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全身雪白,毫无杂质,与白雪融为了一体,像是一匹马,却又有羊的面孔,头上还长着金色的尖角,锥形,笔直朝天,四蹄飞奔时,它腹上一处伤口被撕裂,那一道猛禽所致的抓痕极深,已隐隐可看见它腹腔中五颜六色的内脏,而它的腹部下端很鼓,像是塞了个皮球在里头。

突然,它被石头绊倒了。

倒地时,翻了个滚,血流如注,喷洒而出。

它甩着脑袋,喷着粗气,挣扎着,摇摇晃晃地,拼了命的想要再次站起来。

还有一段路,还有最后一段路,只要过了前头的山,它就可以逃走了,但它发现眼睛已经看不到了。

所有的一切仿佛浸入了最黑暗的地方。

无声、无光、无念…

意识是清醒的,却无法从黑暗中解脱出来。

腹部传来一丝剧痛,它粗喘了一口气,腹部下端那鼓鼓囊囊的地方,正在缓缓的蠕动。

倏地,一只小小的蹄印清晰地从里头印了出来。

是胎动。

这是一只有孕的母兽。

“你要出生了,是吗?在这最不该,也是最绝望的时候…”

一双银白色,却已浑浊的眼睛,在无光的暗淡中,沉淀着无尽的悲伤。

一夕之间,它的族群尽灭,曾经与世无争的世界被鲜血和屠杀渲染成了修罗之地。

只有它逃了出来,只有它…

因为它怀孕了,孩子即将出生,所有的族兽都奋力保护着它和肚子里的孩子,它是踏在族兽们的尸体上逃出来的…

不能怯懦,要活下去。

即便不能活,也要将孩子平安地生下来。

回忆里,残酷的杀戮像最无情的冷风,刺骨得刮弄着它鲜血淋漓的伤口,天生就活在冰雪世界里,从不畏惧寒冷的它,竟然觉得好冷好冷,它快没力气了,站都无法站直。

然而这些都无法让它绝望,因为它很清楚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只是意识快无法集中了,身体也越来越冷了,但奇怪的是,腹中的小生命火热的就像一团火。

好疼…

它的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耳边回响着自己一阵比一阵嘶声裂肺的叫喊。

伤口再度撕裂了口子,血像出闸的洪水,无尽地涌出。

在经历了最剧烈的一次疼痛后,一个雪白的,闪着金色光芒的小生命从母亲的身体里滑落了出来,像是一轮小小的太阳,身下的雪也被它的温暖融化了。

小小的生命,刚出生,什么也不懂,只想紧紧依偎着自己的母亲,不停的用头上凸起的还未长大的,有些圆润的角蹭着母亲。

母兽趴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紧紧地闭起的眼角,有泪光在闪动,蜷缩地身体,已残破不堪,但仍就撑着一股气息,喂孩子吃了一顿奶。

奶的味道,有着甜甜的血腥味。

刚出生的兽崽并不懂,奶水里有着母亲的血,只是饥饿地,贪婪地吮吸着。

母兽****着孩子的皮毛,为它细心梳洗,将它雪白的皮毛梳理得更为雪白和光亮。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忽然,天空上出了几个黑影,展翅而飞,他们在盘旋,是在找它。

母兽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它听得到,它咬牙站了起来,血水已沾湿了它的皮毛,使它不再雪白,而是鲜红的颜色,破损的伤口,再也经不住折腾,将里头的内脏稀稀拉拉的落了出来。

巨疼,寒冷,代表着生命的流逝,它明明已经撑不住了,但依然坚定地朝前走去。

它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它叼起刚出生小兽,再次奔跑!

山头的尽头,是族群的圣地,她要将孩子带到那里。

“看到了,在下面!”

苍茫的天空中,四个展翅高飞的巨鹰,找到了它的踪迹。

“抓住它!”

