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杉听了雀儿这话,眼里一亮,接着就低下头,只是端着茶吃,唇角露出一丝笑容。姑嫂们说了几句,杜太太就命丫鬟来了,说有客告辞,让雀儿去送送。

雀儿又交代房里丫鬟们服侍好杜桦姐妹,这才站起身,杜桦姐妹把她送到门口,杜桦她们也离了雀儿房里,走了一截杜桦才转头对杜杉笑道:“我就和你说过,大嫂从不把你看低的。”

杜杉脸上的神色还是没有那么喜欢,嘟着嘴不说话,杜桦拉着她:“你也不要再想别的,你现在添了弟弟,还一添就是两个,三婶要照顾他们,自然对你有些疏忽,但三婶还是记着你的,前儿还命人给你量身做冬衣,况且大嫂也说了,杜家娇女,哥哥弟弟们都要让着些,你别再如此。”

杜杉只是扯下一片树叶在手里撕扯,杜桦劝了一气,见她依旧如此,也不再劝,罢了,日子还长久,以后慢慢劝吧。

雀儿和杜太太送完客人,又看着丫鬟们收拾残席,各处都好了,这才重新回房,刚坐下夏青就进来道:“奶奶,太太请您过去。”

还有什么事?雀儿只觉浑身酸疼,但婆婆的话还是要听,忙微微理下妆容,随着夏青前去,杜太太已经卸了妆,发只用一支玉簪松松绾在脑后,大衣服也脱去,靠在窗下。雀儿少见她这样慵懒,上前还没行礼,杜太太就指着面前的绣墩:“你坐吧,这几日也累到你了。”

说完这句,似乎又陷入思索,雀儿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只是坐在那里心里暗忖,过了一会才听到杜太太叹气:“宁张两家的为人,我虽瞧不上,但她总是你姐姐,此时无故被休,嫁妆又被夺去,想来张家也不会收留,明日你遣个人去打听打听,想怎么做,全由的你。”

雀儿没料到杜太太叫她来是说这件事,虽说不喜凤儿的举动,但雀儿知道陈氏心里对凤儿是十分挂牵的,方才已经在琢磨,该怎样求杜太太许了,让她遣人去问问凤儿的情形,此时听了杜太太这样说,急忙站起来连连点头:“谢谢娘。”

杜太太就知道她一高兴坏了就会忘了礼仪,知道这是她的天性,只是一笑,也没说什么示意她下去。

次日雀儿遣了个婆子出外打听,不过两个时辰婆子就回来,见了雀儿只是连连叹气:“大奶奶,这宁家也真狠,虽说没有子嗣,也是当日送宁老爷上山的人,此时休妻,不但没有送回妆奁,连她的陪送丫鬟也没还她,只说这几个丫鬟都已配人,竟是把她孤身赶出,除了随身衣衫再无长物,张家也甚奇怪,姑娘无故被休,不出头不说,也不让她在张家住,她竟是没了容身之所。”

雀儿听的心里阵阵发凉,事情做到这么绝的地步,宁家之很绝,倒出了雀儿的意外,当日杜太太回了宁家婚事,也是一件好事。雀儿压住心头的冰冷,面上依旧不经意的问道:“那她现时住在哪里?”

婆子又叹气:“后来还是她的奶娘寻来,在张家门口接了她去,此时住在那里。”做奶娘的,有几个是家里温饱的,凤儿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又嫁到富家,现时住在那穷家,也不知她心里做何想?

雀儿微微叹气,挥手对婆子道:“你下去吧。”婆子行礼退下,雀儿看着摇篮里睡的香甜的女儿,用手轻柔的摸了下她的脸,当日娘生下姐姐,想来也是万分怜爱,此后虽说的决绝,知道这事,心头也不知怎么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自恋的觉得,越写越好了,我真不要脸,捂脸。

内情

雀儿正在思索,肩上已多了一支手,接着那只手就绕到前面点着杜琬的下巴,声音里含着笑:“怎么,有了女儿,就忘了我?”

