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出，古佳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
夏禾轻声解释：“暖色系照片本身就有遮盖缺陷和肤质的关系，而且我会从比较远的地方用长焦拍摄，所以妆浅一点没有关系的，并不会影响照片的效果，淡妆也能在视觉上突出清纯感…”
“你直接说我现在皮肤差而且不清纯不就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让你拍你就拍，你自己没用还要推卸给妆容？”
“我…”
古佳暴躁望向ago：“沈星呢？”
ago摊摊手：“金牌娱记档期满吧，今天时间不多，大小姐你就凑合吧。”
古佳嫌弃地皱起眉头来，用一种看老鼠虫蚁的眼神把夏禾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暴躁开口：“开车！”
黑色的保姆车渐渐驶离se总部大楼。
几乎是同时，两个身影从大楼内部走出，其中一个随意地扫视了一圈保姆车，忽然一愣，扭头看他身后的男人：“少司，刚才坐在车里的是不是那天那只兔子？”
顾少司不置可否，冷眼看着保姆车远去。
陆筝眯眼摸下巴：“看模样是ago带着他那个布偶美女去约拍了，本来我还想透个信儿给《娱乐圈圈圈》，居然让他们抢了个先。”
远处，保姆车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顾少司漠然移开了视线。
半个小时候，保姆车停在了安树里。
安树里是一条街巷，早年曾经是个荒废的老胡同，曾经的繁华早就渐渐被历史淹没，战乱让它千疮百孔，后来住在里头的人也渐渐搬离，这里成了一片无人区。几年前这里被se看中，找人修葺，仿照着原来的模样，修复了破损，替换了早就被腐蚀的红木，历时半年，尽力还原了这条古老的街道当年的模样。
现在的安树里主要用作se公司民国片的取景，除了固定的地方设有路障，其余部分是供给日常驻扎的剧组休闲区，平日里清净得很。朝阳披洒在潮湿的屋檐上，温暖的光勾勒出一片祥和。蜿蜒的小河流水，斑驳的青石板道，红木雕花的门后开着简单的手工蛋糕店，街上的咖啡厅里流淌着留声机奏出的简朴音乐——古佳身上穿着精巧的白色小洋裙，露出纤细匀称的长腿，的确十分漂亮。
夏禾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稀稀疏疏的人群中穿梭，时不时地按动快门，捕捉转瞬即逝的画面。
阳光。掉落的漆木。白色的洋装。暗红色的小包。
低眉撩围巾时滑落的发丝，抬手推动木门时纤细的指尖，裙摆踏着风铃与发丝一起飞扬。
古佳的身材其实很完美，可惜她的妆容实在是太过浓重了，要想拍出剔透干净的少女感觉，至少要避开她的眼影…
半个小时悄然过去，古佳似乎是累了，终于在一家咖啡馆坐定。不一会儿，ago在2楼窗口朝夏禾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夏禾犹豫了下，收起了相机，进了咖啡厅。
咖啡厅里，古佳已经翻开了一本杂志。ago翘着兰花指正在搅动一杯咖啡，瞥见夏禾，他指着桌上的笔记本细声细气说：“把相机拿来让我们看看效果。”
果然是要当场验收的么？
夏禾默默卸下磁卡，交到了ago手里。
磁卡被放置进了笔记本里，ago挑着眉毛一张张浏览。
古佳百无聊赖倚在窗口看风景，过了一会儿，扭头朝夏禾的方向说：“我想喝奶茶。”
“…啊？”
“你听不懂人话么？”古佳淡道。
“可是…”
“街口左拐，第二家&ut混拼，三分糖。”
“可…”这里本来就是咖啡厅啊…
古佳已经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人，夏禾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最终下了楼，朝街口跑去。安树里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街口其实并不近，等她跑到目的地的时候，刘海都已经贴在了额头上。她气喘吁吁把古佳的要求说给店员听后，发现店员正用一种同情的目光打量她。
“你是古佳小姐的新助理吧？这口味的混拼奶茶是她的口味。”
“我…”
店员叹息：“不过《天下》里演了个女配，鼻孔已经朝天看了，三个月换了三个助理，怪不得怎么整都是三线。”
