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尽然。”龙大师继续说下去,“也因为我做的是一件损德的事,表面上说是为了化解他们的戾气,送他们去往该去之地,实际上我是为了保住一个人,存了私心。这是天谴。是我活该的。我想,你能找到这里来,说明你已经调查清楚了,你说,我是不是活该?”他抬头“看”万里,“哎。我终究是看不开的。”

“依我看,事已至此,还是看看怎么才能补救吧。但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龙大师沉吟着,好像在思考万里的话,半晌才说,“你——很不错,胆气过人。人有一分胆,就有一分机会。只是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无论结果如何,我是非试不可的。”万里连忙说,“新镇里的,是和我有过命交情的朋友,还有我最在意的女人。说什么我也要救他们出来。”

“如果我不肯帮呢?”

“我绑也要把您绑去!”

“假设我还是不帮忙呢?”

“那我就宰了那个您保护的人,逼急了我,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里焦急之下,语气中带了三分挑衅。

“他吗?”龙大手面色平静,也不生万里的气,“纸是包不住火的,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当初就是想把这个火头扑灭,逆天而行,看来真是螳臂当车啊。现在这件事抖了出来,他早晚一死,我还怕个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不帮忙的。这是我的错,不能牵连了旁人——你老实回答,你的那个朋友,是有天生良能的人吗?”

“您知道?”万里问。

实际上万里并不太意外,从他和龙大师接触的这点时间里,这位大师处处预知先机。前几天他在镇里曾经听人说过,龙大师批卦奇准无比,所以不难想像,他早就知道了一些事情。

“从新镇产生变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龙大师说着回过手来,准确的拉过那个小炕桌,揭开了上面罩着的一块黑布。

万里移过手电的光线,这才发现炕桌上没有摆着吃喝的东西和用具,而是放着一个模型。不是房地产公司那种展示楼盘的模型,而是像一个军事推演用的沙盘。沙盘上清晰的划出一条条横平竖直的线,看起来就像是街道的样子,而隔开的小方块就是建筑物。沙盘的中心,有一个装有水的小碟子,碟子中心立着一个惟妙惟肖的小木塔。

“看到那座塔了吗?告诉我,塔周围是什么样的?”龙大师问。

万里把手电光全集中在沙盘上,“碟子外围的沙土很乱,碟子里的水很浑浊,而这个小木塔在——我的天,它在动!”当他凑近了认真观察,看到小木塔突然抖动时,着实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向后退。

怎么回事?龙大师身边所有的木头都有生命吗?

“这就是了。”龙大师平静的说,“沙土本来是平整的,水是清澈的,塔是稳稳当当的,当有一天,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的时候,我自然知道有人破了那里的风水大阵!”

“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我的法力有限,平时断阴阳凭借的只是所熟习的知识。况且,你以为那一个风水阵就能困住那些怨气冲天的鬼魂吗?”

“难道——这十年来,一直是您在这里守阵吗?”万里吸了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龙大师要一个人住在这么古怪阴冷地方,还用阵法把自己弄得与世隔绝,原来是有这个情由。

龙大师点了点头,“还有这些木偶,一共一百七十三个,每一个都有名有姓,和它们的生辰八字一起刻在它们的脑后。我每天夜里都会把这些特制的木偶摆到院子里,施以阴阳之法,就是为了平息他们的怨气,保证那个风水阵不会被冲破!我制作的其它四个木偶,一是为了收留那些可怜的残魂,二是为了让他们巡夜,以火光吓走野兽,因为野兽没有人类的思维,同时也没有人类心灵的局限,所以它们不受外围阵法的迷惑,而它们的气息是会惊了魂的,会让这些无知觉的木头人也成了邪物!”