雀儿低头只是笑,什么话都不说,她自生产后,人有些丰润,此时低头含笑,杜桐心里更加动荡起来,自她有孕,就搬到书房去了,到现时已快一年。

杜桐闻着她身上淡淡乳香,搭在她肩头上的手已渐渐往下滑,雀儿的脸微微一红,伸手拉住他的手,这才抬头白了他一眼:“就那么性急?”

杜桐索性和她挤坐在一起,双手搂住她的肩:“你有了大姐儿,就不理我了,我好可怜。”雀儿唇边的笑更深,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杜桐掐她脸一下,似乎还有不满意之色,雀儿啐他一口。

杜桐握住她的手,只低头看着女儿,摇篮里的杜琬睡的宁静,杜桐看了半响,小声问雀儿:“方才你只坐在这里,想的是什么?”

雀儿听了这话,伸手掖一掖杜琬的小被子,什么都没说,杜桐的眉微微一蹙,低声的说:“你,是不是为了宁家五奶奶的事?”雀儿吃惊的望向杜桐,他怎么会知道?

杜桐叹气:“这些日子,外面都疯传成什么样子,有些话不好入你们的耳。”说着杜桐又是一声长叹,雀儿实在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入女子们的耳,想了一想,低低的道:“是不是宁家五爷要另娶的什么坐地虎的妹妹?”

杜桐一惊,不过昨日家里才摆的满月酒,有人议论是肯定的,只是左手成拳击掌,坐地虎,不过是本城一个地痞之流,平时欺男霸女,包揽词讼,赚来的钱吃酒赌钱,水淌来的就随水而去。

这样人的妹子,别说抬进宁家做正室,就算做个妾,只怕来往的人都笑话,宁家竟为了她,休掉了明媒正娶的五奶奶,岂不人人笑话?

杜桐在这里叹息,宁大爷那里也十分不高兴,瞪眼看着席上的坐地虎,他是个二十三四的大汉,这时正坐在那里,左手拿着一根鸡腿在啃,右手拎着一壶酒只顾往嘴里倒酒,喝到兴起的时候,干脆就站起身,一脚蹬着凳子,吃的如风卷残席一样。

宁五爷坐在下手,一会看看宁大爷的脸色,再看着坐地虎的动静,越发缩成一团,如果地上有个洞,只怕宁五爷顺势就钻进去。

坐地虎喝完一壶酒,把鸡骨头扔到地上,这才手一抹嘴,用手拍着宁五爷的肩:“妹夫,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们这样的粗人,不过还是那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宁五爷抖抖索索说不出话,只是拿眼去瞧宁大爷,宁大爷皱一皱眉:“王兄,令妹要嫁进我们宁家,也要依了宁家的规矩,这总是吃有吃相,坐有,”

不等宁大爷把那坐相两个字说出口,坐地虎已经呸的一声,吐到桌上一口,宁大爷见他这肮脏动作,摇头皱眉,坐地虎看着宁大爷的动作,突然哈哈笑了一声:“宁大爷,你别在我面前充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坐地虎,虽说是做些不好说出口的勾当,也是养家糊口,没让自己的妹子饿着冻着,更没像你一样,巴巴的把个妹子,送去知府衙门做丫头。”

宁大爷被刺破心事,脸上开始红一块白一块起来,起身一拍桌子:“你胡说些什么?我家大妹妹是已经死了,二妹妹还好好在家,哪有什么送去知府衙门做丫头的妹子?”

这样的话只是吓唬吓唬些懂礼的人,坐地虎这样的人怎能唬住,他乜着一双醉眼,瞧着宁大爷:“要不要我现时就进知府衙门把宁大姑娘拉出来,让统城的人都来认一认?”宁大爷咬紧牙关:“就算你拉出来,我家不认,又有何益?”

坐地虎又拿起一壶酒往嘴里倒着酒,见宁大爷这样说,也不答话,等到一壶酒喝了半壶才道:“从没见过这样没心没肺做哥哥的,不过这也是你宁家的事。”

说着把酒壶送到宁五爷嘴边,一股酒气直喷宁五爷的脖子:“不过呢,这也是你宁家的事,我王家就不同了,我的妹妹,难道还能让你白奸了不成?”

