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别离开军营。”珏尘分神点头,心里是担心她的,却也知道大局为重。保住了她,才有朝朝暮暮。

“没事的。”站起身后,肉肉牵强的扯出一笑,挥了下手,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离开前,她顺手把几案上的香囊带上了。

外头很冷,肉肉怕冷,可她突然觉得,有些更冷的事是她该面对的时候了。不止冷入骨髓,而是冷彻心扉。

端润一路搓着双手,听闻珏尘他们回来了,便兴冲冲的跑来。手刚触及主帐的帘幕,就瞧见肉肉团坐在不远处的小雪丘上,高举着一个艳红色的小东西,迎着微弱的阳光,痴痴的望着。端润侧过头,有些好奇的缓缓挨近她,记忆里还是第一次看见肉肉这般的安静。

“喂!”她的脚步很轻,柔软的雪地里,印出成窜的脚印。就在快要靠近肉肉时,端润笑着大喝了声。

原是想吓她一吓的,结果肉肉只是淡漠的收起香囊,苦笑看向端润。

“你怎么了?”端润开始察觉出了不对劲,有些忧心的蹙起眉,撩起衣摆在肉肉身边坐了下来,“那个昶国驸马该不会真是你杀的吧?”

这事一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义父好不容易压住了那些险些暴乱的士兵,就连向来不管事的阿爹都大发雷霆了。端润劝了一晌午,总算是让阿爹的气消了。

跟那些士兵不同,端润的确也不怎么了解肉肉,可她不觉得肉肉没有杀那个驸马的理由。

“端润,我心情好差,你陪我去骑马好不好?”紧握着手中的香囊,肉肉看着端润,下意识的依赖她。这个绚烂的女子,在此刻的肉肉看来,就像塞北的太阳,永远这样的娇艳。

“成,我们去挑马。”端润很爽快,微凉的手一把拉起肉肉,往马厩走去。一路上,要是瞧见谁对肉肉投来不友善的目光,她就虎视眈眈的回瞪过去。认定了那群没脑子的士兵,只会中了敌人的套。

左顾右盼了会,肉肉瞧见端润不停的在马厩里徘徊着,好一会才挑出了两匹马。肉肉不懂看马,只觉得这两匹马好高大,眸子闪闪的,看起来特俊。她爱不释手的抚上了那匹深棕色马儿的鬃毛,被他不客气的喷了一脸的气,脸上终于有了笑。

“这马很烈,心情不好时骑它最淋漓畅快。不过你不能离军营太远,义父说昶军的目的怕是在你,我们只能在军营后的骑。”

“嗯!”肉肉重点了下头,笑嘻嘻的把马牵出了马厩,边哄着它边有些艰难的爬了上去。

诚如端润所说,这马的性子极为烈,肉肉自知有些驾驭不了它。可她不愿服输,死命的拉紧缰绳,没有马鞍,她被颠的浑身酸疼,仍是不想停下。就这样迎着刺骨的风,在皑皑雪地里奔跑,原来是这般的解恨。

“如果你已经不爱那个男人了,就不应该再被他影响!即使他伤害了你,但是你喜欢的人会懂得保护你的。”端润看着身旁马背上的肉肉,总觉得她一点都不像昶国的女人,那股豪爽是塞北的,羁傲不逊的。

“他伤害不了我。”肉肉的发被风吹得散乱,几缕发丝缠进了嘴里,她撇了撇唇,速度又加快了些:“以后只有我会不停的伤害他,因为我彻底的瞧不起他。”

安旅都已经死了,他都不让她安稳。肉肉不清楚念修是从哪搞来这香囊的,想来也是不难的,晋王府里或许会有,又或者……是蜀王给的。但不管如何,足以证明今日的一切,念修是早有安排的。

“你会杀了他吗?”这样的肉肉看起来有点可怕,端润问得很小心翼翼。她不清楚他们间的恩怨,体会不到肉肉的想法。

肉肉并没急着回答,突然的,勒停了马。默不作声的往着远处,扬手抚了下发,她呵出热气,寡淡的白雾从她口中飘出,很快,就被风吹散。

“不会,他不怕死,只怕输给珏尘。”

