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然脸色越来越沉:“你的咖啡店是谁资助你开的?”

黎语蒖对他接近逼问的状态感到反感:“不管谁资助我开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徐慕然的声音沉而急促:“回答我!”他顿一下,稳住情绪,“你回答得我满意了,我就不再纠缠你,逼你认我。”

黎语蒖瞪着他,运气。

徐慕然几乎屏住呼吸等她的答案。

黎语蒖吸口气,徐徐说:“是我室友的男朋友资助的。”

她看到她说完这句话,徐慕然的脸上溢满失望。他闭上眼睛,又睁开。

这一闭一睁之间,他仿佛穿越了什么人世沧桑一般,疲惫颓然。

他笑起来。黎语蒖觉得如果笑容有味道,那他现在这个笑一定是苦的。

他苦笑着,说:“我能要求你再做一件事吗?”

黎语蒖有点迟疑:“什么事?”

徐慕然:“请你以你母亲的名义发誓,以下我问你的问题,你的回答将都是真的。”

黎语蒖抗拒:“凭什么?”

徐慕然:“你不敢发誓,所以你会说假话是吗。”

黎语蒖冷笑:“什么鬼逻辑!”

徐慕然:“你答应我的话,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黎语蒖想了想:“行,我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我回答你的问题将全部是真话。但你也要应允你的承诺,请在今晚之后,不要再来骚扰我!”

徐慕然对黎语蒖展开一系列提问。这些问题让黎语蒖越答越疑惑。

徐慕然好像很知道她的一些经历,但又都知道得不大准确。她有点心惊,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她的模棱两可的事。

徐慕然对她提的那些问题是这样的——

徐慕然:“你说咖啡店是你室友男朋友资助你开的,这个男的叫什么名字?”

黎语蒖:“唐尼。”

这个答案让徐慕然怔了怔。

他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

徐慕然:“谁教会你开车的?”

黎语蒖翻了个白眼:“我根本不会开车谢谢!”

徐慕然又怔住了。

缓了一下,他说:“不,你会开车。”

黎语蒖嗤笑一声:“是,我还会飞呢,只可惜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徐慕然看着她,久久不说话。

隔了好一会,他问了第三个问题。

徐慕然:“你有没有一根镶钻的签字笔?”

黎语蒖回答果断:“没有。”

“仔细想想。”

“没有就是没有。我自己有没有一根钻笔,难倒我还不知道吗?”

徐慕然又盯着她看了半晌。

他再问问题的时候,声音有点沙哑:“你在国外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对他告白过吗?”

黎语蒖回答得不假思索:“没有。”

徐慕然:“不再想想吗?”

黎语蒖不耐烦:“没有就是没有!想什么?”

徐慕然:“你记得你被扔进过海里吗?”

黎语蒖这回想了想,摇头。“我想不起有这样的事发生过。”

虽然没有这样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提起来她胸口有点发闷,那种长时间溺在水里窒息的闷。她抬手敲了敲胸口。

徐慕然看着她,问:“听过丽萨这个名字吗?”

黎语蒖终于点点头。徐慕然眼底骤然亮起光芒来。

“我们学校有四个叫丽萨的姑娘,你问的是哪一个?”

她的回答让徐慕然眼底的光迅速灭了下去,灭得生灵涂炭再无生机。

过了好久,他哑着嗓子,艰难地问:“告诉我,你回国以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黎语蒖本来不想说实话,或者只说百分之五十实话。但是想想刚刚以母亲的名义发过誓,她无奈地决定把实话的比例增加到百分之百。

“我被人打了一记闷棍。”

“在哪?”

“机场。”

“打在哪?”

黎语蒖比了比脑袋后面:“后脑勺。”

徐慕然看着她,本来坐得笔直的身躯,忽然颓然的瘫软下去。

他像受到重创一样,摊靠在椅背上。

他摊靠在椅背上,笑起来。他的笑容刺得黎语蒖想闭上眼睛。

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那么一副笑容,不是在折磨他自己,就是在折磨看他笑的人。

他就那么笑着看着她。

然后他哑着嗓子,轻声地问:

“所以你把和我相关的一切,都忘了,是吗?”

