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太热!”肉肉回答的很顺,那么多年,对于这种不怎么对劲的气氛,她若是会慌张失措应付不来,又怎么把自己的身份瞒到今天。

“这样啊……那呼吸为什么那么促?”珏尘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边享受着她这不寻常的模样,边认真审视着她。

“都跟你说我病了,快死了!”眨了眨眼,肉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红心跳,就像她不知道珏尘为什么突然对她那么暧昧。他的口吻很散漫,可是他的眼神很凌厉,隐约肉肉觉得珏尘开始怀疑她了。

“把手给我。”眼看他们俩人的距离,就快近的贴上了,珏尘却在这个时候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的扯过肉肉的手腕,动作很突然却很轻柔。他不是觉得玩够了,这感觉挺好他上瘾了,只是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时肉肉是女孩,他几乎可以肯定了。以往她总是穿的很多,领子系得很高,他们鲜少有机会那么近的接触。就算有,也都是命在旦夕的时候,或者该说以前的他一直没有想过认真关注她。可是今天……也许是身上的疹子,让她实在痒的受不住,领子有些微敞,总之珏尘还是见识到了他想要求证的东西,她没有喉结。

“怎么样?”肉肉咽了下口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寻常些,不去想刚才珏尘的莫明其妙。

“天花。”审视了半晌后,珏尘回答的很淡。

吓得肉肉白了脸色,叫嚷开了:“不可能吧,天花会死人的,我还不想死,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没尝过呢!”

“刚才不是一直不停的说‘死死死’吗?傻瓜。跟你闹着玩,是水痘,我带你回房,别吹风,不出意外今晚你可能会发烧,先去休息着。我替你熬药,晚些会让安旅来照顾你……”

“宝贝,你不会让我死是不?”肉肉可怜兮兮的眨着眼,想起初识的时候,珏尘就像念修带给她的稀世珍宝。治好了老爹,一路照料着她的大伤小伤。现在的肉肉是觉得被这些红疹子折腾死,太丢人了。

所以,就想着珏尘再发挥一下他这稀世珍宝的威力。至少先快点替她止了痒!

这称呼实在让珏尘哭笑不得,不约而同的他也想到了初见时的那一幕。比起来,已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那会他当真是厌恶极了这个称呼,可是现在,虽然还是同样的不喜欢,但他却贪恋这种被肉肉信任依赖的感觉。

“放心吧。”他笑抚了下她的发,手间的力道有掩饰不住的疼爱,“只要我活着,你就活着。”

“快找人扶我回房,我要晕了。”

肉肉的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看,煞白的。她是真的快晕了,不仅仅是因为身子的不适。还伴着股腾云驾雾飘飘然的感觉,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一直都是肉肉一个人倔强的撑着。

有泪,她也不愿掉。不是骄傲,只是因为明白,没有人见到的眼泪,不存在任何价值。她能做的就是咬牙走下去,可是现在突然有人说了这样的话。就算意思很单纯,也让她觉得好温馨,至少念修从不会对她说这话。

他只会大咧咧的拍她的肩膀,龇牙咧嘴的对她说:“放心吧,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

兄弟,的确可以一辈子,却不能万事依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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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肉的情况很糟糕,出乎珏尘预料之外的混乱。她不断持续发着低烧,昏昏沉沉的,吃什么吐什么。安旅每天都会来照顾肉肉的三餐,跟着就不见身影了,像是很忙碌。

珏尘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把她交给丫鬟们照料,只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尽管烧得糊涂,许久没有这么大病过一场了,肉肉还是清晰的记得念修带着郡主来看过自己两次,郡主一反常态待她很客气,还带了好些好吃的给她,可惜她都吃不下。也记得每天晚上她难受的呻吟不断时,总有一道身影忙里忙外,不断盛来冰凉的泉水,替她换着脸上的帕子,让她压抑着的热气多少散开了些,人也跟着好受了些。

