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觉得可惜,只是有一点点惆怅。

没有了出门就有司机接送,家里都是佣人,嘉妍要面对的事情有很多。比如…怎么做公交和地铁。

好不容易才把东西搬到自己租住的地方,小单间,短租,不贵,也不便宜。

她起初还想过,如果纪琛来找她了,她要怎么说。她怕她一见他就嘴笨得说不出话来,后来等了一个月左右,他都没有来。嘉妍就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的可怕。嘲笑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他那么忙,哪有空关注她呢!

七月底的时候,她收到了自己的通知书,B大药学系,录取了。

嘉妍是市状元,教育局的领导和私高的老师都来看过她,给她发了奖励金,B大的老师也提前联系了她…各种事情忙完后,嘉妍动身去了B市,依旧是打工,攒钱,等开学。

日子过得波澜不兴。

-

纪琛回国先去了公司交接事情,然后进了赵诗音办公室,她现在也进了纪氏,是以纪琛对她越发没有好感。

“赵小姐好手段,下次再切磋。”

赵诗音装模作样地热情迎着,“阿琛终于回国啦?你爸爸知道肯定很高兴。”

纪琛在非洲囚了四五个月,情绪暴躁了四五个月,一回来恨不得把赵诗音给生吞活剥了。

但急不得,这会儿也懒得和她耍嘴皮子。

他收拾了心情回家去。

先去了别墅那里,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情绪也不好,诸多事情绊着,连个电话都没法打,也不知道那小孩高考怎么样,自己不在这边,估摸着也没人帮她参考一下。

想到这里,越发烦躁了些。

别墅里冷冷清清,佣人照旧是以前那样迎接他,他进了门,先问了句,“那小孩呢?”

小秦今天不在,其他人战战兢兢,看他面色不好,都不太敢应声,只简略说:“陈小姐很早就搬出去了。”

很早…

搬出去…

他咀嚼了这两个词。脑子短路了似的,无法消解这两个字的意思。

“搬出去?”纪琛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不可置信。脑海里还停留在那小孩幼稚单纯得仿佛生活不能自理的一张脸。进了社会,不得一遍一遍遭社会毒打。

忽然想起在国外那天,她固执又坚定的神情,“等我考上大学了就搬出去,欠你的钱也会慢慢还给你。”

听起来像赌气的一句话,他当时想说你搬出去喝西北风去吗?

最后只把这句话归结为她少不经事的豪言壮语,硬邦邦说了句,“不需要。”

她很固执地坚持着,“我会还的。”

“考试完没多久就搬了,什么也没带,就带了几件衣服,本来是要给您打电话的,但是打不通,最后留了封信,就走了。”

“就特么没人拦着?”纪琛骂了声“操”,踹了一下旁边的椅子,佣人自然不敢接话。

他气不顺地上了楼。

打开她的房间门,看着里面干干净净一丝不苟的样子,又踹了下门。

“操!”

闷重的一声响,门嗡嗡颤着,佣人大气不敢出,不知道二少爷怎么忽然脾气那么大。

桌子上放了一张信纸,还有一个本子,一个纸盒,她的字体和他人一样娟细小巧,说了很多歌功颂德的屁话,看完心情更不爽了。本子上一笔一笔记录着他给过她的每一笔钱,她大多都没有花,放在纸盒里。

纪琛第三次发飙,把手里本子扬声丢了出去,厚厚的本子哗啦啦翻着页,最后安静地躺在角落里。

这种不爽的情绪一直蔓延在四肢百骸,蜂拥在脑海,使得他整个人都快炸裂了。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一瞬间说不上是担心是愤怒还是其他的东西,总之滋味并不好受。

查嘉妍去哪颇费了一番功夫,她没朋友,干什么都一个人,身份证和户口本都在她手上,他这边连个复印件也没有。

不过纪琛想查,还是查得到。

至于为什么固执地非要查,他自己知道。

-

暑假的三个月,好像过得很漫长,但也并不算难捱,起初是很不习惯,但她适应性是很强的,只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在纪琛的庇护下,少吃了很多苦。

觉得自己很难还清欠下债了。

但是她想,慢慢还,总能还得上的。

早上闹钟响了足足十几秒,嘉妍才睁开眼,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对头睡着一个女生,这会儿扒着眼皮瞧了她一眼,低声问了句,“又起这么早,你怎么这么拼啊?”

