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了一剂,我留下了另外一剂。老师对我的项目赞不绝口,决定支持我去参加一次面试。弗西沃伦公司的一个招聘员两周后就来学校,老师要把我和我的程序一起推销给他。我要提前两年毕业,直接工作,不需要经过监禁,也不用付两百美金。”

火蛇盘成一只燃烧的皇冠。想到南斯就要离开他的生活,德克感到既怪异又惊恐。

“我是女巫,”南斯唱起歌来,“湿件女巫。”她从头上拽掉衬衣,扔了出去,精巧高耸的乳房随着她的舞蹈自由而优雅地晃动。“我会到达……”她现在唱的是一首流行歌曲,“顶……峰!”她小小的粉红的乳头竖立起来,火蛇舔过乳头,随即奔离。

“嘿,南斯,”德克不安地说,“安静点儿,好吗?”

“我在庆祝!”她把大拇指挂在闪亮的金色内裤上,火焰在她的手和腹股沟上盘旋。她又歌唱起来:“我是处女神,宝贝,我就有这魔——力!”

德克转开脸。“我得走了。”他喃喃说。他得回去打飞机了。他在想,她把另一剂亢奋剂藏在了哪里?每个地方都有可能。

圈内是有惯例的,这是不成文的论资排辈的规矩,如同中式园林一样繁复。即便德克声名鹊起,红得街知巷闻,可赛飞名人也不能随意向人挑战,必须逐级往上爬。但是,如果你每晚都赛飞,永远接受任何人的挑战,如果你足够牛……你也可以爬得很快。

德克以一架飞机的优势领先。这是一场三对三的巡回赛,观众不多,大概十几个,但却是一场鏖战,围观的人都兴奋地呐喊。德克沉浸在战斗带来的疯狂的平静中,突然意识到观众都安静了,他看到人们骚动起来,互相交换眼神,目光都投到他身后。他听见电梯门关闭的声音,在平静地击落了对手的第二架飞机之后,才冒险回头看了一眼。

泰尼·蒙哥马利来到了杰克曼台球室。他用一只尚未完全瘫痪的手,控制轮椅在棕色的油毡上悄无声息地碾过。他的表情坚定、空洞又平静。

在那一瞬间,德克就损失了两架飞机。一架是因为分辨率下降——注意力分散导致飞机变得模糊,然后就被影像锐化器给抹除了;另一架则是因为他的对手真的很能打。那哥们儿来了一个螺旋翻滚,速度急降,溜到了旁边,德克的飞机从旁飞过,被扫射击中,起火坠毁。场上最后两架飞机在同一高度以同一速度飞行,都在转弯时试图抢位,于是飞成了环状。

观众让开一片空地,泰尼的轮椅来到桌前,鲍比·厄尔·克莱恩跟在他身后,身材高挑,态度随和。德克与对手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将飞机从台球桌上空召回,静等他发话。泰尼淡淡一笑,小小的五官挤在他苍白病态的脸中间,一只手指在银色扶手上轻轻抖动。“我听人说起你。”他直视德克,柔和的声音惊人地甜美,像个小女孩。“我听说你飞得很好。”

德克缓缓点头。泰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柔软饱满的嘴唇自然地噘起,像是在等待一个吻。他用明亮的小眼睛打量德克,并无恶意。“那就让我们看看你有多能干。”

德克再次迷失在冷酷的战争游戏中。敌机拖着烟火坠下,炸开,从桌上消失。泰尼不发一言地转开轮椅,朝电梯那边驶去。

德克收起自己赢到的钱,鲍比·厄尔走到他身边,缓缓说道:“他想跟你赛飞。”

“是吗?”德克还远远不到挑战泰尼的级别。“别是什么骗人的花招吧!”

有个人原本预定明天从亚特兰大过来,但临时取消了。泰尼想找个新人赛赛,所以你才有机会挑战蓝马克斯。”

“明天?周三?我没什么时间准备了。”

鲍比·厄尔温和地笑起来。“我看也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克莱恩先生?”

“孩子,你没那水平,明白吗?你不可能出人意料。你飞得和新手差不多,只不过更快点儿,更顺点儿。你明白我想说啥吗?”

“不太明白。你要押上点什么吗?”

