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雀儿是真心待她的,妯娌,在她们这样的内院女子这里,确是一生陪伴。说了会话,奶娘把杜琬抱了过来,杜琬穿了一身的红棉袄,左手握成个拳,只是把它塞到嘴里。

雀儿忙把她抱过来,拉下她的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爱吃手。”杜琬的手被娘从嘴里拉下来,趁着雀儿和丫鬟拿手巾给她擦手的空当,眼就看向朱愫,朱愫是新妇,妆饰上有些闪亮亮的东西,杜琬的注意力早被这些东西吸引了过去。

见杜琬大眼小嘴,又穿了一身的红,越发显得玉雪可爱,朱愫伸手把她抱过来,杜琬刚一到她怀里,手就抓住朱愫戴着的一个项圈就要往嘴里送。

这让伺候的人都吓住了,忙的上来把她抱开,杜琬还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她啃项圈,眼咕噜噜转了几圈,嘴扁一扁,却没哭出来。

雀儿吩咐奶娘把她抱下去喂奶,笑着解释道:“自从会抓牢东西,逮住什么都往嘴里塞,倒让人不敢往身上戴东西。”朱愫这才明白为何雀儿只在耳边戴了对金玫瑰耳环,旁的饰物全无,想是防备杜琬往嘴里塞,原先自己还以为,雀儿是没有首饰,现在想来全想错了。

自己这位婆婆在面子上的事定是和嫡母一样,从无半点错的,两人又吃茶说闲话,丫鬟来报:“大奶奶,二奶奶,太太们用完饭了。”雀儿带着朱愫起身往里面走。

里面的席已经撤了,三位太太在那里喝茶消食,杜二太太看见朱愫和雀儿一起进来,眼又亮了,刚预备说些什么,看一眼杜太太,又咽下了,继续和杜太太说过年要预备些什么东西。

杜三太太听得二太太说定下来年正月十八就为杜栋定亲,笑着道:“恭喜二嫂了,这接二连三的喜事也是大好,只是我家女儿,也不知将要嫁去什么样的人家?”

杜太太转向她:“不是听说有人给杉侄女议亲了,是什么样的人家?”杜三太太叹一声:“就是这人家不好,来议亲的是宁家,虽说不是当初和大嫂议过的那家,却也是本家,我在犯愁呢。”

杜太太嗯了一声,并没说话,杜二太太已经笑着接口:“其实只要不是那家,也没什么。,况且,宁家当日说的,是他家的女儿已经死了。”听到杜二太太这句,杜太太皱了皱眉,听得宁家那女儿在知府那里,还算受宠爱,宁大爷正张罗着,让她回来认宁太太为义母的事呢。

庶出的女儿成为嫡母的义女,这事说出去,只会笑歪人的嘴,可惜世人多以势力骄人,宁家攀上这么一棵大树,自然也有上前捧臀惙屁的。宁家二姑娘也是有人去求亲的,只是碍于还在孝期,不然宁太太早巴不得把女儿定给一家富人家,好在自己面前显摆。

这里在说着闲话,雀儿和朱愫两人只是坐在那里,猛地外面传来吵嚷声,杜太太刚要命丫鬟出去瞧瞧怎么回事,就有人闯了进来,见是男人进来,朱愫忙侧过身子。

杜太太已经看见进来的是杜二老爷,刚要起身说话,杜二太太已经开口了:“老爷,有什么事,回家再说,现时侄媳妇都在,你这样闯进来是怎么回事?”

杜二老爷才不理她,径自走到杜太太跟前双膝跪倒:“大嫂,你要给做兄弟的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雀儿怎么这么可爱呢?

今天开V,发点福利,原来写的一个开头,彩云易散琉璃脆的,我难得写这么荡漾的开头。

月色很好,好的连这高高的宫墙都挡不住,透过重重帐幔照在床上,床很柔软,身边的美人肌肤如同凝脂一般,鼻尖还能闻到美人身上散出的幽香,这样的夜晚,本应在销 魂之后甜蜜睡去,刘椽却只觉得心头有莫名的烦躁。

远处似乎传来音乐声,还夹杂着人的笑声,其实这全都是幻觉,兴庆宫离自己的寝宫,足有半个时辰的路,况且兴庆宫的宫墙很高,再吵闹的音乐声和笑声都传不到这边。

明知是这样,刘椽的心却越发烦躁,做儿子做到这种地步,该说是孝呢还是愚?他翻身坐起,美人听到响动也跟着坐起身来,就着月光,可以看见美人大眼弯弯,肌肤似雪,是个尤物,刘椽心里的烦闷更甚,起身挑起帘子,身后的美人立即把搭在床头的外衫给他披上。

