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穗:“你当然不知道了,你生活幸福美满,有父母有哥哥,在家里是最受宠的孩子。你不把元宵节当回事,你当然不知道我有多珍惜了。”

她掉眼泪:“我还给你买茶叶。因为你说你肠胃不好,我就上网问人,买了那么点儿茶叶,也没见过你多喝两口因为你嘴挑嘛,高贵嘛。当然看不上了。”

许容与愣半天,有些挫败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家庭的和睦只是表象,那些热闹不属于他。他从初中就习惯了一个人,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可能他确实冷心冷肺,或者温暖离开得太久了他已经忘了那种感觉总之他确实不奢望什么春节,什么元宵节,什么端午节。

都是他一个人。

一直是他一个人。

他表现得不需要那些,就真的不需要那些了。他不知道叶穗和自己不一样,不知道她这么看重小小一个节日。而他没有理解她的口是心非,他搞砸了这一切因为他和叶穗之间的问题太多了,顾左不顾右,他没想这么多

然而,他唇颤抖,怔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自己家庭没她想得那么完美。倪薇不是他的亲妈妈,许奕也不是他的亲哥哥,那些人并没有理由对他太好。他和她一样是可怜人可是他站在这里,面对着心爱的落泪的姑娘,心乱如麻,自尊心和羞耻心拉扯着他。他太难说出这个从不对人说出口的秘密,太难去剥开自己心里的伤疤公示给人看了

许容与脸色渐苍白。

他的眼睛很黑,暴风雪蕴于其中,幽暗又肆意,带着许多疯狂。他唇齿艰涩,声音颤抖,走向她的四肢僵硬无比:“听我说,叶穗,我对不起,我”

“我”

叶穗垂下眼。

丧气无比。

自嘲无比。

她报复一般地嗤笑一声:“和你谈恋爱谈得太无聊了,你根本没那么喜欢我。”

那个转身走的姿势,潇洒无畏,充满了叶穗那强烈的个人风格。

许容与眼皮崩一下抬起。

她踩着高跟鞋,眼皮耷拉着什么也不看,转身就拉开门把柄,要出门。她的手腕被从后拉扯住,暴风从后袭来。许容与的气息靠过来,叶穗侧过肩躲避,伸手推他。手腕却被他握住不放。他眼睛漆黑,一下子将她推得靠在门上。

叶穗穿上高跟鞋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仰头也才能和他下巴堪堪对上。

他抓她手腕的力道很重。

叶穗近乎尖叫:“许容与!”

许容与:“别叫我。别说和我谈恋爱无聊。”

“和我谈恋爱,不会无聊的。一定不会的。”

他发誓一般保证,冰凉的鼻梁与她相贴,轻轻蹭着。

叶穗仰头看他,轻声:“容与,对我来说,你还是太小了”

许容与淡漠的:“你以为你对我来说就是完美无缺的?你又是多称职的女朋友?你只顾着你自己高兴,喜欢就来不喜欢就走,发脾气不说原因,突然闹也让我看不出征兆你是我遇到的最麻烦的难题!”

“我讨厌你和异性关系好,和谁都亲亲热热做朋友。讨厌你对感情太儿戏,不付出不培养不磨合,一旦觉得没那么好转身就走。我还讨厌你总说我年纪小,说我是弟弟,觉得和我有代沟更幼稚的人,更不负责任的人,到底是谁?”

“你是有多完美,才什么辩解机会都不给我就转身离开?”

叶穗:“”

她眼睛里还眨着泪花。

却开始瞠目结舌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许容与的嘴,得理不饶人!她哪里说得过他!她为了他低声下气做那么多自己本来根本不会做的事,到头来无理取闹忘恩负义的人好像只有她一样?

叶穗扬下巴:“行,你辩解吧。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她冷笑:“但我就是不要逻辑的人。我倒要欣赏欣赏你怎么用你这么厉害的嘴来说服我。”

许容与手臂撑在墙上,他垂目,入神般地看着她仰起的脸。那个慵懒的、随意的灵魂,在叶穗身体里复活,肆意而无拘束,嘲笑着他的谨慎小心。她的灵魂告诉他:我不在乎其他!我只要爱!我只要它在。

而它当然在。

少年撑在墙壁上的手指轻轻一动,一声清脆的“啪”声后,办公室的灯熄灭了。

骤然降落的黑暗,让叶穗不适地眨了下眼。

接着,她的唇被堵上了。

他亲上了她的唇角。

叶穗:“!”

唇齿相挨相撞,他偏头,鼻端和她碰在一起,不依不饶地亲吻她。

叶穗肩膀一缩,受惊一般地头向后一躲,唇离开了他。

黑暗中,她感受到许容与与她相贴的呼吸。

叶穗颤声:“你干什么?”

