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安虽没见过雀儿,见雀儿虽衣着简朴,那些丫鬟婆子都以她为先,就知道是正主。忙上前打个问讯:“今日贵人下降,小僧有失远迎,还望奶奶见谅。”雀儿知道这就是庵主,细细打量一番,虽然有些滑舌,但眼还算清明,想来也算老实。

回礼过,一群人簇拥着进庵,到智安房里坐下,智安亲自捧了茶,笑道:“大奶奶想是来瞧陈居士,居士在后院清修,并不敢打扰,还是先遣小徒一问。”说着已唤个道童打扮的去后院问陈氏,自己在这里陪着雀儿说话。

杜琬从没见过庵里的摆设,那双眼叽里咕噜的转着看,还伸出小手去抓旁边的木鱼,智安瞧着,她说话说溜的了,不由说道:“这姐儿真是和佛有缘。”说完才发觉自己说的不对,忙咳嗽一声。

雀儿虽恼她这样说的不对,还是淡淡的道:“能得菩萨庇佑,是大好事。”智安也转了过来,连连应是。

女童一会就回来,称陈氏请雀儿往她房里去,智安送到门口,瞧着雀儿母女一行人往里面去了。

陈氏看起来精神比原来好多了,房里虽没什么家什,但整齐干净,凤儿一身素服,虽依旧那样娇滴滴的,不过比起原来在宁家时候,又多了几分沉静。雀儿细瞧一瞧,又去陈氏床上摸了摸,被子也是厚的,连身上穿的棉衣都摸了一下。

陈氏见她这样,看她一眼:“你啊,就是操心,这在庵清修的,能得饱暖已是好了,还想什么旁的,不然就在家好了。”没有外人,雀儿人已经赖到她怀里:“娘,我这不是挂念你吗?”陈氏只一笑,并没让她起来,反摸着她的头发:“都当娘的人了,还这样,岂不惹人笑话?”

雀儿只嗯了一声,并没说话,凤儿瞧着雀儿这样,心里羡慕起来,虽说陪陈氏住了这几个月,可从没像雀儿这样撒娇。

等杜琬被抱过来,凤儿就更羡慕了,她虽成亲五年,宁五爷没多少恩爱给自己,耕种既稀少,这地久而久之也就抛荒,若有个孩子,不定宁家也不会休了自己。

这样的话,想想就好,没有这个法子,也有旁的法子的,听着雀儿在那里和陈氏说前些日子操办杜棣的婚事,有些累了,凤儿的眉不由一皱,对雀儿道:“这大户人家出身的妯娌,妹妹,可要多留个心眼。”

作者有话要说:哎,凤儿的眼界啊,始终没脱过后院女子的。

在古代,有能力的,奉养妻子父母的情况很多,而且也会得到大家的称赞,所以,表说我家雀儿凤凰女啊,这是那个时代正常的事情。

第40章 救美

留个心眼?雀儿的眉微微一皱,坐直身子,从桌上拿一块蜜饯入口,蜜饯带有淡淡的甜,雀儿含在嘴里很久。凤儿的手还是放在那里,任杜琬拉着她的手指在玩,眼里有一丝迷茫,只是看着雀儿:“妹妹,我旁的不如你,但在后院过的日子就要比你长了,奴仆丫鬟,公婆妯娌,经的事要多些,这后院里,多的是和你说话甜甜蜜蜜,背地里视你为仇的,你还说和你妯娌要做姐妹。妹妹,这话听在她耳里,只怕是怎样的讽刺呢?”

蜜饯含的久了,味道淡了,雀儿咽了下去:“姐姐,我知道你是为的我好,只是一家有一家的过法,宁家的事和杜家的,可是不同的。”

不同?凤儿眼里的光暗了下去,真不同吗?从张家到宁家,不都是翻脸就不认人的?凤儿觉得心口又开始有些闷,把手指从杜琬的手里抽出来,微微按一下胸口,笑的有一丝凄凉:“我知道妹妹比我聪明,我不过白提醒你一句罢了。”

雀儿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只是淡淡说出一句:“姐姐也是知道,我不是什么聪明人,只是按了自己本心去做。”凤儿低下头,良久才叹出一句:“我晓得,妹妹到现在都还在怨我。”

怨?雀儿又一笑:“有什么怨的呢?姐姐当时不过按了本心去做罢了,况且,你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乡下的辛苦你也是吃不住的,到时不知姐姐自己怨不怨?”

