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想笑:“可他这不是有女朋友了吗?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挖墙脚不成?”

朱恬恬哼了一声:“俗话说得好,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南桥一口粉没咽下去,呛得立马就咳嗽起来。又因为面汤太辣,她咳得撕心裂肺,面红耳赤,难受得要命。

朱恬恬慌了神,赶忙又是倒水又是拍背,“诶诶诶,你悠着点,悠着点,你要是被一口酸辣粉给呛死了,谁帮我实施挖墙脚的革命大计啊!”

于是南桥又成了边咳边笑,眼泪都出来了。

后来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躺上了床,却久久没睡能着。

她翻来覆去想着易嘉言,想着他今晚说过的所有话,最后想到了走廊上的那一幕。

灯光熄灭,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两颗星。

他是这样安静地望着他,眼里有很复杂的情绪,似要吞没她。

那片刻的对峙里,他在想些什么?

她不得而知,却又止不住奔腾的思绪。

他,他会不会也心跳加速?会不会也觉得那一刻温柔美好,像是电影里的画面?会不会,会不会有那么一刻,他其实也想再凑近一点……

停!

南桥钻进被窝里把自己拧成了麻花,天哪,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不是说好要心如止水,好好放弃才能好好留在他身边吗?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开始闭眼默默叨念着一堆“静心经”。

***

隔日起了个大清早,敷了张面膜,化了个淡妆。

朱恬恬睡眼惺忪地起来上厕所时,被客厅里正在敷蚕丝面膜的南桥吓了一大跳,说这才是真正的险些被“吓尿了”。

化好妆后,南桥就坐在客厅里频频低头看手机,等待着易嘉言的召唤。

间或看一眼镜子,不确定地想着,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好不容易等到手机响起,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来,却发现电话是研究生办公室的研二学长打来的。

学长高她一级,名叫凌云,在研究生里也算是个呼风唤雨的人了。听说大一的时候就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和电信学院、计算机学院的几个好友一起做出了几个反响还不错的APP。

南桥来校以后,导师把她推荐给了凌云,并且嘱咐凌云好好带她。

南桥接起电话,对方问了一句:“起床了吗,南桥?”

她答:“起来一会儿了,学长有什么事吗?”

凌云说:“昨晚双十二,我们的APP和主业因为同时段浏览人数太多,服务器瘫痪。今天正在加紧修复中,但是人手不够,想请你来帮忙。”

南桥一愣,随即下意识地说:“今天啊……”

“你今天有事?”

“我哥从国外来看我——”

“不会耽误你太久,初步预计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只占用你上午的一部分时间,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可以吗?”凌云的声音从容不迫,带着长期身处高位的果决。

南桥还有些迟疑。

凌云又补充说:“这也是朱老师的意思,她知道我这边出了状况,就让我找你来练练手,也给你累积些经验。”

把导师都抬出来了,南桥要是继续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她只好答应:“那我半小时以后过来。”

凌云的工作室就在校外的科技园里,步行过去,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挂了电话后,南桥拨通了易嘉言的号码,告知他今天上午自己有事要忙。

“你去吧,我就在酒店处理点文件也好。”易嘉言倒是不以为意。

南桥却遗憾得不得了,最后坚持说:“早饭一起吃,吃了我再去!”

清晨的薄雾里,男人穿着灰色大衣,站在校门口等她。

越过来往车流,随着无数过街的人潮一起走过马路,然后站定在他面前,这样的过程让南桥感到安心。

因为知道有人在那里望着她,等着她。

她扬起红彤彤的面颊看他:“吃什么?”

“吃什么都好。”他微微笑。

最后果然是吃什么都好的节奏。

南桥随便挑了家饺子馆,然而与他对坐从头吃到尾,她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最后竟然没尝出这碗饺子是什么味。

她忍不住埋怨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还要被人召唤过去凑人数,学长真是太狠心,不让我和你多待一会儿。”

“说不定是学长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呢?”易嘉言似笑非笑。

南桥朝着碗里的那只残留下来的饺子一戳,白生生的饺子皮上多了个洞。

“我可不想和他多待。”

易嘉言一路把南桥送到了科技园的大厦下面。

南桥看看表:“他说的大概十一点半以前就能完事。”

“那我十一点半到楼下来接你。”

南桥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大厦。

每一次回头,都能看见他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含笑望着她,像是要她宽心,他不会就这么消失不见。

南桥叹口气,拖着沉重的身躯踏进了电梯。

说不想和凌云多待并不是气话,也不单单只是因为他占用了她和易嘉言相处的时间。凌云这个人大概有一种天才的孤高感,待人待事都比较刻薄,不近人情。

他厉害是真,为学院捧下无数大赛奖杯是真,单枪匹马找到了一群能人一起创业,并且还创得风风火火也是真。南桥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凌总的时候,还吃了一惊。

这么年纪轻轻的人,竟然就是老总了?