听到里面有动静,宫女和宦官们走进来,领头那个恭敬问道:“陛下可是要茶水?”刘椽找寻着地上的鞋子,小宦官已经上前给他穿上鞋,刘椽看都不看床上的美人:“把她送回去,给朕预备水洗澡。”

说着挑起帘子往床后面去,美人听到刘椽的话,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从没有人能在御床之上过一整晚,原来自诩姿容绝代的自己也不例外,但还是柔声道:“妾领旨。”宫女上前伺候她穿衣离去。

领头的宦官名叫赵芹,看见美人被送走,吩咐他们收拾着里面的东西,这才走到后面,刘椽已经泡在热水里闭着眼睛,两个宫女正在给他揉肩,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睁眼:“现在几更了?”

“快四更天,陛下可还要再召人?”

召人?刘椽睁开眼:“快四更了,母后可是越来越会享乐。”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赵芹怎么能不懂,却什么都不敢答,只是吩咐宫女继续伺候他洗浴,刘椽想放平身子,但思绪怎么都不安宁,至尊天子,现在看来不过是场笑话。

兴庆宫内,高居上方的美貌妇人可没有半点刘椽的不悦,琉璃杯里的葡萄酒放着红艳艳的光,映的她的脸色添上一抹红色,长发快要拖到地上,身子只着了一件纱衣,领口半敞,一个年轻男子正俯在她胸口。

太后脸上的红色更加深了,手指都插到了男子的发中,微微叫了一声,男子抬起眼,一双眼清澈透明,太后直起身子,手开始抚到男子脸上:“子安,你可真叫我欢喜。”

叫子安的男子的眉微微挑了下,转眼那双桃花眼里笑的都快要溢出来,他就着太后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葡萄酒,伸手把太后的脖子勾下来,唇对唇渡了过去,灵活的舌头在太后的嘴里轻轻一舔,这才放开手:“臣生来就是让太后欢喜的。”

太后刚退去的红色更加盛了,眼就像滴的出水一样,也不知是这葡萄酒美,还是面前的男子醉人?她的手微微的挑起子安的下巴,慢慢的往下,子安的衣衫领口开的更大,手抚上太后的腰。

一个女官走了进来,对眼前的春光就和没看见一样,只是走到太后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太后的凤眼眯了起来,手依旧抚摸着子安的脸,指腹感受着年轻男子光滑的肌肤,随即太后放开手,轻笑一声,挥手示意女官出去。

子安伸手替太后按着肩,说出的话就像浸了蜜一样:“太后,夜了,臣要不要再让太后欢喜?”太后把子安拉到怀里,唇印了上去:“你这小鬼灵精。”

子安吃吃笑了起来,双臂只是一使劲,就把太后抱在怀里:“既如此,臣领旨。”太后的眼又眯了起来,这次可是十分欢喜,宫女们悄无声息的进来,把灯一盏盏灭去,只有月光照在地上。

家风

这举动唬得一向镇静的杜太太也站了起来,双手去扶杜二老爷:“二叔快些起来,有什么话可要好好说。”

杜二老爷是涕泪交流,杜太太哪里扶的动他,又进来几个人,全是杜家的男丁,领头的是杜老爷,见杜二老爷跪在杜太太跟前,杜老爷的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起来,杜桐杜棣哥俩忙上前搀杜二老爷起来。

见进来这么多的男子,朱愫一张粉面顿时羞的通红,只是这屋子里空空荡荡,连个屏风都没有,要回避只有出去,不过婆婆没发话,擅自离去也是不好。

朱愫只得拿着手里的帕子遮了遮脸,想了想,对雀儿道:“大嫂,我们先出去吧。”雀儿本想着在这里能不能帮下忙,随即一想,瞧来都是长辈们的事,再说朱愫还是新媳妇,回身携住她的手道:“你想的周到,我们还是走吧。”

杜桐兄弟虽然上前去搀,只是杜二老爷明摆着要闹一场,怎么搀的起来,还伸出双手拉住杜太太的裙边:“大嫂,现在除了你,可没人能给我做主。”说着大哭起来,当日死了娘老子哭的也没这么伤心。

见他越闹越不像话,杜老爷气的胡子都快竖起来,方才在席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着要见杜太太,还说有事要求杜太太做主,把自己这个长兄放到哪里去了?方才拦他不住,竟然让他闯了进来,此时可再不能给他好脸色了:“二弟,你有什么事,站起来好生说,这样算什么呢?”