第三十七节(完整)ˇ天际,深渊蓝。满地白雪,不见清透,更显沉重。

念修打量着不远处的左沅,是一身蓟都盛行的广袖衫,诡异的红。立在瑟瑟的寒风中,始终不曾动过。

“公主,该回去了。”半晌后,他举步上前。

“我想再陪他一会。”左沅出神的看着跟前墓碑,幽黑的眼眸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不见悲,也不见该有的留恋。她不爱庞肃的,可是这个人到底是陪了她一年多的夫君,他们曾经那么亲密过,洞房的时候,她以为彼此会执手一生。

居然还当真是一生了……左沅只是没料到,庞肃的一生,好短。

“天黑了,会有雪狼出没,万一招惹上‘凌申军’就麻烦了。”望了眼四周,念修只觉最近的夜满目苍凉,让他排斥。

“余念修。”左沅忽地回头,眨着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眉睫上,依稀沾着细微的雪,一眨便散落了:“庞肃真的是时云龙杀的吗?”

“我不知道,只是在驸马的身旁找到了她的随身之物。可是,边塞地势险峻,凌珏尘不会让她单独行动的。究竟是谁下的手,恐怕已经考证不了了。”

左沅微侧了下头,寡淡轻笑,“呵,你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了。时云龙就是时肉肉吧,即便没能娶到她,你还记得处处庇护她。”

念修不语,他只是笑着看向远处。这算庇护吗?想来,那丫头知道庞肃的事后,一定吵吵嚷嚷,许久消停不了。或者,她恨透他了;又或者,连恨都不屑了;总之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的他是走投无路了。

“为什么要娶云龙,是为了抢走凌珏尘想要一切,还是单纯的喜欢?”

“珏尘是我兄弟。”他一直没有想过要去和珏尘抢什么,只是他们想要的东西太想象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肉肉究竟是不是喜欢。她只是一个他唯一希望可以陪自己到最后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但凡他有开心的事,总迫不及待的想告诉她。

“那将军对盈夜郡主呢?”左沅的笑容看起来很迷离。

念修微愣了半晌,不知道左沅为什么突然对他的事那么感兴趣。想了片刻,他的眼神透出无奈,“我喜欢郡主,只是幸好我没有娶到她,不然这种爱,迟早会在点点滴滴中消弭的。”

“是吗?那你当真把凌珏尘当作兄弟吗?他指使人杀了盈夜,新婚前几日又抢走了云龙。余念修,你应该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早晚你是非得亲手杀了凌珏尘不可的。”停顿了会,左沅转过身,目光灼热的看着念修,说得很轻:“我需要一个男人,为我杀‘凌申军’,灭晋王、堃后,打天下。”

“然后呢?”念修挑眉,终于知道左沅的目的何在了。

算来,鞅妃那么受怀帝宠幸,左沅也应该是个曾叱咤一时的公主。如今,处处受堃后等人牵制,又怎么能甘心呢?

“然后?余念修,你没有资格问然后。全天下人人都知道,你不过只是晋王养着的一条狗,即使有一天你反咬他一口,也没有那个能耐伤到他。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能让晋王和堃后死。”

念修没有再说话,微眯起双眼,看着左沅。他形容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失去了那么多,难道只为做晋王身边的一条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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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亘山脉险峻陡峭,终年积雪,是塞北人的禁忌之地。传说,泥亘山顶住着雪神,塞北人不敢触犯。

入夜后的泥亘山更显肃穆,穿梭在山脉中,整个军队看起来尤为渺小。密密麻麻的人群,宛如蝼蚁。气氛很低沉,偶尔会传来窃窃私语声,大家都刻意的放轻脚步,就连呼吸,都是细微到小心翼翼的。

凌固一脸严肃的端坐在马上,略微转头看了眼身后的肉肉,叹了声,目光投向许逊。

感觉到义父的注视后,许逊也望了过去,自从出发离开塞北进入泥亘山脉后,肉肉就变得异常沉闷。眼神有些涣散,看起来很心神不宁。

“喂,粪团子,你不会是怕了吧。”刻意让马放缓了脚步,许逊领着马晃到了肉肉身边,故意说得没个正经。

肉肉没有作声,只斜睨了他一眼,继续仰头看着高不见顶的山。

“放心吧,端润说了,撒昂人有经验不会让咱们涉险的。只要不发生雪崩,我们能安全出去。”比起肉肉的沉默,许逊显得轻松很多,见她仍是不说话,向来粗枝大叶的许逊深思了起来,“云龙,你是不是在担心珏尘。”

