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度很僵。
政教老师已经忘记了原本叫家长过来的意图，这会儿只剩下打圆场的能耐，“家长都消消气，消消气…李程平日里也是好孩子，嘉妍更是成绩突飞猛进，都是好孩子…”
好不容易把两个人都哄住了。
李程却又嘴角哼了声，“狗杂种。”
声音很小，但在座几个人都听见了。
李程爸爸立马疾言厉色地骂了她一声，“有没有一点儿教养，快给人道歉。”他现在才觉得，平日里对女儿确实太娇纵，遇上更有权有势的的人，女儿这样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说骂她了吗？”李程最看不得爸爸这种狗腿的嘴角，看见比自己厉害的人就满脸堆笑，一点儿出息都没有。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娶了白富美，当了大老板，还是土包子。
纪琛最不耐跟人费口舌，这会儿缓慢瞥过眼，“哦？”
李程哼了声。
在酿成更严重后果之前，李程爸爸忽然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很清脆的一声响。
嘉妍的心都揪了一下。
李程顿时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爸爸，最后含着泪，起身气冲冲地跑出了办公室。
政教老师立马出来打圆场。
李程爸爸态度很好地道着歉，对纪琛诉说女儿不好管理云云，纪琛一直冷漠着觑他，他最后又对着嘉妍说了一通好话，李程妈妈虽然不知道丈夫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成这样，可到底也没有出声，只情绪不怎么好地旁着。
政教老师终于肯问嘉妍具体的情形是怎么样，纪琛还嘲讽了一句他这老师当的真称职。
嘉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紧张，可抬头看见纪琛深邃而又沉稳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一五一十说了。
是从公话室开始讲的，“我当时刚刚和…我哥哥打完电话，因为之前惹他生气了，他好像还是不太高兴，所以心情不怎么好，就没有顺从她们。然后后来在卫生间碰见李程，她就把我堵在了厕所…”
她说到惹纪琛生气的时候，纪琛低头看了她一眼。
这小孩，还挺会颠倒黑白。
嘉妍说话很简洁，但很客观，没有故意夸大，也没有隐瞒什么。
政教老师思忖片刻，终于低头对纪琛说：“这件事是学校的失职，我们会进一步核实，对相关同学进行公开处分。杜绝这种事情再发生。”
纪琛懒得再费口舌，“那就劳烦老师了，校园暴力这件事，可大可小，您说是吧？”
学校明年还要参与市评选，又一向以校风严谨著称，如果爆出来校园暴力的丑闻，一定会受影响的。
“您说的是，是学校的失职，我们以后会更加认真地开展工作的。”
纪琛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系上了西装外套的扣子，然后把墨镜扣到眼睛上，“拭目以待。”
他不再理会李程的父母，而是偏头看了眼嘉妍，“带我去找你们班主任。”
政教老师有些担心，可顾及到李程父母还在，一时也无法分心，刚一犹豫，纪琛已经大步走了出去，嘉妍愣了下，忙跟了上去，在楼梯拐角拽住了纪琛。
纪琛站在两截台阶下，扭过头的时候，恰好和嘉妍视线平齐，以为她害怕不愿意惹事，嘉妍只是抿着唇，认真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谢谢你为我出头。
很开心。
前所未有的开心。
纪琛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手指刮了下她下巴。
“跟我不用客气。毕竟…你的监护人现在是我。总得负点儿责任。”
“啊？”嘉妍有点儿懵。
怕她家里那边的亲戚再闹腾，直接把她户口转了过来。
给了一笔钱，打理清楚了。
嘉妍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舅舅和二叔至今没有来找过她。
“等你十八岁再把你户口单独移出去。”
-
班主任得知纪琛是嘉妍现在的监护人的时候，一下子也愣了。
其实他也知道一直以来自己有失偏颇，可学生那么多，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作为一个班主任，简直要折寿十年。那么忙，哪可能事事兼顾。
陈嘉妍这样的学生，他能分出一丝心力来应付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因为不会有后顾之忧，这样老实又木讷的学生，还没有烦人的家长时不时来学校胡闹，相对来说是很省心的。