雪白的山坡上,鲜血像一条长长的红色绸带,无尽的伸长。

它快到了,就快到了。

眼前即便是黑暗一片,也无碍于它的行动,在巨鹰快要捕捉到它时,前头的圣地有了动静,轰隆隆地发出鸣叫。

山在震,地在抖。

风雪加大,肆虐着能看到的一切,扬起厚重的雪雾,隐去了它的踪迹。

它已衰落到极点,将口中叼着的小兽放入山洞中,洞中到处都是结冰的晶体,冰霜覆盖,寒气逼人,唯独尽头是一处流水,当一丝光线照射进来的时候,晶体里隐隐可以看到,是一个个金蛋,但有大有小,有一些靠近了,甚至还能听到有着轻微的心跳声。

母兽咬落了其中一只因为小兽出现,而一直在发光的金蛋,将金蛋拨弄了出来后,放到河中。

它缓慢地,踏着自己鲜血,将小兽放了进去。

小兽抱着它的嘴不肯放,使劲的蹭着,发出呼呼地声音。

母兽怜爱地用鼻子戳了戳它的小脸,温热地泪也随之滴落。

“是个健康,又调皮的小家伙呢!”

小兽躺在金蛋中,不停的想要爬出来,但金蛋很深,它太小,怎么折腾都爬不出来。

河水飘动,带着波浪,拱起了金蛋,开始往下流方向漂浮。

见自己离母亲越来越远了,小兽急了,发出哇哇地喊叫。

母兽站在那里,已经看不见的眼睛,依然精确地找到了它离去的方向。

“我的乖孩子,可怜你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失去了你的家族,但请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了,记住这里,这是我们的命脉所在,有一天当你再次回来的时候,圣地会指引你,你会得到属于你的力量!”

“哇哇哇…”

“在这里,它在这里!”

洞外的巨鹰仍是找到了它的踪迹。

它却丝毫无惧。

“坏人来了,母亲要去应战了,记住,你是最后的一只白泽了,只要你活着,白泽便不会灭亡!”

金蛋漂流而去,母兽则坚定的回头地冲出了山洞。

它浑身是血,但依旧威风凛凛,哪怕狼狈不堪,哪怕浑身是伤,依然浴血奋战,用头上的尖角戳刺盘旋的敌人,扬起的前蹄,死守着这块属于白泽的圣地。

“我乃白泽的女王,誓死保护圣地,若有来犯者,必诛!”

它是世间被称作智者的灵兽,名为白泽。

通体雪白,头有金色的尖角,似马,也似羊,更有着羚羊一般健美的身躯。

传说,它通晓万物的一切,全身皆是宝,只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冰雪世界里,神秘而美丽,它就像雪岭上的绽开的白色的莲花,吐露出金色的花蕊。

它在嚎叫,对着苍天,也对着蓬莱岛上的一切生灵。

大地开始回应它,震颤,抖动,雪山顶上的的厚雪,开始轰隆隆地滚落,覆盖在山顶的白雪,咋嚓一声,形成了雪层的断裂,巨大的雪体开始滑动,变成一条几乎直泻而下的白色雪龙,腾云驾雾,呼啸着声势凌厉地向山下冲去。

雪崩了!

它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仰头看着天空,高傲无匹,也美丽无比,笑对着敌人。

“以吾之命,永保圣地平安!”

身后的雪龙,猛扑而来,风卷残云似的将它一起掩埋,所到之处,更是天塌地陷,混沌不堪。黑暗开始震荡,空间开始崩溃…

那曾经栖息着数千只白泽的美好之地,也被雪龙吞噬了,再也看不到任何的痕迹。雪崩过后,风雪肆虐下,被覆盖地方开始结冰,坚硬又厚重。

血色,生命,还有隐藏在白泽身上的秘密,和雪崩一起沉入黑暗的冰雪之中。

不…

我的孩子还活着,它将会是下一任的女王。

白泽吾族,永不灭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第353章 Part 103 钓到金蛋了十日后,乐显不再喘了,精神也活泛了,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便像小时候那样,追在魅罗的屁股后面跑。

“犬哥哥,你是不是要娶我?”