跟着几乎每回都是到天亮,她总算安静了,那个忙碌的身影才有片刻小歇的机会。又怕她突然有事,他总是紧紧握着她的手,靠在床沿闭眼小寐。

肉肉是忘不掉这段日子了,忘不掉这些天日日萦绕在鼻尖的草药味,是珏尘独有的味道。

日夜折腾了很久,肉肉终于恢复了几分气色。一大早醒来,没能见到珏尘的身影,她突然觉得不适应了。傻傻的在床上干瞪着墙壁许久,才挣扎着起身,头是不怎么疼了,只是四肢依旧觉得有些酸。

“时公子醒啦,用膳了,是王爷亲自为您勾选的菜谱。”

“不用了,我不怎么想吃,先搁着吧,我想出去走走。”肉肉跨下床,套着靴子,随意瞄了眼桌上的食物,难得居然会觉得没胃口。

这还是伺候了肉肉那么久,丫鬟第一次听见她说不想吃东西。只顾着惊讶,也忘了阻拦她了。

“咦,云龙!”

刚踏出房门,转过回廊,肉肉正贪婪的享受着久违的阳光,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喊声。她换上灿烂的笑容,转头回应:“念修早。”

“还早,都快午时了。也不瞧瞧这日头有多晒,怎么就出来了,身子好些了吗?”念修的关心是毫不掩饰的,头一次忘了顾忌身旁还有盈夜在。

反倒是肉肉比他想的细腻些,瞥了眼郡主后,她刻意的拉开了距离,客套极了:“好多了,多谢你和郡主的探望。尤其是郡主,送来的那些东西看起来真好吃,可惜那会我吃不下东西,糟蹋了……”

“不打紧,你要喜欢,改天我再送些给你。”

盈夜的态度着实让肉肉愣了半晌,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没有了从前的刁蛮任性,现在的她看起来很亲和,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的性子是躁了点,以前的事你也别放心上。这回晋王哥哥他们,还多亏你们相助。还有……”说着,她羞涩的低下头,挽着念修胳膊的手紧了紧,小鸟依人般的温婉:“还有念修说了,你是他最好的兄弟,喜欢他就要喜欢你。”

听了这话后,念修侧过头,爱怜的看着依偎在怀中的盈夜。他的眼神很柔,这浓情蜜意的两人,让肉肉觉得自己杵在这很尴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龙,原来跑来这了啊,咱们找你都快找疯了!”好在董盎来的很是时机,忽地就和董错以及阿盅从拐角处出现,见到这回廊上不怎么和谐的三人,赶紧识相的替肉肉解围。

“找我?去玩吗?”很快,肉肉就忘了场合,只想着闷了那么多天,实在难受极了。

“你呀!怎么还是这个模样。”董错无奈的摇头兴叹,顺势搭上她的肩,冲念修和郡主行礼打了招呼后,就带着她往门外走去:“珏尘说你一定闷坏了,带你去骑马玩。他花了一晌午,为你挑了匹特峻的马,你一会见了一定喜欢。”

“就知道那家伙了解我,喂……阿盅,董盎,走快点!”

肉肉的心情瞬间就好了不少,先前的郁结也散了。隐约的,她总觉得珏尘有些变了,从前他见她就吵,怎么也不可能那么好心的替她安排好一切的。

第十六节“云龙,有空多陪陪安旅。这丫头变了,她不再是以前的安旅,变的……贪恋富贵了。”

……

这一整天肉肉的心情很低落,阿盅的话言犹在耳,今天在马场上见到的那一幕也让她刻骨铭心。她的思维一直都是简单的,在来到蓟都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心还会有那么复杂的时候。

“珏尘,你不用陪我等安旅的,夜深了,回房睡吧。”仰望着繁美的星空,肉肉觉得有些晕乎乎的。一用完晚膳,她就跑来了安旅回来时必经的院子里守着,都忘了多久了,始终不想说话,珏尘也就一直静静陪着。

这样的气氛很好,让她想到了临阳的日子,宁静的夜空,潺潺的蝶泉。她,念修,安旅还有董家兄弟和阿盅,有时候可以在蝶泉边拉拉扯扯个一整夜。聊未来,聊过去,现在都好遥远了。