“云龙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只是去引开念修他们,很快就能赶来和我们会合的。”董盎插嘴道。

“真烦。”终于,肉肉开口,低斥了句:“我只是冷得慌,这该死的鬼地方,该死的鬼天气。”

边说她还边咬牙打着颤。

董错无奈的掀了下眼帘,直想为珏尘叫屈,怎么就选了个这么没心没肺的女人。

“时云龙,我真后悔不跟你抢珏尘,哼。”端润从鼻间哼出气,不满的瞪了肉肉一眼。可她心里清楚,肉肉心里定是比谁都挂念珏尘的,一早珏尘率先启程时,她愣是不肯去送,端润只瞧见肉肉偷偷躲在营帐里看。

脸颊边挂着的不是泪水,而是冻出来的鼻涕,那模样着实有些可笑。

笑过后,端润只觉得浓浓的伤。她是打心底佩服肉肉的,这个从来不把喜欢挂在嘴边的女孩,她想肉肉对珏尘的爱是深植在身体发肤的吧,一寸一缕,刻得极深极浓。

“端润,发什么愣,义父让我们赶紧走!”

端润正出神的时候,许逊忽然没头没脑的大叫。等到她醒悟过来后,才发现人群有些骚动,撒昂的族人皆用力赶着马儿,费力的往一旁的高处走。其他的人都乱了阵脚,她傻呼呼的转过头,下意识的看向泥亘山顶,没多久就暗叫了声:“糟了,要暴风雪了。”

“那你还不快走!”肉肉转头,无奈的冲着端润大吼。

有时候觉得端润还算是个精明的女人,有时候实在是傻到让人无可奈何。都知道是快暴风雪了,还傻愣在那,等着被雪埋吗?

有些紊乱的军队,在许逊的领导下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周围安静的有丝诡谲。惨白的雪遍布四周,紧紧包围着黑压压的人群。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许逊费力的将肉肉和端润往高处拉,谁都忘了走了多久。

直到似乎到了泥亘山旁一座小山丘的顶端,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听天由命了。

“扎营。”

“义父。”肉肉不解的回头,瞪大眼看着凌固。在泥亘山滞留,她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珏尘明明交代了尽快走出这里,不管什么事只管领着人往前走,越快越好的。

“等天亮了,珏尘赶来会合了再走!”凌固的口气很是强硬,没有给任何人质疑的机会。

肉肉皱起眉,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许逊猛地拉住使了个眼色。犹豫了会,肉肉才识相的闭嘴,随许逊往一旁走去。

士兵们已经在分头扎营了,一路被许逊拽着到了角落边,肉肉才甩开他的钳制,没好气的开口:“想说什么?”

“前面有人。”回答的不是许逊,是端润,她眨了眨眼表情肃穆,双唇抿的很紧。

“啊?”却把肉肉说得一头雾水。

她转头看了眼前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废话,她当然知道前面有人,没人才诡异了呢。

“我们的族人有走雪山的经验,知道怎么样才能不激怒雪神。可是看这样子,随时都有可能会雪崩,一定有人赶在我们之前路过这儿,惊扰了雪神。”

听着端润的解释,肉肉觉得头更疼了:“什么雪神不雪神的,这话说得真拗口。你们的意思是,朝廷的军队埋伏在前面?”

“不准对雪神不敬!”端润显得很激动。

引得肉肉等人只能无奈的朝天翻白眼,都什么时候了,是对神灵的敬畏重要还是命重要。

“不是说泥亘山脉就连撒昂族的人都未必能活着出去吗?那些常年不出关的朝廷军队,怎么可能出得去。”肉肉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拧眉瞅着董错:“喂,你也这么觉得吗?”

董错没有吱声,沉默了会,才点头。

反倒是一旁的许逊大声嚷嚷了起来,“放心,粪团子,我会替珏尘保护好你的。”

“谁要你保护来着,照顾好端润吧。”肉肉扬了扬眉,见许逊比手画脚似乎还想说什么,她忽地一笑,有些苦涩,临走前抛下了话:“如果埋伏在前面的人是念修,我不相信他跋山涉水,只为了要我死。”

肉肉坚信,即使那个男人已经不似从前,他们之间始终还是存着几丝情份的。

“他伤不了你的身,可他能伤了你的心。”对于他们之间的纠葛,端润始终只是略知一二,她明白没有自己插嘴的份。可是看着肉肉的背影,总觉得想说些什么,何必隐忍,跟从前爱过的男人刀剑相对,她就不信肉肉真能洒脱成这样。

众目睽睽下,肉肉身子一僵,顺手替一旁的士兵扶住未扎完的营帐。浅笑回头,看着满脸担忧的众人:“怕什么,身伤了有珏尘治,心伤了也一样有珏尘治,天下找不到第二个比我还幸福的人了,你别妒忌,有些东西妒忌不来的……傻了啊,还不快去帮忙扎营!”