凤儿眼里有亮光划过,似乎在强忍着泪:“当日但凡我自己能做主一些,也不会如此。”雀儿还想再说话,陈氏把杜琬抱给凤儿,伸手拉住雀儿的手:“雀儿,你怎么越大越像孩子?”雀儿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握住陈氏的手在玩着手指。

陈氏把手从她手里拉出来,笑着对凤儿:“你妹妹从小在乡间长大,嘴不容人惯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凤儿低头:“娘说的是,我是姐姐,自当爱护妹妹。”

陈氏又去推雀儿:“你啊,你姐姐说的话也是为你好,深宅大院本就难容身,你公婆倒罢了,他们心疼你,大家都有眼看的,你妯娌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女,当年武皇尚且嫌官家之女不堪于公主同为妯娌,你也别摆什么大嫂的架子,凡事让她一步。”

雀儿有些撒娇的晃着陈氏的手:“好了,娘,我知道。”陈氏看着女儿娇憨的样子,哎,在深宅大院里伺候婆婆,操持家务,委实不轻松,今日来瞧自己,就该让她好好歇歇,怎么又说了她一番?

杜琬坐在凤儿膝上,见她们只是顾着说话,不理自己,有些不高兴,两只小脚在凤儿膝上跺个不停,身子往前撑。

凤儿怕她摔下去,忙紧紧抱住,杜琬被她抱紧,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陈氏张开怀抱,杜琬早扑到她怀里,陈氏亲着她的小脸:“她是想学着站,傻丫头,都还不会坐,怎么就要站起来。”

陈氏抱的比凤儿抱的舒服,杜琬依在外婆的怀里,打个哈欠,揉揉眼睛,打算睡去,雀儿忙叫奶娘进来把孩子抱走。见凤儿的眼只是看着杜琬的方向,陈氏拍一拍她的手,有合适的,总要再走一步,还是花一般年华的女儿,怎能陪了自己在这庵里苦守岁月?

这心事,陈氏没和凤儿说,先和雀儿说了,雀儿是没想到这层的,皱着眉道:“娘,姐姐陪你不好吗?”陈氏白她一眼:“你啊,聪明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这时候犯傻,虽说你姐姐陪着我最好,可她今年不过二十二,又不是死了丈夫,那守也是应当的,此时是被人休弃,守着又算怎么回事,倒不如再走一步,也好让我放下这颗心。”

雀儿脸一红,自己只是泛酸,想着娘的关爱分了姐姐,又想着凤儿既陪着娘,娘就不会孤单,怎么就忘了姐姐今年不过是二十二,还是花一样的年华,想到这,雀儿连连点头:“娘既这样想,等我让你女婿慢慢挑个合适的。”

陈氏刚想说话,外面杜琬突然哭起来,接着还有嘈杂的男子声音响起。陈氏微皱一皱眉,这里是庵中的后院,就算有人来庵中,不过是在前面拜佛随喜,怎会有人走到后面,况且还有男子声音。

雀儿忙扶起陈氏出门,原本是凤儿午饭后抱着杜琬在这里晒日头玩耍的,奶娘丫鬟婆子在那伺候,谁知此时院中竟多了几个男子,领头的虽也穿了件绸衣,只是那流里流气的样子,怎么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人。

男子围着凤儿转了一圈,伸手就要去摸凤儿的脸:“啧啧,这所在,果然还有标致女子,方才那秃子还说庵中老的老,小的小,哪有什么旁人。”

这话一说出口,跟随的几个帮闲全都笑起来,有一个还走到男子跟前:“秦爷,这美人多藏尼庵,可是戏本上常说的。”凤儿一张脸红的快要滴血,手里紧紧抱住杜琬,想要往屋里走,被这几个人拦住去路,丫鬟婆子们想上前,也被他们拦住。

秦爷更加得意,手都快要摸上凤儿的脸了:“素服出美人,果然比爷家里的那几个强,这抱着的,只怕是你的私孩子吧。你既肯给你的情人生,何不随爷回去,做爷的第五房姨娘,保你吃香喝辣,胜过在这庵中。”

凤儿又急又气,杜琬哭的更加厉害,小身子在凤儿怀里撑个不住,那秦爷被杜琬的哭声吵的眉一皱:“这死小鬼,还不快些把她给爷扔出去,别吵了爷和小美人说话。”说着涎着脸又要上前。

果然有帮闲的就要来抢孩子,丫鬟婆子们急得没办法,想上前又被帮闲的拦住,眼看杜琬就要被抢走扔下,那秦爷头上早挨了一木棒。

秦爷满心的绮念被这木棒打的全没了,回转身正要大叫,见雀儿虽容貌稍逊,年纪又小了几岁,不觉咽了一口口水:“啧啧,果然美人全在这里。”雀儿已从凤儿手里接过孩子,招呼那几个婆子丫鬟:“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有的是锄头板凳,还不快些给我把他们赶出去?”

