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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了一间窗口糊着报纸的小黑格子间,整个屋子都散发着腐朽的霉变气味。发廊妹的舌头像条蛇,狠狠缠着他。他毕竟懵懂、年轻、莽撞,还不肯认输。

他的手第一次摸到女性的躯体,滑不溜丢的,像蛇皮。他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只是任由女人也抚摸着他的身体。

慢慢地,他的身体有了反应。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窗外有人说话,竟然是杨筱光的声音。她大约在买一张什么港版的打孔CD,正和盗版贩子讨价还价。

他已经忘记了她当时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她清亮的声音瞬间就让他打消了全部念头。他推开发廊妹,躲在暗处用手将年轻的欲望释放了出来。那滋味又苦又涩,并没有什么快感可言。

后来他找到卖碟给她的人,知道她买的碟是张国荣和达明一派的。

她和他的过去,很多都在他的回忆里,她并不知道。她当然更不知道,他当时会像做小偷一样翻墙进她的校园。那是他原本想考的学校,后来成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他知道她的教室在哪里。如果运气好,他还能看见她正坐在靠窗的一排。一般上语文课时,她的精神头会很足,上数学课、物理课她就打蔫儿,有时还会打瞌睡。

放学的时候,她陪着她的好朋友出校门,总有一个男生踩着自行车来接她的好朋友。她笑嘻嘻地看着他们离开,他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在羡慕人家。

这个女孩儿在那种年纪,是有些懵懂的情绪的,就像他一样。

潘以伦一直以为杨筱光和他,是云泥之别。在她高考的清晨管了他的闲事之后,她考去了外地的大学,他进了高墙之内,也许此生就再无瓜葛了。

可他没想到能再遇见她。

好几年过去了,他们都长大了。他在茶馆看到她相亲,只觉得好笑,好笑又羡慕,羡慕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可以和她相亲。

潘以伦忽然就觉得自己不可以再等下去。

她就像明媚的阳光横冲直撞,再度到了他面前,他先想,我是否有资格得到这束阳光。然后,他不愿意再想了。

潘以伦摊开了手里的报纸,上面大幅版面都是TVB的胡杏儿和黄宗泽最近闹的姐弟恋,人人都说黄宗泽吃软饭。他看了一遍标题,便把报纸卷起来,夹在胳膊下面。

今天的杨筱光,终于没有抗拒,让他亲吻、让他拥抱,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潘以伦并没有回影视基地,他又折回了医院。

在没有参加选秀比赛时,过了探视时段门卫是不会准他进病房的,后来他成了选秀的热门,医院里的小门卫、小护士都成了追星族,愿意给他开一开后门。

母亲今早也从普通病房转到了单人病房,他要去病房走的还是专用通道。这是电视台里的人关照的,不想自家未来的艺人等闲被人拍到。潘以伦想,他的选择也不算有错。

推开门,母亲睡着,月光均匀地洒下来,母亲看上去是那样安详。只希望能永远如此。

他轻手轻脚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微不可闻地叹着气。

潘母慢慢翻了个身,她没有睡实,借着月色看到面前的儿子,她小声地说:“怎么又回来了?早点儿回去休息。”

潘以伦给母亲倒水,服侍母亲喝了下去。他说:“明天要做透析了,妈,你应该早点儿睡。”

潘母笑了笑:“我想想,你现在这样总比以前是要好一点的。不过整天被人家指东指西地死做,也不比以前轻松多少。你爸是想你好好儿念个大学,出来做白领,怎么都想不到你最后吃这行的饭。”

潘以伦说:“哪一行做都是做。”

潘母半坐起身来:“是我害的你,早两年没有管好你。等你自己学好了,我又拖累你。”

潘以伦抱了抱母亲:“别想了,早点儿睡觉。”他替母亲掖好被子,潘母又说:“你不要和以前那群人来往了,现在你进的圈子也不大干净,你以前的底再被别人翻出来,可怎么好?”