只可惜every coin has its two sides——这话是从小到大英文写作的高频率佳句,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凌云这个人,真真是不好相处。

南桥第三次踏进他的工作室,因为这里的工作狂们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埋头于电脑世界里,所以她也已经习惯了被人当做空气。

透明隔间里,她看见凌云在跟两个程序员急切地讨论着什么,便站在门外敲了敲玻璃。

凌云只是看她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用口型对她说:“等一下。”然后便继续与程序员讨论方才的问题。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十五分钟。

南桥不停看表,所以清清楚楚地计算出来,凌云搭理她是在她站在门口等待十七分钟之后的事了。

他把门打开,眉头微蹙:“怎么来的这么晚?”

南桥说:“吃了个早饭,大概是跟你通话结束三十四分钟后到这里的,说好的半个小时,也没有迟到多久。”

凌云看她一眼:“四分钟的时间,足以让服务器全体瘫痪了,是没多久。”

绕过她往外走,他头也不回地说:“是朱老师让我多给你机会锻炼一下的,你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帮忙吧。”

“怎么帮?”南桥一头雾水。

“没看见这里所有的人都在忙吗?谁需要帮忙,你就力所能及帮一帮。”

因为他这句“力所能及”,南桥就开始了一上午的打杂生涯。

“那个谁,快点,帮我把这个季度的数据表格找出来!”有人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

南桥见没人动,确定对方是在跟自己这个闲人说话,便走到书架上开始替他找所谓的季度表格。

“新来的?”有人匆匆忙忙从她身旁经过,抓着她的手焦急地说,“妈个鸡,我一人操作两台电脑忙不过来了,你快来,帮我把指令输进去!”

南桥又被一把拖到了电脑前坐着,开始不间断地输指令和代码。

更多的时候,她还要兼具保姆的职能。

“哎,这里两杯咖啡!”有人对她喊。

她茫然地问身旁的人:“哪里有咖啡?”

“楼下星巴克。”

“我去?”

“不然难道我去吗?”那人不耐烦地瞪她一眼。

南桥只得认命,下楼买咖啡。

十一点一十五分,她端着两杯咖啡急匆匆地跑进电梯,心想总算快到点了。

还有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以后她可就要逃离这个人间地狱了。

电梯门开了,她端着咖啡快步朝工作室走去,推开玻璃,她单手捧着咖啡往最里面呼叫“咖啡服务”的那个女人走去。不料半路上有个程序员忽然从格子间里蹦了起来,嘴里骂了句:“我日哦,是哪个死人给老子——”

话没说完,已然听见一声尖叫声。

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椅子被他往后一撞,生生撞在了南桥腰上。冲击力太大,南桥手里的咖啡顿时撒了下去。

一杯滚落在地,贱得一地咖啡色污渍;另一杯砸在了他的桌上,咖啡淌了一键盘,还迅速沿着桌角往主机上留去。

一瞬间,主机里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电脑屏幕一黑,死机了。

也就在同一时间,整层楼的电力系统都瘫痪下来,白炽灯一盏接一盏熄灭,电脑屏幕也一台接一台黑屏。

南桥几乎懵比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看着忽然暗下来的大厅。

此起彼伏的咒骂声响起。

“搞什么鬼啊?”

“吗比的老子代码还没输完啊,草,怎么断了!”

“一上午的工作都白费了吗?我操,工资还有没有啊!?”

“工资你麻痹啊,服务器继续瘫痪,你哪来工资可以赚啊?”

……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听见面前的程序员也慌乱地说:“你,你怎么会在我后面啊?妈的,我哪知道你在我后面还端了两杯咖啡?”

都怕摊上事。

与此同时,凌云的办公室门开了,他站在门口看着漆黑一片的大厅,冷声道:“徐东,去工程部找人检修电路。阿T,马上去主业发布公告,服务器紧急维修,时间延迟至下午三点。剩下的人把笔电拿出来,继续抢修——”

说完一长串,他的目光总算移到了南桥身上。

“你,来我办公室。”

***

南桥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

满大厅的人似乎都对她恼恨至极,因为她毁了所有人一上午的努力。

她一面觉得委屈,一面又惶惶不安,只得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凌云的办公室。

凌云坐在书桌后面,低头忙着在笔记本电脑上操作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你有什么话想说?”

“……”她确实没什么好说。

“朱老师说你很有天分,拿过国际编程大赛的一等奖,所以一等奖就是这么拿的?”凌云声色从容,没有怒气,也没有情绪,片刻后问她,“你端咖啡做什么?让你来帮忙,你就是帮忙下楼去星巴克买杯咖啡上来坐着看热闹的?”

“我——”

“热闹没看够,还想再添一把火,让大家更热闹?”

“咖啡不是我——”

“你看看大厅里的人现在在干什么,因为你的一杯咖啡,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凌云抬头看她,面无表情地说,“拖延的几个小时里损失的一切费用,外面泡汤的人力物力,你自己看着办。”

“……”

“愣着干什么,出去!”最后两个字是加重了力道的,冷冷的,毫不留情的。

南桥呼吸一滞,几乎挪不动步子。

她是不甘的,让她帮忙做力所能及之事的是他;指使她做这做那帮忙打杂的是外面那群人;她买来咖啡,如果不是那个程序员忽然来了出鸡飞狗跳的戏码,又怎么会撒了一电脑,害的电路出故障?

可是如果不是她急匆匆的,单手拿着咖啡,也没端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