“这混蛋!”万里咬牙骂了一句,骂的是司马南。

龙大师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应该说那是个高人。虽然他破了我的风水阵,但我不得不钦佩他。”他苦笑着,“在你看来,或许是这个人搅了局,但在我眼里,这叫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那天,我正为这些偶人施法,却感觉他们突然乱走了起来。你要知道,他们只是死物,不过是因为刻在他们脑后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才使它们在我施法时好像有知觉一样,其实不过只是木头而已。但那天不同,它们仿佛与新镇里的怨灵有了呼应一样。我急忙撤回阴阳法术,回到屋子里,虽然我看不到,但也感觉出沙盘变了样!那时我就知道,有人破了我的局了!”

正说着,大石屋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细一听,是有人说话,很多很多人同时说话!

第三十二章 龙大师(下)

万里“腾”的站了起来。

龙大师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毋躁,并向窗口指了指。

万里轻巧的跳了过去,侧着身向窗外一看,就见一只也不知道是山猪还是山狗的小兽正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一路上东嗅西嗅的,快到大石屋门前时忽然停住了,喉咙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眼看就要狂叫起来了!

“别让它叫!”龙大师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急忙吩咐。

万里情急之下,见四周也没有什么武器,干脆抓起木架上一柄刀具,对准那动物丢了过去,狠狠打中了它的腰部。那动物“嗷”的叫了一声,向院门处窜了几步,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窗口的万里。那浑身怒张的毛发,那呲出的獠牙,那幽绿的眼睛,突然让万里想起关正的那只黑猫,心里一动。

他迅速转过身,把木架上的刀具全部抓在手里,连门也来不及出,直接破窗而出,像玩飞镖转盘一样,把手里的刻刀一件件全招呼到了小野兽的身上。

他力量大且镇静,那些刀具又非常锋利,一时间院子里充斥着那野兽惊恐的“呜呜”声,不但没能扑过来撕咬万里,反而被他打得失了凶气,夹着尾巴逃了出去!

它前脚消失,万里后脚就把大门关上,然后迅速跑到大石屋的门边去,也顾不得脚痛,拿起旁边的一个大铁门栓,把门死死缩住!而另一边,龙大师也反锁了大小两间石屋间的门,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站到院子正中,转身面对石屋。

他看不见,可对周围的环境熟悉得有如自己的身体,每一步都不迟疑。

嘭嘭嘭——

屋门传来急促的敲击声。同时还有“吱吱咯咯”的古怪叫声传来,显然是那些和新镇中的怨灵相呼应的木偶被那无缘无故出现的野兽惊了起来!

“去把屋里的沙盘拿出来。”龙大师吩咐。“还有,炕箱里有一个小木匣,也拿来。”

万里闻言也不多话,立即进去小石屋拿东西,当他经过那扇两屋间的木门时,敲击声已经响得惊心动魄,那扇厚厚的木门也已开始晃动,仿佛随时可能倒塌一样。

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龙大师在这山里不建温暖的木屋,却建了两座阴冷但坚固的石屋。为什么所有的门都那么坚固,沉重,而且是从外面栓的,原来他早就提防会有这么一天。让他格外钦佩的是,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龙大师脸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打开木匣,拿出那个黑色瓷瓶和酒瓶。”龙大师听到万里的脚步声走近,继续吩咐,“把酒瓶中的药水泼在门上,再抱瓷瓶中的粉末倒在门前的地上。要在门外三米处形成一条半圆形虚线,大约每隔半尺点一个小点就可以。明白吗?”

万里应了一声。跑过去照办。

此时,敲门声更剧烈了,一下一下的重击好像砸在人的心上一样,而当万里依龙大师的吩咐办好这些事,那两扇门已经快散架了!

“烧!”这次龙大师只说了一个字。

“烧?”万里一时没有理解。

“你没有火吗?”

“有。”见龙大师一脸平静,万里点头照办。他从背包中拿出打火机,引燃了一张纸。先去烧两间石屋间的门。

纸煤一扔出,那被不指名的药水浇过的门立即“腾”的一下窜出一条凶猛的火舌,万里没想过这燃烧竟然堪比爆炸,差点被灼伤。但他没有时间细想,赶着去烧大石屋的门,办好后就退到龙大师身边去。

眼见着才一会儿的功夫,石屋厚实的木门已经完全被烈火所吞没,伴随着熊熊的火光和“噼噼啪啪”的暴响,轰然倒塌!