“说老实话,”克莱恩说,“我就是来赌博的。”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小笔记本,舔了舔铅笔头。“赌你五赔一。绝对不会有更公平的赔率了。”

他看德克的眼神简直有些悲伤。“泰尼就是天生比你强,你没希望的,孩子。他一无所有,根本离不开那该死的轮椅,他活着就是为了这该死的游戏。如果你以为自己能赢过为赛飞而活的人,那就是自欺欺人。”

德克坐在咖啡吧里,握着杯子的冰冷双手不断颤抖,脑中极度眩晕。里士满路对面是一家肯德基,诺曼·罗克韦尔画的山德士上校面无表情地看着德克。“克莱恩说得对,”德克对上校说,“我可以与泰尼对战,但我赢不了。”上校回望他,眼神平静稳重,但不算友善。上校将咖啡吧、“百思买”和里士满路的整个破烂王国尽收眼底,他等待着德克承认自己的计划是多么可怕。

“那婊子已经打算离开我了。”德克大声说。柜台后的黑人姑娘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好笑,然后迅速转移目光。

“爸爸来电话了!”南斯蹦蹦跳跳地走进公寓,重重把门从身后关上,“你知道吗?他说,如果我能拿到这份工作,并坚持6个月,他就会取消我的脑锁。你能相信这是真的吗,德克?”她迟疑了一下,“你还好吧?”

德克站起身。时机已到,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如同置身电影之中。“你昨晚为什么彻夜不归?”南斯问。

他脸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像一张人皮面具。“你把亢奋剂藏在哪里了,南斯?我要用。”

“德克,”她努力挤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德克,那是我的,是我的药。我需要它,我要参加面试。”

他轻蔑地笑了。“你有的是钱,你还能搞到新的。”

“周五前搞不到!德克,你听我说,这次面试真的很重要,我这辈子是好是坏全指望它了。我需要那剂药。我只有那一剂!”

“宝贝,你他妈的有整个世界!你看看自己身边——6盎司的金色黎巴嫩肉丁、罐头凤尾鱼,还有无上限的医疗保险。”

床边堆积着脏床单和皱巴巴亮闪闪的杂志,她踩在上面,一步步踉跄退开。

“而我呢,我从来都不曾有过这一切,不曾在生活中有过任何机会。现在我有了,只此一次,两个小时后有场比赛,我他妈的一定要赢。你听见了吗?”他努力激起自己的愤怒,只有足够愤怒,他才能做出那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南斯扬起一只胳膊,伸开手掌,但他早有准备,一把拍开她的手,连那条黝黑的隧道都没看到一眼,更不消说那些红色的小眼睛了。他俩一起倒在地上,他压在她身上,她的呼出的气体喷到他脸上,炽热而急促。“德克,德克!我真的需要那玩意儿,我的面试,那是我唯一……我要……我要……”她挣扎着转开脸,对着墙边哭泣,“求求你,神啊,求求你不要……”

“你把它藏在哪儿了?”

南斯被他压在床上,身体开始痉挛,在痛苦与恐惧中抽搐。

“在哪儿?”

她的脸已经失去血色,泛着死灰,眼中溢满恐惧。她的嘴唇在扭动。太晚了,他已经越线了,已经停不下来了。德克觉得恶心,但在某种程度上,在他内心深处,他又很享受这个过程。

“在哪儿呢,南斯?”他缓缓地、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在杰克曼台球室楼下,德克的手指落在电梯按键上,迅捷如同黄蜂,优雅好似蝴蝶。他浑身充满了能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电梯还在上行,他迅猛地取掉墨镜,看着满是模糊指印的金属墙上反射出自己的影子,笑了起来。他的瞳仁如同针尖,几不可见,但他眼前的整个世界充满色彩与光亮。

泰尼已经在等候。他看着德克的虹膜,看着德克动作里夸张的平静,也看出了德克假装并未服药的笨拙模样。残疾人泰尼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嗯,”他用那种女孩子气的声音说,“看来有好东西等着我呢。”

马克斯勋章挂在他轮椅的一根管子上,德克站好位,向他鞠了一躬,并无嘲讽之意。“我们开始吧。”作为挑战者,他采取了防守战术,调出的飞机影像处于一个保守的高度,足够俯冲,也来得及对泰尼从上方的突袭作出反应。他耐心地等候着。

是旁边的人群给了他提示。一个亮色头发的胖小子好像吓了一跳,一个眼神空洞的白人则微笑起来,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眼睛慢慢转动。在服过亢奋剂之后,他眼里的那些脑袋的动作都像凝固了一样,他只花了大概三纳秒便找到了进攻的来源。德克猛一抬头——

狗娘养的,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三架福克飞机直接从两百瓦的灯泡上俯冲下来,而他在泰尼的引诱下直视了灯泡,瞬间完全失明。德克紧紧闭上泪水狂涌的双眼,拼命保持飞机视像。他将编队左右分开,各自迅疾翻转半圈,随后回到原编队里。他只能随机闪躲,因为他根本看不到敌方的战机在哪里。

有人欢呼,有人咒骂,有人拍下硬币,喧闹声似乎已与决战的节奏完全脱节。在种种声音里,德克听见了泰尼的笑声。

他的视力恢复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一架斯帕德已经起火坠毁。福克以一对一和二对一尾随在他幸存的两架飞机后面。比赛刚开始不过三秒,他已经损失了一架飞机。