“我陪你吧。”珏尘回答的很淡,却不容置疑。他其实挺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在马场见到安旅的时候,肉肉不上前叫她,只是假装没看到的离开了。

原来他以为这丫头懒散惯了,是不喜欢管别人的事。可是又没想到,她居然就这样守了好几个时辰,心里其实是担心着她的身子,才刚好,怕初秋的夜风太凉。不懂得怎么表达,他只好就这样陪着她。

“安旅对蜀王……真的是像阿盅说的那样,贪图富贵吗?”肉肉不愿去怀疑安旅的,但是渐渐的,她发现人心太叵测了。从来没有谁,是她真正看透过的,或者就算曾经看透了,也会随着时间慢慢的改变。

珏尘只是耸了耸肩,后院的偏门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他定睛看向了那里,瞧见了安旅有些鬼祟的身影,“我不知道,就像我不懂念修一样,我始终觉得让他一见钟情的不是盈夜这个人,而是她郡主身份。”

“你去哪?”眼见珏尘起身,似乎正要离开,肉肉有些慌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问安旅,突然觉得珏尘在的话,至少让她觉得有些安心。

“呵,不是说安旅是你媳妇吗?又不是我的,我先去睡了。”

扔下话,珏尘就离开了。脚步很轻,并未引起安旅的注意,肉肉想开口唤他,到嘴边的话还是吞进了肚子里。隐约觉着珏尘的举止很怪异,刚才明明说了要陪她的,怎么一会又说要睡了。

独自嘟哝了会,直到安旅的惊叫声传来,肉肉才醒神赶紧站了起来,笑脸盈盈的迎上前。

安旅没料到会有人出现在院子里,夜色太浓,她只瞧见有个身影坐在那,下意识的就害怕的惊叫出声。意识到夜深了,才慌忙的捂住嘴,生怕惊扰了别人。当那道身影走近时,看清是肉肉,她才松了口气:“是云龙啊,你吓死我了。”

“我有些话想问你。”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肉肉直接开门见山的就说开了:“我今天去了马场,看见了你和蜀王。对不起,念修和郡主的事让我只顾着自己了,可以告诉我,你和他到什么程度了吗?”

这话让安旅身子一僵,月色印衬下显得脸色更白了。她不惊讶肉肉会那么直接,只是惊讶她会去马场。低着头,她沉默了片刻,才嗫嚅出声:“我是他的人了。”

“那他说过会娶你吗?曾经心高气傲的安旅,甘愿做别人的妾吗?”这回答并不在肉肉的预料之外,她故作轻松的耸了下肩。

寓意是想让安旅不要那么紧张,放松些的。可是这模样看在安旅的眼中,变成了另一种意思,她觉得肉肉是在嘲笑她,就跟阿盅一样,是瞧不起她。不知不觉的,眼中闪现出几丝防备,坚定的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那我祝福你也支持你。”顿了顿,肉肉还是第一次看见安旅那么坚定,从前她对珏尘懵懂仰慕的时候,不曾这样过。比较下来,她才明白,现在的安旅才是真的爱上了。

“啊?”安旅反而不明白了,她以为肉肉的性格会大吼大叫一番。没料到会是这么平静,不禁觉得不安了:“云龙……你是不是不愿意理我了,和阿盅一样,偷偷的在心底里已经瞧不起我了。所以,连骂我都不屑了。”

“我又不是笨书生,满脑子道德礼教;更不是阿盅,冲动迂腐的。人生苦短,想爱就爱,就算他是个王爷,妻妾已经成群了,我也不能肯定的说他不能给你幸福。如果不是觉得幸福,你也不会傻傻的把身子给了他的。”肉肉侧头笑着,轻搂过安旅,肆意地说。

“你不会觉得我是攀附权贵,见一个爱一个吗?”安旅还是觉得不放心,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肉肉,眨着眼,急于想得到她的鼓励。