说话时,她刻意捂着嘴,因为门牙断了,现在缺了一颗,她怕被魅罗嫌弃。

她的大胆是有目共睹的,脾气也爽朗,从来不会藏着掖着,有话就直说。

前来探病的魅罗一听,皱起了眉头,“我何时说了要娶你?”

“王兄不是将我的嫁妆都送来了吗?”

蜀都在一旁喝茶,听闻后呛了,捶胸直咳嗽。

他就想嘛,这丫头怎么会无怨无故的跑来,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王兄,你说话啊,是不是将我的嫁妆都送来了?”

魅罗挑眉,冷光一闪,射向了蜀都,“什么嫁妆?”

哪来的什么嫁妆,聘礼倒是一堆。

蜀都暗中的那些小动作,他其实都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嫁与不嫁,雨默说了算,若她不愿,蜀都将整个狼妖族搬过来都没用,他是乐得看好戏,没有戳穿他,未曾想乐显会误会。

蜀都打着马虎眼,“什么…什么嫁妆?没有的事!”

“怎么会没有,你不是让阿渊押送了大量的金银器皿和首饰来了犬境吗?”

这是大长老说的,不可能有假。

“你王兄有大事要做,不带点钱怎么做事,你少在那咋咋呼呼,躺下,你的病刚好!”

乐显摆明了不信,狐疑地瞅着他。

蜀都觉得瞒不下去,决定开溜。

这时雨默和卜芥来了。

一看到雨默,蜀都的腿就迈不动了,立刻笑脸相迎。

“默默来了。”

“嗯!”

雨默对他笑了笑,路过魅罗时却面无表情。

魅罗心里苦啊,连着十天睡地板,也没换来她的消气。

“让开!”

他坐在离乐显最近的位置,挡着她的道了。

魅罗准备起身,但乐显不让他走,对着雨默喝道:“你大胆,竟敢对本公主的犬哥哥这么凶!”

雨默没理她,伸出手道:“诊脉了,躺下!”

“你先回答本公主的话!”她颐指气使地呼喝着,身体好了,跋扈的态度也恢复了。

雨默掏了掏耳朵,状似自己听不见,“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只是来替你看病的,现在,躺下。”

“本公主为什么要听你的!”

乐显只要想到这个女人和自己的犬哥哥可能有一腿,心里就有火,而且身为女人的她敏锐地发现到了一件事…从这个女人进来开始,自己的王兄和犬哥哥看她的眼神就特别热情,像眼里有一团火似的,粘着她不放。

乐显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妖女!”

雨默皱眉,她可是纯种的人类,再怎么妖,也妖不过她,但是她不会和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年纪小的丫头计较。

这丫头估计就是被宠坏了,一点礼貌都不懂。

既然不懂,她也不用客气。

“躺下!”

“妖女!”

“乐乐!”蜀都撑不住气了,喝道,“默默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鼓起腮帮子,“我不要她救!”

“不救也救了,你就将就一下吧。”

雨默趁机捉住她的手,一针戳了上去,疼得她哇哇大叫,“妖女,你竟敢伤害本公主。”

“别动,不然,我戳得更深!”

蜀都心疼道,“默默,轻点,乐乐从小就怕疼!”

“一会儿就不疼了!”不过是打针罢了。

这是她让卜芥想办法弄出来的注射器,他是大巫师,一理通则百理通,说了其中的原理,他就明了了,很快就弄了一套出来。

山海界的矿料丰富,只要有钱,一些很稀有的矿料也能买到。

她现在用的针筒是水晶和铁做的,水晶是针筒,铁是针头,很像,但比起人界医院的那些仍是简陋,尤其是针头,很难打磨,卜芥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达到她要求,又是铁制,不似钢,容易锈蚀,所以杀菌消毒她做得很充分,并且要百分百保证铁针没有生锈后才使用。

药剂是她自己调配的,对于现在的乐显会非常有用。

乐显怕疼,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逞逞嘴上功夫,“王兄,她欺负我!”