他不断闪躲,不让泰尼瞄准锁定。身后只有一架敌机的斯帕德不断绕圈,另一架则飞向泰尼和灯泡之间的盲点。

泰尼的表情异常平静,之前那种隐约的失望甚至蔑视已经被宁静淹没。他的飞机静静尾随,等待时机对德克发难。

就在到达盲点之前,德克的斯帕德忽然急刹,两架福克扑了个空,猛然向两侧急拉,不断旋转,重新抢位。

斯帕德又猛然俯冲,下方的第三架福克刚好被德克的另一架飞机诱到这里,火力扫过它的两翼和暗红色的机身。福克似乎并无反应,那一瞬间德克还以为自己失手了,随即,那红色小机器向左倾斜,拖着黑色浓烟坠落了下去。

泰尼皱了皱眉,完美的嘴边露出不快的细纹。德克笑了。一比一平,泰尼继续占据有利地位。

两架斯帕德都被咬得很紧。德克将两架远远分开,又从桌子两边拉到一起,径直飞向对方,消解了泰尼的优势——任何一架飞机开火都会击中他自己的飞机。德克的飞机加速到最高,向着对方机头直冲过去。

就在两架飞机相撞前的一瞬间,德克让它们上下错开,同时向福克开火,随即转弯。泰尼早有防备。空中火光四射,随后一架蓝机与一架红机向相反方向飞开,留下另外两架在半空纠缠,机翼相接,扭成一团,随后撞在一起,坠落到下方的绿毡上。

比赛才开始十秒钟,已经有四架飞机坠毁。一个黑人老兵抿起嘴唇轻轻吹了声口哨,另一个人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轮椅里的泰尼坐得笔直,微微前倾,目不转睛,柔软的双手无力地拉着把手。那种游戏人间的、无所谓的臭模样完全不见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游戏上。那些人、那张球桌,就连杰克曼台球室本身,对他而言可能都已不复存在。鲍比·厄尔·克莱恩将一只手搭在泰尼的肩上,泰尼却浑然不觉。两架飞机在房间的两头各自努力抬升。德克将自己的飞机顶在天花板上,在雾蒙蒙的房间里看起来模模糊糊的。他扫了泰尼一眼,两人目光碰在一起,尽是寒意。“让我看看你最牛的手段。”德克紧咬牙关,喃喃地说。

他们的飞机又飞到了一起。

亢奋剂效力已至巅峰,德克能看见泰尼的火力在两架飞机之间缓缓移动。为了发射子弹,他被迫将飞机拉近,然后扭转拉起,福克的子弹从他的起落架下掠过。泰尼也同样处于白热状态,不断躲避德克的射击,两架飞机擦身而过,起落架差点儿纠缠在一起。

德克操纵斯帕德转出一个最急的弯,幻觉恰在此时袭来。桌上的毡子扭曲起来,变幻成泰尼曾在战斗中飞越的玻利维亚雨林,四面墙壁向后退去,灰色天空无穷无尽,他感觉到生控战机的金属牢笼在身周合拢。

但是,德克是有备而来的,他知道幻觉必然会出现,也知道自己能够对付它。军方药物的副作用一定是可以战胜的。斯帕德和福克转着圈再次接近,他能看见泰尼·蒙哥马利脸上的紧张,如同在当年丛林上方的天空中战斗。他们飞近对方,感觉到扭转力从仪器上直接输入后脑,肾上腺素从肩后注入,皮肤与机壳合为一体,冰冷的空气急速从身上掠过,与滚烫的金属和汗水味混在一起。曳光弹从他脸上呼啸而过,他向后一靠,看见斯帕德从福克旁边掠过,急速上升,双方都安然无恙。人们已经疯狂了,挥舞帽子,跺脚,就像一群蠢货。德克的目光再次与泰尼相遇。

一种恶毒之意浮上心头,虽然他所有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如同飞机上的碳晶丝,在安第斯山脉上空超速旋转仍能维持飞机不四分五裂——他还是装出一个随意的微笑,眨了眨眼,头微微偏向一边,好像在说“瞧瞧这儿”。

泰尼向那边扫了一眼。

只不过是几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但这已经足够。德克以赛飞圈历史上最快的速度和最紧凑的角度飞出一个英麦曼滚转——再多一分便已超越了理论极限——追到了敌机的身后。

“看看这一次你能不能逃脱,蠢货。”

泰尼的飞机猛冲向绿色地面,德克紧紧尾随,并未开火,泰尼的位置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中。

