奖励，这顿我请，"林唯笑着打趣，"我开车来的，五个人坐正好。"
余小圆挪开身体，让他们走在前面。
柯桐回头喊："余小圆，你又磨什么？"
"你们先，"余小圆陪笑，"我跟着。"
陈初航头微侧了一下又转回去，继续谈笑着。
FUCK ME FUCK ME……
张美丽，你等着，回头老娘我把你fuck了！
第3章 管你饱火锅城
"小丽，小丽，小丽！"忍无可忍的男人一拍桌子，怒吼道。
坐在的对面的女朋友不甘心地回过头，嘟嘴："看看不行啊？！看你那小心眼样！"
一般一个饭桌上只要有一个美男就足以压场，要是一桌美男，那就是生生地杀人眼球了。
又不止她一个，周围大大小小的女人都在明目张胆地看啊！
当然，她们都自然而然地忽视了那个碍事的屁股上写着"FUCK ME"的猥琐女人。
余小圆抽搐着嘴角，袖子一挽，给桌上每个人的杯子里倒满啤酒。
柯桐死死瞪着她，都懒得跟她说话了。
为了防止冷场，余小圆想她总得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那……"余小圆淡定一笑，"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正在仔细地用消毒湿巾擦碗的林唯低下头，肩膀抖得厉害。
柯桐挫败地低吟一声，一手捂脸想装不认识这个白痴。
顾腾飞赶快头一转，嘴里的茶才没喷在桌上。
只有坐在她对面的陈初航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帮余小圆把上桌的菜倒进鸳鸯锅里，开口说："既然来了就吃吧，看上去还不错……"
陈先生您果然是当领导的料！一看就知道您是明事理的人！从前我对您有种种误会，我们之间的一点小过节就一笔勾销我也不跟您计较……
"林唯，回去记得带点胃药给我。"
余小圆决定刚才想的话通通收回。
吃个火锅就能把你毒死了！就你金贵！就你那胃是金子打造的！
看不起我们这种市井小民就不要让我出主意呀！
刚才直到上车，他们几个还没商量好，林唯突然回头问正在发呆的余小圆："余小姐，你想吃什么？"
"火锅。"她是真想吃，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袋泡面，早饿得饥肠辘辘了。
柯桐立马竖着眉毛瞪她。
"啊，陈初航你不是冷么？这是个好主意，"林唯还是一副老好人样，"我不熟悉那些地方，余小姐有没有什么推荐？"
真的要她说么？余小圆犹豫地看看前面坐在副驾上陈初航。
陈初航正在打电话，抽空回头说句："快点说个地方，我都要饿死了。"
"哦，呃……管你饱火锅城……"公司里几个要好的同事打牙祭都到这个地方，东西便宜量又多。
陈初航的手机掉了，林唯的车开得有点歪。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样，一桌美男任君观赏任君调戏的局面。
等锅里的东西熟了，早已饿得不行的余小圆也不管什么老板什么初恋了，辣酱拖过来，陈醋拖过来，碗里倒了一拌，自己呼哧呼哧吃起来，反正再帅再有钱，这一桌子男人是指不上了，她还装什么大装什么A与C之间？
顾腾飞和柯桐也不讲究这个，却都觉得让陈初航吃这种与民同乐的东西是委屈他了。
陈初航长臂一伸把余小圆身前的辣椒酱拿回去，也往碗里倒了一大堆，从辣的那一半锅里挑东西吃。
其他三人也开始动手，都是清淡派。
余小圆想跟领导套近乎，就找个话题聊："没想到南方人也有那么爱吃辣的。"
陈初航停了一下，低低地"恩"了一声，没什么兴趣理她。
顾腾飞看陈初航这样，本来想说什么也不吱声了。
做医生的林唯有洁癖，不太动手，坐那里没什么事，于是对余小圆说："初航这个不是天生的，是练出来的。"说完他还对着怒目圆瞪的陈初航笑了一下。
"为什么要练这个？"余小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很奇怪。
林唯笑着说："他啊……"
"喂！跟她讲那么多干什么？"陈初航制止林唯，语气很差。
余小圆被他说的张口结舌。
顾腾飞赶紧岔开话题，几个人聊起陈初航在美国的事情。
陈初航光讲他在国外的那些趣事，也不忌讳什么，讲起来眉飞色舞的，一张俊脸魅力四射。一旁的林唯和顾腾飞还糗他两句，一时间桌上气氛很好，柯桐和余小圆听了也都跟着笑。
讲到他在美国玩街头篮球和人家斗牛的事情，柯桐说："高中的时候我听说你有一次打篮球骨折，以后再打没影响吗？"
说到这个，余小圆一下子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码事。
高中的时候学校每周排了两节活动课，给学生自由活动的。一般这个时候余小圆和张美丽会回宿舍，洗洗衣服，再吃点东西聊聊天，两节课就这么过去了。
有一次她们回宿舍的时候张美丽忘了带钥匙。从宿舍到教室要走五分钟，谁也不愿意再回去拿。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会选择去舍管那里拿备用钥匙。余小圆不属于那种一般情况，这丫头懒是打小就出了名的。
她脚一跺，跑隔壁宿舍去了。