一句话说的宁大爷半点锐气都无,拿眼狠狠的瞪着宁五爷,谁有自己这个弟弟荒唐?家花不爱,偏爱野花,娶的妻子不说,连妾都不好好答理,几个妾都是熬不着寡淡,自己求去的。

仗着自己生的好些,母亲又宠,只是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原先也没闹出什么事来,谁知这次竟惹到这个坐地虎头上?

坐地虎可不管他们弟兄打的肚皮官司,看着宁五爷,鼻子里哼出一声:“若照你的行事,我的妹子,就算臭了烂了也不能给你宁家,只是谁让我妹子爱你这张小白脸,不然早该在那日,就一刀把你剁了。”

坐地虎说一句,宁五爷缩一下,听到那日,不由更抖,宁大爷的一张脸早黑如锅底,那日坐地虎遣人来寻自家,说有事相商,进到那里,一眼就看见自己弟弟被捆在一边,坐地虎正在那里摆开纸笔让他写认服状。

看见宁大爷进来,宁五爷刚叫出一声大哥,坐地虎就用手里明晃晃的匕首往他脸上拍:“好好的写,不然我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知道,按了律法,强|奸可是斩立决,就算我现时杀了你,有众人作证,也不到赔命。”

宁五爷听了这话,只得继续写,看着这一幕,宁大爷顿时明白自己弟弟又犯老毛病了,也听说这坐地虎有个妹子,已经十六还没许人家,生的花朵一样,又爱穿件鲜艳衣衫,更加惹人的眼。

只是人人惧怕坐地虎,没人敢打她的主意,谁知自己弟弟竟色胆包天,宁大爷叹口气,上前对坐地虎打一拱:“王兄请了,既是我家兄弟做出这样的事,我这做哥哥的做主,就把令妹接进家里,做个侧室如何?”

宁大爷以为,坐地虎定是十分欢喜,谁知坐地虎只是圆睁双眼,呸了一口:“你当我是你这等无廉耻的人,把妹子送去做丫头还千欢万喜的,我告诉你,这事没这么轻易。”

宁大爷见坐地虎这样说,顿时有些不想管这件事,可是宁五爷又一声大哥,宁大爷叹一口气,真要不管,宁太太那道关就过不了,只得重又低声:“不知还要多少银子?”

坐地虎鼻子里面哼出一声:“你当我卖妹妹吗?我告诉你,再穷我没卖过妹妹,一句话,要不就把我妹妹娶进你宁家做正室,不然,”坐地虎冷笑一声:“我们就衙门里见。”

宁大爷皱眉,坐地虎又接一句:“别当你们把知府大人伺候好了,我告诉你,府里告不准,我去道上,再不然去京里控告,这大天白日,难道就容你们把没出阁的黄花闺女白白骗了不成。”

宁大爷脸上的汗顿时滴了下来,自家和这坐地虎不一样,自家有家有口,反是缠不起,这坐地虎的故交都是些泼皮流氓,就算寻人把坐地虎给杀了,也难保以后。

坐地虎是什么样人?早看出他打的什么主意,龇着牙对宁大爷道:“你要有本事,就从京里到道里,府里,县里全都给我买通,不然,我就奉陪。”

说着跷着脚,把那张伏状拿起来:“这可比不得你宁家偷摸着把姑娘送进知府衙门。”宁大爷思前想后,这祸是宁五爷闯出来的,还是要问他,反正家里的钱财自己也寻摸的差不多了,等三年孝满,就分了家去,到时各是各家,就管不到那么多。

想到这里,宁大爷对宁五爷道:“五弟,要接进去为正室,现在的五弟妹就?”宁五爷虽说风流,还从没遇到过这样阵仗,早尿了一裤裆。听见宁大爷这么问,只想保命要紧,拉着宁大爷的袖子:“大哥,千万救兄弟一命,那媳妇,大哥想办法休了就是。”