泰尼好像在逃跑,就像在真正的战斗中一样,虽然注射了亢奋剂并且极度兴奋,但仍是狼狈而逃。他们已经降到绿毡上空,超低空飞翔。刹住,德克想,然后提升速度。他眼角的余光看见鲍比·厄尔_克莱恩,他脸上有一种可笑的神情,像是哀恳。泰尼的镇定沉着已经完全被打败,一张脸痛苦得扭曲起来。

泰尼惶恐起来,他的飞机俯冲入人群之中,两架飞机在人群中间盘旋翻转。有的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有的人则笑着去拍打飞机。泰尼眼中满是惊慌,像是在诉说永恒的恐惧与拘禁,以及两者无穷无尽的互相磋磨……

恐惧来源于空气中死亡的味道,而拘禁则是因为深陷金属的囚笼开始是飞机,后来是轮椅。德克从他的脸上明白了一切:

战斗是泰尼唯一的自由,他不放过每一个逃脱牢笼的机会。直到一位“爱国者”用一枚古老的防空导弹,将他从玻利维亚蓝绿色的天空中击落,让他一直沦落到里士满路上的杰克曼台球室,直到他最后一次面对褪色台球桌对面那个微笑的致命对手。

德克踮起脚尖,脸上洋溢着昂贵药物导致的特有的微笑。正是这种药物,在泰尼的血肉之躯混着金属一起被人从空中击落之前,就已经把他彻底毁灭。一切都水落石出。他终于明白,赛飞是泰尼还能活下去的唯一原因。他每一天都飘过死亡边缘,又从那金属棺中站起来,再活转过来。他全靠意志支撑才没有崩溃,一旦那样的意志被摧毁,死亡便会如涌泉般喷薄而出,将他淹没。届时泰尼会弯下腰,在自己身上呕吐。

德克终于使出了最后一击。

一片亮光闪过,泰尼的最后一架飞机消弭无形,房间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我成功了。”德克轻轻说,随即大喊起来,“狗娘养的,我成功了!”

在球桌对面,轮椅中的泰尼身体扭曲,胳膊不断痉挛,头歪在一边肩膀上。他身后的鲍比_厄尔·克莱恩满眼怒火,紧盯着德克。

这个赌客抓起马克斯勋章,用绶带包起一沓压膜纸币,猛地朝德克脸上扔过来。德克毫不费力,悠闲地在空中抓住了它。

在那一瞬间,这个赌客恨不得越过桌子,扑到他身上来,但是他的衣袖被人轻轻拉住。“鲍比·厄尔,”泰尼低声说,声音里满是耻辱,“你得带我……离开这里……”

克莱恩僵硬而愤怒地推着他朋友的轮椅转身离开,走进阴影中去。

德克仰天大笑。苍天在上,他感觉棒极了!他把马克斯勋章塞进衣服口袋里,那玩意儿冷冰冰、沉甸甸的;钱则塞进牛仔裤里。妈呀,他要跳起来了,胜利的狂喜在他身体里跳动,如此美好,如此强大,犹如他曾在灰狗车上看到的树林深处那只健壮雄鹿的腹肌。在这一刻,为了这最终的胜利,他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值得。

然而杰克曼台球室里一片死寂,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围过来祝贺他。他清醒过来,才发现周围都是安静的、充满敌意的脸庞。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他们浑身都散发着鄙视甚至憎恨的气息。在那漫长的一刻,空气似乎在颤抖,害怕暴力打斗随时爆发……就在这时,一个人转过脸,清清喉咙,朝地上啐了一口。人群低声嘟嚷着散去,观众一个个消失在黑暗之中。

德克站在原地,腿上有一块肌肉开始抽动,这是服药后精神崩溃的先兆。他感觉到头顶麻木,嘴里发苦。有那么一秒钟,他必须要用双手抓住球桌,否则就会倒下去,永远倒在他身下鲜活的阴影里。胡椒博士钟下方照片里的死鹿眼睛冷冷地盯住他。

只需一点点肾上腺素,他就可以脱离这种状态。他需要庆祝,要喝得醉醺醺的,然后不停地说话,一遍遍讲述自己胜利的故事,哪怕牛头不对马嘴,哪怕捏造各种细节,也得吹牛、谈笑。这样一个满天繁星的深夜正合适大聊特聊。

然而,站在安静空旷的杰克曼台球室里,他突然意识到,已经没有人听他说话了。

一个也没有了。

denovo 译

* * *

灰狗(Greyhound),美国一家跨长途商营公共汽车公司。

流浪荷兰人(Flying Dutchman),传说中一艘永远无法返乡的幽灵船,注定在海上漂泊航行。

诺福克(Norfolk),美国弗吉尼亚州的城市。

奥斯维格(Oswego),美国纽约州中北部城市。

马耳他十字(Maltese cross),马耳他骑i团使用的符号,由四个“V”字尖头相触组成。

此处指的是普鲁士和德意志帝国军队最高勋章——蓝马克斯勋章(Blue Max)。1740年,腓特烈大帝创立功勋勋章(Pour le Mérite)。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飞行员想要获得功勋勋章,必须取得8次空战胜利的战绩。1916年,飞行员马克斯·英麦曼(Max Im-melmann)成为首位获得功勋勋章的军人,从此该勋章被称为“蓝马克思勋章”。

