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杰笑出声，“这话很有意思，活到这个岁数，再白纸一张也很牛逼了。”
“多大？”
“三十五。”
陆星辰伸手，“大哥。”
曹杰笑着和陆星辰碰了下手指，说道，“可别，叫名字就行，你还是我的雇主呢。”
陆星辰也不多说，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陆星辰说，“我先上楼了，你联系医院，我想做个专访。”
“行。”
陆星辰上楼写稿子，晚上曹杰才回来，他是洗完澡过来，身上的血腥味还压不住，陆星辰打量他，“你去帮忙了？”
“嗯，医院门口发生爆炸，死了很多人。”
“疯了。”陆星辰说，“那些人是疯了么？之前不是没有这么严重？最近怎么回事？”
“新总统选举在即，又内乱，巴马科已经打起来了。政府军被调回去，这里没人守，苍鹰就真成苍蝇了，疯狂搞事。”
陆星辰皱眉，取出烟盒拿了一支烟点燃，把烟盒扔给曹杰，曹杰接住也取了一支点燃，勾过一把椅子坐下，说道，“还要乱一阵儿，没完了。”
陆星辰把电脑屏幕转给曹杰看，“看看怎么样。”
曹杰咬着烟，目光微眯盯着电脑屏幕，本来是随便看看。渐渐就敛起了情绪，拿下烟，认真看了起来。
很长的一篇，关于这场爆炸。
“你这照片拍的——”曹杰深吸一口气，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
混乱肮脏的环境，被炸的面目全非的建筑，坐在血泊里的小孩。眼睛纯净，没有丝毫杂质。
“不好么？”
“好。”曹杰说，“非常好。”
陆星辰弹落烟灰，曹杰说，“你写的东西没话说，非常好。”
他一连用了两个非常好，陆星辰却没有喜悦，只是沉重。
战争让人觉得沉重。
“我现在很期待成品。”
“明天可以去医院么？”
“明天下午，我跟李医生约好了。”
陆星辰想了一会儿，问道，“比尔住在什么地方？”
“医院，和中国医生一起。”
抽完一支烟，陆星辰说，“那你先去忙吧，明天还要早起。”
第二天下午陆星辰迎来了摄影师，陆星辰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从中国到这里需要很久，曹杰说，“阿旭在法国，我直接让他过来，很快。”
阿旭是中国男人，二十七八的样子，长头发，扎着辫子，跟陆星辰握手说道，“我看过你的作品，令人震撼。”
“你好，我是陆星辰。”
“钱旭。”
三人进房间交谈，陆星辰说道，“你有什么作品？”
“这是我的作品，你看看。”钱旭把平板电脑递了过来，看到一半陆星辰才意识到钱旭是谁，很有名的一个华人摄影师。
陆星辰放下电脑，笑着看向钱旭，“眼拙，大摄影师，久仰。”
“客气了，我的作品被曹哥称为没有灵魂，跟你没法比。”
陆星辰羞愧，她这个半桶水摄影师。
没想到曹杰能挖来这样的摄影师，钱旭最大成就是在战争期间到阿富汗拍的照片，一举成名，用他来拍摄再合适不过。
“下午要去医院拍摄，你们再客套下去，天都黑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陆星辰说，“签约这里也没条件，那就先不要签了，口头协议。”
“行。”
“下午要拍摄，流程我跟你简单说一遍。”
沟通到下午三点，三人出门，因为不想惹到苍蝇那伙人的注意，他们没有请安保。陆星辰坐在副驾驶和钱旭沟通拍摄，他们的风格还是有差异，为了避免这一点差异给观众带来不好的视觉体验，陆星辰必须要跟他聊到内心深处。
车穿过街道，快到医院，忽听到一阵儿密集的枪声。曹杰一把方向，车在路边停下，他从车下面就捞出一把枪。
“前面有人枪战。”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直奔过来扎在防弹玻璃上，玻璃沫飞溅。陆星辰俯身趴在座位上，抽出了枪。
第二十九章
战火越来越近，曹杰忽然推开车门冲了下去， 陆星辰猛地坐起来， 又一颗子弹打了过来，陆星辰回头冲钱旭说，“别下车。”
地上有个孩子被打到了一身的血， 曹杰穿军绿色长袖， 里面是防弹背心， 他跨过废墟扑过去把孩子卷到怀里。
子弹密集， 陆星辰第一次用AK，她舔过嘴角按下扳机，差点被弹坐回去。枪被拿走，钱旭拉过陆星辰按到座位上，架着枪就朝远处打。曹杰还在地上，他不掩护曹杰的命就没了。陆星辰摸出了手|枪，从蜘蛛网似的挡风玻璃看到架着枪火，一路驶来的越野车。上面的人全部戴着头巾， 车上招摇的雄鹰标志。