许容与:“证明我不想当什么弟弟。”

“让你欣赏我怎么用我这么厉害的嘴来说服你。”

他冷然无比:“你选一个理由吧。”

叶穗呆半天,大脑短路一样喃声:“那你关灯干什么?”

许容与低声:“我害羞啊,学姐。”

一声“学姐”,噙在唇齿间,缠缠绵绵,似笑非笑,似有情,似无情。他声音在她耳边飘,叶穗飘飘然时,下巴被一抬,他垂下脸又亲了过来。

缠绵悱恻。

多情深情。

并不熟练的吻技,生疏青涩。她与他贴着脸,感觉到他脸的滚烫。然而一下又一下,他用心揣摩,耐心地撬开她的红唇。叶穗的心跳开始加快,在吮吸间,她一身的火气开始脱离灵魂。

叶穗嘀咕着推他的胸:“讨厌,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许容与轻声:“我永永远远对你好”

叶穗眨眼睛,许容与微笑着亲上她的睫毛,眼睛,换来叶穗发痒的笑声。

她一下子被搂住腰抱起来!

黑暗中五感更加清晰。

光怪陆离,五彩缤纷,世界在亲吻中旋转叶穗僵硬地站着,被他不断地顶。她渐渐控制不住,渐渐痴了,她张臂抱住他的脖颈,加深这个吻,教他如何吻得更舒服、更动情

“啪!”

叶穗衣兜里的钥匙落了地。

她纤细紧窄的腰肢被男生轻轻托着,手掌按压着,一下又一下。那出于本能的反应,何等取悦她。

她踢掉了高跟鞋,踩在他鞋上,胡乱而迷醉地拉扯着,腿与他蹭着

忽然,门被推开,陈听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咦,怎么关灯了?”

许容与一把推开叶穗,弯下了腰。

“啪”。

墙上的灯被推开门的陈听飞老师打开,陈老师凝视办公室,吓了一跳,见原本以为坐在办公桌前的叶穗和许容与,居然和他距离不过一尺。那两人挤在一起,许容与弯下腰蹲在地上捡钥匙,叶穗的粉红长发一半扎一半披,她蹲在地上捡她的高跟鞋

陈听飞眯眼,怀疑地看着两人:“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叶穗:“他在捡钥匙。我帮他捡钥匙。”

陈老师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高跟鞋上,叶穗干干道:“我帮他捡钥匙的时候,脚崴了一下,鞋子掉了,我在捡鞋。”

许容与飞快地抬眼看了陈老师一下,又低下脸,他低声打招呼:“老师你怎么又回来了?”

陈听飞:“我回来拿个教案。”

陈听飞再把这两个学生盯了两秒,叶穗脸皮非常厚地对他露齿而笑,倒是那个大一新生耳根通红,没怎么抬头。陈听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教案,扫了眼桌子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拿了东西准备走得陈听飞敲了敲门,提醒两人:“叶穗同学!”

叶穗眯着眼笑得非常乖巧:“嗯?”

陈听飞警告:“你们两个,不要在办公室胡来,知道么?”

许容与脸涨红,完全没敢抬头。叶穗非常自然地做出听不懂老师话的表情,陈老师才带着满心疑虑重新关上门,欲言又止地走了。而门关上,隔了那么半分钟,许容与才抬起头,与蹲在对面望着他笑的叶穗四目相对。

叶穗干脆坐在地上,手上晃着自己的高跟鞋,吊儿郎当的:“容与,你不行啊。脸皮这么薄,怎么跟我混?”

显然,一吻定情。

她突然不生气了。

这就是叶穗,脾气来得快,走得快。很少有事让她念念不忘。

许容与有时候真的很佩服她的没心没肺。她没心没肺,却摊上多思多虑的他也是劫了。

许容与轻轻笑起来。

他伸手来拉叶穗:“走吧。”

叶穗:“去哪里?”

许容与:“过节日。怎么能让我们穗穗在这里待一晚上呢?”

他忽然开玩笑一样地叫她“穗穗”,叶穗还真没听他这么叫过,他叫得温柔又多情,叶穗的心冷不丁酥了一下,麻麻的。她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叶穗咬着牙抵抗许容与的攻势,扭过脸故意说:“去什么去?我还要上自习呢,要去你自己去吧。”

许容与低头凑来,她往后仰头。而他笑着,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许容与目中星光盈盈,倒映在她眼中湖水中。他出神半晌:“我爱你。”

叶穗:“话题转得太生硬了,我不吃这套。”

许容与不以为然,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和道:“叶穗同学,让我有机会弥补错误,对你好一些,可以么?”