闻言后,肉肉很认真的沉思了片刻,就在安旅以为她又要瞎掰了的时候,她却难得认真了起来:“就算攀附权贵也正常,爱情是花前月下,生活可是柴米油盐。哪个女人甘心一辈子喝着野菜汤,随着丈夫过那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何况说起来女人跟男人是不同的,对不对?女人爱了就是爱了,哪还有时间去想那么多的。”

“云龙,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一直以来安旅都很辛苦的隐藏着她和蜀王的感情,就是生怕大伙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被阿盅无意中知道后,她担忧了好些天了,就怕连云龙也不信她。

她其实苛求的不多,只要一份支持,出自于云龙的支持。因为这是她最在乎的朋友和亲人了,有了她的祝福,安旅觉得自己好幸福。

“不用谢我,你只要记得一定要幸福,不然我一定会为今天没有阻止你而悔死的。”肉肉自己也不知道支持安旅,是对还是错。但她起码知道,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是不管旁人怎么说,都会义无反顾的。

“嗯,我一定幸福!”

安旅很用力的点头,那张笑容灿烂的让肉肉恍惚。她很想攫取住这一刻,生怕以后当真发生什么变故,她会觉得是自己怂恿鼓励安旅走上不归路的。沉浸在快乐中的安旅压根看不透肉肉的心思,只开心的拉着她进房,憋了很多私房话想跟她说。

不远处的角落边,目送着那两道离去的身影,盈夜不禁拧起眉头,呓语着:“蜀王哥哥和安旅……”

“我也很惊讶。”念修若有所思的开口,看着远处的眼神很深邃。无意偷听她们的谈话,是盈夜硬要拉着他听的,却没想到安旅这丫头瞒了那么多事,难怪最近总是见不到她。

盈夜的眉头渐渐松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跟着有丝芥蒂的看着念修,踌躇了半晌,开口道:“念修,你说不喜欢我的性子,我改了。你说时云龙对你很重要,我开始试着去对他示好……我当真为你改变了很多,是不是?”

“怎么了?”念修转过头,轻笑着问,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这些。

“那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怪我,也不可以恨我。”这话出口后,见念修久久没有反映,盈夜有些急了,撒娇了起来:“快点答应我嘛。”

“好好好。”念修觉得无奈,只以为盈夜是胡乱说的,也就胡乱应了。

没料,不过只是一句敷衍,就让她开心坏了。笑着钻进了他的怀里,闭着眼,贪婪的享受着鼻息间属于念修的味道,幽哝着:“念修,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该长大了。我娘亲为了左姓天下放弃了好多,差点就死了。我姐姐,为了奠定天下基业,耗费了一生。我姓夏侯,总有一天我也要像他们一样,担下很多。”

念修没怎么明白她的话,对于他们夏侯家的事,他一直只是听说,从来没有理清过。可是当这个总是和肉肉一样吵吵闹闹的女孩,突然静静的说出这些话,隐隐的让他觉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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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了。结果,才平静了没多久,朝中又闹开了。

蜀王上奏,劝皇上先立太子,以定朝野内外的民心。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大事,按祖制通常都是立嫡。左淳也向来喜欢自己的正妃郑尚宓,反倒与强势的莫堃貌合神离,自然也就打算立郑皇后之子为太子,没想到,居然会满朝反对。

一个比一个义正严词,有说郑皇后之子年岁太小,非但平复不了人心,反而会让朝堂更乱,让有心人士趁机大做文章。蜀王甚至直接挑明了说,废前太子辅皇上登基之事莫堃有功,该立莫堃之子。

左淳被那些规劝搅得心烦,一怒之下两天没上早朝,甚至没回自己的寝宫,整天都待在郑皇后那。

他很清楚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些大臣和异姓王迟早会联手逼他做决定。思忖了好些天,他最终于有了动静,命人召晋王觐见。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百姓之间,晋王都是最有威慑力的。

接到旨意的时候,晋王并没有多大反映,只是淡淡挥手含笑遣退了传旨的公公。他又岂会不了解左淳的心思,那是他一手挑选的皇上,每一步都会在他的预料之中。拖了一天,晋王找来了珏尘和肉肉,说是自己身子不适,染了疾,不便进宫,让他们俩代为进宫传话。

