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煦的脸色倒是回暖了一些,他低头,看着她,柔声说道:“看你一直没回来,打你电话也不接,怕你出事就过来了。”

手机吗?

阮星沉翻出手提包里的手机,发现静音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刚才怕闹就给静音了,没注意到,让你担心了。”

“没事。”

顾煦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了的话,我们就走吧?”

“好。”

阮星沉把手机放回到手提包,然后看着顾煦朝她伸出来的手,倒是也没犹豫,笑着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可步子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江清的声音,“顾煦,我……”

江清手握着化妆包,声音有些发颤。

她不知道顾煦听到了多少,可想到刚才顾煦望向她时那双冰凉的双目,心里就止不住害怕,张嘴想要解释,可向来八面玲珑的她,此时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惨白着一张脸看着顾煦的身影,脸上虽然还维持着镇定,可心里却早已慌张的不行。

顾煦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他又会……怎么对付她?

顾煦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低头和身边的阮星沉说了一句,“等下。”

说完。

他侧头朝身后的江清看去,没用正眼,侧着脸,单手插在兜里,抬着下巴,表情似笑非笑,有些睥睨的模样,“江小姐刚才有句话提醒我了。”

江清一愣,什么?

“你提醒我,的确应该早点定下名分,不然我还真怕最后,我什么都得不到。”顾煦说这话的时候是低头看着阮星沉的,他的眉眼温柔,是在戏里都没有过的模样,语气之间也颇有些无奈,像是在嗤怪身边这个女孩的淘气。

怎么,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是阮星沉死扒着顾煦吗?可为什么看两人此时相处的模样,倒更像是顾煦扯着阮星沉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清不明白,只是脸色越来越惨白。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两人已经走远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的思绪才终于收回。

“喂?”

江清的声音还有些不稳,但多年的演艺生涯,还是让她恰好的稳住了,可下一句话,却让她彻底稳不住了——

“江清,你到底得罪谁了?!你之前跟李导合作的电影都快进组了,可现在制作方联系我,竟然跟我说你不合适这个角色……”

“什么?”

李导是圈子里的金牌导演,他拍摄的电影没有一部是不获奖的,江清这些年戏路越来越窄,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要求的角色。

她也笃定,这个角色会让她再次爆红。

她签订了合同,甚至连台本都背熟了,可现在经纪人和她说,这个角色不属于她了?怎么,怎么会这样?

江清看着紧闭的洗手间门,想到顾煦刚才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突然感觉身子有些发凉,狠狠打了个冷颤。

***

阮星沉跟顾煦刚才出来后,和几个前辈道完别就先行离开了。

这会两人坐在回家的车上,谁也没有提起之前的事,自然,阮星沉也不知道现在江清那边早就乱了套。

“明天有事吗?”顾煦抚着阮星沉的头发,轻声问道。

阮星沉现在习惯了顾煦的亲近,倒是也没觉得什么,这会半边身子都靠在人怀里,闻言便问道:“怎么了?”

“我们在一起也有段日子了,想带你回家见见我祖父。”顾煦的语气温柔又自然,他刚才和江清说的,并非假话,他早就打算好跟身边的这个小姑娘走一辈子了,现在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小姑娘也越来越接受他了。

他自然是想带人回家看看长辈。

什,什么?

阮星沉睁大了眼睛,见顾煦的祖父?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想到刚才洗手间外面,顾煦的话,她的那颗心还是忍不住扑通扑通乱跳着。

她以为刚才顾煦是开玩笑的。

“不用害怕,我祖父很喜欢你,他见到你一定会开心的。”顾煦以为阮星沉是害怕,笑着和她说道,“你都不知道,他私下时常打电话向我问起你,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家去见他。”

“所以——”

“你要是明天有空,我们就回家一趟。”

他也是时候同小姑娘要个名分了。

阮星沉没有说话,她低着头。

心里又害怕,又紧张,她没有想到事情的进展会这么快,更没想到顾煦会带她去见她的亲人,小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服,阮星沉犹豫了好一会才抬头跟顾煦说道:“明天,明天我得去拜访一个长辈。”

怕人不相信,以为她是在找借口。

她忙又补了一句,“是沈星河的妈妈,也是一位我十分信赖的长辈,我之前就和她说过,空了登门拜访的。”

顾煦曾经让吴月调查过阮星沉的过去,其中便有沈星河一家的事。

沈星河的母亲李淑芬是一名心理医生,当初就是她替阮星沉诊治的,放在阮星沉头上的手一顿,他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道:“那明天你好了打我电话,我过去接你。”

阮星沉本来还担心顾煦会问其他的,眼见他什么都说,也就松了口气,轻轻应了一声“好”,放松之余,她又忍不住问道:“那你祖父那边——”

“没事。”

顾煦笑道,“等回头你有时间了,我们再去拜访。”

***

翌日。

阮星沉早早就联系了李阿姨,说今天会来拜访。

沈星河一家也住在别墅区,和顾煦住得地方差不多,只是小区不同,她让司机停在了门外,就自行进去了,刚走到别墅门口,还没按门铃,门就开了……再次看到沈星河,阮星沉虽然有些诧异,但因为上次那一通电话,倒是让她也没那么生疏了。

笑着喊了人一声“星河哥”,又问道,“今天没上班吗?”