“哦……”许逊傻愣着点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当真是被肉肉脸上的笑刺伤了眼。

那种灿烂能让人模糊了一切,甚至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峻的泥亘山,雪崩随时都会来临。她总是可以这样,即使在最恶劣的情形下,都泰然自若的活着。许逊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态,是因为有珏尘这样完美的人爱着她?抑或是,她正快乐的全心全意的尝试着去爱一个人?

“走,扎完营,我们去打些东西来吃。那丫头爱吃肉,有肉什么事都能忘。”董错笑着捶了下许逊的肩,给他铺了台阶,示意他该回神了。

他可不像其他人那么好糊弄,怎么说都在临阳相处了那么多年。董错是了解肉肉的,即使她把话说得再云淡风清,心还是寒的吧。

第三十八节ˇ塞北的天,暗得较早,才刚入夜就已经被黑暗吞噬。唯有士兵们手中的火把,将彼此的脸色衬得更显惨白。忽来的暴风雪,将人心搅得有些紊乱。

“是祁什谷吧。”黑暗中,隐约能眼前横亘的山丘。珏尘挥了下火把,自言自语。见副将点头,他再次沉默了,印象中祁什谷的地形算不上险峻,只是易防难攻。

对于不熟悉塞北的人来说,容易在祁什谷迷路,但是常年出没的一些商旅,都喜欢往那走,是条不错的捷径,四通八达,出入口众多。葫芦形的山谷,中间狭长,不适宜驻扎军队埋伏。只是穿过祁什谷后就是边关了,昶军似乎沉寂的不怎么寻常。

“小心点,不准擅自行动……”

珏尘是留着情面,终究还是顾念着念修,生怕手下的将士一时情愤伤了他。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忽地窜出冲天火光,尾音被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身下马儿受了惊,高抬双腿,仰天嘶鸣了声,很快就被珏尘控制住了。

眼见这混乱的场面,身旁的士兵机警的挥舞手中旌旗,珏尘淡定自若的端坐在马上倒退了几步,冲一旁候命的副将低喃:“列阵,按之前商量好的,以防为主。”

闻声后,一时旌旗四动,层层叠叠,黑暗中所有人分外认真的分辨着前头传来的讯号。好在,珏尘挑选的都是些精兵,很快队伍就井然有序的排开,甚至比率先杀出的昶军还快。

珏尘紧握了下手中刀,位于整个阵形的中后方,眼神如鹰的试着在昶军中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他想见到念修,起码能知道自己这险棋是走对了;可又矛盾的希望他不要出现,终究还是不想和昔日兄弟对垒的。

早在步入祁什谷时,珏尘的心里就有了答案。不值得,为了那到头来永远不会真正属于任何人的江山,不值得把刀挥向曾经惺惺相惜的兄弟。

副将很快就领着士兵挡在了珏尘的前面,从军营到边关的这一路,山谷居多。所以早前商量好的阵形也是以配合地形为主,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军队排成了箭失形。前方是箭头状的,两翼张开,宜守宜攻。

随着前方的步兵们整齐划一的举起手中的弩,漫天箭雨洒向昶军。微弱摇曳的火光下,银亮的箭失像在索命,不断流畅的窜出。昶军的叫喊声开始渐渐散漫了,先前摆好的阵形也没能维持多久,很快就乱了,暴露出了正中指挥的主帅。

珏尘猛地敛眉,身着主帅甲胄的非但不是念修,还是个姑娘。嘈乱间,头盔已经掉落,浓密的黑发散乱开来,身上的盔甲也因为过大也显得凌乱。

“该死的!”