“立个太子而已,怎么也会那么暗潮汹涌的。”正尾随着内侍总管去见皇上,肉肉还是一贯的口不择言。

珏尘也没多大反映,轻扫了她眼,甚至不再示意她收敛了,绑太紧便不再是肉肉了。

“珏尘,我们办完事后,能不能去看看笨书生,我好想他。”沉静了会,她又闹开了。

“他在皇上那儿,一会就能见到他。”珏尘没有解释太多。

肉肉都叨念了好些天了,说是书生不在了,没人给她欺负了,常嚷嚷着想进宫看他。所以寻到了机会,一早珏尘就去跟晋王请示,说是想见见择逸。晋王没有多说,就着手安排了,有莫堃做内应,他的耳目几乎是遍布整个皇宫。

“皇上请二位进去。”

到了郑皇后的沧幽宫后,内侍总管就抛下珏尘他们去通报了,很快就出来传唤了他们俩。没在领路,兴许是晋王没能亲自来,让皇上不怎么高兴,他也受了不少气。说完后,他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肉肉嘟着嘴看了眼珏尘,一点都不喜欢这皇宫里的气氛,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的,跟活死人似的。还在发愣,等醒悟过来的时候,见珏尘已经跨步走进了沧幽宫,她赶忙跟上。

刚步入沧幽宫,就有一窜窜的笑声传来,让肉肉愣了会。这似乎是整个皇宫唯一有人气的地方了,原以为皇上应该正在大发雷霆的,没料到这里会充斥着笑语。

“时公子快躲开!”

这一愣就是好半晌,等到耳畔传来太监尖声细气的惊呼时,已经来不及了。肉肉只觉着眼前一黑,鼻腔里一热,也瞧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迎面飞来,那不明物体就已经狠狠的砸在她脸上,然后直线垂落。

四周想起了阵阵的抽气声,还有珏尘压抑着的闷笑声。没多久,一道很轻柔却夹杂着威严的声音传来:“还不快过去瞧瞧!”

跟着整个沧幽宫又乱开了,肉肉瞧见不少宫女太监朝自己奔来,有个胖乎乎的宫女正拿着帕子擦着她的人中,那条帕子被拿下时,已经是殷红殷红的了,肉肉这才意识到自己流鼻血了,也这才想起来要喊痛:“别擦了,别擦了,鼻子好痛!”

“对不起对不起,云龙,我没瞧见你站那。”

是笨书生的声音,肉肉暂时也忘了痛,朝那个声音的源头看了去。周择逸正拿着一袋暗黄色的布包,连连陪着不是,换作以前肉肉定是会骂他,但是现在不同,难得见上一回,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你扔的?你用什么东西扔的?好痛!”

“沙袋。”说着,周择逸扬了扬那个暗黄色的布包。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比从前鲜活了不少,很意气风发。

“沙袋!”肉肉怪叫,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袋子,研究着:“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沙袋,一个巴掌呢!你看,都跟我的脸一样大了。”说着,她还拿起那袋子,挡住自己的脸,比对着。

“你没事吧。是津儿贪玩,硬是缠着他父皇说要个大沙袋,平日又没人敢陪他玩,周公公今日刚拨来我这,见了津儿怕,没法子就被他缠上了。赶紧进屋,还疼不疼?皇上,您看要不要找御医审视下?”迎上来的郑皇后,见肉肉的鼻子还在不停的趟血,模样很可笑,她倒笑不出,担忧的回头询问着左淳。

“皇后娘娘不必担忧,她爱撒娇,大伤小伤的她都习惯了,一会就没事了。”珏尘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走上前,硬是把肉肉的头往上抬,让她看着天空。又怕她看不见前面,一会又磕磕碰碰上什么,索性搂着她走进了大厅。

第十七节秋风扑面而来,带着零星的枯黄色落叶,把整个沧幽宫的花园点缀的很美。

肉肉盘错着双手,眯起眼俯瞰着眼前的小鬼,如果他不是皇子的话,她实在很想凑他一顿。难得她想认真的为晋王办些事,却硬是被他拖出来陪着玩。

“你会不会转圈圈?”