沈星河还是以前那副样子,一身休闲套装,带着金丝边眼镜,温润如玉,“今天休息。”他替人拿了鞋子,看着她手里的一堆东西,有些无奈的笑了下,“怎么买这么多?”

“我好久没来了,也不多,都是些水果,洗下就能吃了。”看到沈星河十分自然的接了过去,她也只是笑了下,道了声“谢”。

“星沉来了?”

里面传来一道女声,没一会功夫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美妇人走了出来,她和沈星河长得十分像,都是很温柔的模样,看到阮星沉就笑着走了过来,“这么久也不上门,要不是怕给你惹麻烦,我都想直接上门去看你了。”

说完。

看了沈星河手里的一堆东西,嗔怪起来,“每次和你说不用带东西,你非不听。”

阮星沉对李淑芬的感情不同,看见她十分亲切的喊了一声,“李阿姨。”然后就挽着她的胳膊,“星河哥已经说过我了,你就别再说我了。”

李淑芬听到阮星沉的称呼,倒是有些诧异。

不过她很快就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使唤起沈星河,“你拿着水果去洗下,我和星沉去说会话。”

说完。

她就拉着阮星沉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李淑芬替阮星沉倒了杯水,然后就和她闲话家常起来,都是些关心人的话。

阮星沉也一一笑着答了,等答完,她才握着水杯看着李淑芬,有些犹豫的说道,“李阿姨,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我的病……”

她双手交握着,有些犹豫的问道:“真的好了吗?”

第77章

两个小小时后。

沈星河过来敲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李淑芬温柔的嗓音,等门推开,她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沈星河,捏了捏有些疲倦的眉心,问道:“怎么了?”

“饭做好了,可以吃了。”

说完,沈星河看了一眼背对着他坐着的阮星沉,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看不到她的脸,但是能够看到她低着头,她那双细白的手指正紧紧抓着手里的水杯,头发很乱,原本过来的时候扎的是丸子头,现在披散落在身后,衣服也有些乱。

沈星河皱了皱眉,又朝靠近书桌的一张沙发椅看去,果然看到那张真皮沙发陷下去了一点,甚至于旁边还倒翻了几本书。

看来她今天过来是因为她的病。

可看现在这个样子,她的病还是没好,又或者说还没好全。毕竟……当初最开始的时候,她看起来比现在还要严重。

沈星河抿了抿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一句,“我先让张姨去盛菜,你们好了就出来。”话说完,他就体贴的关上门,走了。

李淑芬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又看了一眼阮星沉,关切的问道:“星沉,你还好吗?”

“我没事……”

阮星沉的嗓音软软糯糯的,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要是细听的话还是能从中发现一些异样的,她应该是哭过了,声音有些哑。

大概是发觉眼前的美妇人还在担忧的望着她,阮星沉深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静了自己的气息,然后抬起头,朝人露了一个还算灿烂的笑,“李阿姨,我真的没事。”

李淑芬看着她这幅样子,又叹了口气。

怎么会没事呢?身子抖得那么厉害,手都快握不住水杯了,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别怕,你现在比以前已经好很多了,再过段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她还记得以前的阮星沉,根本不能跟人接触。

别说是异性了,就连同性之间,拥抱下,握个手,她都十分抗拒。

现在——

她发现,阮星沉在身体接触的这方面已经好很多了,至少不会再有抗拒、排斥的心理,只是她心底的阴影还在,要是深入接触的话,她不确定会不会复发,也许会没事,也许……就会像刚才那样。

想到以前的不堪,然后疯狂的挣扎,尖叫。

李淑芬压下心底的思绪,和她说道:“我们先出去吃饭?今天早上我让张姨买了你最喜欢的排骨,给你做了糖醋排骨。”

“好。”

阮星沉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颜。

她跟李淑芬一起出门,出去的时候,和人说了一下,“李阿姨,我先去一趟洗手间。”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现在这幅脆弱又糟糕的模样。

……

洗手间。

阮星沉把门反锁后就站在洗手台前。

镜子里的女人面容苍白,眼眶通红,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她刚才一直憋着,怕李阿姨看到担心,现在四周没了其他人,倒是不用再害怕了。