杜二太太已经气的不顺了,紫涨着脸,一手叉腰,另一手就要上前扯二老爷:“你喝多了酒,闹什么酒疯,今天是二侄子的好日子,你还快些随我家去。”

只是两个年轻男子都扯不起他来,更何况杜二太太这只纤纤玉手?杜二老爷一来是要借着酒要闹一场,二来心里着实有气,索性瘫坐在地上,狠狠的瞧着杜二太太:“好日子,我问你,你把香儿弄到哪里去了?”香儿?杜太太奇了,这不是二太太身边的丫鬟吗?难道说是杜二老爷看中了她,被二太太吃醋卖掉了。

杜二太太既做的出,就不怕二老爷来和她闹,收回指自己的手,扯着方才衣服上弄出的褶皱,眼只斜睨着杜二老爷:“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个丫头,我卖个丫头还要问过了你不成?”杜二老爷见她这样做派,明摆着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跳了起来捏着拳头就要往她身上招呼:“我把你这个不贤妇人打死。”

杜二太太哪里怕他这个,双手一叉腰,眉一竖,就把身子递到他跟前:“打啊,你今日不把我打死,就休要姓杜。”

慌的杜太太和杜三太太忙上前来抱住杜二太太,杜老爷也带着儿子们把二老爷扯住,杜太太见二太太有三太太劝了,这才转身对二老爷道:“二叔,这处置丫头,也是二婶的分内事,二叔又何必生这么大的一场气,况且现还有老爷在,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给你做主。”

杜二老爷的眼只是鼓了出来:“大嫂,全家上下老小都知道大嫂为人最公道,况且这是内院之事,我不寻大嫂,要寻谁去”说着又要给杜太太跪下,这次被杜桐紧紧抱住,倒没跪了下去。

杜棣扯把椅子过来,众人七手八脚把杜二老爷按在椅子上,杜太太此时镇静一些,环视下屋内,见两个媳妇都不在屋里,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对着杜二老爷道:“二叔,二婶卖了丫鬟,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你又何苦为个丫鬟,糟蹋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说着杜太太就示意杜桐他们把杜二老爷连椅子带人抬出去,杜二太太本悬着的心听了杜太太这话,落了下来,得意的看眼杜二老爷,就是他心坎上的人又如何,丫鬟就是丫鬟。

杜二老爷怎容自己被他们抬出去,在椅子上挣扎不休,况且喝醉的人力气是大的,几个人又不敢使力按住,他挣扎了几下就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杜老爷在杜太太说话时候,已经坐在椅子上生气,见自己二弟还在闹,那气越发上来了,不起身就坐在椅上大骂:“你发什么疯,不过就是个丫鬟,况且家训在此,难道你还想纳妾不成?”

杜二老爷掉到地上,也不管身上疼痛,连滚带爬的到了杜太太身边:“大嫂,是个寻常丫鬟也罢,只是她肚里,已有了我的骨肉,杜家血脉,怎能流落在外?”

这?杜太太正在给杜老爷倒杯茶,好让他顺顺气,听了这话,手停住了,杜老爷伸出的手在空中等了半日,也没等到那杯递来的茶,低头看一眼杜二老爷,他说完那句,又瘫坐在地上。

杜二太太听到二老爷说了这么一句要紧的话,脸红了又白,上前来扯住二老爷的衣领:“那样狐媚子样的人,也不知肚里的是你的不是,你倒认的快,还不快些随我家去。”

杜太太震惊已过,把手里的茶端给杜老爷,用眼示意孩子们都退了出去,屋里只留的杜老爷兄弟和自己妯娌们。此时既已牵涉到牵涉到杜家血脉,这事就不是杜二老爷的家事。杜太太看一眼杜二太太,杜二太太横竖不怕,头一昂,牙一咬:“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你的?”

杜太太和杜老爷交换个眼色,招呼杜三老爷夫妇他们也坐好,这才轻咳一声:“二婶这话说的,难道是你自家门户不紧?”杜二太太正在得意时候,被杜太太这淡淡的话问住,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凡在太太们身边伺候的丫鬟,除了太太出门之外,轻易是出不得二门的,连家里的爷们都少见,更何况是外人呢?