嘉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吵到你了。”

陈小宁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兀自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儿又挣扎着睁开了眼,“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啊?”

嘉妍想了想,给了个保守的时间,“如果结束的早,大概十点左右就回来了。”

陈小宁还是那句话,“靠,你也太拼了。”

有时候陈小宁会怀疑陈嘉妍是不是欠人钱,毕竟考到B大,杂七杂八的奖金都能拿不少,B市的大佬们设置了一项又一项助学金基金,就算是家里不给钱,学费生活费光靠奖学金都足够过活。

B大的课程挺紧的,他们这些从小到大优异惯了的人,到了这种环境,更是压不住的学魂,一个比一个拼命,比高中也轻松不到哪里去,陈小宁和陈嘉妍住一个宿舍后,刚来的时候就知道陈嘉妍打很多份工,课余时间排的满满的,本来以为是个舍本逐末的笨蛋,没想到几次小测,都成绩不错,也从未因为兼职落下过课程,这种高强度逼迫自己连轴转的生活,谁能顶得住啊,以为她也就顶多撑个几天,结果快期中了,她还是那个状态。陈小宁就觉得,这姑娘真的是太拼了。

现在是国庆节,好多人都出去玩了,嘉妍专业的期中考试很晚,要到国庆节后了,这样安排使得很多人都没心思出去玩,窝在图书馆里复习功课。

所以图书馆里挺多人的。

嘉妍戴上围裙,推着小车去把同学们还的书一一归还到书架。

这项工作很需要耐心,很枯燥,但嘉妍做得津津有味。

图书馆的勤工助学每周不会超过八个小时,嘉妍每周只上三天的班,今天只有两个小时,但其实一个多小时就看完了,于是她就着书架看了半本书,默默记下页码,匆匆忙忙换衣服登记出图书馆。

天气还很热,校园里因为节假日而略微显得冷清。

嘉妍去校外两条街的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当助教,今天的课程是六个小时,她一路跑着走了过去,气喘吁吁地站在培训机构的门口,平复了几分钟心跳,走了进去。中午嘉妍只吃了一块手撕面包,晚上下班的时候她奖励了自己一大碗面,她吃得很快,因为晚上还有两个小时的家教,是学校附近小区的一个小男孩,他们每晚在小区楼下的奶茶店上课,奶茶店是小男孩爸爸妈妈开的,每天走的时候,小男孩的妈妈都会装两份奶茶给嘉妍带着。

嘉妍收拾好东西回学校的时候,正好是十点。

小食街还熙熙攘攘,嘉妍有些疲倦地塞着耳机听英语听力。

走到北一门的时候,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堵在行人通道口,引得来来往往的人驻足打量,那男人却好似浑然不在意似的,眉目间带着几分倦和戾气靠在一棵树上,想抽烟,但是觉得这场合不太合适,于是烦躁地等在那里。

他得到的消息是,嘉妍每晚九点到十点左右会从这边过。

他吃不准是九点还是十点,于是八点就在这里等,原本在不远处的车上,后来觉得闷得慌,就走了下来,怕错过,到门口等着。

学生们很少见人正正经经穿正装,纪琛一身西装站在那里,就显得异常显眼。

嘉妍抬头的时候只觉得心脏瞬间被吊得很高,只想拔腿落荒而逃,最后只是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没有避让,淡然而沉默地问了句,“纪琛哥,你怎么在这里?”