福克D.VII型(Fokker D VII),“一战”中德国的著名双翼战斗机。

斯帕德(Spad),“一战”中法国的著名双翼战斗机。

英麦曼滚转(Immelmann),飞行战术动作,拉起机头爬升到接近失速,飞机顺着一边失速的机翼迅速掉头180度下坠,然后俯冲抓回能量。该动作主要用于使飞机迅速掉头,由“一战”德军飞行员马克斯·英麦曼首创。

湿件(wetware),由“硬件”和“软件”衍生出的概念,指人脑。

巴唐(Batang),印度尼西亚省份名。

环飞(loop),飞行中的战术动作,飞机做垂直方向环形飞行,同时侧轴保持水平。

侧滚(roll),飞行中的战术动作,飞机绕纵轴做一个完全旋转,并且不改变飞行方向或高度。

高德干酪(Gouda),荷兰产扁圆形干酪。

胡椒博士(Dr.Pepper),美国软饮料品牌。

贝塞斯达(Bethesda),美国马里兰州城市,位于华盛顿特区附近,是美国国立健康研究院及海军医疗中心所在地。

路特斯93T(Lotus93T),由路特斯汽车公司生产的一级方程式赛车。

迪克西兰爵士(Dixieland),早期爵士乐的一种类型,起源于美国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后传播到芝加哥和纽约。

光气(phosgene),学名二氯化碳酰,又称碳酰氯,在军事上常被作为毒气弹使用。

诺曼·罗克韦尔(Norman Rockwell,1894—1978),美国著名插画师,擅长描绘美国式的理想生活。'

山德士上校(Colonel Sanders,1890—1980),肯德基创始人,其头像为肯德基公司商标。

第10章 整垮铬萝米

我们整垮了铬萝米的那个晚上,天儿很热。在外面的商场里、广场上,飞蛾拍打着翅膀扑向霓虹灯,扑向死亡。可是在鲍比的阁楼里,唯一的光线来自显示屏以及矩阵模拟器面板上的红绿LED指示灯。我熟知鲍比模拟器里的每一个芯片。表面看来,它跟常见的仙台小野七代没什么两样,就是人们熟知的第七次代赛伯空间软件。但是,这台模拟器已经被我改造了太多次,在所有的硅晶片里,想找到一平方毫米的原厂电路都不可能了。

我们肩并肩,在模拟器控制台前面等着,盯着屏幕左下角显示的时间。

“动手吧!”时间到了,我发出信号。鲍比已经开始了,他探身向前,用掌根把那款俄罗斯程序推入槽口。他就像一个对格斗游戏信心满满的孩子,把游戏币狠狠地塞进街机里,等着挥手灭掉大群的敌人。一阵沸腾的银色幻光扫过我的视野,矩阵世界在我的脑海里展现开来。

这里就像一块3D立体棋盘,无边无际,完全透明。我们进入网络的时候,那款俄罗斯程序好像突然卡了一下。如果有别人也侵入了矩阵世界的这个区域,他可能会看到一群闪烁的影子从一座小小的黄色金字塔里涌出来。金字塔代表我们的计算机。这款程序是一个虚拟武器,它天生就是要消除其他程序的原始设计,用毁灭性的超高优先级重新写入自己的指令,无论面对多么坚固的防线,都视若无物。

“庆祝一下,”我听到鲍比说,“我们刚刚成为东海岸核裂变监控委员会的监察队……”这就意味着,我们正快速通过光纤线路,畅通无阻,就像赛伯空间里拉响警笛横冲直撞的消防车。在模拟矩阵里,我们直奔铬萝米的数据库而去。我知道前方有高墙等待着我们,尽管现在还看不到。那是暗影与寒冰之墙。

铬萝米,她可爱的娃娃脸像钢铁一样平滑;她的双眼似乎来自大西洋海沟的最深处——冰冷的灰眼睛,存在于可怕的重压之下。人们传说,她会为招惹她的人量身定做各种绝症,那些洛可可风格的奇怪病症会持续许多年,把人慢慢折磨死。关于铬萝米,有各种各样的传言,每一个都令人不安。