婆子丫鬟们听了雀儿这话,纷纷醒了过来,力气小的捡木棒,力气大的捡锄头,还有拿小椅子的,没头没脸的往这些人身上打去,边打还边骂:“呸,也不去瞧瞧,我家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在这里轻薄起来。”

雀儿说话时候,这些人并没想到婆子丫鬟们会真的动手,特别是那个秦爷,先是被雀儿打了一木棒,又被婆子们用椅子打了几下,他酒色之人,哪能禁得住,早被打的满院乱窜,嘴里还在嚷道:“你也不去问问,我是什么样的人,竟敢打我。”

雀儿已把杜琬哄好,把她抱给奶娘,吩咐奶娘陪着陈氏和凤儿进屋去,听了这话只是冷笑:“我不管你是哪里的人,只知道哪有男子无故跑到尼庵里来?”

那些帮闲的也不顾被打,只是上前拉住秦爷要走,嘴上还不饶人:“等会定找人来把这庵铲平了。”雀儿只是冷笑,双手叉腰,吩咐丫鬟婆子们再打大力些:“打的好,我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那些婆子们更用力气些,“阿弥陀佛,这是怎么说的。”智安惊慌的声音响起,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原来智安许久不见,是去搬救兵去了,雀儿心里这才对她的怨恨减些。

那秦爷见了男子,连滚带爬上前抱住男子的腿:“姐夫,姐夫,这婆娘竟让人打我,你瞧瞧我一件新衣,都被打烂了。”男子看样子是想一脚踢过去,又生生忍住,这个小舅子,若不是他姐姐临终前再四叮嘱,说只有这个弟弟,要好好看顾,哪能容得下他胡作非为?

男子也不理他,走上前对雀儿深深作个揖:“这位大嫂,方才在下内弟,吃多了两杯酒,闯到庵中后院,多有得罪,还望大嫂饶恕。”雀儿侧过身子,丫鬟婆子们虽已停止了打,手里的东西没有放下,小冬上前遮住雀儿。

见这样做派,男子明白雀儿虽衣着简朴,并不是什么管家娘子,而是哪家少奶奶出来了。又作个揖:“不知这位奶奶是哪府宅上,等内弟酒醒之后,在下定要带着内弟到府上赔礼道歉。”

小冬口快:“我家奶奶是这里杜府的大奶奶,这里是亲家太太清修之所,大奶奶今日是来探望亲家太太的,谁知竟有强徒闯入。”说话时候,小冬的嘴高高撅起。

原来是杜府大奶奶,男子了然一笑,并没在意小冬的无礼,礼数更周全了:“在下贱姓朱,贵府和在下家里,也有来往,彼此既是熟人,就请奶奶卖在下一个面子。”

话说到这里,雀儿再不肯,似乎有些强人所难,身子还是微微侧过,只是道:“既有旧交,卖个面子也无不可,只是朱爷,须知败从小事来,贵府有这等贵亲,不知朱爷有多少揖能换得回他不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真想恶搞一把,姓朱的对雀儿一见钟情,于是后面,咳咳。

 第 41 章

这话把朱爷差点噎住,思索再三,找不到话来驳回,只得又行一礼:“杜奶奶说的是,在下对内弟确实失于管教,在下日后定要…”话没说完,秦内弟揉着被打肿的脸,连声叫唤:“姐夫,和她说些什么,我们是尚书家的人,哪能白白被她打了?”

尚书家?姓朱,难道是朱愫家的人?可是朱家虽说是本地的,但当年朱尚书没发迹前,孤儿寡母,受了族里众人的一些闲气,若不是方老太爷慧眼识珠,把女儿嫁了给他,全力助他读书,又供养他的母亲,直到最后中举得官,只怕朱尚书的骨头都早化了。

发迹之后,朱尚书对族中之人也有些怨气,索性举家上任,逢了回家祭祀父亲的坟,也是住在方家宅子,不然朱愫这次出嫁,怎会借了方家宅子办,而不借了朱家本家的宅子?

雀儿冷笑一声:“尚书家的人?秦爷可是好大一张脸,当日朱尚书是怎么说的,这里也是尽人皆知。”说着雀儿又看向朱爷:“朱爷,瞧你也是讲理的明白人,尚书官声得来不易,又何苦让人在外轻轻毁掉,连一线之情都不留?”

朱爷一张脸已经红成猪肝色了,狠狠瞪内弟几眼,这次回去,任由他怎么说,也不能让他出外,定要关在屋里,只许他读书写字,不然再按现在这样浪荡,也是对不起亡妻。

忙又对雀儿深深行礼:“杜奶奶说的是,在下确实想不周全。”雀儿见他还算知礼,头一抬:“既如此,还请朱爷好生管教,请吧。”说着手往外一指,朱爷又施一礼,这才带着人走了出去。

等他们走出院门,一直在旁紧张等着的智安才敢上前:“阿弥陀佛,奶奶真是有智谋。”雀儿只一笑:“这人究竟是谁?”