第63章 我来找回你

黎语蒖当晚回到家又睡不着了。在咖啡店临走前,那个徐慕然告诉她,他们以前真的认识,但她把他给忘了。他的意思是,她什么都记得,独独把他给忘了。

她很直接地告诉徐慕然:这不可能,这是我二十多年来听过最荒谬的事情。

徐慕然却请求她能和闫静验证一下。

黎语蒖当时回给他的是一句“看我心情吧”。

徐慕然上车准备走的时候,很烧包地把跑车的引擎发动得轰轰作响。大半夜里,这样骚气的声音非常扰民。黎语蒖对此非常反感并且不屑一顾。临走临走,还不忘装个逼。

但是徐慕然却叫住她,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听到这个声音,有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手心有没有点发痒?”

黎语蒖想了想,如实告诉他:“你这么一说,这声音似乎还真有点耳熟,挺像以前我们邻居家水牛的放屁声的。”

她看到徐慕然先是笑,笑得好像听到一个让人心满意足的笑话。然后他忽然就不笑了,不只不笑了,瞬间还落寞了起来,好像讲笑话的人欠了他八百吊钱一样。

他就带着这么一副你欠我钱没还的死样子绝尘而去,留一个冒着烟的车屁股背影让她孤零零地站在月不明星不亮的夜晚里感受什么叫做喜怒无常。

这一晚黎语蒖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她爬起来,算好时间给闫静打了电话。

距离她们上次通话已经好久了。她回想着她们上次通话的情形。那时她的记忆还没有全部找回来,她的人还有点混混沌沌的。

那次还是她在医院的时候,当她回忆起在国外的往事和闫静的电话号码后,她给闫静打了一通电话。

闫静接到电话时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她责备她为什么回国后就好久都不联系,打电话过来也是空号。

黎语蒖没跟她说自己受伤的事情,她想反正她都好得差不多了,何必再惹得别人为自己多担心。

所以她告诉闫静很久没打电话,是因为家里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现在总算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才得空联系她。

闫静很小心翼翼地问她,她要处理的那些家里事,不是关于受到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妹的排挤吧;黎语蒖笑着告诉她不是的,她现在跟家里人相处得很融洽。

闫静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眉飞色舞地讲述她这段时间的奋斗人生。

她很郑重地告诉黎语蒖:“语蒖,我没叫你失望,我把咖啡店照看得很好!”

黎语蒖握着手机无声而欣慰的笑。

黎语蒖回想着上次通话的情形。直到手机听筒里的嘟嘟声被清脆女声截断。

闫静十分高兴地透过话筒叫着她的名字。

她们彼此寒暄了好一阵。

然后黎语蒖问:“小眼镜,我认识一个叫徐慕然的人吗?”

闫静的声音里自带着懵逼效果:“谁?徐猝然?什么鬼名字,怎么不干脆叫徐猝死啊!”

黎语蒖差点喷了。这闺女和唐尼待得久了,嘴练得越来越损。

她想了想:“那joey呢?”

闫静呵呵地笑两声,配着笑声黎语蒖仿佛能看到她在翻白眼:“你逗我呐是吧?你们学校的风云大师兄,整个学校没有谁不认识他吧!”

黎语蒖又问了几个问题,闫静一一回答了她。

她们又聊了一会后,彼此挂了电话。

黎语蒖看看窗外。往常早该是出太阳的时候了,今天却还是阴沉沉的灰白天。

满天的云,严严实实地挡着太阳,也遮得看不见丁点的蓝天,昏蒙蒙的把整个世界都搞得含混不清。

黎语蒖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看到手机有两通未接来电。一通是孟梓渊打的,一通是个陌生号码。

黎语蒖看着那个陌生号码,隐约猜到了打电话的人是谁。

她先给孟梓渊回了电话。她以为孟梓渊会问她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她和徐慕然到底有什么瓜葛。

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孟梓渊只字不提昨天的事。

他只是问她:“休息得还好吗?”