所以,我用瑞琪的照片把她覆盖住了。瑞琪跪在一束阳光中,飞尘在光亮中舞蹈,阳光穿过阁楼顶上的钢筋格栅和玻璃板斜照进来。她穿着褪色的迷彩工作服,脚踩半透明的玫瑰色凉鞋,正弯腰在尼龙工具袋里找东西,赤裸的背部曲线玲珑。她抬头向上看,一束浅金色的卷发轻轻挠着鼻翼。她微笑,慢慢扣上鲍比那件旧衬衣的纽扣,磨损的卡其布掩住了她的前胸。她在笑。

“婊子养的!”鲍比说,“我们刚刚通知铬萝米,说我们是国税局的审计程序,带了三张最高法院传票一起来的……准备好动手,杰再见了,瑞琪,也许从此之后,我再也不会见到你。

黑,门厅里那么黑,我们在铬萝米的冰墙内。

鲍比是一个牛仔,寒冰就是他的舞台。“寒冰”是一个缩写,全称是所谓的“电子入侵反击系统”。矩阵世界是一个抽象表征,描述了数据体系之间的关系。如果合法的程序员进入矩阵中自己雇主的扇区,就会被很多闪亮的几何形状包围,这些形状代表公司数据。

在模拟矩阵这个黑白的乌有世界里,有高楼大厦,也有广阔的原野。它们是电子幻象,也是人们共同接受的假设,人们借此处理、交换大量数据。合法的程序员就在寒冰之墙的背后工作,但他们从来都看不到这些壁垒。他们也看不到遮蔽操作行为的暗影之墙,正是这些墙壁把鲍比·奎因这样的黑客和诈骗大师拒之门外。

鲍比是一个牛仔、一个黑客、一个网络神偷。他专门搅扰人类的电子神经系统,在拥挤的矩阵世界里暗中修改数据和信用记录。他是这个黑白的乌有世界的精灵。在这里,你的头顶没有星星,只有高密度的数据源;在更遥远的空中,公司数据组成了浩渺的银河系,军用系统就是那两条冰冷的旋臂。

鲍比生就一副少年老成的脸孔,这样的人在“失意老男孩”俱乐部很常见。那里是网络牛仔、飞天大盗和技术小偷的红灯区。我们俩是搭档。

鲍比·奎因和“自动化”杰克,就是我们两个。鲍比瘦骨伶灯的,脸色苍白,爱戴墨镜。而杰克是那个看起来邪恶透顶,装着肌电假肢的家伙。鲍比搞软件,杰克搞硬件。鲍比在控制台上敲敲打打,而杰克能搞到所有让你如虎添翼的小东西。这么说吧,在鲍比决定整垮铬萝米之前,你要是到“失意老男孩”俱乐部打听一下,酒客很可能会这么介绍我们俩。他们可能还会说,现在的鲍比已经雄风不再,反应变慢了。他已经二十八岁了,算是一位高龄网络牛仔了。

我们两个都精通自己的活儿。可是阴差阳错,我们总也干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买卖。我知道哪里能搞到最管用的装备,而鲍比是全能型的高手。他往额头上束根发带,倚在椅背上,伸手在键盘上一通狂敲,快得你都看不清楚他在搞什么,而他已经闯过了市面上最强大的寒冰防线。但是有个前提:必须得有什么原因把他的斗志完全激发出来,他才能这么厉害。而这种情况真的不多,鲍比不是一个斗志旺盛的人。我也是那种只要能交得起房租,穿得上干净衬衣就满意的主儿。

但是,鲍比对女孩子有兴趣,女孩就像写着他命运的塔罗牌,给他提供前进的动力。我们从来不谈这个话题,但就在那个夏天,他的水平开始下滑,他去“失意老男孩”俱乐部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晚上,虫豸纷纷扑向霓虹,空气中充满了香水和快餐的味道,他时常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旁,看外面匆匆来去的人群。那些人的影子反射在他的墨镜上,他在审视所有人。他一定觉得,瑞琪就是那个自己盼望已久的人,那张百搭牌,会让他时来运转,让他的生活焕然一新。

我去了纽约,去验验市场上的货色,找找有没有什么热门软件。

芬兰佬的店铺橱窗里有张坏掉的全息广告图,上面写着“残影都市”几个大字,招牌下面的死苍蝇身上至少已经落了四层灰。店里堆着齐腰深的各色垃圾,被人踢起来,撞向被其他不知名的破烂遮挡住的墙壁。压弯的壁板搁架上堆着封皮脏兮兮的杂志,还有黄色书脊的《国家地理杂志》合订本。

“你想要把枪,对吧?”芬兰佬问我。他像基因重组的变种人,能够进行快速挖掘。“你运气真好。我有最新款的史密斯威森408作战枪。氚气瞄准镜安装在枪管下方,看到没,电池隐藏在枪把里。漆黑的夜里都能看到五十码外直径十二英寸的清晰视野,像正午一样明亮。光源最小化设计,几乎不可能被发现。夜战用起来像巫神附体一样厉害。”

