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阿靳总归是回不到以前了。

和沈茜倒是会时常通电话,因此更多关于靳远的消息竟然是从她这里得知的。

靳远在酒吧做得越来越好了,很多人慕名而来听他唱歌,远冬几乎每晚都挤满了人。

大春他们换了新的贝司和架子鼓,听说是有人赞助的,价格不菲,可把他们乐坏了。赞助的人好像是个唱片公司的头目,很欣赏他们,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什么好机会。

靳远瘦了些,最近半年抽烟抽得厉害,劝了也没用,他说写歌需要灵感,灵感源自抽烟。

……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南桥能做的也只是在短信里多加一句:“阿靳,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零零散散知道了很多靳远的事,直到终于有一天,沈茜在电话里告诉南桥:“阿靳不在远冬继续做下去了。”

“那他去哪里?他,他不唱歌了?”南桥愣愣地问。

下一刻,沈茜爆发出了一阵尖叫声,欢呼着告诉她:“还记得那个唱片公司的人吗?他让阿靳跟他去公司录了只小样,参与了选题会,大家一致通过阿靳是个值得发展的潜力股!”

“所以——”南桥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所以阿靳要跟唱片公司签约了!他要成明星了!要出唱片了!”沈茜在那头不断深呼吸,像是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根本控制不住,只是一个劲大笑,“你相信吗,南桥,阿靳终于要实现他的愿望了!”

对于南桥来说,唱片公司,明星,以及小样和选题会这样的东西都是异常遥远的,它们不存在于她的世界。但因为靳远,她的血液同样沸腾起来。

她一直没有忘记过那个盛夏的黄昏,她站在橘色的落日下,看见靳远背着吉他唱着歌,歌声像是来自什么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像迷,像雾,却又动人美丽。

她希望那个少年一路勇敢无畏地追寻梦想,也希望他最终如愿以偿。

所以靳远,你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吗?

南桥在图书馆里笑起来,回过头去看着窗外盛大的落日,仿佛又看见了昔日的少年。

接到易嘉言的电话时,她的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笑意:“是啊,在图书馆。”

易嘉言听说来了,沉吟片刻,问她:“心情很好?”

“嗯。”她坦诚地点头。

“因为我吗?”

“一小部分。”

“那还有一大部分是因为什么?”笑意骤减的声音。

南桥笑了起来,声音愉悦地告诉他:“是阿靳。我听沈茜说阿靳要跟唱片公司签约了,以后不用在酒吧驻唱了。”

“所以只给小部分的开心给我,大部分的都留给你的阿靳了?”易嘉言冷静地指出这一点。

南桥笑得更厉害了,“我说,你该不会在吃醋吧?”

“是又如何?”他竟然承认了。

南桥存心逗他,还在这边煽风点火地说:“谁叫你离我那么远啊,我都快忘了易嘉言是谁了。”

“那我岂不是该慌了神,立马飞来你身边?”那边的人低低地问了句。

“那你飞过来啊。”南桥声音软软的,片刻后含笑说,“我很想你,易嘉言。”

男人沉默片刻,然后才开口说:“回头。”

“什么?”南桥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左手边的玻璃被轻声叩响,笃笃,很沉闷干脆的两声。

她诧异地拿着电话转过头去,就看见隔着一道玻璃墙的走廊上站着个人,一身黑色大衣,手里拿着黑色的iPhone,从容安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她。

她呆住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飞快地跑出大门,一路飞奔到他的面前。

“你,你怎么来了?”是不可置信的声音。

却看见他好整以暇地收好手机,伸手把她揽入怀中,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再不来,我怕你眼里只有你的阿靳,连易嘉言三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

她窝在他胸口闷闷地笑。

男人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黑漆漆的发顶,忍不住低头轻轻地啄了一下,只字不提他几乎沿着图书馆绕了一整圈,才终于找到她的事情。

失算,失算。看来下一次要再想给小姑娘一个惊喜,做点浪漫的事情,还得先做好功课,弄清楚这复杂的地形才是。

第41章

惊喜之后,南桥忍不住问他:“你怎么来上海了?不用做正事吗?”

仍是担心两人的感情会影响他的工作。

易嘉言侧目看她,声音稳稳地说:“你就是我的正事。”

虽然脸上发烧,但南桥还是追问:“到底会不会耽误工作?”