小冬已经把手上的东西扔掉:“奶奶,风大,进屋再说。”智安也在一边帮了把。杜琬在奶娘怀里已经睡着,奶娘用手拍着她,无奈的看向凤儿。凤儿两眼已经哭肿,只是拿着帕子捂住嘴,竟是无声之泣,陈氏在一边劝她。

只是那声音也压的低低的,想是怕吵醒了杜琬,见雀儿进来,奶娘忙站起来,雀儿在奶娘手上瞧一瞧杜琬,见她睡的很香,示意奶娘抱着她进里间去,这里坐下款款的道:“姐姐,你也没什么好哭的,这样的浪荡男子,说出来都会脏了自己的嘴,你又何必想着呢?”

凤儿又抽噎几声,却是说不出话来,陈氏叹一口气:“你姐姐并不是被那个男子调戏着恼,是想着,就连进了庵里,也不得安生,这可如何是好?”智安脸红一红,小步上前打个问讯:“陈善人,今日这事,倒是小僧不好,本来朱爷是来送年下的年例,谁知秦爷也跟着来了,非说我这庵里藏了美貌女子,小僧一个不注意,就让他闯进后院,惊扰了诸位,真是我的不是。”

见她连连赔礼,陈氏的眉头皱起,年轻女子在庵中,别说没出家,就是出了家,还有些浮浪子弟想着法的来见见,更何况这位朱爷既来送年礼,想来也是庵中的大施主,智安不敢得罪也是有的。

陈氏把凤儿的手紧紧握住,要赶紧给女儿寻个好的婆家,嫁了出去,她得了安身之所,自己的心也可放下了。

雀儿见智安脸上的尴尬之色,笑着问道:“我见那朱爷是极讲理的人,怎么他那内弟又是这等人?”智安摇头:“可不是吗,说起这话就长。”

原来这朱爷讳敬祖,就住在近邻的庄子里,说起来,他的父亲,人都称他朱四哥的,和朱尚书还是一个曾祖下的堂兄弟。当年朱尚书落魄之时,朱四哥虽做些小生意,比朱尚书稍强一些,也强不到那里,偶有帮衬也帮不到多少。

等到朱尚书发了迹,朱四哥也是时运来了,连做几笔生意赚了些钱钞,买了地,盖了大房,那时人就改了口,称他为朱四老爷请了先生在家教朱爷读书,朱爷还算聪明,考中秀才之后,朱尚书回家祭坟,别的亲族都没理,只见了朱四老爷,又夸赞了朱爷几句,对这个侄子也有些青眼。

果然朱尚书回去之后的第二年,朱爷就考中举人,朱爷正踌躇满志,等着来年联捷,谁知朱四老爷太高兴了,酒喝多一失足摔了个中风,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就去了,临去之前,怕朱爷守丧,耽误了娶媳妇,强拖着病体给他办了婚事。

这秦氏是附近人家的,爹爹还是当年和朱四老爷一起做小生意的,连婚事都是指腹为婚,只是朱家发迹,秦家依旧落魄。秦父一来连殇数子,本以为这婚事已然作罢,谁知等到秦氏出生,朱家就派人来下定纳聘,这让秦父欢喜不已,故此秦氏比朱爷小了足足八岁。

过门之时,秦氏只刚刚十四岁,虽是穷家女儿,年纪也不大,也是克尽为妻之道,朱四太太待秦氏就如女儿一般。朱四老爷见这家人过的甚好,这才两眼一闭,放心登了极乐。

朱四老爷一去,秦父思念老友不止,不过一年也就去了,朱爷忙前忙后,尽了半子之责。丧事一完,朱四太太一来看重儿媳,二来见亲家带着个不到十岁的儿子,家计也艰难,三来两个寡妇,正好做伴守着,做主把秦母和那孩子都接了过来。

这本来是件好事,可惜秦家儿子一来是秦父的老来子,当日在家就娇惯,二来朱四太太心疼他年少失父,对他看的像儿子一般,好吃好穿好玩,更是尽着他,倒让他养成个纨绔的脾气。

又嘴甜,秦氏偶尔训诫他,他早跑到朱四太太跟前撒娇,朱四太太倒嗔着儿媳不该管束这个弟弟,说他还小,等等就懂事了,秦母也是个爱儿子的,见朱四太太这样,更是乐的不管。

秦氏气的无法,也只得任由他去,朱爷守孝期满,连走了两遍京试,都是榜上无名。秦氏给他生的儿子此时也有三岁,朱爷见家事尽过得,索性把功名心淡了,只在家照管家业,侍奉老母。