双手撑在洗手台手,她轻轻喘着气。

她很久没有做噩梦了,那段经历被她隐藏在脑海深处,小心翼翼的,不想让任何知道,甚至于,她连触碰都不想。

因为每一次触碰都是在逼着她不得不面对那段黑暗的经历。

可刚才——

她要求李阿姨帮她回忆起那段记忆。

她以为过去这么久,她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可是没有,她清楚的记得那天发生的所有事,记得那个男人是怎么哄骗她,记得那个男人把她绑在床上,用皮带抽打着她,也记得母亲是怎么死的。

阮星沉纤弱的身子不住的发抖,喉咙也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喘不过气。

她的脸颊变得越来越苍白,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弱。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顾煦,像是思绪被突然抽回,阮星沉眨了眨眼,眼中的疯狂和激动逐渐退却,她低下头,看着手机。

顾煦拍了一张午饭的照片给她,烧焦了的牛排,【我先试试,等你晚上回来就可以给你煎牛排吃了】,眼泪一下子就跟藏不住似的,一滴滴往下掉。

雨滴大的泪珠砸在屏幕上,模糊了上头的字。

“顾煦……”

阮星沉低着头,红着眼眶,低声呢喃着,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病一直都不会好,如果真得是这样的话,那她跟顾煦……不,不会的!

她肯定会好的!

就像刚才李阿姨说的,她已经好很多了,再过段日子肯定会全部放下的。

而且——

顾煦对她而言是不一样的。

她可以接受顾煦的亲吻,接受他的拥抱,接受他一切的亲密行动。

或许……

如果是顾煦的话,她就不会发病呢?

阮星沉想着想着,情绪倒是平静了许多,她重新平息了一下呼吸,抹干净脸上的泪,然后先回复了顾煦,和他说了一声【好】,再次看向镜子的时候,她的眼神变得坚韧了很多,没了之前的仓惶和害怕。

她重新洗了一把脸又把头发扎成了马尾的样子,擦干净手机出去了。

……

李淑芬和沈星河已经坐在饭桌上了。

他们都看到了阮星沉通红的眼,却十分自然的忽略了,见她过来就笑着说道:“星沉,快过来坐,张姨怕糖醋排骨出锅凉了,还在里头焖着呢。”

李淑芬拉着阮星沉坐在自己身边,又朝里头喊道:“张姨,可以把排骨端出来了。”

“哎,来了。”

张姨笑着应了一声,没过多久,她就端着排骨出来了,特地放在阮星沉的面前,“星沉,你快尝尝,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好。”

阮星沉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但情绪却已经恢复如常,她笑着夹了一块排骨,吃了一口,然后抬起头冲人笑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

她说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李淑芬更是直接夹了好多排骨放在她的碗里,语气和蔼的说道:“好吃,你就多吃点,你不在,张姨总说自己的厨艺都没人欣赏了。”

“可不是,先生和夫人总是加班,星河也难得回来,我这每天这么精细的准备着都不知道该给谁吃了。”张姨笑着说了几句,然后就让她们先吃,“我还有锅汤没好,你们先吃着,马上就好。”

等到张姨进了厨房。

阮星沉看了一眼面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堆成小山状的饭碗,有些无奈的和身边的李淑芬说道:“李阿姨,够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李淑芬倒也发觉夹多了,轻轻咳了一声,又笑道:“没事,慢慢吃,等你吃完就陪我聊聊天,等晚上吃完晚饭再走,也不用担心晚,咱们家现成的司机就在这呢。”

司机说得就是沈星河。

沈星河被当做司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正好张姨把鸡汤端上来了,他替人盛了一碗,“你要是没事就多待一会,晚上我再送你走。”

阮星沉下午的确没什么事。

但是她答应晚上跟顾煦一起吃牛排,不能爽约。

只好如实答道:“我今天晚上还约了朋友,不能留下吃晚饭了,等下次,我再过来,陪李阿姨聊天。”

李淑芬问道:“是男朋友吧?”

早在刚才聊天的时候,她就发现星沉有男朋友了,又想到之前院里几个小姑娘说的那些话,星沉这个男朋友恐怕还大有来头。

阮星沉倒是也没隐瞒,脸有些红,承认了,“是男朋友,等下次我再带他登门拜访。”

她是把李阿姨一家当做家人的。

当初要不是李阿姨帮她,还带她回到了A市,恐怕她还在那个泥潭挣扎呢,顾煦是她喜欢的人,如果能跟顾煦走下去,她肯定是要带顾煦上门拜访的。

只是她的病——

阮星沉想到之前李阿姨和她说的话,又想到昨晚顾煦提出要带她回家去见祖父,她心下一沉,脸上的笑也有些难以维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