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容与满脑子的“我要好好学习”。

许容与看书中途, 思考书上一段话, 他在思考时, 心不在焉地从兜里摸出一块口香糖, 放到了嘴里咀嚼。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用怨念的目光瞪他, 许容与侧头, 目光对上自己的隔壁座,叶穗。

叶穗幽幽道:“口香糖好吃么?”

许容与:“”

他淡淡道:“我没有了,兜里就那么一块,你饿的话忍一忍,马上就到站了。”

毕竟半小时的路程,慢也慢不到哪里去。

叶穗被说得窒住,呵一声:“我是问你抢东西吃的意思么?我只是寻个理由说话吧?”

许容与放下书,低声:“声音不要这么大。你想说什么?”

被嫌弃嗓门大的叶穗气死了:“现在不想说了。”

她戴上她的眼罩,往小桌板上一伏,整个人缩入自己的安全圈,不理许容与了。而许容与刚放下书,刚打断自己的思路,刚准备和她好好谈谈两人之间的问题,叶穗就抛弃他了。

许容与:“”

叶穗想睡也睡不成,没过多久就到了站。一众学生呼啦啦地下了车,刚到车站,协会这些学生还没和来北京参加建筑模型大赛的几个人分开。杨浩不愧是能歌善舞的协会会长,正在积极和孟老师一行人打好关系,众人还在车站,杨浩很努力地劝说孟老师他们跟自己这边住一个酒店。

叶穗这样的路人就打着哈欠,无聊地跟在杨浩后面,会长走哪里她这样的小喽啰跟到哪里。

叶穗眼尖地看到孟老师和杨浩推辞时,许容与和他旁边的学长说了句话,许容与就离开了他们这个团队,不知道去哪里了。

而过了一会儿,杨浩还是遗憾地没有说服孟老师,孟老师以“订的酒店离比赛现场近”这个完美理由,推辞掉了杨浩的盛情。孟老师一行人要走时,发现少了许容与一个。许容与的学长正要跟老师解释许容与去洗手间了,对面的叶穗就积极地和孟老师打小报告:“老师,他趁你不注意溜了,肯定是嫌你话多,你快谴责他!”

孟老师好气又好笑地看一眼叶穗,转过来说她:“叶穗啊,出来放松是放松,别忘了我布置的那个小组建筑模型的作业啊。下周上课我是要重点检查你的作业的。”

叶穗不服气:“为什么呀老师?我最近很乖,好好上课好好写作业,没做坏事啊,为什么重点检查我的作业?”

一重点检查,作业肯定问题多多啊。毕竟建筑这门课,哪有完美的时候?

孟老师:“因为你出了校门,这么不友爱,当着我的面就诋毁我看中的学生啊。我听别的老师说还是你的小男朋友?”

孟老师显然在开玩笑,大家都配合地笑出声,只有杨浩震惊而惊疑地看向满面涨红的叶穗,不明白许容与怎么就成她男朋友了。

叶穗努力澄清:“不是男朋友,不是男朋友。我怎么可能交许容与那种人做男朋友呢,他连块口香糖都不分享给我啊”

孟老师目光意味深长,周围学生的笑声略微微妙,叶穗意识到了什么,她不回头,脸上神情微微一僵后,笑容甜美地继续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许容与用心读书,是国家未来的栋梁。是我配不上人家啦。”

她这才优雅地转身,果然,看到许容与已经回来了,站在自己身后。旁边那群无良的体院男同学,立刻笑得东倒西歪,还有的偷偷跟叶穗竖大拇指,夸她机警化解危机。叶穗略一得意,看向许容与,笑眯眯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东大作为世界一流大学,老师们都非常风趣宽和。孟老师就故意逗他们这对小男女:“许容与同学,你怎么看叶穗同学说的这话?”