谁知天不佑善人,这儿子四岁那年,得了天花,不过半月时候,就把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跑走了,朱爷是个男子,心里虽哀痛,还是想着,等日后还可再生。秦氏看这儿子,比颗宝珠还值钱,儿子死后,夜里哭泣,白日还要打点精神侍奉婆婆,照管家务,过不得三个月,就拖成了病,起不了床。

虽请医百般调治,也无半点效用,临死之时,除了挂念母亲,就是弟弟,含着两包泪,叮嘱朱爷一定要照顾好弟弟,朱爷应了,秦氏这才闭了眼。

秦氏一死,这秦爷更是没了管束,这时已经十四岁,行为更是不成个体统,朱爷也想好好管束,不等说话,这秦爷就跪在那里喊姐姐,这一喊朱爷就心酸,自然管教不下去。

秦爷初还只挑好吃好穿,后来渐渐就去眠花宿柳。有几个帮闲的,说那些粉头没趣,那良家女子,才是有趣呢。这秦爷哪禁得起人的撩拨,自然又去寻,被几个帮闲的找了几个粉头装作良家女子引了几次,吃到甜头,胆子更是大了。

朱爷虽知道,没有好的法子,只得把他牢牢栓在自己身边,半步也不离身,朱四太太信佛好善,四时八节,总是要到各处庵里舍银子。秦爷竟瞅了这个空,跟着朱爷去送银子的时候,到处去瞧庵里有没年轻好看的尼姑。

也有几家庵的门没有那么紧,被他得了些甜头,这下秦爷更是高兴,以前说去庵中,只当是苦差,现在不等朱爷说,就一溜跟了来,朱四太太还当他也一心向佛,朱爷虽知道些影子,却无实证,也只得由他去,谁知今日就闹出这样风波。

说着智安合十叹道:“阿弥陀佛,这话本不该是我这出家人说的,只是朱大奶奶去了也有两年,朱爷一心只想着怎么管束这个内弟,竟是再没说的亲事,眼看着他也三十的人了,真不晓得,还要被秦爷搅到什么时候?”

雀儿明白了来龙去脉,凤儿此时虽没再哭,只是用手搅住帕子,智安说完,不免又安慰了凤儿几句,再三再四的保证,今日朱爷既知道了,那个秦爷定不会再来。

陈氏点头应了,智安前面还有事,往前面去,雀儿陪着陈氏又说几句,见日头渐渐下来,这来了已有半日工夫,也该回家去了,辞了母亲,上车回家。

一路只是在想,说起来,这朱爷还真合适,三十来岁,虽是继配,前面那房又没孩子,瞧他对死去的妻子情深意重,想来也不是什么薄情的人,堂上只有一个老母,至于那位秦舅爷?雀儿一笑,今日这几句话,说的极重,只怕朱爷回去就要管教他了,管教好了,也是一个帮手,只是这门亲事,自己这里打算好了,就不晓得那头如何,只恨自己不是男子,不然就能先结交,再探听。

一路思来想去,小冬早掀起帘子:“奶奶,到了。”原来已进到杜家二门口,雀儿下了车,接过奶娘怀里的孩子,这才往里面走。

刚走进门,前面就传来笑声,听起来是杜二太太,这样日子,她不在家里忙过年,又来这里做什么?雀儿心里思索,还是避到一边。送杜二太太出来的是朱愫,她已换下新嫁娘的浓妆,穿了家常的衣衫,见到雀儿,笑道:“大嫂回来了?”

雀儿还不及回答,一向把雀儿当不存在的杜二太太冷笑起来:“好大奶奶,真是好给人长脸,这出门才半日,就教训了别人不说,人还送了礼到我们门上,说是冲撞了大奶奶,我活了快四十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谁家的女眷,和外面的爷们有来往呢。”

委屈

说话时候,杜二太太眼看着雀儿,唇边的笑含有的讥讽和不屑,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朱愫眉头微微一皱,今日的事情,虽说有些不合体统,遇到这种事情,自然命人去叫外面的管家进来,再去请人来帮忙解开才是道理,哪有个谁家的奶奶就吩咐下人们动手的理。

可是那是紧要关头,若不这样做,到时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朱愫的手捏住帕子,不停在心里想该怎么说,已经听到雀儿开口:“二婶这话说的蹊跷,什么叫和外面的爷们有来往?”杜二太太不知是计,又冷笑一声:“大奶奶,你这是做了亏心事,还在这里嘴硬?今日晚饭前,二侄媳的本家送年礼过来,指明了有一份是给大奶奶的,说冲撞了大奶奶,应当赔礼…”