她不想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是来找她的。

纪琛从看见她的那一刻整个人就被一种复杂沉重的情绪笼着,说不清道不明地叫人烦躁,尤其看到她这幅波澜不惊的淡出鸟来的表情,整个人都透着不痛快,仿佛赌气似的,也绷着声线,不喜不怒地说了句,“路过。”

嘉妍“哦”了声,依旧对他的话不疑有他,模样认真。

“那你忙?我先…回宿舍了,快宵禁了。”嘉妍低着头说,看见他,似乎就跟看见一个不怎么熟的亲戚一样,只剩下半尴不尬的客套。

纪琛一口气憋在胸口,最后只是“嗯”了声。

等了近两个小时的纪琛,看着嘉妍头也不回地刷学生卡进了学校,抿着嘴始终没吭声,最后上了车,砸了下方向盘,终于才低声骂了句,“操!”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难熬

嘉妍一口气走到宿舍楼下, 然后才垮了肩膀, 很紧张, 也很失落。

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逼得她几乎要流眼泪。

十月份天气还是很闷热,空气里干燥得没有一丝水分。

她沉默地站在大楼门口, 周围有情侣在依依不舍地分别、拥抱着亲吻,即便是B大,也有一对一对的情侣,再没有老师会说恋爱影响学习影响前途的话, 被束缚得久了,猛得一下自由了,还有些不太习惯。

以前高中班级的大群里几个月了还在谈论新学校新环境。

从前遮遮掩掩谈恋爱的人,现在都光明正大地说着女朋友男朋友的字眼,大大方方发在有老师在的社交平台上,甚至还能得来老师一句:“女朋友很漂亮啊!”的话。

很新鲜, 也很奇妙。

每当嘉妍看到这样的东西的时候,脑海里都会猛不丁想起纪琛的脸来,想到第一次见他时候, 他穿的咖色格子西装,优雅又缓慢蹲下来的身子,他精致而又线条漂亮的五官。

想起他叫她小孩。

想起他歪着头笑。

想起他慵懒地穿着家居服靠在酒架上漫不经心地抿酒。

想起他双腿交叠靠在老师办公室说“我家小孩。”

想起很多, 每想到一点,就把他的样子在脑海里描绘一遍。

嘉妍一直僵在那里,回想起纪琛站在校门口的模样。

他好像瘦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忙了。

他身上裹着几分戾气,还有些微的躁,情绪应该不太好。

以前偶尔听人说过,纪琛是私生子,妈妈养不活他,才让他认回纪家的,那时候他哥哥纪言很排斥,几次在家里大发脾气,不得已,纪伯恩只能把他送出国去,年纪小小,妈妈没了,爸爸家里对他又不好,孤身一个人在国外待了七年。

没有谁是好过的。

纪琛这些年很努力地在公司做事,不像别的富二代一样肆意玩闹,甚至朋友都很少,每天正装不离身。

这么热的天,穿正装应该也不好受,虽然大多时候他也晒不到太阳,但嘉妍莫名还是有些心疼。

嘉妍冷静了近一年了,觉得这场情绪感冒已经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因为见了他一面,而卷土重来。

原本并没有好。

-

她站了很久,久到宿管阿姨以为她没带楼下的时门禁卡刷不进去,过来替她开了门。

嘉妍猛地回过神来,对着阿姨连声说了几句谢谢,上了楼。

宿舍是四人宿舍,其他两个人都是本地人,国庆回家了,只有陈小宁在,她不经常去图书馆,不好抢位,在宿舍里复习功课。

课程其实挺多的,要记的东西很多,谁都不敢怠慢。

陈小宁已经洗了澡,开着台灯坐在桌子前专注看书。

听见嘉妍回来,才扭头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嗯。”嘉妍把奶茶递给她一份,陈小宁开心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陈小宁是奶茶重度爱好者,两个人还是因为嘉妍回来带奶茶问她喝不喝才建立的友谊。