许容与慢吞吞的:“叶学姐有丰富的恋爱经验,类似这次的修罗场事件轻松化解。我怎么看叶穗学姐的这话?我不配怎么看。”

哄堂大笑中,叶穗:“喂——”

她伸手要打他一下,开玩笑那般。但他伸手过来,干燥的手心和她交握了一下,无人注意的,一个东西被塞到了她手里。手心握到实心东西,叶穗愣了一下,没打下去。孟老师看大家开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就招呼许容与归队,和杨浩他们分手。

孟老师一行人离开后,杨浩先前安排好的面包车也过来接他们了。叶穗坐到车上,摊开手心,才看到许容与塞给她的是一盒口香糖。她发着怔,攒紧手中的口香糖,侧头看向窗外。车内大男孩们还在笑闹,叶穗托着腮帮,美丽的眼睛与车窗凝视,心神早就飘远——

她当时盯着他的眼神是有多饥渴,他才会特意去买盒口香糖送给他啊。

叶穗翻出手机,微信中和许容与的上一次聊天的窗口被落到了很下面,她翻很久才翻出来。像是陈年佳酿外表布满了灰尘,可是它的醇香,经年不散。叶穗想敲字说“谢谢”,突然她一愣,因为她看到自己和许容与之间的对话框中,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叶穗盯着这个“正在输入”,看了起码五分钟,对方还在输入。

这时,对话框叮的一声,叶穗以为他终于输入完了,把消息发过来了。但她定睛一看,发现发消息给自己的,不是许容与,而是舒若河。找她收集写作资料的大四学姐舒若河,会时不时跳出来,问叶穗莫名其妙的问题。例如这次,舒若河就毫无征兆地问她:“穗穗,你谈恋爱的话,明知前面是不好的,你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还是会悬崖勒马啊?”

叶穗怔忡。

如果她谈恋爱——

她问舒若河:“爱情是命中注定的啊,如果它是悬崖的话,真有人能勒得住马么?”

她问住了舒若河。

舒若河过了很久,才犹犹豫豫的:“可以的吧。比如你那个许学弟,我觉得许容与就可以悬崖勒马。”

叶穗笑一下:“那可不一定。”

她再回到自己和许容与的对话框前,挑一下眉,发现对方还在输入。

而另一边和老师、学长坐在车上的许容与,长达十五分钟的时间,他盯着手机屏幕的对话框,想跟叶穗发条消息。但是他不知道发什么好,问她“你和我哥怎么样了”,她应该会生气;问她“你这几天过得好么”,她会反问回来;说“见到你很高兴”,她会说“那你之前在干什么”什么都不说,就什么都没有了。

许容与认真地输入字,再删除,再输入。往往复复,如他想靠近,又想远离的心。

过了半小时,许容与才编辑出了一句话:“还饿么?”

这什么破问题。

叶穗并没有回他。

许容与要忙着配合学长参加比赛,这也是对他自己的一个锻炼。叶穗那边也要抓紧时间陪体院学生训练,给他们加油,做好后勤工作。许容与那边比赛情况怎么样他们不知道,反正叶穗这边时间挺紧的。叶穗好几天东奔西跑,跟着杨浩一起和各大高校的领导见面对话,友好交流,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

到北京后抓紧时间训练两天,第三天就是正式赛事了。为了调整状况,第二天晚上,杨浩他们还借用酒店旁边的体育场抓紧时间练习。

叶穗从头到尾跟着他们,但是这一天傍晚,她坐在看台上的时候,忽然状态不太对,肚子开始一阵一阵地拧疼。暗自觉得不妙,叶穗头皮发麻,抓着小包包溜进了洗手间。一看之下,叶穗脸黑了。

例假突然来了。

她向来有水土不服的毛病,每次新学期,例假时间都会推迟一个多月,上次十月中旬刚来过,按说这个时候不会来,所以她没做好准备。她抱着一丝希望,翻看自己的小包,果然没在里面找到备用的卫生棉。而体育场人员荒芜,现在操场上只有在训练的杨浩他们,蹲在洗手间的女生,除了叶穗自己,她找不到别人。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发作,液体流量变多,她肚子更疼了,脸色微微发青。

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捏着手机,她走投无路,试探地给杨浩发个消息。

杨浩没回。

再给别的体院男生发消息。

也没收到回复。

叶穗心想:完了,他们肯定在训练,手机都放在看台上,没在身上。那她怎么办?要在这里蹲到地老天荒去么?

长达十分钟的时间,叶穗肚子越来越疼,她握着手机犹豫不决,腿蹲得麻痛。除却杨浩他们的手机,她倒是有入住酒店前台的电话。酒店离这片体育场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她要打电话给酒店前台,让帮她送一片卫生棉么?