雀儿已经打断了她的话:“既是冲撞了我,自然就是要来赔礼,难道我在外面见自家姐姐受了欺负,还要袖手旁观不成?”杜二太太没料到雀儿回这样说,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自然是要帮的,只是…”不等她说完,雀儿又笑着开口:“既是要办,紧急之时,自然就有紧急时候的法子,难道还要等寻到男的下人来,才把别人赶开,到那时,只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杜二太太不由语塞,脸上的神色变的有些慌乱,还在心里想着怎么回答雀儿的话,雀儿脸上的笑意更浓,一双眼只瞧着杜二太太,一副向她请教的样子:“好二婶,你可要告诉我,日后若遇到这种火烧眉毛的事情,是不是要等下人来了才能把火扑了?”杜二太太顿时不光是语塞,还有些气恼,她方才一心只想着怎么说雀儿几句,全没想过要怎么做,在肚里搜索枯肠,想寻几句响亮话来说。

风开始吹起来,雀儿把杜琬的衣衫理一理,看她被裹的严严实实才道:“二婶,起风了,二婶还是回家去吧,省的着了凉不好。”杜二太太刚把两句刺她的话想起来,可是又被雀儿这轻描淡写的话给缩了回去,只得袖子一甩,气哼哼的往外走。

朱愫是奉了杜太太的命去送杜二太太的,见状忙跟了上去,经过雀儿身边的时候微微点头致意,虽说朱愫此时觉得雀儿做的对,可这对长辈伶牙俐齿,也不是规矩,可不刺两句,别说雀儿,连朱愫都觉得心里不舒坦。

雀儿抱着杜琬站在路边,目送着她们一行走过二门,这才继续前行,也不晓得那朱爷是怎么想的?平白无故的送份礼过来,看来还要先把今日的事回明婆婆,不然还是难以开交?想起方才杜二太太的嘴脸,也不晓得她在杜太太跟前又说了些什么?

见了杜太太,雀儿问安必,起身刚想说话,杜太太抱过杜琬,逗了几句,雀儿不好打扰,只得陪着她逗着杜琬,杜琬过了一会,就揉着眼睛想睡,杜太太吩咐奶娘抱她下去歇息。

雀儿又想开口时候,朱愫轻轻走了进来:“婆婆,媳妇已经把二婶送回去了。”杜太太嗯了一声,雀儿又停住,不等朱愫也要陪着说笑,杜太太挥手:“你们都辛苦一天了,下去歇着吧。”

朱愫应声行礼退下,临走之时看一眼雀儿,想是要等她一起走,雀儿咬了咬唇:“娘,媳妇还有话要说。”杜太太按了按额头:“这火盆笼的也太大了,我脑子疼。”夏青立即吩咐外面伺候的婆子把火盆抬出去,冬瑞就把个手炉放到她手里。

杜太太的眼只看着手炉:“大奶奶,我说过我今儿脑仁疼,你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说着往后躺去,眼已经闭上。夏青已经带人把重新笼好的火盆抬进来,见她要躺下,忙和冬瑞往她身后放了两个大引枕,冬瑞拿着对美人拳给她轻轻捶着。

雀儿的眼黯了下来,只得行礼退下,等她走后,杜太太才睁开眼,微微叹了口气,夏青冬瑞是不敢开口问的,过不了一会吴妈走了进来,站在她面前垂手:“太太。”

杜太太睁开眼,夏青冬瑞带着其他丫鬟推了出去,吴妈拿起美人拳继续捶着:“太太,都打听清楚了,虽说做的不合些礼仪,可是那情急之中,也是没办法的事,太太又何必为了二太太的几句话,生什么闷气?”

杜太太叹气,这管家,光靠聪明劲是不行的,还要靠决断,要说这决断也有了,只是不晓得会不会太莽撞了些?吴妈伺候了她几乎一辈子,她的心事岂有不晓得的:“太太,依小的看,大奶奶虽说出身那样,但和二太太是不同的,况且她又是个大嫂,难道什么事都要反矮了二奶奶不成?况且这进了杜家的门,自然就要依了杜家的规矩,难道那边亲家,还会说什么不成?”

长幼有序,杜太太是明白这个的,可是朱愫,始终是自己姐姐亲手养大的孩子,和旁的人不一样。她没进门前,杜太太自然中意雀儿当家,但等到朱愫进门,瞧着她行动举止之间,有些姐姐的样子,杜太太不由得爱屋及乌之心,这人,一有了偏袒心,就难免失了决断。

见杜太太不说话,吴妈也没再劝,怎么说都是主人家的事,自己只能在旁边说两句,难道还能越过太太下了决心不成?

雀儿一路走着,渐渐有些委屈涌了上来,回到房中,遣掉了众人,自个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今日这事,自己并没做错,为什么连婆婆都不肯听自己的解释?杜二太太罢了,她本就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可婆婆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明理的人,怎么也会不听呢?