可现在…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却一副强硬的姿态，他顿时有些慌了。
他在纪琛：“我来询问一下老师我家小孩最近在学校的情况，我想问一问老师…”的质问语气中，紧张地吞咽了口唾沫。
但很快又镇定下来，“这个…我已经和嘉妍解释清楚了。”
“哦？这小孩也不敢跟我说，我倒是想听老师再说一遍。”
班主任心思百转，最后镇定下来，觉得自己的做法虽有失偏颇，可大致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孩子的父亲的事想必您也知道…”老师把给嘉妍说过的话，差不多又复述了一遍。不过又增添了一些更让人信服的细节，以及自己的无奈，和对嘉妍的心疼。
但显然纪琛并不买他的账。
嘲讽溢于言表，“是她杀的人吗？她当时才几岁。老师也说闹得腥风血雨，对一个未成年来说不是另一种伤害吗？一个小孩刚刚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庇护，这时候学校不想着保护一下她，给她一些关爱和有效的疏导，反而认为她需要给父母的错买单，并让她因此背上心理负担，这难道不是教育的失职吗？她年纪还小，价值观还不完全，学校就这样灌输有失偏颇的毒害思想，配为人师表吗？…”
“我家小孩心地善良，错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换个小孩，心生埋怨，怨恨社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你们是不是还要说一声，都怪她爸爸是个杀人犯？”
“简直可笑至极。”
“还有学校的那位受害者老师，我很同情她。但这不是你们教育我家小孩夹着尾巴做人的理由。你们别忘了，她也是受害者，承受的伤痛不比那位老师少。同为受害者，你们不能因为她好说话就事事叫她退让，您这是对她的二次伤害。这不公平。”
纪琛嘲讽地笑了笑，“一直觉得六中是所不错的学校，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
班主任嗫嚅半天，最后竟有些哑口无言。
即便嘴再硬，被人赤-裸裸地剥开内心阴暗的想法，还是有些难堪。
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圆。
他一直在看嘉妍，企图这孩子能说些什么来圆场。
但嘉妍只是靠很近地站在纪琛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家都这么想，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班主任说，“只是为了保护她，我也跟她说过，等她考上大学就好了。并不是认为她错。”
“您这不是保护她，是在戕害她。”
什么等到她上大学就好了，这些事如果不能及时疏导，压在她心里就是一辈子。倒是学校到时候就没责任了，只要再敷衍敷衍，到时候就和它们没有关系了。
但这些话他没有说。怕小孩听了心里难受。
纪琛说话向来咄咄逼人，现下已经算是很礼貌了。
嘲讽完依旧是起身系衣扣，扣上墨镜，示意嘉妍跟上。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说：“申请转学的手续流程麻烦老师告知一下我助理，今天我就先把人带走了。”
不想她在这儿多待一刻。
班主任终于找到了一点为人师表的信念，低声劝说：“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我们还是不建议转学。学生适应新环境不容易，很可能会落下进度…”
纪琛抿了抿唇，“不了，我不想她考个第一还要战战兢兢。”
走出公共办公室，嘉妍低声问纪琛，“真的…要转学吗？”
纪琛这才看她，“你不想转？”
嘉妍摇摇头。
“那就行了。剩下的你不用管，我找人安排。”
嘉妍点了点头。
又说了句：“谢谢。”
纪琛拍了拍她脑袋，怕她心里难受，语气轻松地开了个玩笑，“没事，哥哥疼你。”
嘉妍心脏像是被什么撞到了。
柔软，又酸涩。
纪琛忽然又问了句，“想不想出国？”
这下嘉妍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行。”纪琛混不吝地笑，“留着陪哥哥。”
-
嘉妍回教室收拾东西的路上，碰上特意守在那里的李程，李程小声嗤了她一声，“以后有的是机会弄死你。走路小心点儿。”
嘉妍顿了顿脚步，却没有觉得害怕，平静地说了句，“我要转学了。”
她说完走了，走了大概四五步，听见李程大力踹栏杆的声音。
应该是气的不轻。
嘉妍没忍住笑了下。