陆星辰牙都要咬出血， 她翻身到驾驶座，发动汽车一把方向车停到曹杰身边， 曹杰抱着孩子上车。“去医院。”
曹杰吼道，“赶快去医院，他们对中国人很不友好，那边没有保护，可能会去医院屠杀。”
“怎么走？”
“倒车。”
陆星辰几乎是原地调转方向， 一脚油门车冲了出去，曹杰捂着孩子身上的枪伤，他浑身是血，“从难民营穿过去，尽快。”
他们还有枪，那些医生是手无寸铁。
陆星辰车开的飞快，她射击不行，开车的技术还不错。车子准确无误的从狭窄的道路穿梭过去，陆星辰看了眼曹杰怀里的孩子，说道，“还有心跳么？”
曹杰点头。
子弹打在胸口，这孩子够呛。
陆星辰心里悲凉，也说不出更多的话。陈凯惨死，华人超市老板夫妻横死，生死残酷，他们必须得面对。
陆星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曹杰，注意点你的右手，这里每个人都可能携带病毒。”
“我知道。”
曹杰戴着手套，但血还是浸到了他的皮肤上。
枪声渐熄，陆星辰打了把方向，车冲出小巷。直奔医院，这条路很差，但是近。
车到了医院，陆星辰踩下刹车，曹杰说，“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先进去，有情况立刻开枪。”
“好。”
曹杰抱着血人似的孩子狂奔进医院，陆星辰手心出了汗，再次抿嘴唇。
这里暂时还没有被炮火殃及，陆星辰放开方向盘，握着了枪。
“你来这里多久？”
“一个月。”陆星辰说。
钱旭递给陆星辰一瓶水，说道，“我在战区待了一年，拍了那张照片，喝口水缓缓。”
陆星辰转头看钱旭，钱旭是曹杰找来的临时搭档，她还没安慰钱旭，却被钱旭安慰了，顿时显出她的无能来。
“谢谢。”
钱旭靠在座位上，拄着枪，叹口气，“战地摄影师，想要拍到足够好的照片，必须走到离炮火最近的地方。”
这才是离心最近的交流。
陆星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忽然一声枪响，她迅速睁开放下水，摸出枪打开保险。钱旭嗓音压的很低，说道，“一会儿若是打起来，不要出去，趴着。”
“好。”
从第一声枪响到恐怖分子的车出现，统共是五分钟。
他们的枪火太凶猛，压的人抬不起头，钱旭趴在座位后面，喊道，“我数到三你下车，滚到右边的墙后面。”
“你呢？”陆星辰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从左边下，开始了。”
钱旭打了几枪，忽然数到三，陆星辰条件反射跳下车迅速滚到墙后面，子弹打在地上溅起灰尘。车轰然开了出去，陆星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枪回身看到另一边钱旭抱着枪趴在地上，朝她眨眼。
急速行驶的车撞上了恐怖分子的车，速度非常快，他们本能的甩出炸|弹，想把车逼停。相机压在油门上，车没有停的意思，直冲过去。
轰的一声爆炸，陆星辰连忙把头埋下去，灰尘飞过来。冲了他们一脸，热浪逼近。陆星辰暂时松一口气，她靠在墙上紧紧握着那把袖珍枪。
陆星辰喉咙滚动，她咳嗽一声。
“小心。”
陆星辰躲回去，一梭子子弹打了过来。
草！
曹杰应该在组织医生转移，这里医生最珍贵，比他们的命都珍贵。曹杰如果脱身，肯定会立刻赶到，但他没有，那边应该是没有完全的安全。陆星辰和钱旭深谙这个道理，于是他们都没有退。
陆星辰和钱旭交换了一个眼神，陆星辰忽然露头胡乱开了一枪，她枪法不好，打到人是不可能。对面看到陆星辰冒头，立刻扫射，陆星辰脊背靠在墙上，灰尘飞溅在空气之中。钱旭甩手两枪，对面枪熄火了。
陆星辰舔了过干燥的嘴角，抬起手腕看时间。
一分钟了，曹杰没出来。
第二波枪火更加猛烈，完全是不要命的压制，钱旭喊道，“你先撤！我垫后。”
在这里的垫后就是送命。
陆星辰喉咙滚动，眼眶发热。
“快走！”
陆星辰没走，回身又开了两枪，说道，“我以队长的名义命令你，立刻撤离去找曹杰，别回头。”
陆星辰单手迅速换子弹，咬着牙。
“你和曹杰也能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