还有个选择,是许容与。

现在有个问题,是陌生人好一些,还是许容与好一些。

但是转念一想,许容与说不定忙不开身,她只能选酒店前台呢?为了排除一个错误答案,叶穗试探地发了她和许容与之间这几天的第一条短信:“你在哪里?忙么?”

许容与那边竟然很快回了过来:“和学长参加会展,不忙。”

叶穗:“”

完了。

错误答案没法排除了。

她到底是选酒店前台,还是选许容与呢?

建筑模型会展那边,许容与和学长打声招呼,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他不太喜欢微信这种慢吞吞的、似乎总是欲言又止的聊天方式,几天以来,叶穗终于和他发了一条消息,非常微妙的,许容与心里松了口气。好像他长久以为一直被绳子嘞着脖颈,喘息困难,而今天,这根绳子,终于松动了。

许容与出了会展大门,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犹豫了很久,才接了他的电话。隔着手机,叶穗的声音听着闷闷的:“喂,许容与。”

许容与:“你有什么事么?”

叶穗支支吾吾地说了几个字。

许容与没听懂:“你说什么?声音大点。别蚊子哼。”

叶穗被他气死了,大声吼:“卫生棉!卫生棉!你听见了没!你耳背啊一直听不见!”

许容与声音里带笑:“声音也不用这么大。”

叶穗:“所以你能过来么?”

许容与看了眼玻璃窗内被人围着的学长,算了算时间,学长这边应该还好,他说了声:“可以。”

叶穗哦一声:“那我等你。”

之后一阵尴尬,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容与咳嗽一声,挂了电话后,他一边飞快地查女生这方面的资料,一边走进会展找学长,跟学长请了假离开。许容与除了初中时候的生物课,再没接触过女生这方面的问题。一时间,记忆遥远,记性太好,也想不起来太多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只好一边囫囵百度搜索有用资料,一边找离自己最近的便利店。

搜资料后,许容与才知道原来卫生棉分这么多种类,这么多类型,这么多香味。而且百度说,每个女生喜欢用的都不一样,毕竟体质体型都不同。卫生棉买错了,容易侧漏。

许容与发消息给叶穗:“你喜欢用什么牌子的,夜用还是日用,多长多厚”

叶穗崩溃:“你不能随便买么!不能自己拿主意么!”

许容与红着脸,眼中却浮起了微微笑意。在他记忆中,叶穗很少用感叹号和他说话。显然她现在很窘迫,完全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想到她现在尴尬的样子,他竟然有几分觉得可爱吧。

许容与来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叶穗虽然和许容与通了话,但她还没有完全放弃酒店前台。她在崩溃边缘徘徊时,又过了二十分钟,许容与到了。沉默无比,他在女生洗手间外敲了敲门:“叶穗。”

一声不吭,门打开,一只手伸过来,把他递过来的塑料袋提了进去。

许容与淡着脸,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见叶穗扶着墙,颤颤巍巍地出来。她看着实在太惨了点,手一直捂着肚子,许容与俯身扶住她。叶穗颤声:“杨浩那几个废物啊。我人都走了快一个小时了他们也没人关心,我就知道他们没把我当女的。都不担心我被拐么!”

许容与:“对啊。”

叶穗握住他的手,意外无比,感动他居然认同自己。她泪光闪烁地仰头,许容与淡漠道:“一个连自己来例假都不记得提前做好准备的女生,确实挺容易被拐的。你到底是不是女的?”

话题回到了她最不想提的方向。

叶穗不高兴道:“我没准备是因为本来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的!我例假推迟一个多月”

许容与撩眼皮,扫她一眼:“推迟一个多月?你怀孕了?”

叶穗气得:“许容与——!”

她伸手要捶他,但是一站直,小腹就一阵拧痛,她“哎哟”一下,再次弯下了腰,拳头连碰都没碰许容与一下。许容与和她一起蹲下,盯着她看了半天,意外:“这么疼?”

叶穗面无表情:“你以为我是装的?”

许容与想了下:“你打算怎么办?”

叶穗有气无力:“我现在还能怎么办?回酒店休息呗。给杨浩他们发条消息,说我身体不舒服先回了,他们自己慢慢练吧。”

许容与点个头。

在叶穗扶着墙缓缓站起时,她发现许容与还蹲着。她奇怪地看他,他看她一眼:“上来吧,我背你回酒店。”

叶穗:“啊也没那个必要,酒店还是蛮近的”

许容与:“我不放心。”

叶穗愣一下,心跳缓了半拍:“你说什么?”