雀儿觉得坐的不舒坦,索性到床上歪着,用手扯着帐子上挂着的穗子,要事事都靠了管家娘子们,那时日长了不就成了废人?况且如此紧急的事,管家们又是等在庵外的,等到他们寻了人进来,只怕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雀儿叹了几口气,哎,这做富家奶奶,虽说是吃穿不愁,什么都不要做,可是这大如天的规矩,礼法?朱愫没进门还好,只有自己一个也显不出来,现在她进了门,样样都是合乎体统规矩的,就显得自己粗鲁了。

可真要样样像她们样,行动没有半点错处的,自己又做不出来,况且那压了本性,做人还有什么意思?雀儿越想越觉得烦躁不安,站起身从茶桶里拿出茶壶,也不用茶杯,咕嘟嘟把茶一口喝完,觉得心里的火这才压了下去。把空茶壶扔在一边,继续坐在椅子上想起来。

杜桐走了进来,见茶壶放在这里,提起壶就倒茶,谁知里面空空的,哎呀一声:“这些下人是怎么了?”往外扬声叫道:“来人。”小冬挑起帘子进来:“大爷有什么吩咐?”

杜桐皱眉看向她:“这是怎么了?灯也不点,茶也不备,你们都在忙些什么?”明明自己出去前才把茶倒满,怎么现在又?不过大爷训话,也不敢驳的,上前接了茶壶出去。

杜桐还要说,雀儿已经支起身子:“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吩咐不掌灯的,茶也是被我喝光的。”青宁手里端着烛台进来,杜桐就手接过烛台,往妻子脸上一照,见她一脸的不高兴,难道说是在岳母那里受了点气?

刚要开口问,小冬也端着茶壶进来,杜桐吩咐她放下茶壶就让她们出去,坐在妻子身边道:“你今日是怎么了,难道说岳母给你气受?”雀儿听他这样问,就知道他还不晓得这件事情。

用手扯着他的衣襟:“娘怎会给我气受,是旁的事。”着把今日的在庵里的事合盘托出,杜桐的眉随着她的诉说越皱越近,伸手拉住她的手:“那登徒子,怎么这么可恶,那些婆子丫鬟也是,哪有等你发话才去动手的,这样的人,就是登时打死,也不为过。”

几句话说的雀儿的心暖融融的,她拉着杜桐的衣角晃啊晃,有些撒娇的问:“怎么,你不嫌我亲自出面,还和朱爷说了几句,丢了杜家的脸?”和朱爷说了几句?杜桐没料到还有这一层,不过旁边还有旁人,又没个可靠的人传话,总不能让朱杜两家结了冤仇吧?

论起来也是亲戚,朱愫嫁进来时,朱爷可还来送礼,朱家本家那边,朱尚书也只认他家,若不是自己妻子说几句,再让人传话,传错了这麻烦可就大了。

一想到此,杜桐笑着道:“都说了事有紧急,况且周围都还有人,又不是私相授受,你怕什么?”雀儿脸上露出笑容,接着又是一声叹:“可是娘不肯听我说的,况且我回来时,遇到二婶了,她还说了我几句,她是长辈,若在娘跟前说了什么,那是怎么描补都补不回来的。”

杜桐伸手把她搂在怀里:“你怕什么,二婶平日里就有些左性,越不让她说,她就越要说,索性不理她就是了,再说我娘这个人,最是明理的,她不肯听你说,就是已明白缘由,她心里有了主意,旁人纵说什么,也拗不回去。”

真的?雀儿的眼亮了,杜桐点一点她的鼻子:“自然是真的,论起我娘来,别说那些姐妹们,就是所见过的长辈们,也再没一个有她明理,分的清内外的。”雀儿脸上又露出甜甜笑意,杜桐升个懒腰:“怎么不见大姐儿,一日没见,还真有些想她。”

雀儿此时心里,只有欢喜,没有委屈,站起身拉了他起来:“换了鞋,我们去瞧瞧大姐儿,她睡着了,可别吵醒了她。”说着把一双布鞋拿出来,亲手给他换上,杜桐瞧着她低头毫不矫柔的动作,灶婢又如何?有这样一朵解语花,岂不胜过木头人?