夏禾沉默地取过了奶茶，并不多嘴，径直回了咖啡厅。
咖啡厅里，ago和古佳站在电脑屏幕前，两个人的脸色都有点怪异。
夏禾把奶茶轻轻放在了桌上。
听见声响，ago抬起头来，皱眉问：“夏小姐，为什么这些照片里面，没有一张是可以看清脸的？”
“因为…”
“夏小姐，就算跟拍理论上不能靠太近，虽然夏小姐你是新人，可我想你毕竟是职业的记者，要从远距离照清人的脸这是最基础的职业素质吧？我们原本就是想借贵刊人气，拍成这样，谁能认出来这是古佳？”
“可是…”
ago摇头叹息，伸手指着一张照片：“这一张原本是正脸，为什么变成这样？”
他指的照片的确是一张正面照。这其实是一张不错的照片，取景适中，色系偏暖，朝阳落在古佳的肩膀上，万千光芒把她的发丝染成了金色。逆光中，她身上的白裙变成了光晕似的半透明，而她的烟熏眼妆却被一个微妙的角度加上光影的调度而稍稍变了颜色…
不过，显然并不是ago需要的。
“我…”夏禾想了想，低声开口，“我可以…”她想说，我可以重拍，在室内的光源与室外不同，古佳的烟熏妆与这家咖啡厅复古的木质装饰相结合，可以用一种复古的方式来消除她的浓妆带来的颓废时尚感，使烈焰红唇和厚重眼影透出往昔的优雅清纯，让往昔的尘埃跨越时空在今时今日的照片上落定。
可惜，她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古佳一声冷哼打断了话。
她冷哼：“ago，看来《娱乐圈圈圈》的门槛要比你想象中高许多，人家根本是敷衍你才派了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新人来，你还想不明白么？”
ago沉默不语。
古佳冷笑：“明明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该厚着脸皮接这份活，浪费别人时间。”
夏禾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好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不看看照片吗？其实…很漂亮的。”
她本来就长得很好看的，适当的光影结合，更是光彩照人。
不料，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戳中了古佳哪个痛脚，她忽然暴躁起来，取出磁卡用力朝她丢去——“我不需要看！带着你的废片滚！”
“佳佳！”ago的神情紧张起来。
磁卡！
夏禾慌忙去接，却一不小心脚腕一扭——顿时痛得眼泪差点掉落下来。
古佳咬牙：“我虽然不是大红大紫，但是就凭你，还没有那个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夏禾来不及去抚慰难堪和疼痛，匆忙低头寻找磁卡——终于，她在楼梯口找到了那一张小小的磁片，只是她还来不及去捡起它，它就被一只陌生的手捡了起来。
那只手白净瘦削，十指颀长。
它的主人静静站在楼梯口，墨镜下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啊…谢谢你…”
夏禾抱紧相机跑上前去，可那个墨镜男人却迟迟不伸手交磁卡，她只能尴尬站在原地。
“hi，兔子小姐，又见面了。”忽然，一个悠扬的声音响起。
一个身影从墨镜男人身后走出，朝她露了个大刺刺的笑容。
ago的神色一变，连同古佳都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第5章 摄影记事
hi，兔子小姐。
说话的人一身得体的衬衫斯斯文文，一副眼镜勾勒出柔和的面部线条，却长了一双桃花眼。随着他说话的声音，他的眼睫弯翘成了月牙，温煦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跃动划过ago和古佳的脸，最后笑眯眯落在了夏禾的身上。
ago脸上的神情凝固在震惊上。
好久，他干咳一声，兰花指捏成了拳收敛下来：“陆筝?你是和…顾少司?怎么有空…”
古佳已经尴尬的低下了头。
陆筝的嘴角微微弯翘：“安导的新片会在安树里拍摄，我与少司过来好安导接洽，走累了，上来喝一杯咖啡，早知道古小姐在这里休憩放松，我们就不上来了。”
ago干笑：“哪里的话，佳佳与新助理有些误会而已…”
“新助理?”