嘉妍去洗了澡,回来又看了一个小时的书,然后才爬上了床。

她没机会胡思乱想,因为很累,几乎倒头就睡,第二天依旧被闹钟叫醒,这次刚响了一秒就被她掐了,蹑手蹑脚下床去洗漱,拿了自己昨晚就准备好的包走了出去。

今天下雨了,还好嘉妍有带伞的习惯。

因为赶公交,还是淋湿了些,潮潮的不舒服。

她今天去一家五星级酒店大堂里帮一个品牌布置展示会的现场,她今天运气可能不太好,一直被人骂,也是她自己做得不太好。

她脾气好,一直听着,但骂多了,心情终归是不太好,终于休息的间隙,她一个人躲在角落用餐,叹了好几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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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琛并不在乎什么发布会,他来赏脸纯粹是心情不好想找点儿事做,最近赵诗音搞他,要把他戳到B市这边的分公司来,这边主要搞科技产品,半死不活的。

纪伯恩说:“你去那边历练一下也好。”

怎么不叫纪言去呢?谁都知道,赵诗音和纪言的妈妈那一边是亲戚关系,赵诗音现在和纪言是一个阵线。

纪伯恩未必不知道,但依旧放任不管。

赵诗音估计想看他怎么反抗,顺便给纪伯恩吹吹枕边风,说这二儿子有多不堪大任。

但可惜,纪琛顺从地过来了。

他要出现在发布会现场,于是一切都高标准严要求,负责人心里咒骂这太子爷逼事儿真多闲得蛋疼来凑热闹,一边骂天骂地骂空气,满会场都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又凝固的气氛。

纪琛提前来了,不耐烦前拥后簇,只带了个助理走了进来。

远远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负责人骂她手是脚吗?她抿了抿唇,似乎是不太高兴,最后只是低声说了句,“抱歉,我重新做。”然后认真地再次动手。

她好不容易弄完,然后去餐点供应那里拿了份盒饭坐在一边吃,肩膀垮下来,叹了好几口气。

负责人转了一圈,看见角落里一个人慢吞吞地吃着饭,忍不住又骂了句,“您这饭怎么不吃到放工去啊?”

嘉妍吃饭本身就慢,即便放快了速度,看起来也是慢吞吞的。她吃到一半,忙放了下来,“我吃好了,马上去。”

算了,先不吃了。

负责人骂骂咧咧又说了几句什么,一扭头,看见纪琛,二太子的脸,至少他还是认得的,只是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面色阴沉。

“纪…纪总?”

纪琛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口才这么好在这里真是屈才了。”

说完跟助理交代了句,“换个负责人过来。”

助理皱了皱眉,临时换负责人代价太大,教训一顿也就够了,事后算账都比现在临时换人来得好。

但他能想到的时事情,小纪总不可能想不到,于是他脑子快速转了一圈,低头应了声,“是,纪总。”

负责人脸色有些难看,呆在原地。

嘉妍原本要起身了,因为看见他而又僵坐起来。

纪琛大步跨了过去,坐在了她旁边。指骨轻敲桌面,锁着眉头,“把饭吃完。”

嘉妍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比脑子更快地重新拿过了饭盒,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又不好意思再放下,只能低头默默吃饭,不敢抬眼地垂首问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还没有人跟他说话这么不客气,连个眼神都吝啬赏给他。他在心里轻哼了一声,翅膀硬了。

“我是老板。”

“啊,”嘉妍小声低呼,“我不知道。”

他“嗯”了声。

于是两个人就没话了。

和助理相熟的人低声过来询问,“小纪总旁边是谁啊?”

助理想起些什么,回道:“总之千万不要去惹就对了。”

旁边人一脸探听到不得了的八卦的表情,探着头往那边看了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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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妍上了纪琛的车。

她顺利拿到了兼职费,新换了一个负责人,态度很好,甚至因为之前负责人的坏脾气而对她道了歉,还多给了一部分兼职钱。

嘉妍走之前想着去给纪琛告个别,他身边都是人,助理、秘书、负责人、主办方…洋洋洒洒一大片,他被人群簇拥着,随意而散漫地站在那里,就是人群的焦点。

许多人都没想到这么小的发布会小纪总会亲自来盯,一些平时见不着面的人都忍不住凑近了些,想和他搭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