宁大爷在心里连骂几句不中用,坐地虎看了宁五爷这样行事,眉头早拧成一个疙瘩,抬头去看帘后,王家妹妹正露出一双眼,那眼只是看着宁五爷。

坐地虎骂自己妹妹没眼色,只知道男人生的好看就凑上去,不过自己妹子这样的,就算进了宁家,宁家也讨不了便宜去,自己做哥哥的,总要帮她达成心愿才是。

宁大爷无奈,只得和坐地虎商量定了,回家去想法休了凤儿,这边先定下婚事,等两年孝满后再完婚。

坐地虎又逼宁大爷也写了一张纸,这才放了他们兄弟回去,宁大爷想起这事,胸口就一团火,从小到大,还从没受过这等威胁,看着席上坐地虎得意的笑容,手里的酒杯差点捏碎,等他妹妹入了门,让自己媳妇出面,非让坐地虎后悔把妹妹嫁进宁家不可。

宁家和王家这些事情,内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不过这宁五爷和坐地虎的妹妹有了私情,才被坐地虎逼的休了原妻,和她定了亲的结果是人人都知道的,合城的人都在等着坐地虎的妹子嫁进宁家,会闹出些什么事情?

雀儿可不管这些,她和杜桐在枕上商议过,又去请过杜太太的示下,遣那日那个打听信的婆子带了些银两等物,前去凤儿栖身之所,周济些许。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强|奸是重罪的。

第 28 章

婆子去的倒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见她手里的东西原封不动,雀儿不由有些奇怪,也曾听说过有人一股傲气,把别人的周济当做讥讽的。

难道说凤儿也是如此?虽是同母所出,但凤儿从小抱离亲生父母身边,又被过继给大伯父,而自己的父母已是被逐出张家的人。

被夫家休弃的张家女儿,又不被娘家接纳,纵然有人周济,也该是张家的人,而不是自己这个被逐出张家的人。那见到自己派人拿些银两给她,她心里有怨气,当做讥讽也是会的。

雀儿垂下眼,这倒是自己鲁莽了,也该先派人去好好温言劝慰问过,再把这些东西拿出,想到这里,雀儿不由怪起自己派婆子去之前,没先好好教过她一篇话,这冷不丁的让个婆子送去东西。

凤儿正在被宁家休弃,张家不纳的气头上,自己这个原先不肯相认的妹妹送东西去,她难免会当成自己是派人讥讽,更何况这婆子如果再不会说话些,自然就更是坐实了。

雀儿心里思量,婆子已经上前行礼:“大奶奶,小的今日寻去,结果那家子的门紧紧关着,问了邻居才知道,说是奶娘年纪已老,平日只靠张家姑娘的接济过活,现时张家姑娘身无长物,两人商量了几日,想去投靠邻县的大户人家做个绣娘,今日一大早就起来去了。”

雀儿不等她话说完,已经撑着桌子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那你怎么不追去?”婆子低着头道:“奶奶没吩咐,小的这才回来请奶奶的示下。”

雀儿用手扶了下额头,这也是,自己不过就命婆子送去些东西,旁的没吩咐,她自然就回来了,挥手命她下去,皱眉在那细想,握了握拳,正打算命人去叫个管家去把她们寻回来,可是又没请示过杜太太,这事该怎么处置?

雀儿在屋里转来转去,不晓得该怎么做,难道就任由凤儿去投大户人家做个绣娘?当日凤儿能做出这事,雀儿自己是做不出的,世上有不怜母的子女,可是没有不怜子的母亲。

娘还在庵里清修,那庵里人来人往,娘迟早会知道凤儿被休,张家不肯接纳,只有一个奶娘收留,两人无处可去,竟要去投大户人家。到时她心里只怕更痛,嘴上虽不说,心里也会怪自己不去帮衬些许。

雀儿定下主意,刚要唤小冬去外面寻个管家,沿着路骑个牲口一路寻找,奶娘年来,凤儿又是小脚,走的不快,想必不一时就能追上。

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接着帘子开处,杜太太房里的冬瑞走了进来:“奶奶,太太叫。”雀儿的脸有些红,自己起床之后,只是在思量这事,婆婆跟前只请了个安就回房了,倒没在婆婆跟前伺候。

忙带着丫鬟到了杜太太房里,杜太太坐在那里,一双眼看着媳妇:“听说,张家姑娘要去投邻县的大户人家,你心里怎么想?”

