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翘绿一点女人味都没有。他喜欢的是钱绣那样的,长相美丽,身材有致,心思细腻。有时尚感,有女人味。

他不知道怎么这趟要出来给她当司机,他明明可以拒绝的。最后也只能解释成是为了工作。

建筑学这门学科,想要出类拔萃,要么有天赋,要么悟性高。

邹象暗自吐槽,她就胜在后者了。

叶翘绿踏进加工厂,所见所闻都是冷冰冰的。

消毒区、加工区都是不锈钢板围合而成的局促空间。工人待在狭小的工作环境,耳边不停响着金属机器的噶吱声。

一眼望到车间尽头,压抑又封闭。

车间主任领着邹象和叶翘绿向前走,嘴上介绍着厂里的业绩。

邹象虚应着。

叶翘绿走得慢,目光在车间游转。

前面的车间主任猛然意识到少了个人,回头喊了声,“叶工,这里。”

“来了。”她快步走过去。

走到一半,偶然踏进一处微光区域。

叶翘绿站到那小面积的光圈之中,抬头望向天窗外。

车间的角落有个小天窗,光线从上而下落在地面。浩瀚蔚蓝的天空,从这里看去只剩下一个小洞。封闭的车间反而成了无边无际的灰笼。

她把手伸向天窗,看着微弱的阳光在她的指上嬉戏。

整一个车间,似乎只有这里才能感知空气的流动。

厂房的业主是甲方。

真正的使用者却是这些朴实勤劳的工人。

两年前,她给工厂定义的是人文关怀。

现在她觉得这四个字还少了些什么。

直到走出厂区,她踩着脚下的影子,春风徐徐拂在脸上。

阳光。

清风。

那要是将这两个大自然因素贯彻到生产车间呢?

过了两天,叶翘绿正在和吴完汇报厂房的初步设想。

钱绣突然提出了搁置项目的说法。她脾气上来,不给吴完反驳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吴完回电过去,她一律不接。

叶翘绿和邹象互望一眼。

邹象双手往裤兜一插,“大小姐就是不好伺候。”

吴完半倚着沙发,手指在下巴处摩挲。他长长“嗯”了一声。“这个合同还没签,小叶先放着吧。”

叶翘绿一愣,“为什么不做了?”

“谁知道。”吴完笑,“这不是稀奇事。前年一个楼盘,开发商都打桩了,结果临时叫停,从别墅盘修改成刚需盘。小叶入行才几年,将来见得多你就习惯了。”

甲方是老大,乙方不好说什么。只是她有些可惜。

昨天她做方案时,和叶径回忆了地块的环境。

河堤岸边,阳光落在水杉上,宁静的低矮民房中偶尔传来小孩吵闹声。旧鱼船干净的甲板说明是正常使用中。

在停顿了一年之后,她真心将这个项目当做新的启程。

她这天心情有些低落。她工作以来还没真正做过厂房的设计,每次有机会都因为各种原因放弃。

回到家,叶径在阳台画图。

她换掉鞋子,坐到他对面,托腮望他。“叶径,叶径。”

“嗯?”他浅笑抬眸。

“我的阳光清风方案停滞了。”她脸上都是失望。

叶径搁下笔,伸手拨她的刘海,“那就玩几天。”

她拽住他的手,“你不担心我没有活干啊?”

“吾圆今年的项目多到你怕。”

她笑了,“我不怕。”

真神奇,他也没说几句话,她的心情突然变好了。她把他的整只手都抱在怀里,脸蛋在他的手臂蹭呀蹭,“叶径,叶径,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小时候给你起了个名字,很好听的。”她眼里满满的笑意,“杰克·罗宾·径,一听就是个和公主并肩作战的骑士。”

“真好听。”

叶翘绿笑得更加开心,“那你知道公主名字是什么吗?”

“不知道。”

“阿曼达·卡蕊娜·绿。”她拍拍胸脯,“就是我。”

他顺口道,“真好听。”

厂房项目搁置之后,叶翘绿接手了邹象的几个工作,好几个模型堆在了她的桌上。

吾圆的管理制度宽松,她想工作就工作,累了就跑出去喝杯咖啡,放松心情。

叶径渐渐忙碌,接的炒更越来越多。

叶翘绿计算了下,他的收入是她正职工作的几倍。她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开了视频直播,出卖色相。

叶径再三向她保证,他的色相归属权在她。

2015年,D市的房价平稳上升。

七月份,关老师透露,上骋的楼盘有一套内部转名的三房现楼公寓。

叶翘绿拿着计算器,又把房价算了一遍,再次啜泣,“我们的收入追不上房价的速度。”

每每这个时候,叶径都会把她抱过来,安抚说,“我去借钱。”

她环住他的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叶径,叶径,我好穷。”她感觉到了她和叶径的巨大差距。他不止做建筑设计,连前期咨询、市场动向一起做。“我想和你一样,做一个真正的建筑师。”

叶径亲了亲她,“你现在就是真正的建筑师。”

好的设计作品有三个必要条件。一个信任的甲方,一个心动的场所,一个共鸣的需求。现在的她缺少第一个项。

大部分建筑师面临的境遇也是如此。

钱绣那边的事,邹象打听过。她就是安逸惯了,只要工作事多,一定不痛快。邹象说,“也许哪天她抽风又想做也说不定。”

过了几天,叶径订下了那套公寓。

叶翘绿高兴,起了结婚的念头。她兴冲冲地找施与美商量,“妈妈,你觉得我和叶径下个星期五结婚怎么样?”