旋即揉了揉脸，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幸灾乐祸，忙又抿了抿唇。
心情好像前所未有的放松。
纪琛等在外头，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很多学生探头出来看他。
他长得确实很好看。
嘉妍小心地走到他身边，“哥哥，我好了。”
助理接过去她的东西。
纪琛仗着身高优势，按着她后脑勺走了。
嘉妍暗暗想，她一定要再长高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小嘉妍快开窍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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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
嘉妍这晚上跟着纪琛回了别墅。
一路上纪琛都在闭目养神，嘉妍有些担心他，几次偷偷瞄他。
他的嘴巴很好看，鼻子也很好看，眼睛虽然闭着，可嘉妍也能想象出来他的目光。他总喜欢说自己脾气不好，可其实对谁都很好。
他是个，很好的人。
纪琛抓到了她，侧头笑着刮她下巴，“看我干嘛？”
嘉妍心跳一下子变得很快，强压着说：“你是不是不舒服？”
纪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声音都放柔了，“还知道心疼哥哥。”
嘉妍心跳得更厉害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在想，一定是因为纪琛对她太好了。
这晚上，她做了梦，梦见她和纪琛单独坐在一间房子里，光线很暗，她听见纪琛低沉的笑意，然后缓慢凑过去，亲了他的嘴巴。
醒来的时候，一身的冷汗。
吓到了。
-
嘉妍第二天去了新学校，是老路送她过去的，所有的手续已经快速办齐全了，总之嘉妍进去学校的时候，班主任很热情地跟大家介绍了她。
这是所私立高中，师资条件相当好，但是门槛很高，进来的基本都是本市最有钱的那一撮。
相对来说，也更自由更开放。
嘉妍原本还很害怕，怕历史重演，做事说话都小心翼翼一板一眼。
但是后来慢慢的就放下了防备。
甚至还交到了朋友，叫夏冰。
她起初以为大家是因为不知道她的爸爸是陈勇志，后来发现，是大家体贴地没有戳穿。
“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夏冰有次对她的自卑很不能理解。
就连老师也对她和蔼可亲，她感觉，人间天堂也不过如此。
当然，大家也可能是看在纪琛的面子上。
因为纪琛给学校捐了一所新的图书馆，还有教学楼。
并且成立了好学生基金。
虽然是以集团的名义，但大家都默认是纪琛希望学校多关照嘉妍。
嘉妍因此收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示好，她不懂这个圈子里的弯弯绕绕，只是很沉默地礼貌拒绝了。大家只当纪家门槛高，她也不是真的纪家大小姐，所以也都没有为难她。
无论如何，她在新的学校受到了很多尊重，也经常参加集体活动。
只是她每次想到纪琛捐的图书馆和教学楼，都会暗暗心惊，他的有钱程度，已经超出她的想象了，她以后还得起吗？
纪琛给她的钱，她都还会一一记在自己的账本上。已经很多了。
令她很意外的，是奥数春季市赛的时候，收到了六中周训老师的推荐信，说她有兴趣可以参加。
因为私高是没有市赛名额的，私高的学生大多也不会在乎这种小赛事，就算有，也可以轻易得到名额。
无论如何，嘉妍因为收到这个，还是很开心的。
六中对她，也还是有一点美好回忆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嘉妍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嘉妍的生日在冬天，腊月的第一天。
那一天刚好是周末，嘉妍一大早起来，小秦就送了她一束花，修剪好插在了花瓶里，笑说：“二少爷送的，他年底很忙，说晚上回来陪你过生日。”
嘉妍“啊”了一声，有些不敢置信，她从小到大，没有过过生日。
从来没有。
“真的…吗？”
小秦好笑地看着她，“自然是真的，不过二少爷不让家里准备，要单独给你过。”
她不知道过生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一整天都像是揣了一个兔子，一直蹿跳不停。
坐在书桌前看卷子，却怎么都看不进去，目光一直瞥到旁边的花瓶上去，一大束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