杜二太太跺了跺脚,气鼓鼓的在一边坐下,斜靠在椅子上,眼只看着二老爷,心里骂了他几千句,都是同胞兄弟,怎么偏他那么多的事情?背着自己摸上丫鬟也就算了,肚里还弄了一个,还有脸要自己抬举她,呸,全不把杜家家训放在眼里。

杜太太见大家都坐下了,杜二老爷虽瘫坐在地上,但哭声已渐渐小了,这才开口对杜二太太道:“论理,这事不该我们做大哥大嫂的管,只是那丫头既有了身子,也是杜家一缕血脉,二婶你还是把人交了出来,等生下孩子,或卖或留,那时再说。”

杜二太太这时的火气已经比二老爷还高了,听的杜太太要自己把人交出来,昨日趁着忙乱时候寻来人牙子,把香儿交给他,当时说的就是等到了那里,就一剂药把她肚里的孩子打了,剩下的事就由人牙子自主,此时要自己交人,心里怎么能甘?

她冷笑一声对杜太太道:“大嫂这话,听起来叫人好不心寒,做男子的,嫌自己妻子老了,再寻旁的娇□子也是常事,只是他要做,就光明正大的做,那有和丫头偷上了,怀了肚子,这才到我跟前说,要抬举她,这传了出去,杜家还要脸不要,我这才把这丫头卖了,也好正正杜家的家风。”

说到这里,杜二太太瞪一眼二老爷,红唇抿一抿,接着眼就往外面瞧。杜二老爷早嚷了起来:“你这装贤良的毒妇,你害我的血脉,你还有脸说了?”说着就对杜太太道:“大嫂,这样不贤的妇人,杜家怎能容的,今日就求大嫂做主,把这毒妇休掉。”

杜二太太不听犹可,听了这话,两只眼睛都要竖起来,双手叉腰站起来,对杜二老爷啐了一口:“呸,要休我也成,回娘家去,总好过在这杜家受你们的肮脏气,给我休书,我拿了休书,拿了嫁妆,此后再和杜家无关。”说完就大哭起来。

嫁妆?这时候怎么又扯上嫁妆,当日若不是杜二太太嫁妆丰厚,也不会嫁了进来。杜太太看着面前吵成一团的这对夫妻,头开始跳疼起来,杜三太太看一看情形,起身走到杜二太太身边:“二嫂,有什么话,还是好好的说,何苦为了个丫鬟,弄的夫妻不和?”杜太太也起身帮着把杜二太太重新扶了坐下:“二婶,这没开脸的丫鬟有了主家的孩子,这事虽说不大守礼,也是尽有的,况且这样的丫鬟,生了孩子,不也可以卖掉,再怎么说,那也是杜家一缕血脉,二婶怎为了赌一口气就忍心让杜家血脉流落在外?”

杜二太太虽坐下了,哭声还是不止,见她好歹坐下,杜太太的脸一沉,对二老爷道:“二叔,这事你也做的不对,你这样做,是把杜家家训和二婶置于何地?”杜二老爷已经不哭了,只是擦着眼泪叹气:“大嫂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婆娘,心眼最小,若是她大气一些,我也会回明了再做这事,哪要等到生米煮成熟饭,肚里有了孩子,才敢去和她说。”

说完杜二老爷想到伤心之处,用袖子遮住脸又重新大哭起来:“做男人做到我这样的,也是给祖宗蒙羞。”杜老爷被二老爷这话说的哭笑不得,历来都不管事的杜三老爷早笑了出来。

杜太太按一下太阳穴,这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更不是自己能插嘴的,唯今之计,只有先把那个丫头弄回来再说,重又对杜二太太开口:“二婶,昨日你派的什么人把那丫头弄出去的,还是让他把那丫头再找回来。”

杜二太太虽在抽噎,耳朵可是听着这边的声音,只是用手搅着帕子,什么都不说,杜太太见她这样,少不得要自己插手,走到门口唤来吴妈,吩咐了她两句。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很重视血脉,而且也认为,帮助自己的兄弟寻回血脉是很重要的事情。

这章是站在古代人的立场看的,和现代的想法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千万表砸啊。

第 35 章

杜太太刚转身,杜二太太已停止了哭,脸阴沉沉的把桌子一拍:“大嫂这样做,难道杜家的家规是摆着好瞧的?”见她又发难,本已有些放心的杜二老爷又站了起来,手指着杜二太太:“你这毒妇,谋害我的子嗣,还说什么家规不家规?”