我眶当一声把假臂撂在桌上,开始用手指头敲柜台。假肢里安装的发动机像劳累过度的蚊子一样哀鸣。我知道芬兰佬特别受不了这个声音。

“来一把怎么样?”他用记号笔的软笔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我的杜拉铝假腕关节,“也许你应该换一款安静一点儿的。”

我不理他,让手心的嗡嗡声继续。“芬兰佬,我不需要什么枪。”

“好好好,”他说,“好好好。”

我把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

“好玩的东西我只有这么一件,我甚至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是从泽西的那帮穷小子手里拿到的,就在上周。”

“芬兰佬,以前你什么时候买过不清楚底细的东西?”

“那帮浑蛋看上去挺机灵的。”他递给我一个透明的邮递包裹,透过泡泡垫往里看,那东西有点儿像盒式录音带。“他们有一本护照、几张信用卡、一块表,再有就是这玩意儿了。”

“你是说,他们偷了别人的钱包?”

他点点头。“护照是一个比利时人的。我看着像假的,就丢进煤炉里了,信用卡也一起烧掉了。那块表是真的,保时捷的,挺好的一块表。”

那东西明显是一种插入式的军用程序,取出来一看,像小型突击步枪的弹匣。它的外壳是不反光的黑色塑料,边缘和转角处有金属光泽,看上去已经在外面漂泊了一段日子了。

“这东西我便宜卖给你,杰克。咱们可是老交情了。”

我忍不住笑了。在芬兰佬的店里买到打折的东西,那感觉就像你本以为得拖着沉重的行李走过十个街区长的机场通道,而上帝临时取消了万有引力。

“我看这像是俄国货,”我说,“大概是列宁格勒郊区的污水紧急控制系统。正好是我‘求之不得’的东西。”

“你要知道,”芬兰佬说,“我可比你多活了好几年。别那么幼稚,让人觉得你跟泽西来的那群粗人是一路货色。你想让我说什么?说这是克里姆林宫的钥匙?这破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你自己去搞清楚。我呢,只管卖东西。”

我买下了它。

没有形体的我们,闪入了铬萝米的寒冰城堡。我们速度很快,非常快。那种感觉就像在侵入程序的波峰上冲浪,悬浮在沸腾的伪电子信号上空。我们又像一块有知觉的油污,沿着水流,顺着暗影之廊直冲而下。

我们的身体在别处,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一间拥挤的阁楼里,房顶是钢筋和玻璃。我们还有几微秒的时间,也许还来得及撤回那里。

我们伪装成一个审计程序和三张传票,攻破了铬萝米城堡的大门,但是她的防卫系统对这种官方入侵格外戒备。她最尖端的冰层正是为了抵挡搜查令、法令和传票而建造的。我们攻破了第一层大门之后,她的大部分数据就突然消失了,躲到了核心命令语句冰层的后面,这些围墙在我们看来,就是长达几里格的走廊,就是一片暗影密布的迷宫。五条互相独立的陆上通信线路都试图向法律顾问公司发送求救信号,但是病毒已经控制了参数冰层。伪电子信号系统吞没了它们发出的警报,而我们的拟态子程序正在扫描尚未被核心命令层屏蔽的数据。

俄罗斯程序从未被屏蔽的资料中挑出了一个东京电话号码,因为这个号码的通话频率、通话时长和铬萝米回复电话的速度都很可疑。

“好的,”鲍比说,“我们现在伪装成她东京合作伙伴打来的一通防窃听电话。这招应该管用。”

干掉他们,牛仔。

鲍比在女人身上解读自己的未来。女孩对他来讲是一种征兆,就像变幻的天气一样。他可以整夜坐在“失意老男孩”俱乐部,等着季节在他面前展露新的容颜,就像一张牌。

有一天晚上,我在阁楼熬夜干活儿,捣鼓一个芯片。当时我把假肢摘了下来,把一只小型自动机械臂直接插在残肢上。

鲍比进来了,带着一个以前我没见过的女孩。当时我满手的电线和电缆,都卡在残肢的碳基上。通常情况下,如果让陌生人看到我这样子工作,我会有点尴尬。可她径直走过来,观看屏幕上放大的古片图像,然后看到我的机械臂在真空防尘罩下面活动。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我马上就对她产生了好感,事情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瑞琪,这位是‘自动化’杰克,我的搭档。”