看她一脸认真不依不饶的样子,易嘉言笑了:“上海这边有个签约仪式,大老板派我来出差,我就顺道过来看看你。”

“所以说半天,原来我只是顺道来看看?”南桥也故意瞪他。

易嘉言笑了,把她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答非所问:“走,吃晚饭去。”

有的事情她不需要知道,他自己明白就好。

事实上签约仪式是不需要他这种身份的人来参加的,公司可以随随便便指派一个部门经理或者HR过来就好,但他就是在众多人选之间停顿片刻,然后把名单还给了助理。

“我亲自去一趟吧。”

大刘的眼睛都瞪大了:“亲,亲自去一趟?”

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国际大公司,也不是什么金额大得惊人的顶顶重要的单子,按理说不管派谁去,总之不可能是易嘉言。

大刘还忧心忡忡地凑过来:“老大,这么打着出差的幌子出去旅游是不是也太明显了点?要不,派我去,我给你多照点照片回来,你过过眼瘾?”

易嘉言还一本正经地把名单塞进他手里,说:“这笔单子很重要,必须亲自去一趟。”

反正大刘是左瞧又瞧,也始终没瞧出来这单子究竟是哪一点重要到他飞去不可的地步。

圣诞节要到了,小姑娘喜欢热闹,不爱孤零零的。虽说不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但是街上都闹哄哄的时候,他也希望他能陪在她身边。

所以义无反顾地飞过来了。

临行前,上海这边的合作方得知是他亲自过来参加签约仪式,受宠若惊,还特意在报刊上都登出了这个消息,易嘉言三个字前面自然而然多了光环与前缀,什么“国际知名建筑家”,什么“曾一手设计出里昂一角的天才设计师”。

大刘拿着那些报纸在工作室的一群妹子中间耀武扬威,活像那报纸上写的是他,易嘉言不动声色地从他背后凑近了些,才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里昂一角其实也不能说是老大一个人设计出来的,毕竟我也不是吃闲饭的人,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我大刘虽不能说鞠躬尽瘁,但好歹也算得上死而后已。我殚精竭虑,把我所有的创意和灵感都奉献给了建筑事业,这才和老大一起打下里昂的半壁江山,为国际建筑领域做出了新的贡献,添上了一笔难以抹去的壮丽色彩……”

说到一半,看见妹子们的表情忽然都从崇拜变成了尴尬,其中一个还拼命朝他眨眼。大刘稀里糊涂地回头一看,吓得报纸都没拿稳。

“老,老大……”

易嘉言莞尔:“口才不错啊。”

“哪里,哪里哪里……”大刘心虚地弯腰去捡报纸,手都颤颤巍巍的。

易嘉言顺势拍拍他的肩:“以后的演讲和会议报告就不麻烦文编那边了,你一块儿给做了吧,这口才不用也可惜了。”

大刘的腰咔嚓一声,都没能直起来,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的尔康手,悲催地喊着一句撕心裂肺的“哦多克”。

其实是想过很多惊喜的,比如带小姑娘去看场电影,在几十层楼高的空中餐厅吃顿晚饭,去热闹的商场逛逛,买些礼物,新年要到了,也该买只表、买条手链送她。

他看大刘每年都大张旗鼓地张罗着给女朋友买礼物,问这个问那个,拿着小本子一本正经地记下很多建议,最后选出一个创意爆表的,神秘兮兮地说一定让女友泪流满面地扑进他怀里,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曾经觉得不过买个礼物而已,哪里值得这么浮夸这么慎重以待。可是如今有了光明正大送南桥礼物的资格,他才真正意识到,因为在乎,所以恨不得将全世界拱手相送,大刘那点算什么?

可是真到了上海,才发现很多事情是想得容易,做起来难。

因为空气污染,十二月底的空气差得要命,城市病严重到下午两三点的天空看上去也昏黄一片,雾霾将整座城市笼罩其中,行人来去匆匆。

他没法带着小姑娘去逛逛街,这个天气吃空中晚餐也是浪费得紧,难道坐在三十几层高的大楼上看雾霾吗?

最后竟然是陪着她去校外的一家汤锅店吃了一锅珍菌排骨,点了两个小菜。都是大学附近开给学生的餐厅,环境好不到哪里去,图的是实惠与味美。

隔着热气腾腾的烟雾,他和南桥低头喝着汤,玻璃窗外是雾气迷蒙的上海,五光十色,忙碌热闹。

但心是暖的,是充实平和的。

因为一抬起头来,总能看见她微笑的眼睛。

于是那张略显油腻的餐桌和这并不太优美的环境也变得可爱温馨起来。

南桥很偏爱这家的汤锅,平日里也总爱叫上朱恬恬一起来吃,今天也不例外,吃着吃着,仍然忍不住心满意足地感叹一句:“真好喝。要是我知道这汤怎么煲的就好了。”

“喜欢的话,常来吃不就行了?”