杜二太太冷笑:“大哥,杜家的家规在上,我不过是遵了家规办的。”说着眼一瞟杜二老爷,鼻里轻哼一声,见她口口声声只是家规,杜二老爷气急,恨道:“国法大过家规,嫡母谋死庶子,按了律法,也是减等的罪,况且家规已过许多年,该改了。”

他的话音一落,脸上早挨了杜老爷的一巴掌,杜太太忙上前搀扶住他:“老爷,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气。”杜老爷虽被杜太太扶住,那肚子也气的鼓鼓的,瞧着杜二老爷:“给我跪下。”

杜二老爷刚要弯下膝盖,眼一瞟瞧见杜二太太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上前扯住杜老爷的袖子:“大哥,这话是做兄弟的说错了,事也是做兄弟的做错,不过大哥,你我兄弟的情谊,难道就被这婆娘几句话挑唆了。”

杜二太太刚被杜三太太劝了坐下,听到这几句,又跳到杜二老爷跟前,气的浑身打颤,手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这没良心的,我嫁于你这十多年来,为你生儿育女,哪一点亏了你们杜家,此时你说出这样的话。”

杜三太太忙上前扶住她:“二嫂,二伯的话也不过就是话赶话,他平日对你如何,大家都有眼看的,二嫂先消消气。”杜二太太把杜三太太猛的一推,杜三太太没防备,若没有桌子挡着,差点跌个仰八叉。

杜二太太此时百般滋味都涌了上来,指着杜二老爷道:“什么待我好,这不一转眼就摸上了丫鬟,摸上丫鬟也罢了,还要为那东西坏了杜家的家规。”

杜太太上前拍着她:“二婶,虽说杜家有家规,但你这醋吃的也忒大了,好不好,等她生了孩子,再卖了,没人会拦你,哪有这个时候把带着肚子的人卖了出去,别的事小,杜家一缕血脉流落在外,总是不成的。”

杜太太这话本是好话,听在杜二太太耳里,反是杜太太在讽刺她一般,顿时觉得自己嫁进杜家不过是受气来的,虽没出手推她,说出的话已不中听了:“大嫂这话说的,当日杜家要没这么个家规,我也不会落到你家来,杜家虽说声名赫赫,当日去求亲的,论起家财来,杜家要排到最末去了,若不是我娘心疼我,也不会如此,谁知进了你家家门,只是被作践。”

说着杜二太太越想越心酸,大哭起来,杜二老爷听了这话,心里更有底了,只是对杜二太太冷笑道:“你有什么好哭的,嫌我家配不上你,当日你家又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你进的我杜家门,你此时倒还装憨,说我家作践你,你说说,这几年来,你都干了些什么,打婆子骂丫鬟不说,你对侄媳妇也作践起来。”

说着杜二老爷一甩袖子坐下:“大哥,这媳妇我今日是不要了,这样不贤不孝的媳妇,要来做什么?”见他们两口子把当年的话也说了出来,这架只怕越吵越不成样子,杜太太和杜老爷对看一眼,微点一点头。

杜太太走到杜二太太身边:“二婶,你和二叔过了这十几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那些以前的话说了也没意思,你也别恼了,就先歇在我这边,二叔今日的酒只怕还没醒,让他回去醒酒再说。”

闹到这种地步,杜二太太也不晓得该继续闹下去还是该听了杜太太的话,索性靠在杜太太怀里只是大哭。杜老爷起身扶杜二老爷,杜二老爷横竖闹了这么一场,香儿能回来就好,至于以后,以后再说,也带醉起身。

刚要走出去,突听到杜二太太在哭声中冒出这样一句:“大哥,虽说我也有做错的,但本意是好的,哪似他,连杜家家规都不放在眼里。”说完这句,就又接着哭。

杜二老爷听到她还不依不饶,那火气又上来了,甩开杜老爷的手,冲到妻子跟前扬手就要打,杜二太太啊的叫了一声,一头栽到杜二老爷怀里:“你打,打死了我,好让你心爱的丫头进来。”

这一头差点没把杜二老爷撞到在地,接着杜二太太还用手往他身上乱捶:“你打啊,打死我了,还在你心爱的丫头跟前邀功。”见他们夫妻又闹成一团,杜太太和杜三太太合力拉住二太太,杜老爷叫起一直在旁没事人样的杜三老爷,把杜二老爷也拉了回来。