黎语蒖告诉他:“还行。”

孟梓渊问:“刚刚起床吗?”

她回答他说:“没有,早起来了,刚刚不小心又睡了个回笼觉。”

孟梓渊“哦”了一声。默了两秒钟后,他转了话锋,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黎语蒖想起叶倾颜说晚上家里人要一起聚餐,于是有点遗憾地推掉了孟梓渊的邀请。

挂断电话后,她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那感觉就像小时候她看着秦白桦他妈给秦白桦买了葡萄干,她馋得要死又嘴硬,不肯直说你给我吃点,而是拐弯抹角地说:“我听我妈说了,这东西吃多了长虫子牙,你别吃太多了哈!”

你别吃太多了,后面的半句是,给我吃点。

前边那句根本是虚伪的废话,后边的半句才是真心实话。

孟梓渊只字不提昨晚的事,只是问她,休息得还好吗,刚刚才起床吗。

其实这些都是虚的。他透过这些虚的想必已经推测出他想知道的事情了。

——她昨晚根本没睡好,不然为什么早早就起了,又为什么起来后还睡了回笼觉。

——如果她和徐慕然真的没什么,她是不会睡不好的。

所以在他心里,她现在应该和徐慕然有着点不清不楚的关系。可这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居然并不细问。

是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个程度,他不便多问,还是他其实并没有把她特别放在心上,所以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可昨晚那差点达成的一吻又算怎么回事呢?

黎语蒖越想越烦躁,甚至开始觉得头疼。

没通电话的时候,她担心被人刨根问底而内心彷徨,那时她心里想的是如果你问我,我就让你知道我和你又没熟到什么都可以说的程度,你凭什么问;现在通过电话后,她又因为人家并不刨根问底而有点彷徨了,她这会心里想的已经变成了我们明明差一点吻都接成了,你却不问问我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在前后如此矛盾的情绪中,黎语蒖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庸俗。这是在较什么劲呢。

她甩甩头,企图甩走无解的烦恼。

手机在这时又响起来。是那个陌生号码再次来电。

黎语蒖把电话接通。

果然是徐慕然。

徐慕然对她说:早,能出来聊两句吗?我二十分钟后到你家门外的小路口。

黎语蒖想了想,告诉他,好的。

前一晚和黎语蒖分开后,徐慕然一回到家,立刻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报告。

那是他回国前找人调查黎语蒖这半年在干什么的报告。他第一次看到这份报告时,心如刀剜一样闷疼。

报告显示,她从回国后就一直待在s城的私立医院里。因为是高端私立医院,病人的资料本就都是保密的,加上她的住院信息好像刻意被人封锁,他找的人查不到黎语蒖住院的具体病因。他于是试着自己黑进那家医院的信息系统,结果发现她的住院原因是:心理疗养。

看到这四个字时,他心口发窒,像被人捶了重拳在心脏上。他得害她伤心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让她那么豁达玲珑的女孩因为心理问题而住院疗养。

那时他肋下一道致命伤刚刚开始愈合。他本该再住院一阵子的,可是他等不及了。他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希望自己这块心药能治好她的心病。

但他怎么也预料不到,她伤的不只是心,还有脑子。

他设想过千百种她生气的样子和让她消气的方法。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把他给忘了。

她的记忆居然出现了问题,她把生命里和他相关的一切都抹去了。实在抹不去的也是篡改了记忆,把和他发生过的那些事张冠李戴安在了别人身上。

这是他见过的,最残酷的惩罚,她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

她记得全世界,却独独忘了他。

每当想起这事实,他觉得自己当初不如直接死在肋下这道伤口上算了。

他九死一生地捡条命回来,迫不及待地回国来见她,却没想到等待他的是这样的结局。

他按着肋下的伤口,痛感袭来,疼到麻木。

他一夜没睡。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从黑到白。天亮了,是个阴天,阴得人的心都跟着挂了层灰。

透过那层灰,他心里向外挣扎着破出一丝脆弱的希望。

他希望她的室友能够告诉她,他们在国外时有过怎样一段相交相识的日子。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他拿起电话打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