雀儿刚行完礼,就被婆婆的这话问住,不由抬眼去看婆婆,杜太太眼里还是那样平静,雀儿定定心:“同胞姐妹,骨血亲情,虽有龌龊,此时她在难中,难道我反讥笑不成?”杜太太眼里闪过一丝赞赏的光,接着就消失了,淡淡的道:“当日她既说你父母糊涂,让你落于下贱,今日她也如此,难道你就没有半点喜欢?”

这话不是杜太太平日所说,雀儿不由奇怪的睁大了眼,杜太太还是那样平静,雀儿半日才道:“落井下石之事,我娘从没教过。”

杜太太眼里聚起笑意,锦上添花常见,雪中送炭少见,雀儿的眼还是毫不畏惧的看着杜太太,眼里依旧清亮,说完那句,雀儿才意识到,其实姐姐那二十来年,所得父母的怜爱更少,看似锦衣玉食,张家老太太,张家太太,对她又有多少真的疼爱?

若真的疼爱,张老爷又怎会为了三千两银子,就对她不闻不问,若真的疼爱,张太太又怎会不收留她?虽说男人当家,但后院之事,却是女人做主,张太太真有心疼爱,收留了她,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不肯收留,市面上说的,不过是说张太太惧怕丈夫,才不肯收留,暗地里命人寻了奶娘来交代照顾,可是内里,只怕还是那三千银子做的怪。

收留了,张家那三千银子,难道就独吞了不成?雀儿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此时想起来,虽说我跟着爹娘,过的清苦,但爹娘真心疼爱,姐姐她,”

说了这句,雀儿才猛地意识到,不该和婆婆说这些,杜太太端起一杯茶,轻轻的用茶盖刮着茶叶,刮了半响,停下手,看着雀儿:“我明白,大家妻妾争口闲气,做出的种种,比这更多的多,像你姐姐这样,身为棋子而不自知的也不少。”

说着杜太太似有所动,把茶碗放下,轻声叹气。雀儿的眼睛猛的睁大,嫁入杜家这一年多,这还是头一次杜太太对她说这些,杜太太收回眼神,看着雀儿:“我平日不许下人们讲闲话,只是因为口舌多了,是非就生,可是你要明白,做好当家主母,不光是靠聪明劲,也不是只管好后院。”

雀儿恭敬应是,杜太太瞧着媳妇,她学的快,脑子灵活,懂的变通,比起自己来,似乎更好一些,也不知杜家在她手上,会怎么走,杜家外面的名声很好,可是内里,杜太太的眉头微微一皱。

内里的情形,自己撑了那么多年,实在有些累了,可是不能像公公一样,靠着二婶子的娘家,把当时的颓相掩去,这样会惹来多大的麻烦,二婶子进门这么多年,心中不平是个人都明白的。

可是有些事情,不光是不平就能说通的,还有规矩,礼法,还有别的很多很多,而二婶子,不是这样的人。雀儿见杜太太只是看着自己皱眉不语,小声问道:“娘,是不是媳妇有什么话说错了?”

杜太太从思绪里脱出来,唇边牵起笑意:“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二叔要娶媳妇了,你这做大嫂的,也要操劳些,帮我分分忧。”杜棣的婚期就在两月后,京城已经来了工匠,量了新房的尺寸,回京城打家具去了。

这边也要依了规矩,置办当日要用的各种东西,雀儿原先是怀孕,后来又生女做月子,倒没帮了什么忙,听到杜太太这样说,忙笑道:“这是媳妇应当的,娘要媳妇做什么,吩咐就是。”

杜太太嗯了声,从桌上拿起本帐:“你先照了这个,去对对他们预备的东西。”雀儿应了要去,杜太太叫住她:“你姐姐那里,我已经命人去寻了,等寻到了,就送到亲家太太清修的庵里,她们母女相伴,想也好些。”