只是虽分开他们夫妻,杜二太太的手还要往杜二老爷脸上抓去,杜二老爷的脚还预备踢杜二太太。“好了。”杜老爷跺脚道:“你们夫妻俩若真是劝不住,我这个做大哥的话也不听的话,索性明日把亲家太太请过来,族里的长辈也请过来,你们要休要离,随你们去。”

这话让众人都愣住,杜太太拉一下杜老爷的袖子:“你难道也喝多了不成,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说的要休要离,不过就是气话,哪有你当真请起长辈来的?”杜老爷也满脸是泪,只是不理杜太太,转头瞧着杜二太太:“我晓得二弟妹嫁到我们这样穷人家来,是受委屈了,当日杜家依了你们范家,才度了难关也是实的,只是二弟妹也要想想,你进了杜家做了些什么事,远的近的都想分明了,我杜家可有哪里对不起你?”

杜太太在那劝道:“老爷,你又何苦说这样气话。”杜老爷手挥一挥:“太太,我并没气糊涂,只是方才想清楚了,兄弟同心才能过下去,现时吵成这样,我又何苦撑着呢。”杜二太太虽知道杜老爷说的是对的,只是她是个爱争强好胜的,脸红一红,依旧犟着道:“大哥说的这话,做弟妹的也要驳一驳,分家已久,杜家哪是靠大哥撑着的?”

杜三太太急了:“二嫂,你这话说的不对,当日分家时候,什么都是你们家上上份的,分家这些年来,田地都是大哥打理,遇到丰年还好,遇到荒年时节,大哥还要赔了进去,若再遇到强盗,只怕连命都保不住,难道二嫂全忘了吗?”

杜二太太的脸沉一下,鼻子里面哼出一声,只是没说话,杜太太见杜老爷一脸的心灰意冷,用手替他拍背顺气,对杜二老爷夫妇道:“好了,还是我方才的话,先各自下去歇着,二叔不把家规放在眼里,等醒了,自己去祠堂祖宗面前赔罪吧。”

说着扶起杜老爷,对着里面众人:“都散了吧。”走到门边叫人:“今儿二太太住在这边,你们赶着去收拾一间屋子来。”外面的丫鬟应了,二太太的丫鬟见状,要上前服侍,杜太太对她们点头:“等她们收拾好了,就把你们太太扶回去。”

说着对还在外面侯着的杜桐兄弟:“你们几个,先把你们二叔送回去。”杜桐兄弟躬身应了,夏青她们见杜太太扶着杜老爷出来,也忙上前来帮着搀扶。

屋里又传出杜二太太的哭声,夏青她们看眼杜太太,杜太太只是抿紧了唇,什么话都没说,示意回去。

刚走到一个拐角,等在那里的雀儿妯娌双双上前行礼,杜太太此时哪还有精神理她们,只是挥手命她们下去,等朱愫转身,杜太太才意识到朱愫还是新娘子,今日这事,也不知她心里怎么想,忙叫住她。

朱愫转身:“婆婆还有什么吩咐?”杜太太示意她走近些,身子微微侧向前:“我的儿,今日你二叔喝多了几口酒,才闹起来,他是长辈,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慌的朱愫忙道:“媳妇再不明白,也晓得二叔不是冲我来的,况且人喝了酒,有些狂妄也是有的,婆婆说这话就是折杀媳妇了。”

杜太太满意的点头,朱愫又行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朱愫刚走到自己屋子外面,她的陪房刘三妈就从屋里迎出来:“哎呀,三姑娘你可回来了,前头闹的那么乱纷纷的,可吓死我了,姑娘没受什么委屈吧?”

朱愫没说话,她的丫鬟晓倩笑着说:“妈妈,你老糊涂了吗?我们姑娘怎么说也是尚书府的千金,嫁到这样人家,怎会受委屈?”朱愫白她一眼:“说的什么话,嫁的是姨太太家,什么这样人家,你也跟着糊涂不成?”

晓倩吐一吐舌,回身吩咐小丫头打水进来给朱愫洗脸,刘三妈给朱愫卸着簪环:“姑娘,你可别怪我人老话多,虽只来了一日,我细品着,这里的太太是看重大奶奶的,她不过一灶婢出身,怎么能越得过你去?”