潘以伦皱眉,他没有太听懂这句话。

潘母叹了口气:“妈妈没有带好你,下去以后是对不起你爸爸的。”

潘以伦轻轻唤了一声:“妈。”

潘母摇摇手:“你早点儿回去睡吧,最近都累瘦了。”

潘以伦轻轻锁好了门。

母亲的病是在他被放出来以后查出来的。当时母亲很冷静地坐在他面前,说:“你肯定是想给我治病的,这样你会很辛苦,这是妈妈的身体对不起你。可是,儿子,你不可以再和以前的那群人混在一起了。”

他就再也没有去,而是四处打零工,找到了印刷厂。因为许安那里按销售额派发薪水,只要肯干、多干,总能多拿钱。但是这还不够,他被以前的“兄弟”介绍去了西区的夜总会做酒保,除了薪酬,还有小费可以拿。他像当初的父亲一样一天要打两份工。

当时夜总会的女经理看他的卖相好,气质又冷,是想劝他下海的。他曾经陪女客人喝过酒,因为这样小费可以拿得多,能付母亲做透析的医疗费。

好在—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潘以伦走出医院,吁了一口气。

这里的气味很沉重,是他卸不了的担子。他摇摇头,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放弃追求杨筱光。可实际上,他除了给她一身负担,什么都给不了她。

这样才让人气馁和伤感。

有人在他身后轻声叫他。

“伦子。”

他把手攥成一个拳头,才回的头。

翟鸣扭一扭头:“那边谈。”

潘以伦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花园深处。

翟鸣笑:“看你这戒备的样子,怕你红了,哥哥我敲你一笔?”

潘以伦也笑,摇头:“没有。”

翟鸣往树干上一靠:“我最近手头又紧了,不过不至于打兄弟的主意。以前我被隔壁的马路大刘砍了三刀,还是你把我拖回你家,你妈给我包扎的。虽然她帮我清完伤口后给了我一个‘滚’字,可这情分我记着。我就是来探探她老人家,上次已经来过了。这两天是来等你的,你的手机号我都没有。”

潘以伦皱了皱眉头:“出什么事了?”

翟鸣说:“有人找店长买你的资料,店长在道上混过的,你什么底,她清清楚楚,就看最后谈什么价了。”

潘以伦的眉头越皱越紧,又慢慢放开,他说:“那些事情我是做过的。”

翟鸣哧地一笑:“你还是天不怕地不怕。我的话讲完了,得走了。”

潘以伦叫住他:“你别再吸那玩意儿了。”

翟鸣耸肩,是无可奈何也是赖皮赖脸的:“有的人走得出这个圈子有的人走不出,虾有虾路,蟹有蟹路,不过各走各路。”

潘以伦默默跟在他后头,和他不远不近地保持着一段距离,渐渐距离越来越大,翟鸣走远了。

但阴影仍在。他身处的另一个世界,分分钟都会有人来索要前债。潘以伦看着自己的影子,怎么转身都跟着自己。行差踏错,就需付出代价。

潘以伦不再挣扎,他走出医院,左右一望,准备叫车。

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回头看去。

那个人显然也是一愣,问:“十三号潘以伦?”

潘以伦认识她,她是杨筱光的好朋友,好像是个记者,似乎叫方竹。她为自己写过一些稿子,他是知道的,他以为是杨筱光和他们公司安排的缘故,故此并不多做深究。

潘以伦还没问,方竹就先澄清了:“我不是来盯你的梢。”

潘以伦笑:“方小姐,谢谢你。”有车停下来,他向方竹道了个别,上了车。

十七 方知爱情非自控

杨筱光这个周日发来消息约方竹出来喝茶聊天,就约在她家附近的“午后红茶”。方竹过去也不远,两人半个钟点以后就碰着了头。

方竹比杨筱光晚到,到的时候,杨筱光已经喝掉了一杯西冷茶,正趴在桌上失神失得厉害。方竹直走到她面前,她才猛地惊醒。

“难道你失恋了?”