隔壁宿舍的人正坐床上聊天，看到余小圆跑进来，习以为常地说："团子，又爬阳台啦！"
"恩那！"余小圆应一声直接就冲向阳台。
女生宿舍楼底下就是学校唯一的操场。这时候操场上的人最多，理科重点班九班和普通班七班在打篮球比赛，观看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再加上其他在活动的学生，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全是人。
余小圆急着进宿舍也不管下面有多少人了，两手抓着阳台的栏杆，三下两下翻到外面，脚跨到旁边，再翻进去就是自己宿舍的阳台。
这个动作看上去很危险，其实落脚点很宽余，只要没有恐高症简直如履平地。余小圆第一次爬的时候还抖抖的，第二次直接升级为蜘蛛侠，后来有时候宿舍之间串门她都不太乐意走前门。只是这一技术在她的大力宣扬之下还没有找到志同道合者。
余小圆刚翻进自己宿舍的阳台，忽闻楼下操场上一阵喧哗，还夹杂着女孩子的尖叫。转身往下一看，一个人躺在地上，一群人团在周围闹哄哄的。由于人太多，余小圆看不见里面那个人的脸。
可能是什么人跌倒了吧，搞这么夸张。张美丽还等在外面，余小圆看了一下就进去了。
第二天消息就传开了，昨天陈初航打篮球的时候被人撞倒，骨折。大美女单珍儿为这个事哭得眼都肿了。
听柯桐提起这事，余小圆产生共鸣了，她觉得今天她讲的话太不合领导心意了，再这样下去领导对她的印象一点差到极点，所以她要趁机表现一番，让领导回忆起那段年少无知的美好的青葱岁月。
"啊！"余小圆一拍手，说，"这事我知道，当时我还看到了呢。我记得后来陈先生还柱了一个多月的拐杖，对吧？"
静默……
为，为什么只要她开口就冷，冷场啊啊啊啊？！
柯桐小声跟她说："你吃你的，闭嘴行不行？"
余小圆再迟钝，也很难过了。又不是她要来的，本来是休息日，平时这个时候她上网睡觉看电视干什么不好？在这儿和一群不熟的人吃饭，难得发言还总被嫌弃。特别是在林唯面前，频频出丑让她觉得非常丢脸。
抓着筷子在碗里捣了半天，再也坐不下去了，拿过包站起来："那个，我有点事先走了。"
"你现在有什么事？"柯桐说，"等会儿跟我一起回去。"
"余小姐和你住得很近么？"林唯问。
"我的合租人就是她啊，没跟你提过？"
"这样啊，"林唯对余小圆说，"余小姐再等一下吧，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余小圆摇摇头，推辞了，"再见。"
陈初航一直在专心地吃东西，没什么表示。
余小圆笑得僵硬，挥着手向他们道别，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倒退着走，退着退着消失在楼梯口处。
"她……就是有点奇奇怪怪的……其实人还蛮好，"柯桐是这么解释的。
过了一会儿柯桐感觉身边冒出一个黑影，头一转骇一跳："余小圆，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个……"余小圆惭愧地对手指，"出门忘带钱包……"
又静默……
最后，还是坐上林唯的车。
这次顾腾飞坐副驾，先把他送回家。顾腾飞大学考体校，毕业后就回十中当了体育老师，早几年就结婚了，小孩都上幼儿园了。
余小圆在后面，右边柯桐，左边陈初航，坐如针灸。
要不是柯桐硬把她推到中间，打死她也不要和这男的坐一起。她已经知道自己不被待见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刚开始顾腾飞在的时候还能活跃气氛，大家有说有笑的，等他一下车，就都各怀心思不说话了，沉默一路。
"动感超人……呵呵呵呵……动感超人……呵呵呵呵……"
快到家的时候余小圆手机响个不停，她一看是张美丽打来的，直觉给挂了。
不一会儿又有短信进来，张美丽十万火急：我知道你还没睡，快接电话，急事！
紧接着车里又充斥着蜡笔小新的怪声。
感觉到旁边的男人有点不耐烦了，又怕真的耽误了什么要紧事，余小圆只好接起来。
不久的之后余小圆是这么说的：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接这个电话。一定要在前面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至少下车之后再接……泪飙……飙……飙……
边飙边翻日历，原来今天天煞孤星，印堂发黑，不宜出门。
"死团子！你干吗不接我电话？！"尖细的女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在车顶回荡，回荡。
余小圆这手机是便宜货，什么多余功能她都不要，只要能接打电话，收发短信就行。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外露，别人站在她身边就能一起听连免提都省了。如果是车里这么封闭的空间，张美丽的女高音更清晰，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