心事

果然杜桐说的对,次日杜太太并没说一句什么,依旧如平时一样吩咐她们帮着打点什么东西。年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送年礼,要紧的各家,这项事情,刚进腊月就开始打点,到前日才算把东西预备齐,一份份送出去。

送到朱尚书府上的,是遣专人快马进京去的,除了杜家的年礼,还有朱愫的私敬和一封家书。朱家本家这里,朱尚书认的也就是朱四老爷这边,旁的朱家人虽也有遣人来送给朱愫年礼的,但除了朱四太太那里的,旁的都被杜太太寻法子退了回去。

雀儿见给朱四太太的回礼要比昨日朱家送来的丰厚了些,脸微微一红,照着单子一份一份打点好了。杜太太见两个媳妇在那里做事,心里思忖起来,一个聪明,一个稳重;一个遇事有决断,另一个做事滴水不漏。

还真是难办,杜太太用手按了按头,朱愫已经瞧见了,忙倒杯茶过来:“婆婆是不是起的早了些?”杜太太接过茶嗯了声:“昨夜不大好睡。”听了这句,雀儿的脸不由又红起来,上前笑道:“刚忙完二叔的婚事,又要过年,一家的事都聚在娘身上,是要劳累些。”

说完雀儿又觉得,这话说的并不是像自己平时说出的话,咬了下唇,难道说姐姐说的那句话被自己放在了心里?一个出身名门的妯娌,自然会得到婆婆的疼爱,而离开陈氏的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把孺慕之情移到婆婆身上?见不得新人来分了婆婆的疼爱?

雀儿把唇放开,这样不行,怎能这样想?不骄不妒,才是做人的本心,若事事想着出头,想着去争,那不是和杜二太太一样?杜二太太要搬离这里,和她的哥哥进京的事,虽大家都没说,只是除杜二太太以外,个个都明白,这嫁出的妹妹始终不是自家的人,到时范大老爷会不会管还是另一回事,而离了哥嫂管束的杜二老爷,谁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杜太太的眼瞧着雀儿,见她一会咬着下唇,一会又松开,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化,唇边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这个孩子,还从不晓得,有些心事是不能露出来的。她把茶碗放下,笑着对雀儿道:“你说的是,这一年来,我觉得精神越发短了,况且他们都成家了,等翻过年,再给老四说了亲,办了婚事,那时我就没什么事,该含饴弄孙了。”

这是头一次杜太太在她们两个跟前说起这些,朱愫的心不由抽了一下,当日许给杜家,用朱夫人的话就是,杜家虽说不如原先了,可还是富家,家风又严,没有那些纳妾的事情,杜棣又是老二,这也省了许多当家的事情,做女儿的,生在富家,嫁到富家,没有那些烦杂的家事扰了,这辈子顺顺当当的过,也就罢了。

朱愫当日明白这是朱夫人待自己的好,眼里也曾见过两个姐姐出嫁后的情形,大姐嫁到相府,嫁出四年,虽生下一子一女,夫妻之间也算恩爱,只是也要为姐夫在房中预备两个人,以备自己不便时候,伺候姐夫。

相府少奶奶归宁的排场也算不小,大姐也常笑着对母亲说,在婆家婆婆疼爱,妯娌们就和姐妹一样。可是备不住有嘴快的下人说出来,亲家太太虽说面上做的是一碗水端平,只是终究心里还是分个亲疏,对大姐夫妻不过就是面子情。

妯娌们又不少,自然有那么一两个轻狂人,仗了自己出身,在婆婆跟前又多加些甜言蜜语,哄的婆婆一心只把她当宝,看不起这旁的妯娌们也是有的。大姐日日周旋在丈夫,婆母,妯娌之中,还有自己房里的下人多了,嘴杂的也不少,只觉得她眉间眼梢,常带了疲累之色,哪有当日在闺中的娇美?

二姐嫁的是扬州知府的族弟,自身的功名虽只是举人,可是京中有了数家商铺,京外又有几个庄子,公婆已丧,二姐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下面不过一个小姑,还要仰仗着哥嫂过活,那日子过的,可比大姐快活多了。

嫁过去不到两年,虽只得了一个女儿,可没有人敢在二姐跟前说句让二姐夫纳妾的话,只说年纪小,先花后果也是常事。归宁时候,虽没有大姐气派,只是那出手大方,对低下人的约束,就和大姐不同,饶如此,二姐还常嚷着在家料理家事太累,巴不得回娘家多待几日好好歇歇。

或者就是如此,母亲才把自己许给杜家吧?可是难道说自己就要在大嫂下面过一世吗?虽说长幼有序,也有量才是用,朱愫的手握住丝帕,不该这样想,长辈面前承色,对长嫂恭敬,这才是做弟妇该做的,若事事强出头,只会被那些有心人利用了去。

就像自己的姨娘,以为自己被嫡母养在身边,就多了些面子,常在那蝎蝎螫螫的,一次两次还好,多了,谁把她当真了?想起刘三妈说的话,朱愫捏丝帕的力气更大些,就不该让她跟着来,等过了年,寻个什么缘由打发了去才是。

雀儿只是笑着问:“娘,已在寻四婶了?”杜太太点头:“过了年,他也十五了,你二婶家的老三都订亲了,说起来,虽说是小了一岁,论起月份,只有七个月,都是我疏忽了。”说着杜太太摇头:“哎,等各自成了家,我就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