“默默是在替你治病,哪里是在欺负你,你要再冥顽不灵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一听要被送回去,乐显闭嘴了,只能狠狠地瞪着雨默。

雨默将药剂注射完后,收回了注射器,用纯净的白酒涂抹她扎针地方,嘱咐道:“还是老样子,吃得要清淡,早午晚都要吃药,然后到雾化间呼吸半个时辰。”

这雾化间就是烛龙吞吐起雾的房间,是这几天雨默费尽心思捯饬出来的。

乐显的哮喘比她预估的要严重的多,光吃药,并不管用,因此她还是想到了雾化疗法,但在山海界要弄一个雾化器不太可能,只能想办法尽可能的接近。

她让卜芥弄了个密封的箱子,高一人,一扇可出入的门门,三面封闭,只露一个小孔,由烛龙对着孔呼吸起雾,但这起雾和急救乐显的时候不同,烛龙需要先将她调配的药嚼碎,然后再吐气呼气,使药气随着雾气一起在箱子里扩散。等弥漫了,乐显便待在里头坐着。用途和人界的雾化有些相似,但疗效肯定没人界的先进,仅仅是个最基础的原理而已,所以需要在里头待上比较的时间,如果条件和时间允许的话,她希望乐显至少两年的时间里,每天都能进行雾化,只有如此方能缓解她的哮喘之症。

以往雨默只救治动物,这次算是破例了,因为要是让乐显化为原形,太过巨大,雾化用的箱子也就需要加大,那么雾气和用药剂量也会跟着加大,实在有些浪费,而且空间越大,雾气的弥漫也会不平均,会使得疗效缩减,反倒不好了。

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要她治病,统统得变成动物。

不然,兽医的操守,她过不去。

卜芥近几天一直跟着她,详细记录了她治疗哮喘的方法,已经快整理成一本书了。

一开始,包括他这个大巫师在内,都不知道乐显所患的是哮喘,只以为她是咳嗽,根本没有对症下药,往日也只是开一些止咳消痰的方子,雨默诊断她是哮喘后,并对她做了一些只有她懂的检查,指明乐显天生气道窄小,加上成长时期没有注意粉尘等污染,才会致使越来越严重,好在她年纪还小,仍有机会调养。

哮喘是一种慢性疾病,即便在医术发达的人界,也很难根治的,必须慢慢地调养,如果调养得当,会随着身体发育一并带走,但有的也会成为固疾,尤其是遗传性的哮喘,更难医治,不过只要按照她现在的方法持之以恒的治疗,乐显的发病几率会减小很多。

她会这么用心,也是由于当日答应了蜀都,钱都收了,自然要认真地去做。

偏偏乐显看她不顺眼,好几次都不肯吃药,每次都要魅罗出面,她才肯吃,她也纳闷这丫头怎么就那么听魅罗的话,后来才知晓乐显为什么会仇视自己的原因。

呵呵…

知晓后,她就更加不给魅罗好脸色看了。

因为,招蜂引蝶的男人最可气。

想罢,她狠瞪了魅罗一眼,一副晚娘之色。

魅罗被瞪得背脊发凉,额头都冒汗了。

卜芥见了这副情景,心里只觉得凄凉,这么快就怕老婆了,真是没用的东西。

不过也对,这丫头发起脾气来是挺恐怖的,最近跟着她操劳乐显治病的事,没少被她骂。

那凶悍的脾气…卜芥抖了抖,母老虎见了她都会怕。

要说卜芥,现在算是雨默党的人,自从她开发了这雾化疗法后,惠及了不少犬妖,尤其是那种品种是短鼻子的犬妖,像八哥,京巴…这种塌鼻子的狗,因为天生呼吸道短,很容易引发呼吸系统的疾病,支气管炎就是其中一个,很多犬妖在雾化后,觉得舒坦多了,犹如获得新生了一般。

知道是雨默发明出来的后,一个个排着队的过来磕头,称她是神巫师。

卜芥这个大巫师都搞不定的病症,她搞定了,岂不是神吗。

神巫师这个名号也就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