ago暗暗朝夏禾投了一记眼色，才笑道：“是，这是夏禾，我们佳佳前几天新入职的…”
陆筝盯着夏禾笑了：“你不是娱乐圈圈圈的记者么，什么时候做起了助理的活儿?好好的摄影不做，去做跑腿买奶茶的小助理?”
一瞬间，ago脸色十分难看。
夏禾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呆呆站在原地。她只想要拿回磁卡啊…可是那张磁卡被那一尊阴测测的移动冰块捏在手里，一点儿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只好眼巴巴看着他。
墨镜移动冰块面无表情，连一个小指头都没有抬一下。
夏禾默默伸出手在他面前摊开了。
顾少司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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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陆筝正一脸温和地与脸色发青的ago“商讨”：“既然你们并不需要她，我带走，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ago干笑：“当然没关系。只是这个小丫头是娱乐圈圈圈的新人，恐怕不能胜任顾先生的工作。”
陆筝淡笑：“这就不是你们需要操心的了。”他扭头，朝夏禾眨眨眼，“小禾苗，我们走。”
夏禾：…
这活，又是搞砸了吧。她想要抓狂在原地变成一个蘑菇再也不起来，可是眼看着顾少司拿着她的磁卡消失在楼梯口…她僵持了一会儿，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喂，你等等，请把磁、磁卡…”
在她身后，陆筝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古佳，笑了笑，转身要下楼。
ago从很早前就是一副若有所思模样，忽然叫出了声：“陆筝!夏禾到底是…”
“她啊，”陆筝回眸淡道，“你没有看娱乐圈圈圈周二的头版么?”
说完，他一闪身，也下了楼。
ago不明所以。
他怎么会没有看过呢，那是两天缔造了话题神话的逆转新闻。周一的时候顾少司被曝出整容前照片，连同庆功宴上的照片一起再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不管是竞争对手还是他的粉丝，所有人都在翘首盼望着事态的发展，可是仅仅是隔了24小时，事件居然出现了惊天扭转!《娱乐圈圈圈》用了一整个跨页版面对顾少司ps事件进行了跟踪，他们刊登了一张几乎和当时黑料照片一样视角的效果却截然不同的照片，通过光线、焦距、景物对比，得出了黑料新闻才是无耻地利用了ps丑化顾少司以达到炒作黑化新闻的目的…而放在娱乐圈圈圈跨页头版的那个倾倒了无数少女心的身影，□□裸地打了不折手段的媒体们的脸面。
ago忽然一愣，片刻后瞪大了眼!
那照片…那照片难道是夏禾拍的?!
这…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明明是一副…
那时，夏禾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咖啡厅里。阳光攀爬进窗户，落在木质文理的桌子上，安静得仿佛能听见窗口的藤萝呼吸的声音。
阳光下，夏禾觉得自己已经快变成了一只断腿的毛驴，顾少司手里的磁卡就是那根胡萝卜。
她个子矮，抱着相机跟在他身后狼狈不堪。忽然，他停下了脚步，她就扎扎实实地撞了上去——砰——她赶忙抱紧相机，小声说：“周二上报他图片只有庆功宴致辞的照片，没有世嘉的照片…你能不能、把磁卡还给我?”她已经要赔相机的三万块了，还有欠沈星的钱，如果再加上磁卡的，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啊…
“我知道。”顾少司说。
“那磁卡…”
“你备份了么?”