忍不住的,珏尘低咒出声。他摸不透念修究竟在搞什么,可是显然念修是对他了若执掌的,他知道珏尘绝对不会对女人下手。

“凌少主,我们要赶紧赶回去,这不过是耍着我们玩的散兵,许大哥他们有危险!”前锋一堆步兵中,忽然窜出一道矮小的身影,快步奔向珏尘,冲着马上的他大声嚷嚷着。

珏尘认得他,是一直跟着许逊的那孩子,大伙都叫他“猴子”。个子不高,精瘦,颇为机灵。许逊之前有跟珏尘提过,说是让带上他,这孩子鬼主意多。珏尘认定此战凶险,硬是没答应,这会他想不透这小子是怎么跟来的。

只困惑了片刻,他立刻警神。

匆忙交待副将看好“猴子”后,他迅速的驾马冲上前,抢过士兵手中的旌旗,亲自挥舞出“交替撤退”的信息。军队中众人虽是疑惑在心,也不敢有异议,随即便听命行事。

队伍开始变换,当刚才还置于后方的骑兵开始张弓拉弩后,步兵开始渐渐后退,饶去后方,这般交替类推,慢慢倒退。昶军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左沅拧眉目光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前方,她不懂带兵打仗,只是按照念修的意思前来拖延的。

这一战时间太短,如若现在让“凌申军”撤退了,压根就拖延不了多久。想着,她一咬牙轻吼出声:“全力攻陷,不能让凌珏尘逃了!”

“可是,沅公主……”被编派来保护左沅的副将显得很为难,光看凌申军列阵的模样就知道,如果硬拼下去,他们哪是对手。

“余念修说过,一切都听我的!”左沅耐不住性子,厉吼出声。

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对于行军打仗根本就一窍不通。副将憋了满腹的气,无奈还是碍于她公主的身份,只好照做。心里不住的犯着嘀咕,都成了落难公主了,搞不明白她还有什么可拽的,余念修这么做不过也是让她自生自灭罢了。

凌申军开始慢慢往祁什谷外退去。唯有珏尘领着的那队人,始终不变的抵御着坚持挺进的昶军。

先前珏尘便下令逼不得已,不要伤了人,这会凌申军的将士们眼见对方主帅是个女人,不免更有些心软。只是一刀刀狠狠的往那些骑兵的马腿上砍,至多只是让那些善于骑战的士兵落下马,也不会赶尽杀绝。

直到慢慢退出祁什谷,昶军已经溃不成军了。纠缠下去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珏尘更没有非取人性命的念头,用力的调转过马头后。他挥刀入鞘,不经意脑中就浮现出了肉肉那日清晨赠刀时的模样,抑制不住的轻笑了下后。

他用力夹了下马腹,再次往来时的路奔去。这一回,已经不需要有任何的命令,士兵们也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也迅速的往后退去,无意再和昶军多浪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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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风雪刚停,冷风猝然而过,凛冽刺骨。

本就是个不安宁的夜,满营肃穆的气氛。早些时候许逊他们出去折腾了会,本想打些野味,即使一丁点,也能犒劳下将士们。无奈,还是空手而归了。

胡乱拿了些干粮果腹后,大伙便就歇下了,这看似祥和的平静下,总让人觉得莫名的诡谲。

总之,肉肉是睡不着的,硬是拉上了许逊、端润他们围坐篝火旁,陪她说话。无端的,今晚她很是心烦,想起了好多人。有老爹,胡大叔,四广林,珏尘……还有念修。端润已经在一旁睡得跟猪似的了,许逊还有董家那俩兄弟也都萎靡的耷拉着眼皮,那头垂着一点一点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肉肉已经懒得再叫醒他们了,兴许大家都累了吧。生怕大家伙着凉了,她转过头,用手中的木棒拨弄了下篝火,让它又旺了几分。透过徐徐火光看去,眼前的一切有些微弱的抖动,让肉肉觉得恍惚。

好像,她看见了大旱洪水、天灾不断的那一年,临阳的田也枯了不少,好在算不上太严重。河道工们拼命垒着河床,那会有她常和胡大叔拌嘴,大伙累着也笑着。无奈的脱着腮,肉肉忽然发现如果当时呛死在了粪坛子里,也挺好,顶多下辈子做个有狐臭的姑娘好了。

“营啸了,营啸了!”气氛正宁,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嚷嚷,由远极近,声音听起来是夹杂着恐惧。