“那不一样。”南桥捧着碗又喝了一小口,羡慕地说,“要是我也知道怎么做这个汤,以后在家就能天天喝到了。我又不是一辈子都会待在上海,以后回家了,难不成想喝这儿的汤了还专程从北市赶过来?”

易嘉言递了张餐巾纸给她,从容地说:“我知道。”

南桥一愣:“知道什么?”

“这很简单,尝一尝其实就知道他加了什么料在汤里,如果你喜欢,将来我做给你喝。”

南桥有些不相信,毕竟他再怎么会做饭,也不是厨师界的天才,那可能喝一口就尝出来这汤是怎么做的?她有些怀疑地追问:“那你跟我说说他怎么做的,都加了些什么料?”

易嘉言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能说,家传绝学,祖传秘方,说了就不灵了。”

“你唬我。”南桥瞥他一眼,很直接地揭穿了他。

谁知道易嘉言笑了,低头喝了口汤,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望着她,含笑说:“没唬你。真想知道的话,嫁给我,我就把家传绝学传给你。”

轰的一下,南桥的脸变成了热气球。

她呆呆地看着易嘉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慌慌张张地埋头喝汤,喝了一半忍不住抬头去偷偷瞄他,谁知道他那里一本正经地喝汤,完全不像刚才说过什么羞人的话。

心下又有些空落落的,她没憋住,小声问他:“诶,你刚才是认真的?”

“哪句话?”他从容不迫地看着她。

“每句话。”她没好意思指出最后那句,只能小声这么说。

易嘉言没稳住,看她那副患得患失的样子,最后还是低低地笑出声来,却没有再说别的什么。直到最后吃完晚饭,走出了餐厅,他与她并肩走在夜色里,才说:“尝一口就知道汤是怎么做的,是假。”

她侧头看他,假意不满的样子。

他却再添一句:“但想学会它,将来每天做给你吃,是真。”

她又绷不住脸皮,挪开视线继续发烧了。

雾霾将五光十色的夜景也染得有些模糊不清,但这样看着,不去感受它是污染物,倒还有几分意境。

易嘉言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口罩,递给南桥:“戴上。”

“你的?”她接过来。

“我的。”

她又有点迟疑了,诶,这可是戴在嘴上的,他戴了,又给她戴……不待她多想,一只好看修长的手凭空身来,又拿走了那只口罩,不容置疑地替她罩在鼻端与嘴前,两只手轻轻一勾,便将口罩的两端细带戴在了她的耳朵上。

他还低头看了一眼,确定鼻子和嘴巴都遮住了,才松开手:“走吧,这样就不怕了。”

“怕什么?”她从口罩后面模模糊糊地问他。

易嘉言牵起她的手,含笑说:“想带你去逛街,但雾霾天气不易出门。这样就好了,不用担心你会呼吸到不干净的空气了。”

“口罩又不是万能的,不能完全阻挡污染物。”她一本正经地为他解释。

易嘉言却把她往怀里一拉,让她的面颊严严实实地靠在他胸口的大衣上,在她不明就里之际,声音稳稳地说:“那这样呢?”

“……”

“这样会不会好一些?”他的声音里染上了笑意,似乎是存心逗她,想看她害羞的样子。

南桥果真害羞了,小小地挣扎了一下,低声说:“大街上,好多人的……”

如果不是真顾虑到这是公众场合,易嘉言早已忍不住揭开才替她戴上的口罩,吻住她的唇了。

就好像真的见不得,一见到她,他的沉稳就统统消失不见,想时时刻刻都做些亲昵的举动,想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过去忍了六七年,而今他的小姑娘真真正正地属于他了。

最后当真去买了块表。

易嘉言要买的表自然是价值不菲,南桥不肯接受,连那家灯火璀璨的店都不愿踏进。

他很认真地说:“南桥,我从不以价格去判断礼物的好坏,送你一条围巾和一块手表在我看来其实没有太大的价值上的区别。但你还有两年就要毕业,如今也要慢慢融入这个社会,适应职场,我认为你需要一只很好的手表,是个纪念,也是种鼓励。”

南桥分辨说:“那么多表,Swatch的也没问题,几百块钱就好,没必要买这家啊……”

店名是大气简洁的英文,她认得,几千到几万元一只的表。

其实易重阳对她这个继女从来不曾亏待过,吃穿用度都很好,但是易家也并非奢侈无度的地方,对于子女的教育,易重阳和黄玉兰都很注重他们的价值观,因此不会给太多的零用钱,也不会买太昂贵的衣物。就像南桥的上一只手机还只是三星的note2,3和4都出来了,而她的手机没坏,妈妈也一直没让她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