雀儿的眼比方才又亮了几分,露出甜甜笑意:“谢谢娘。”说着就拿着账册出去,杜太太看着她迎着光的身影曼妙而充满活力,其实有这样活泼的一个儿媳也没什么不好。

杜太太派去的人一直到了晚饭时候才回来复命,说是在离城三十里的地方寻到凤儿和她奶娘,奶娘年纪大,身体又弱,凤儿娇生惯养,锦绣堆里长大的,平日脚迹不过就是闺门内外,又兼一双尖尖小脚,能走三十里已经是筋疲力尽。

可怜两人身上银子不多,又要预备着到了地头送礼请托,别说打尖住店,连杯茶都不舍得喝,管家寻到她们时候,她们两正坐在一个茶棚下面歇息,面前摆的不过是碗凉水,再加上昨晚奶娘烙的几个饼,就是一餐。

凤儿再落魄,从小受的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教导,坐在这全是市井粗鲁之人的茶棚下面,还不时有男女在那里打情骂俏,只是如坐针毡,想要起身往别处去,脚又疼又酸不说,连喉咙里都似火烧一般。

奶娘眼里的泪是自从见到凤儿就再没干过,此时见凤儿手里拿着饼,那口饼怎么都咽不下去,泪又扑簌簌的落下来,用手摸着她的脸:“大宅子里的姑娘,那受过这罪,等到了地头,寻到我那侄女,就好了。”

凤儿喉咙里面又有些哽了,这几日的事情,总觉得是在梦里,梦醒了,自己就在张家的闺房里面,仍然是那个没出嫁的三姑娘,老太太宠着,大伯母怜着,姐妹们玩闹着,而不是宁家弃妇,张家不纳的人。

摊开右手,当日不过是讨老太太欢心学的针线,今后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奶娘那几日遍求众姐妹们的夫家,得的都是同样的话,是张家嫁出去的人,不好再管娘家的事,况且又不是当家主事之人,不好周济的。

能有一两个给两把银子,送件把衣衫的,已经是莫大的情分了。凤儿又想叹气,人情冷暖,概不如是,可笑自己当日还真的当老太太的疼宠,大伯母的怜爱,姐妹们的闺情是真真切切的。

还是大姐姐说了句实话,你真当祖母宠你,不过是借你去气五叔罢了,况且你亲妹妹都不认你,我们不过是从姐妹,比她更隔了一层,你还是自己珍重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了个朋友,于是陪了她一天,晚上九点多才回来,酝酿了情绪码字,码好了结果ord僵住了,没办法咬牙关了,还好只丢了两百多字,等到重新把这两百多字码出来,结果浏览器又僵住了,只好重启电脑,难道天热了,电脑也闹脾气?

啊,不对,已过了12点,是昨天的事了。

悔意

亲妹妹,雀儿?想起这个妹妹,凤儿到了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当时的确是看错了,本以为她是乡下什么都不知道的村姑,倒忘了她是爹娘教出来的。若自己爹娘真是祖母说的那样,不孝不俤之人,当日怎会接受那份小小产业?而一点不闹。

更不会在离开张家那十数年里,纵然贫病,也不来张家门上求一助援,反倒是自己伯父,放出的狠话还在耳边。

父亲,凤儿叹了一声,其实就算祖母再怎么说,凤儿也记得父亲是风度翩翩,而母亲,每次见到她的时候,自己都能看出她眼里的慈爱,自己当时到底是被什么糊住了眼睛,才以为那些都是装出来的?

凤儿咬一口饼,喝一口凉水,凉水直沁入喉,凤儿咳嗽起来,奶娘忙把手里的饼放下,给她捶起背来:“姑娘,你是好心的人,定会有好报的。”好人?凤儿看着水碗里映出的自己的脸,一个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认的人怎么能算是个好人?

许是上天见自己不孝,才会让自己被宁家休弃,张家不纳,让原先挡在自己眼前的那层迷雾散去?