许容与低下眼,淡淡的:“你听错了。”

叶穗盯他半天,忽然莞尔,她弯下腰伏在他背上,双臂搂住他的脖颈。她贴着少年的后背,感受到他背上那条流畅的脊骨,看到他乌黑的发丝。她伏在他背上,忽然安静下来。

二十分钟的路程,许容与一路背着叶穗。

天终于彻底暗下去了,两排路灯稀稀疏疏,酒店的位置在郊区,路上行人很少。路灯下虫蛾飞舞,男生背着女生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无限拉长。叶穗趴在许容与背上,一开始还不自在,还尴尬,还没话找话地和他聊天。

后来她肚子越来越疼,头又有点晕。

叶穗怀疑自己大概是吹风受寒,精力越来越差,干脆闭嘴闭眼,趴在他背上假寐,不再吭气了。

许容与:“叶穗,脸不要离我这么近,我痒。”

她的呼吸浮在他脸颊上,一下一下的,热气拂上少年的面孔。从耳根开始,他脸越来越红。又香又软,独属于女生的香气围绕着他,一路不散。她看着个子高挑,背在背上,对他来说,却还是小。胸脯擦着他的后背,如松雪落在山石上,轻轻擦过,折磨却是漫长的。

有时像是甜蜜的梦境。

有时又像是可惧的不复醒的凌迟。

许容与轻声:“叶穗”

她睡着了,没有回应他,只有香绵的呼吸贴着他的脸。还有她的发丝落在,落在他脖颈上,细软如沙。

许容与到酒店门口,在前台怪异的眼神中说明了情况,背着女生上了楼。他半托半抱,从她包里翻出房卡,将脸色苍白的女生扶进门里。叶穗原本想挣扎一把起来帮他,但许容与太靠谱,没什么需要她帮的。她躺在床上盖上被子,模模糊糊的,感觉许容与出去又进来。

他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了红糖水喂她,她想说这没什么用,但是没太多力气。

他贴着她的耳:“你好像发烧了,但是例假期最好不要乱吃药,你只能好好歇一歇了。”

叶穗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眯着眼,看他进进出出地安顿好她,他的手机响了一声,他站在床前接电话。接完电话后,许容与停顿了一下,就要出去。那一瞬,也许是生病的原因,也许是本来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许容与才要走,手腕就被床上的女生从被窝里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

叶穗声音沙哑,又透着一股寥寥懒意:“你要抛弃我走了?”

许容与顿一下,俯眼:“不是,我只是下楼和前台说一声。”

叶穗闭上眼,喃喃道:“真的么?那也不要走。我现在是病人,你不能抛弃我。而且你是惯性地说谎,我不相信你。”

许容与好笑,坐下来,低声:“我什么时候惯性地说谎?”

床上的女生喃喃自语般:“没有么?那你喜欢我,你怎么从来不敢面对呢?”

许容与:“!”

他怔怔不语,呆呆看她。

叶穗忽然睁开眼,她搂住他脖颈,起身,侧过脸吻向他的唇。呼吸与他交错,脸与他紧贴。她这么大胆而肆意,长发缠绕他,像湖水浸泡他。她眼中含着水,清澈眼中,倒映着男生俊秀清朗的眉目。

许容与一动不动,全身僵硬如石:“”

他仍然怔忡的——

爱情像天上砸馅饼一样砸到他身上,使他迷醉,又使他疯狂;使他沉寂,又使他羞愧。可这天上砸馅饼一样的爱情,如果他不想要,怎么办?

第29章

她在黑夜里,像睡莲一样幽静绽放, 满室芳菲。她温柔又缱绻, 动人又妩媚。战栗感, 从两人相贴的唇, 一点点,麻麻地传遍全身。动人的爱情有时震撼得像是盛大的悲剧,欣喜和难过同时到来,让人喘不过气。

她唇瓣的柔软, 眼睛的清如水, 睫毛上沾着的细小绒毛, 她妩媚眨着的眼睛, 好像在深情诉说“我只属于你”这样的她,时时刻刻, 让他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