“不会。”肉肉回答很直接,她什么都不会,记忆里根本没有童年。

“很简单啊,你抱着我转圈圈就好,不停的转,让我感觉自己像飞起来那样就可以了。”左津还小,单纯得丝毫感觉不到肉肉的不耐烦,兴奋的眨着双眼:“我想试试看,都没有人愿意陪我玩,大家都喜欢左淤……”

左淤这个名字,肉肉最近听多了,是莫堃唯一的儿子,也是众人想推举的太子。她微侧着头,左津说这话的表情,让她有几分动容。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很渴望有个人能陪着自己,哪怕只是说说话。

想了会,肉肉遍蹲下身,一把将左津抱起,这才觉得他身子好轻好软,让人忍不住很想掐一下,她也真的就掐了。惹得他哇哇大叫,可爱极了的模样把肉肉逗的大笑。跟着,趁左津不注意,突然就举高他转起圈来。

“哈哈,再快点再快点……”

“你当我牛啊!”

一大一小就这样在花园里叫开了,肉肉嘴上虽然埋怨,脚步还是不自觉的加快了。这孩子的笑声,让她觉得心底暖暖的很舒服。渐渐她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脚有些打结了,好像停不下来了。

“完了,完了!”肉肉大叫着,尝试着想停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倒在地上了,也不觉得疼,只是所有的景物好像都翻转了过来一样。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挺舒服,竟然也就傻呵呵的笑起来了,被甩在不远处的左津,正躺在一堆宫女太监的身上,也跟着大笑。旁若无人的俩人,丝毫都没察觉到刚才的一幕,都快把那些奴才们的魂都吓散了。

朗朗的笑声传入正殿,郑尚宓略微探出头,看着外头乱成一团的场面,起先还觉着担忧,见左津笑的那么开心,也跟着会心的摇头一笑,情不自禁的感慨出声:“好久没见津儿笑那么开心了。”

对上郑尚宓的眼,左淳浅笑着点头,目光也看向了外头。珏尘很沉默,嘴角有丝纵容的笑,他很羡慕肉肉,永远都是那么的开心,像是没有任何烦恼。她是真的很任性,那种随意亲和的性子,总能轻易的感染身旁任何一个人。

“立太子的事晋王没有表态吗?”左淳很快就扯回了神,认真的看着珏尘。

刚才气氛还甚好的大殿,顷刻又陷入了凝重。比起来,园子里的吵闹实在有些格格不入,左津慢慢止住了笑,跌跌撞撞的走到肉肉面前,左右摇晃着头打量肉肉。很久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奇怪,连说话的语调都显得诡异:“你你……你真漂亮。”

说着还让人措手不及的嘟起嘴,湿漉漉的唇就这样贴上肉肉的嘴。

“啊?”肉肉一愣,这话这动作由一个才六岁孩子做出来,其实也并没什么惊讶的。可是他的眼神……让肉肉觉得不对劲,像个大人:“你哪学来的?”

她断定,左津很单纯,什么都不懂。也不过就是有样学样,便脱口而出的问了句。跟着就后悔了,想来多半是皇上平日里就是这么待郑皇后的,正好让左津瞧了去,就拿出来显摆了。

“上回我去找左淤玩,瞧见周公公就是这么对堃妃……”

左津的话出乎了肉肉意料之外,她反映很快,赶紧捂住他的嘴,警惕的看了眼四下的宫女太监。见他们识相的都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才起身拍去衣裳上的尘,拉起左津往角落里走去。

叹了声,肉肉才蹲下身,拧着眉,双手轻抓着左津的肩,“告诉我,是哪个周公公?”