朱愫把手轻轻往梳妆台上一拍:“妈妈,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那是大嫂,长幼有序,难道还反了不成?”刘三妈还是没住嘴:“姑娘,姨娘让我陪姑娘来为的什么,还不是怕姑娘受委屈?虽说人人都说这杜家好,又是姨太太家,可我瞧来,也不过一寻常商户,还是一白丁,大姑娘嫁的可是相府,二姑娘虽只嫁了个举人,可那举人家也是家私万贯,只有三姑娘,都说夫人疼你,竟嫁到这等人家,别说姨娘,就连我们做下人的,也为姑娘委屈。”

此时晓倩已端着水进来,朱愫转过身去,刘三妈替她把手上的镯子卸掉,朱愫把手伸到水里才道:“娘的确疼我,杜家家训是不许纳妾的,难道娘还要瞧着我和那些姬妾斗法不成?”说到这,朱愫想起家里那几个姨娘,也是够热闹的,不由叹了口气。

刘三妈站到一边:“姑娘,话不是这样说的,今日二老爷闹,听的就是要抬举一个丫头,家规这东西,听的人自然听,不听的人多了去了,姑娘你要自己思量。”

朱愫小嘴撅了撅,只是不说话,刘三妈也不晓得她说的朱愫听进去了没,只得站在那里,哎,这个姑娘,难道不明白自己是为她好?

杜桐直到掌灯后很久才回来,那时雀儿正看着杜琬睡觉,手里拿着针线,眼皮也只往下掉,听到杜桐的脚步声过了会才转身:“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杜桐的脸色有点凝重,雀儿发现不对头,还当他为今日白天的事生气,给他倒了杯茶:“二叔的脾气,只怕也是酒喝多了,等明日酒醒就没事了,你也快些收拾歇息,忙完了这个,还要忙过年的事呢。”

杜桐嗯了一声,却没接茶,雀儿整理一下床铺,回头见他还是这样,笑着上前捶他一下:“你放心,等以后你要看上了丫鬟,我定不会,”说着,故意顿了一下,这让杜桐的魂总算回来了:“你定不会怎样?雀儿,我定不会有外心的。”

雀儿的手拍了下他的肩,侧头调皮一笑:“我定不会似二婶样的闹将出来,我只会远远的走了,随你和那丫鬟混去。”说到后面,雀儿的嘴已经撅了起来,说出的话有无限惆怅:“你若不要我,我又何必在你身边。”

杜桐一把把她拉了坐到自己膝上:“雀儿,你放心,人同此心。”雀儿脸上露出笑容:“我还没说完,走的时候,我会带上所有的东西,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杜桐也笑了,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那你把我也带走吧,我也是你的东西。”

雀儿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摸一摸他的脸,什么都没说,过了许久雀儿才想起他刚进来时候脸上的样子,捏他脸一下:“方才你是怎么了,一脸别人欠你五百两的样子?”

杜桐把雀儿放开,叹气道:“娘派去的人寻到香儿了,只是,她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乱成一团啊。

余波

死了?雀儿的眉也皱了起来,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人才过了一天就死了?杜桐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原本娘还想着,把人找了回来,等生下孩子,再任由二婶处置,那时候二叔也没什么好说嘴的,现在人死了。”

说着杜桐停住,现在人死了,还不知道杜二老爷要怎么闹呢?雀儿伸手替丈夫揉着太阳穴:“别想了,横竖有爹娘呢。”杜桐嗯了一声,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香儿,雀儿还记得她,是杜二太太身边得意的丫鬟,也就十七八岁,总是微低着头,只有杜二太太吩咐的时候才偶一抬头,还记得她一双眼总是含情,笑起来的时候颊边有个小小的酒窝,越发显得出色些。

也是因为这样,才常低着头,怕勾了旁人去?谁想到竟会送了性命,竟是一尸两命,命如草芥。

杜桐在雀儿的按压下,已经闭上了眼享受妻子的按摩,听到雀儿反悠悠叹了口气,杜桐握住她的手:“你别担心,日后我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说着杜桐又顿了一下:“再怎么说,也是两条人命,我读圣贤书,怎能为自己一点私利,就害了人命。”

雀儿把头埋在丈夫怀里,再没有说话,屋外虽是严寒冬日,雀儿心里却温暖如春。

第二日是朱愫的回门日,朱家送亲的人还没走,全住在方家,等接了朱愫回门,这婚事才算完了,他们也才启程回京。雀儿起床的时候想起这件事来,昨日闹出这么大的事情,难保已有人把话传到前来送亲的朱家人耳里。