如果真是这样,就让自己在后半生做个绣娘赎罪吧,凤儿把碗里的水喝干:“妈妈,我们走吧。”奶娘看看天色,日头虽还挂在天上,可此时农人已回,不算早了,本该在这里歇一宿的。可是摸摸荷包里的银子,这轻飘飘的一两银子,只够到那里买礼物请托。

包袱里的那件旧衣衫,还要等到那里才能换上,好去见主家的时候才算个样子,看着凤儿身上那件已经露出肘的破衣衫,奶娘又叹气了。在张家门口寻到凤儿时候,她身上也有一件还算好的衣衫,头上还簪了一支金簪,而不是此时的竹簪。

那几日奔波在各家宅院,那根金簪已换了给各家守门的门包,那件好衣衫,也完在肚里,此时的那两银子和包袱里的旧衣衫,还是四姑娘和五姑娘各自助的。

两人走出茶棚,正准备继续上路,猛的一个人拦住她们去路:“借问一声,可是张家的姑奶奶?”这人拦住去路时候,奶娘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挡在凤儿跟前。

见奶娘这样举动,来人更加肯定,找的就是她们,凤儿听到张家姑奶奶这句,又见来人分明是管家打扮,心里顿时升起希望,难道是张家那边听了众人的话,知道对自己闭门不纳是极度不合理的,这才又命人来寻自己?

凤儿这里打量,奶娘也仔细瞧瞧,这人没见过,难道说是新投到张家的,奶娘看一眼凤儿,见凤儿对自己微微点头,这才答道:“我家姑娘的确姓张,请问尊驾是?”

杜家管家得到肯定答复,松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了,急忙对凤儿行礼道:“小的是杜家遣来迎张姨奶奶的,轿子已经备好,还请姨奶奶上轿。”

杜家?凤儿的身子抖了一下,竟然是雀儿的娘家,自己此时,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她们?奶娘懵懂之中,是没有想起杜家是哪家,顺着视线望去,旁边屋檐下,站着一个管家娘子模样的,她旁边还有一乘小轿在那里等着,果然是来接人的,奶娘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脸上露出十分喜悦的神色,拉着凤儿的袖子就道:“姑娘,你听到没有,有人来接,我就说你会有好报的。”

见这边寻到人了,杜家管家往后退下,在檐下等着的管家娘子走上前对凤儿福了福:“请姨奶奶安,还请姨奶奶上了轿,小的伺候姨奶奶回去。”

凤儿只是拿袖子遮着脸,一句话也没说,奶娘看着管家娘子,忙用手去拉凤儿:“姑娘是欢喜傻了吗?快些上轿吧。”扯了几下,凤儿才把袖子放了下来,对面前的管家娘子道:“你家大奶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当日话已在此,今日怎好忝着脸受杜家恩惠,还请回去吧。”

说着拉住奶娘:“妈妈,我们走吧。”管家娘子也曾料到凤儿会说出这样的话,身子只是轻轻一转,就站到她们跟前:“姨奶奶说什么话,你和大奶奶是亲姐妹,况且你的事情,全城都知道是受的冤枉,只是碍于各是各家,才不好上门去说,此时姨奶奶在难中,大奶奶不施以援手,那不变成禽兽一般。”

这话恰中了凤儿的心事,当日自己不就没对难中的爹娘施以援手,甚至知道妹妹被送进杜家做工,不过就是和大伯母她们一起当做饭后的谈资,这几日回想起来,自己不就是禽兽一般。

旁的不说,拿些自己的体己嫁妆对亲生的娘接济一二,让妹妹不去杜家做工,若不是机缘巧合,自己的亲妹妹只怕就一世都是个烧火丫头。

凤儿长叹一声:“禽兽?不过是当日我做的,今日全报给我了,还请回去上复你家奶奶,心领了,日后只当这个姐姐死了。”说着拉住奶娘就要绕过管家娘子的走过去。

管家娘子是个伶俐人,不然杜太太也不会拍她出来寻人,见凤儿又要走,知道她耐不过情面,又是一转,拦在路前,笑眯眯的道:“姨奶奶的想法,小的们自然是不敢驳的,只是小的是领命而来,寻到人了,又没把人带回去,这不是差事没做好,回去可是要受罚的,小的也不敢说不去领罚,只是求姨奶奶可怜可怜,在这里暂且住一晚,等明日家里传出什么,小的再照了做可好?”