“就是刚才用大沙袋砸你的周公公。”说着,左津还伸出手用力朝肉肉脸上拍去,配合着自己的话,模拟着刚才周择逸的动作。就是因为方才肉肉那个呆愣的模样,才让左津很想让她陪他玩。

左津的话,让肉肉失神了,早就料到该是周择逸,左津模仿的很惟妙惟肖,就连择逸的结巴都学了来。恍惚的看着远处,肉肉开始觉得好多事都在失去控制,让她觉得害怕了。

之后肉肉整个人都显得患得患失,跟着珏尘离开的时候,她只记得左淳嘱咐她多来宫里走动走动,陪左津玩。她愣愣的点头,眼神飘到择逸的时候,下意识的就紧攥住了珏尘的衣摆,死死的不肯放。

她开始觉得蓟都城好可怕,除了眼前的珏尘,似乎已经没有一个人还是她认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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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多久没有这样静静享受阳光了,仿佛这种惬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念修眯着眼,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嘴角却挂着一丝久违的笑容。

今天不用陪盈夜,突如其来的空闲让他觉得松了口气。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并非厌倦了,只是粘久了偶尔也会无话可谈。到底不像兄弟间,就算日日相见,还是会有说不完的话。

想起“兄弟”二字……念修眉宇间扫过一丝苦涩,稍纵即逝。最近都忙坏了,大家似乎也疏远了,肉肉有了珏尘,阿盅常和董错窝一块。

“念修,你瞧。云龙这是在做什么?我看了他很久了,就不停的满王府的跑来跑去。”

身旁传来的声音,让念修回了神。他转头看了眼董盎,幸好还有董盎是一直陪着他的,也不怕闷的时候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跟着,他才顺着董盎的视线瞧过去,果然是肉肉,脚步看起来很匆忙,还是横冲直撞的,一扇门里出来,接着就闯进了另一扇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们正处着的位置是柴房的屋顶,这里位于整个王府的东南边,刚好能晒到太阳,屋顶也不高,三两下就能爬上来。还铺着厚厚的稻草,睡在上面不觉得硬,是个偷懒的好地方,又刚好能看清半个王府的景色。

“过去瞧瞧。”研究了半天,念修还是没搞明白肉肉这是在做什么,只隐约察觉到她像是急坏了,不免有些担忧。

“嗯。”

董盎应了声,很快就爬起身,顺着上来时的路又爬了下去。等到念修也下来后,俩人快步的朝西院走去。

走了好些会恰好在复廊里撞上了迎面冲来的肉肉,她一个没留神,往后退了好几步,幸是被柱子挡住了。低哼了下,肉肉皱着眉,手扶着微疼的腹部,连骂人的力气都使不上。只抬头对上念修的眼,埋怨的瞪了他下。

“你怎么了,莽莽撞撞的,是什么东西丢了吗?”董盎的情绪也被她弄得紧张了起来,鲜少见到肉肉这模样,脸色的血色都没了。

“嗯,安旅丢了。”实在是觉得解释很费时间,肉肉直接说出重点。

一早她就觉得身子不适,算算日子该来葵水了,怕自己又处理乱了,就想去找安旅。这才听丫鬟说,安旅都已经三天没回晋王府了。都怪最近肉肉被择逸的事搅得心神不宁,也没想到去看安旅,一听说她失踪了肉肉就满王府的找,偏偏肚子还疼得难受。

“怎么会?”念修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了,口气很急:“去蜀王府看过了吗?”

“正想去,你陪我好不好?”这些王爷权贵实在让肉肉不想单独面对,本能的想找个人陪着。

念修犹豫了会,脱口而出的想答应,最后话还是硬被转了方向:“珏尘呢?你没去找他吗?”

“去了,刚知道安旅不见我就去了。可是他在书房和人商量事,我不想打扰他。”珏尘是肉肉第一个想到要求救的人,但是书房外的护卫说,珏尘交待了不让任何人打扰,她没法子,只好像疯子一样胡乱找。

“那还不快走!”这回念修答应的很爽快,一把就拉起肉肉往门外走,眼神示意董盎留下,一会通知其他人。

想到肉肉的骑术不怎么精湛,念修让家丁去牵了辆车马来。一路往蜀王府驶去,到了王府门口,肉肉等不及家丁通报了,自顾自的就往里闯。那些人原先是要阻拦的,见了念修就赶紧作揖行礼:“余副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