杨筱光眨眨眼睫毛,很意外的没什么精神,不怪方竹看她的样子是失恋。可她不是,她最近蜜运得很。

在蜜运之中,还优柔寡断,显得自己很琼瑶,那就做作了。

杨筱光想,自己就是做作的。交出初吻的那一晚,情思激荡,什么也不顾,正太做过什么?又说过什么?后来再回想,仿如做梦。

她竟然记得不算太清楚。回到家里安静下来,她头一个想的问题是“为什么”,第二个问题是“怎么办”。

爱情不应该是相见,然后相知,最后相恋,结局是跨入婚姻的坟墓吗?这条单线条竟会让她的思想产生翻天覆地的挣扎。

是她怯懦了,回到家以后,杨爸听到她小心的动静,来问她:“刚才出去干什么了?”

她一下惊慌,拉了窗帘,趴到床上,说:“倒垃圾。我睡觉了。”

这个谎撒得实在没水准,垃圾还好好地在垃圾桶里。

杨爸开始狐疑,她拉了被子盖在脸上。杨爸说:“大晚上的瞎折腾,要是有对象了,赶紧带回来看看。”这话是带着玩笑口吻的,他老人家狐疑得很乐观。

乐观得杨筱光瞬间就悲观了,想,如果把潘以伦带回来,爸妈会是什么反应?

她问方竹:“要父母同意你谈一个让他们不爽的男朋友,除了离家出走还有什么办法?”

方竹坐在她对面,研判地审视着她,说:“我只试过这种办法,结局怎么样你也看到了,不要学习我。”

杨筱光唉声叹气。

她的第二个问题是:“你愿意让一个男人吻你,是不是代表你爱他?”

方竹说:“人都是有洁癖的,在自愿的前提下,没有人愿意吻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的第三个问题是:“一个男孩儿暗恋了你很多年,你会怎么样?”

方竹惊讶,不过还是回答了:“如果你也爱他,那就嫁给他。”她忍不住了,问,“阿光,你什么意思?”

杨筱光像有老大的忧愁,说:“我们以前当文艺女青年的时候都喜欢仓央嘉措的诗—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我不知道爱情是这么复杂的东西。”

方竹斟字酌句地问:“阿光,你是不是恋爱了?”又补问,“是影响到你和莫北的那一个?”

杨筱光托着下巴:“大概也许。总之,亲了抱了,我也不讨厌。可是—”

这就是她的怯懦,她一怯懦,这几天都不敢发消息给潘以伦。

她记得曾对方竹说出的择偶标准,虽然是开玩笑的,可简简单单那一句“喜欢”就可以了。所有的浪漫又不实际,真到她面前,她就不那么自在了。

潘以伦何时走入她的世界的?她是分不清的。当他表白时,她的心是软的。也许软了很久了。

那一刻的甜蜜和幸福太短暂,稍纵即逝,她还不能明朗。而他,也太忙,最近也毫无音信。她知道他在做集训,还要照顾他的妈妈。

两人都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演连续剧的下一集,她就多了胡思乱想的时间。

杨筱光长叹,她猜不到感情的开头,却在猜一个最悲观的结尾。

为什么她的心如此容易摇摆?

她在“午后红茶”喝掉了两大杯西冷茶,本该是浓烈的茶,竟让她觉得寡淡。她说:“竹子,我胆子很小。”

她想,真是如此。那夜以后,除了回味甜蜜,她思考得更多。

潘以伦的那种人生她是无法体味和了解的,她的经历太简单、太干净,潘以伦说她是象牙塔里的宝宝。她从来不曾体会过缺钱的艰难,也从来没有接近过社会边缘的生活。她的少年时期是在校园里结交姐妹花,课余忙着追星看漫画,连夜复习考试。

单纯如白纸,连思维都简单。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胆小。

方竹说:“我能懂你的意思。我们往往会败给现实,也会权衡利弊。”

杨筱光说:“竹子,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勇敢,也就不用这么烦了。”

方竹摇头:“学我不一定好。可是阿光,你别怕爱上谁,这个没有办法控制。”

杨筱光苦笑。

方竹问她:“你和莫北?”