许逊一震,立刻就惊醒了过来,抹了下唇边溢的口水,询问的看向肉肉。

“营啸了……”肉肉对上许逊的视线,喃喃重复着,模样呆滞。

夜半军营怕的就是营啸,尤其是在这节骨眼,任谁都是端不出冷静的。就连向来沉稳的董错,在被吵醒后,都惊恐的瞪大眼。众人相视了片刻后,才赶忙醒悟过来,默契迅速的朝帐外奔去。

只瞧见六七个士兵四处奔走叫嚷着,不远处的大帐外围着不少人,喧闹声有如战场,时不时还会迸出刀剑相碰的摩擦声。

“怎么了?”义父像是刚听到通报,匆忙的就奔了出来,正巧碰上肉肉等人,边系着衣裳上的盘扣,边往大帐走去。

“像是夜惊了。”许逊的声音听起来有丝颤抖。

肉肉转眸看向他,不明白他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只觉得他的脸色白如纸。

“怎么可能,珏尘虽然治军严谨,可是平日里待他们都亲和,从来没给过‘凌申军’压力。怎么会有人半夜受惊!”端润不相信,忘了顾忌太多,大声吼开了。

以前听说只有那些互相倾轧严重、常发生老兵欺压新兵,或是压力过大的军营才会发生营啸。往往或许只是一个士兵做了恶梦,惊叫出声,就可能引发同帐的其他士兵情绪崩溃,互相扭打,把平日里彼此积压的愤恨全发泄了。可是凌申军本就质朴,大伙也全是心甘情愿随着珏尘复辟前申的,怎么也会发生这种事。

“时云龙来了!”拥挤的人群中,飘来一道声音,像是有人早就盼着肉肉的到来。

肉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周围就暴起了此起彼伏的喧哗声。

“昶军杀来了,申国亡了……”

“雪崩了!”

全是些子虚乌有的话,可却把士兵的情绪推向了崩溃的沸点,一时场面更混乱了。大家开始没头没脑的互相厮打,有人紧握着长矛往肉肉冲来。

肉肉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脸,她知道大伙对她有意见,也是想过的。如果这些人在揍她一顿后,就能恢复冷静,不再受有心之人的蛊惑,那也值了,只要他们别打她脸就是了。

“大叔,我是端润!”

肉肉没有等来预期中的疼痛,微张开捂住脸的五指,透过指缝她偷偷望去,也没想到挡在她身前的人会是端润。真是个性情女子,一旦当作朋友的人,她便会拿命来护。

被唤作大叔的中年男子显然是失去理智了,丝毫不顾眼前的人究竟是谁,还是挥下了矛。传来的是一阵闷哼声,肉肉瞧见许逊二话不说的替端润挡下了那一击,大叔的力道该是使的不小,就连许逊都疼得扭曲了五官。

眼见许逊不停甩着手,想减轻些疼痛。肉肉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就算他们不打她的脸,也会把她打死的。思忖了会,她觉得这情况下不适合蛮干,安全起见,她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董大哥,快,我们去指挥人把那群疯子拉开。”

董错轻愣,看云龙煞有其事说着的模样,不合时宜的想笑。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看似天地无畏,实则胆小怕事的时云龙,就跟以前一样,每次闹事都冲在最前头,闹到不可开交了就躲去最后头了。

“昶军杀来了!余念修带着昶军杀来了!”

这声通报,让先前沸腾的营帐瞬间安静了,气氛紧窒。肉肉紧握着董错的手肘,瞪大眼看着奔来传信的士兵,顿时觉得无力极了。没多久,刚才的喧闹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胜,那些营啸的士兵们像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不管身旁的其他人如何劝拉,都不管用。

即便是吵闹成这样,仍旧掩盖不了昶军越来越近的厮喊声。

愣愣的看向远处,肉肉闭上眼,终于她要试着毒辣,试着狠绝,试着忘记余念修是她曾真心爱过依赖过的男人了……

第三十九节ˇ先前呼啸的风,消弭了。

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杀戮声,刀剑碰撞,火光飞舞。肉肉茫然的看着远方,士兵们慌乱的四处逃窜,许逊的咒骂声不断在耳边响起。

唯一镇定的人,是义父。一切,仿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般。

肉肉瞧见他朝一旁候命的将士耳语了几句,那人匆忙跑开,很快,士兵们组织了起来,先前的混乱不复见了。可肉肉却觉得眼前的场面更骇人了,看着凌申军们列阵张弩,战鼓声雷动,她觉得自己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