叶穗低着头,怦怦心跳。他随意的道歉,调动她全身的血液。她心想他温柔体贴的时候真动人,她也爱他。

她噗嗤一声笑出声,优雅而矫情地伸出了手,被他拉了起来。

第53章

许容与和叶穗出了东大, 茫茫夜海,叶穗已经不生气了, 但是她也不知道这么晚了,两人还能去哪里。叶穗被许容与拽着手,还小跑着跟在他后面劝他:“算了吧容与,太晚了, 肯定哪里都是人。灯市也全是人,想想也没太大意思”

许容与握着她手腕, 回头看她一眼, 眼睛漆黑而沉静,像藏于热带雨林的琉璃珠一般, 黑得非常纯粹。叶穗盯着他的眼的时候, 脚步不禁慢了一步。

恍了一下, 才听到他说:“交给我。”

好叭。

叶穗追上他,笑嘻嘻问:“许家小少爷要使用特权帮女朋友过节哦?”

许容与竟然接了她的玩笑话,非常顺理成章地说下去:“许家小少爷不用使用特权也能帮女朋友过节。”

叶穗捧脸, 被他那回头一笑砸得心花怒放头晕眼花:“天啊,小学弟真会讨姐姐欢心!”

被难得嘴甜的小学弟哄得晕头转向的叶小姐直到被许容与拉上公交车,才“呃”了一声——

咦?公交车?

公交车!

好、好叭。

公交车一路往市中心走,晚上车上没什么人,许容与和叶穗上车后,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后排靠窗的座。许容与坐在窗边, 叶穗坐在他旁边。叶穗左右看看, 车上除了专心开车的司机, 只有一个老太太昏昏欲睡地打着盹,再剩下的,就只有她和许容与了。

望着许容与侧脸轮廓,叶穗微微一笑,手在座位下,一点点,摸进了许容与的风衣兜里。

她的手握住他放在兜里的五指修长的手。

许容与侧头看她。

路灯照进车内,女孩仰着脸,脸上一派濛濛的介于晕黄和皎白之间的柔光,细小的鼻侧的绒毛看得分外清晰。剔透的黑眸,艳红的唇,瓷色的肌肤,黑暗让她年龄无端缩小,像个十几岁的青涩的小姑娘一样懵懂,惹人怜爱。

叶穗仰脸,冲他甜甜一笑:“学姐手冷,衣服没兜,借你暖暖手啊。”

许容与垂目,浓长的睫毛覆在眼上,他低声:“只是暖手么?”

叶穗懒洋洋的:“嗯?”

就见这个总是显得不近人情、不肯靠近她的男友,突然张开他的大衣,将她拖进他怀抱里,用他的大衣裹住了两个人。叶穗的鼻头贴着他的衣领,抬头,嗔笑般地与他对视,眼睛里盛满了星光。

叶穗小声:“容与,很懂嘛。”

她的额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点都不痛,更像是亲昵的抚摸。叶穗周身都是许容与身上那种清寒偏冷的气息,他的大衣里全是他的味道,她有些沉醉地深深吸一口气。本来为了美色穿得比较少,现在被他抱着,全身热烘烘的,脸也通红了。

许容与和她咬耳朵:“叶穗,你看。”

叶穗蛇一样扭动,蹭着少年平直的肩膀:“我申请一下啊,希望我的男朋友以后可以叫我‘穗穗’。”

许容与拒绝:“你的男朋友还在和你进行地下恋情,为了少些麻烦,还是大名保险。希望女朋友能够理解一下。”

叶穗哼一声。

她再被拍额头:“叶穗,你看。”

叶穗便缓缓地、不在意地偏过脸,顺着许容与的目光看去。透过窗子,他们看到一路蜿蜒的灯火游龙。五彩缤纷、绚烂多彩,城市像被打翻的颜料,泼墨一样,肆意挥洒。灯光照在窗上,浮在少年男女的面孔上,也映在他们的眼中。

灯如海。

星如昼。

人如蚁。

广播上循环播放着今年该市斥巨资打造夜城灯市,从某条线到某条线,是旅游出玩的热流高峰。请出游的旅客行人注意交通保证安全,禁止烟火爆竹

搭配着广播声,叶穗入神地看着车外从眼前流过去的灯市,许容与清淡的声线在她耳边解说:“我查过,这条公交线一路过去的灯都非常好看,人不算多,还能看到全景。我怕去灯市的人太多,就想这样看一看。当然如果你想去灯市,我们现在就可以下车。”

“不用,”叶穗声音柔软若低吟,与他的手紧紧握住,“这样就可以了照你的计划走吧。你总比我想得周全。”

她靠在许容与的肩上,看了这么一路灯。看过去,走马观花,往年的情形都在脑中一一闪过。最开始是和爸爸妈妈一起逛庙会看花灯的小叶穗,后来是爸爸去世后跟妈妈置气自己一个人坐着公交车在城里游荡的叶穗,再后来是太寂寞了、一定要在这天拉个人出来陪自己的叶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