梳洗时候,雀儿就有些发愣,小冬她们虽隐约猜出点雀儿担心什么,但也没敢说话,只是动作比往日快速了许多。

收拾妥当,似往常一样往杜太太面前去请安,刚走到一半,就瞧见朱愫走过来,雀儿停下脚步等着她,细瞧她身上,外着大红销金绸袍,领口处露出的也是大红袄,裙也是红绸细折裙,披了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

扶着丫鬟的手摇摇的走过来,鬓上凤钗口里含的珍珠微微摇摆,更显风姿,瞧这打扮,她也预备好了等朱家的人来接,只是昨日的事过后,雀儿心里暗自思量,脸上已经露出笑容:“二婶早。”

朱愫直等走到雀儿跟前,才停下脚步行礼:“大嫂起的好早,倒是我这做弟妹的起晚了。”朱愫身后跟着的刘三妈听到朱愫这客气的话,眼里露出一丝不满,当着人,她也不敢说出来,依旧垂手低眉。

楚四家的是伶俐人,刘三妈的举动她怎看不出来,不过她面上也没露出来,只是扯一下刘三妈,示意她给雀儿行礼。刘三妈甩开她手,动作都不敢打,还是要还雀儿规矩。

雀儿已和朱愫携手往杜太太房里走去,刘三妈白一眼楚四家的,胸一挺,这可不是当初在朱家时候,她是夫人身边的人,现在不过是和自己一般,也是姑娘的陪房,在自己面前摆什么款。

楚四家的低头掩饰自己眼里的一丝怒火,举步跟上雀儿她们,刘三妈看着朱愫的背影,姑娘怎么还是没听进去,对这个灶婢为何这样恭敬,要知道初生的孩儿,三朝的媳妇,自己不尊重,怎能得到别人尊重?姨娘当日是多么聪明伶俐的人,怎生出姑娘这样的?

心里虽愤恨,但刘三妈还是放开脚步追上去。杜太太房外檐下站的婆子丫鬟见雀儿她们过来,急忙上前行礼,雀儿不见吴妈,知道杜太太已经起来,吴妈和贴身丫鬟在里面伺候她梳洗呢,笑着问道:“娘起来了?”

靠门边的丫鬟早笑着答应:“太太起来一会了,吴妈妈在里头呢,二位奶奶请进去。”说着就打起帘子。朱愫虽低头垂眼,心里品着这几日杜家下人的规矩,虽说伺候的人没有朱家那么多,排场也没朱家那么大,但下人们规矩森严,想起昨日刘三妈说的话,朱愫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虽说父亲是尚书,论起来不过是新贵,杜家现时虽是白丁,祖上也是声名显赫的,怎么刘三妈连这个都不明白?

朱愫心里想着,已走进房内,杜太太虽没严妆,头发已经梳好,冬瑞手里拿着件绛紫皮坎肩往她身上披,雀儿行礼之后已上前接过冬瑞的活,朱愫也忙上前帮忙,妯娌俩你系带子,我掸坎肩,杜太太见两媳妇都这么懂事,脸上浮出满意的笑容。

都齐备了,丫鬟端进来早饭,雀儿布了筷,朱愫打碗粥,双双伺候杜太太用早饭,雀儿见杜太太面上虽还沉着,但眼下有些青,心知她昨夜并没睡好。

杜太太喝了一碗粥,各样小菜都夹了些尝了,丫鬟来收拾下去,她才笑着对朱愫道:“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一会想来就有人接,你回房收拾一下,等会他们来接,也不用到我跟前来辞了。”

朱愫领命下去,雀儿见杜太太也不吩咐管家娘子们进来,给杜太太捶着背:“娘可是累着了?二叔的事完了,接着就是过年,娘也不能得空歇息。”

二叔的事完了?根本就没完,杜太太刚想出言提醒,猛然想起雀儿说的是杜棣的事,叹了口气道:“棣儿的大事是完了,这头的事还没完。”说着低头用手撑着头:“这怎么把个人没了呢?你二叔那脾气。”

说着越发觉得头痛,当日婆婆要定这门亲事的话,定给三叔多好,三叔脾气好,除了爱玩乐些,没什么大错,二叔从小是被宠着长大的,能忍杜二太太十多年,除了家规之外,也看在杜二太太生了两个儿子的份上,怎么临到老来,反倒出这样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