夏禾老实摇头。
老实说，在世嘉的那些照片不论是从取景还是从色调来说，都并不优秀，甚至连勉强过关都不行，那样的照片，她能忍住删除的已经不容易了，哪里会花心思去备份…虽然这习惯已经被沈星垂了无数次脑袋，却还是下不来手…
顾少司淡道：“那我有什么理由还你?”
“…啊?”
夏禾傻了眼，茫然无措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顾少司摘下墨镜，以一种看…馒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俯身进了保姆车。
…怎么办?难道用抢的吗?
“你还愣着做什么?”忽然，身后响起陆筝的声音，再然后一股力道落在了她的脑袋上，“快进去吧。”
“我去做什么?”
“拍照。”陆筝说。
保姆车缓缓驶向远处，夏禾在车里整理着纷乱的思维，直到抵达目的地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她明明是来替古佳做跟拍的，怎么就稀里糊涂跟着顾少司上了车？虽然她是被古佳轰走的没错，但是这忽然变更“老板”的行为，怎么说也…有点不仗义吧？
她在车上思绪纷飞，丝毫没有注意到保姆车已经上了高速，出了市境，一路奔驰向偏僻的郊外。等她彻底反应过来，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在她眼前是一片蔚蓝的水面，碧空明净，海风徐徐，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咸腥。
这居然是一片海洋？
“漂亮吧。”陆筝轻笑，“w市已经被开发得差不多，市郊也都是度假山庄，不过这一角水面太深，没有办法开辟成供人休憩的沙滩，底下沙土构成太过稀松，又没有房产愿意投资，所以才保留了下来。”
的确。夏禾眯着眼睛远眺，想要闻一闻海水的味道，却发现顾少司已经下了保姆车。
他头也不回道：“开始吧。”
“…好。”
夏禾抱着相机下车，想到磁卡还在他手里，却又不敢再开口…在她彷徨的时候，陆筝在她身后笑出了声，拉起她的手，把一小块黑色磁片放在了她的手里。
…
陆筝说：“这次拍摄主要是应对前几日的整容和ps风波，我们打算出一个纯天然写真集，后期加工会非常少，所以对色彩要求会比较高，你能做到吗？”
“能。”
“你拍的照将以只调动微调光的形式直接下印，可以吗？”
“可以。”
陆筝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直到夏禾已经抱着相机跟上顾少司的步伐，他才收敛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不出来，这只兔子说话做事柔柔软软，整个儿人都带着一团绒球气场，讲话颤颤巍巍，被古佳和ago挤兑成那样都没有生气…却唯独在摄像这件事上，出人意料的自信呢。
夏禾没有察觉到陆筝的目光，她已经沉浸到了海洋蓝天和顾少司的白衬衣的世界里去。
夏禾学的是专业摄影，只要外部条件适合，她能在极快的速度捕捉光影最佳的画面。而顾少司身材修长，眉眼精致，不论是身形还是脸型都是完美得匪夷所思。就像沈星写的标题，他在演艺圈是典型的“有脸、任性”款的男星，论演技论资历或许他只是一个新人，可是单单靠刷脸，他就已经让万千粉丝为之疯狂。他似乎非常习惯被人拍摄，举手投足并没有古佳那种刻意为之的矫揉造作，大大降低了摄影师的拍摄难度，还加快了拍摄速度。
约莫半个小时候，她的手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之前扭到了的腿已经有些发肿，疼倒不疼了。陆筝大发慈悲，她得到了5分钟休息的时间。
海风中，陆筝在她耳边问：“有难度么？”
夏禾摇头：“他很好看。”眯着眼看他，低声补充，“像会发光。”
远处的顾少司穿着白色衬衣，站在碧海蓝天中，就像是一幅画。
陆筝说：“你知道为什么古佳今天会为难你么？”
“为什么？”
“她原本是公司重点培养对象，出道之前，经过了三年的整容期。那张脸，几乎只有眼眸是原装的了。”他缓缓说，“可惜啊，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