他大笑起来,伸手揽住女孩的腰,语调里带着一点儿微妙的提示,我知道今天晚上又只能去住又脏又破的旅馆房间了。

“嘿。”她对我打招呼。女孩个子很高,十九岁,也许二十岁,长得很好看。她鼻梁上有几个小雀斑,恰到好处,眼睛的颜色介于深琥珀色与法式咖啡色之间。她穿着紧身的黑色牛仔裤,裤腿卷到小腿肚的位置,腰间系一条窄窄的皮带,和玫瑰色凉鞋很相配。

但是现在,当我睡不着觉想起她的时候,她总在蔓延的城市和浓烟边缘,就像一个全息影像,粘在我的视网膜上。我脑中的她总是穿着鲜亮的裙子,这件衣服她肯定穿过一次,就在我们相识的那段时间里。那条裙子挺短的,长不及膝盖,她赤裸的双腿又长又直。她的头发是棕色的,夹杂着一些金发,发丝裹住脸颊。不知何处有风吹起,发丝凌乱,我看见她挥手向我告别。

鲍比装模作样,在一堆盒式磁带里翻找。“我马上就走,牛仔。”我说道,摘下机械臂,重新装上假肢。她一直盯着看。

“你会修理东西吗?”她问。

“所有东西我都会修,不管你想修什么。‘自动化,杰克是修理专家。”我用杜拉铝手指打了个响指。

她从腰带上取下一个微型虚拟体验器,让我看磁带盒盖子上坏掉的铰链。

“明天就可以修好,”我说,“没问题。”

我的天哪,我自言自语,带着浓重的睡意爬完了六段楼梯,来到大街上。这个鲍比老兄的运气为何这么好?居然搞到这么极品的美人儿。如果他的系统奏效,我们很快就会发大财,一夜暴富。我在大街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得意地笑,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铬萝米的城堡正在解体,大块的冰层、暗影闪烁着消失,被俄罗斯程序衍生出的伪电子信号系统吞噬。这些壁垒在我们核心程序逻辑的攻击面前节节败退,直至感染了冰层本身的结构。伪电子信号系统是一种超级模拟病毒,具备自我复制能力,而且极度贪婪。它们不断突变,协调一致,逐渐摧毁并吸收了铬萝米的防御体系。

我们真的使她瘫痪了吗?还是说,某个地方已经警铃大作,红灯闪个不停?她是否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入侵?

狂野的瑞琪,鲍比总是这么称呼她。最初的那几个星期,她肯定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整个繁华世界在她面前暴露无遗,在霓虹灯下明亮清晰。这一切对她来讲都是新鲜的,她有几英里长的商场和广场可以逛,还有那么多的商店和俱乐部。鲍比为她展示世界狂野的那一面,展示万物背后的黑暗和复杂,把这个赛伯游戏所有玩家的姓名和专长都解释给她听。有鲍比在,她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你的胳膊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有一天晚上,她在“失意老男孩”俱乐部这样问我,当时我们三个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喝饮料。

“玩滑翔弄的,”我说,“出了事故。”

“在一片麦田上空玩滑翔,”鲍比说,“那个地方叫基辅,我们的杰克老兄在夜空中滑翔,悬挂在夜用可转向降落伞之下,两腿之间夹着重达五十公斤的雷达。有个俄罗斯浑蛋不小心用激光枪烧掉了他的一条胳膊。”

我不记得当时是怎样改变话题的了,总之我换了话题。

我仍试图说服自己,我做那件事不是因为瑞琪对我很主动,而是因为看不惯鲍比对她的态度。我和鲍比是老相识,我们在战后就认识了。我知道他总是把女人作为游戏里计分的筹码,这游戏就是鲍比·奎因与命运的对决,与时间的对决,与城市夜晚的对决。瑞琪出现的时机正好,他正迫切需要一股动力,好让自己继续闯荡。所以,鲍比把她当成了一个象征符号,象征他想要但未曾得到的一切,象征他拥有过又失去的一切。

我并不喜欢听鲍比一遍遍说他有多爱瑞琪,更糟糕的是,我知道他自己相信这些鬼话。严重失恋又火速恢复,鲍比是这方面久经考验的大师,这种事情我已经见证了十几次。我觉得他的墨镜上应该用绿色的幻彩荧光漆打上几个粗体大字:从头再来。他坐在“失意老男孩”的桌子边,一旦看到感兴趣的面孔,他马上就能把此前的所有回忆瞬间清空。

我知道那些记忆都到哪里去了,他把回忆都变成了纪念徽章,那些往事是他大盗生涯中的一道道印迹,就像灯塔,指引他穿过酒吧和霓虹的海洋。还有什么能作为他远航的动力呢?他不贪财,钱本身并不值得他追逐;他干这买卖也不是为了获取压倒他人的权势,他痛恨与权势相伴的那份责任感;他对自己的专业技能有那么一点点自我陶醉,但这并不足以促使他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