杨筱光说:“我要找他说,不好骗人家的。”

方竹有些遗憾:“你和莫北什么都合适,就是缺一点儿热度。如果是他,那该多好?”

杨筱光点头:“如果是他我就不用这么烦了。”

可是—心里又想,是有可是的,她虽然怕、虽然乱,却更怕一样东西,一样她还想不明白的东西。

茶馆里的音响换了一张碟放,是她熟悉的音乐。

情爱就好像一串梦

梦醒了一切亦空

或者是我天生多情

方给爱情戏弄

同你在追逐一个梦

梦境消失岁月中

唯有在爱中苏醒时

方知爱情非自控

……

她又叫了一杯西冷茶,想用浓烈的口味再刺激刺激自己。

方竹也顺便叫住了服务生,问:“你们这儿的音响是FM Acoustic?”

服务生说:“小姐,您是内行?”

方竹笑了笑,与杨筱光一起陷入沉思。

杨筱光和方竹分手时,她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同方竹说:“一旦做了选择,就不能回头了。人经不起再三反复的。”

方竹和她拥抱:“我能懂你的意思。”

杨筱光没有全懂自己的意思,她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后面的一周持续忙碌,不过潘以伦和她的短信交流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杨筱光虽然认为自己还在做钟摆,可仍旧舍不得不回复他。

间隙,莫北来电话,她也是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她想莫北真是好耐心,从不逼迫她,也许是因为不够爱。想到这里,她悚然一惊,忽然发觉自己的可鄙,明明是自己的心在摇摆。

杨筱光是受不了良心的鞭笞的,她在要挂电话之前,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我想有些话是不是挑明一些会更好?”

莫北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慵懒而轻松的:“你这样说真让我伤心。”

杨筱光充满了抱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别说得我跟王老虎抢亲似的。”莫北笑,“你想好了?”

其实还没有,杨筱光摇头,莫北也看不见,她再说:“差不多了。我自己胡思乱想,也不好耽误别人的。”

莫北说:“杨筱光,你就是这个时代过分善良的人种。”

杨筱光想想,自己的确纯良。

莫北问她:“那还有机会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吗?”

杨筱光呵呵地笑:“那当然,哥们儿!”

莫北也笑了:“是,哥们儿。”

他或许也觉得不对了,先自往后退一步,她的心没来由地轻松了。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她想,她和莫北也大约算是结束了。还好没有事先和父母报备,不然真不会这么轻易简单无负担。

手机亮了,短信来了,是潘以伦提醒她:“脚本我看完了,明天的拍摄你去不去现场?”

杨筱光回复他:“大约去的吧。”

次日清晨,杨筱光起了一个大早,挑了当季新买的连衣裙穿在身上,化了一个清淡的妆,平白就显得自己像大学生,一点儿都看不出比潘以伦年纪大。

她对着镜子转一圈,突然就鄙视自己了。

到了摄影棚,何之轩和老陈看到这样的她,都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她故作姿态地说:“天好热。”

何之轩笑笑,老陈经验老道,问她:“有蜜运?要约会?”

刚说完,潘以伦和女主角跟着导演和“孔雀”那儿的李总一起过来了。

他穿着做造型的七十年代独有的蓝色粗针毛衣,衬得面容更加清俊,走过来时,落地钢窗外的阳光一路倾泻进来。杨筱光就这样看着阳光底下的他,明媚而骄傲。

潘以伦身后还跟着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像他的经纪人的样子,他已经不再需要梅丽这样的角色陪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