施与美讶然,“这太仓促了啊。”

“不仓促啊,还有好几天呢。我俩就去领个证,花不了多少时间。”

施与美看着笑容满面的女儿,暗叹一声,道,“小径买了婚戒吗?”

叶翘绿摇头,“没有。他买完房穷着呢。戒指就算了,戴着做模型不方便。”

施与美朝女儿光秃秃的手指瞥了眼,再问:“求了婚吗?”

“没有啊。”叶翘绿莫名,“早说要结婚的,同意了的事还用得着求吗?多此一举嘛。”

施与美蹙眉,“领个证就完了?”

“是啊。”顿了下,叶翘绿虚心向过来人请教,“妈妈,结婚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施与美温柔一笑,抚抚女儿的脸,“这是人生大事。一辈子就一次,当然要给自己留个难忘的回忆。婚礼的日子,宴席,礼服,都要好好筹备。起码要半年时间啊。”

“噢…”叶翘绿有些明白了。她退出厨房,悻悻然地道,“叶径,我想结婚,好想结婚啊。”

“那就结吧。”她愿望如此强烈,他不让她实现倒说不过去了。

施与美听见儿子用着这般无奈的声音妥协,过意不去。在这段感情中,儿子总是被动一方。

趁着女儿洗澡时,施与美把儿子拉到阳台。“你是不是不想这么早结婚?”

“她高兴就好。”

听听这话,施与美为儿子叫屈。“要不你等事业有成再结婚,那样说出去也风光。”

“她高兴就好。”

“别只顾着小绿,你问问自己,高兴吗?”

“洞房花烛夜。”叶径眉梢一挑,“我为什么不高兴?”

施与美愣住,“你这孩子!”

第65章 第8章

女儿结婚的事, 叶呈锋过了几天才知道。他纳闷地问, “婚事是小绿提的?”

“是啊。”施与美叹气,“什么都没准备, 想起一出是一出。”

叶呈锋沉默片刻,“叶径有这么大魅力?”

“小径个性沉闷被动,小绿倒是很主动, 她要星期五就去领证, 被我劝住了。”

叶呈锋一听是女儿提的,心中就动摇了。

叶径条件很好,就是城府太深。但就像施与美说的, 如果没有心计,他到达不了如今的成就。

施与美温和道:“小绿长大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要什么。她要读建筑学,哪怕高考分数上不了都要转系。她是个执着的孩子。”

叶呈锋当然知道, 女儿像极了亡妻。“结了婚,就不住这了吧。”

“小径买的现楼,带精装修。走完贷款就能办房产证了。”

“真舍不得啊。”

叶呈锋的愁思在见到女儿灿烂的笑容之后消散。他这一辈子的愿望, 无非就是女儿快乐。只要叶径能守护女儿的幸福,倒也是件喜事。

叶翘绿和邹象近期合作了两个项目。

一个是住宅区, 一个是文化馆。两人工作时间经常一起商讨问题。

她知晓邹象和钱绣关系熟稔,问了几句厂房进度。

邹象耸肩, “钱绣的叔叔找了个风水大师,说那块地是棺材地。钱绣不爽了。”

“棺材地?什么是棺材地?”建筑学是半理论半艺术的学科,设计原理都是基于科学成立。譬如朝向、日照因当地气候而不同。风水玄学, 叶翘绿不懂。

邹象:“我也是听钱绣讲才知道。厂房地形的长度大于宽度的2倍,形状像一具棺材。风水上有不吉利之说。”

叶翘绿怔住,“可是在我的设计中,这样的长条形正好可以将工作区和生活区隔开呀。”

“风水派系众多,也许找个其他大师就有化解之术了。不过,这些都是钱绣的借口。她从来没管过开发,无从下手,大小姐脾气发作不干了。”

“有点可惜。吴完说她想凭着这个项目一鸣惊人。可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也只能惊她自己了。”

“静观其变吧。要是集团那群老家伙再度刺激她,我猜她又会改变主意的。”

叶翘绿认真地看着他,“我很想做这个厂房,而且我能把地形运用到建筑设计里。”

“从私心来说,我不想吴完再接这个项目。”

“为什么?”

邹象低头转着模型灯具,“时间又耽误了这么久,工期更赶了,吴完可能把我拉来给你打下手。”

她笑起来,“那你就给我帮忙啊。以后你有困难了,我也帮回你。“”再说吧。“邹象的目光转到她的脸上,正色道:“不过,你现在先想想住宅区的问题吧。”

这项目有两条市政路将地块分成四个,如何在小区里串联成畅通的交通组织,两人费了好一番功夫。

最初想到的是地下通道。做了几个方案,都不理想。

这天晚上九点,叶翘绿和邹象加班坐在模型室讨论。

叶翘绿说:“在自己的居住区,走这种非自然采光的路回家,有点丧。”

邹象半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上落下来的灯罩,“不走地下,那就是空中。”

“空中…”她猛然拍了下桌子,“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邹象看了她一眼,意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