管家娘子这番话滴水不漏,凤儿一时不知怎么驳回去,在这路边不管不顾的离去,也不是自己能做的出来的。心里还在徘徊,管家娘子已经上前扶住她:“姨奶奶,这里的这家客店也还算干净,就先在这里歇一宿吧。”

说着话,管家娘子已经示意管家回去复命,自己和奶娘两人半扶半拉,把凤儿拉进客栈。客栈掌柜见管家娘子穿戴不差,急忙上前迎接,听的要在这里歇息,连连应了,凤儿被管家娘子请到桌边坐下,摆上酒菜,管家娘子在旁伺候。

这倒让凤儿有些手足无措,坐在那里只是不动筷子。奶娘劳累了这几日,虽是乡村之中,不过乡野风味,也算丰盛,见凤儿只是不动筷子,夹了块鸡肉给她:“姑娘,先用些吧。”凤儿叹了一声,虽放进嘴里,却只觉得没味道。

谁曾想在此绝境,对自己伸出手的,竟是当日被自己丢弃的人,凤儿眼里的泪又掉了下来,管家娘子知道一些她们之间的事,身为下人,不好发的议论,只带着笑在旁伺候。

雀儿听完管家的回话,半日没有说出话来,看向一边的杜太太,杜太太只是吩咐管家下去歇息。见雀儿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杜太太轻叹道:“她能有悔意,也不算无可救药的人。”

雀儿这才醒过来,忙起身对杜太太行礼:“此乃媳妇家事,倒累的婆婆在这里筹划,是媳妇不孝。”杜太太笑看她一眼,什么话都不说。

虽然杜太太什么都没说,但雀儿低头思量一下,依旧抬头道:“娘,姐姐既不愿意进杜家,也不好强迫了她,就送去和我娘做伴,想来她会应的。”

送去给亲家太太做伴,这主意不算差,况且现在庵里,每月都有这边送去的粮米银两,比起一般庵里日子要好过的多。

杜太太微微点头:“你也说过,这是你家家事,就由你主张,等明日吩咐管家。”雀儿又行一礼:“媳妇能得娘如此照拂,是媳妇的福气。”杜太太瞧着她,脸上笑意盈盈:“这是你的福气,难道不是我的福气?”

雀儿又愣住了,杜太太示意她下去:“去瞧瞧大姐儿吧,我乏了,要歇息了。”雀儿忙上前帮她卸了簪环,宽掉衣衫,丫鬟们捧进水给杜太太净了面,雀儿看着丫鬟把杜太太扶进床里,这才退了出去。

明日还要告诉娘,然后把凤儿的东西预备停当,不知道娘听说自己的女儿能陪伴在身边,会有多么欢喜?

第二日一大早雀儿刚吩咐管家去把这话告诉凤儿,丫鬟就进来报:“大奶奶,亲家太太来了。”娘来了?雀儿站起来,自从陈氏进了庵里,快一年来,从没踏出庵里一步,此时是为了什么事情才来这里。

还不等雀儿带人迎出去,陈氏已经走了进来,她虽衣着整齐,但眉间眼梢有些忧虑,雀儿刚要行礼下去,手臂已经被陈氏紧紧抓住:“雀儿,娘听说你姐姐没夫家休了,张家又不管她,此时她在哪里,娘要去寻她。”

雀儿听到娘是为了寻凤儿才来找自己的,心里不由泛起一丝酸意,娘对姐姐可是比对自己好的多,自己生下孩子,娘也没说来瞧一瞧,此时听的凤儿没有踪迹,就急急来寻自己,要自己出主意想法寻她。

不过那丝酸意在看到陈氏眼里的忧虑,鬓边的白发后又很快散去?自己对凤儿的事这样上心,还不是看在娘的份上?自己又不是孩子,怎能有这样争宠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家雀儿还真是孩子,才十七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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