门一烧坏,屋里那些已经成为邪物的偶人顾不得凶猛的火势,争先恐后的向门外挤,包括那些因为挨近门边,已经被燃着的,像一枝枝燃着的柴棒一样,摇摇晃晃的冲了出来。

但是,它们向前的步子一到那黑色粉末所划的虚线处就停滞不前了,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拦住它们,任它们如何挣扎也不能突破!而且好像有寒风在向里吹着,让火苗沿着一个个的木偶一直烧到最里面去。

万里盯着这片刻而成的火海,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一百七十三个偶人全部燃着了,发出尖利的惨叫,仿佛有生命一样,听得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意。看着它们拚命要逃开这无情的火海,但却无论如何避不开,只能在火里惊恐、疯狂、又没有目的的互相冲撞,寻找着根本没有的出路,万里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深深的怜悯。

能够平安的出生,年老后平静的死去,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虽然这些木偶是没有灵魂的,但它们既然和新镇里的怨灵相互呼应,也应该算是他们的一丝残存意识,那么怨灵们会不会因此而又遭受一遍煎熬呢?他们的死因至今还是个谜,但可以想像也一定经受过烈火的折磨,如今竟然还要再重来一次!

“他们不会感到实际的痛苦,也不会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只是会勾起一些回忆。”龙大师说,“相信这不会影响到你朋友在新镇里的行动。”

万里转头看了龙大师一眼,很怀疑他会读心术,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在火光的掩映下忽阴忽晴的,突然觉得有些可怕。

而另一边,大火继续烧着,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一样。而且因为所烧的是非普通木偶的缘故,这火竟然烧了一个小时之久才慢慢熄灭,周遭的空气由炙热转为冰冷,两间石屋的石头全部被熏黑,而屋子里面的也只剩下满地的黑灰!

“对不起,我没能阻止那个小兽吠叫,惊了木偶了。”看着满目疮痍的石屋,万里道歉。

“野兽一进门。它们就已经被惊动了。”龙大师语带惋惜的说,“那是无法阻止的。好在你及时赶走了野兽,没有给它们更大的力量。”

“这下——您要住到哪里去呢?”万里看了看天色。

山里的黎明来得早,现在又是夏天,所以东方已经出现了一点青灰色的曙光。

“去我该去的地方。”龙大师第一次用这种深奥的语气说话,边说边从那个木匣中拿出一把黑色的折叠雨伞打开,“我们也走吧。”

“去哪里?”因为龙大师并没有明确说明会和他去新镇外接应阮瞻,万里不敢肯定,连忙问了一句。

“去新镇。”龙大师长叹一声,“该结束了!”

万里一听,大喜过望。他历尽各种艰难险阻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能找到这位神秘的大师,然后协助阮瞻解开一切的谜团,现在终于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他背好血木剑,就想去帮龙大师拿东西,哪知道龙大师只肯让他拿着那个沙盘,那个木匣却要自己亲自背着。

“你不用紧张,这个沙盘,你只要不把它翻过来,它上面的东西是不会移位的,包括那个水碟在内。”

万里半信半疑的试了一下。果然如此,不禁十分惊奇。但不等他稍微满足一下好奇心。就又被龙大师支使去石屋后推出一辆平板车来。然后拉上龙大师离开。

龙大师在离开前,还没忘了和附在巡逻木偶上的幽灵密语了一番,而且他打开的伞一直没没有放下。万里询问之下,才知道他老人家是得了一种罕见的皮肤病,决不能被半点阳光照射到。

也许是他十年来一直呆在这阴暗的小石屋中守阵才造成的吧!

万里这样想着,就和龙大师上路去新镇的北门。因为据龙大师事先的推算,如果阮瞻今天动手的话。那个方位对他们组有利。

经过那场长时间的大火,万里的体力恢复了些,而龙大师十分瘦小,所以虽然是山路,万里还是可以应付,趁着这个机会,他向龙大师打听新镇中的事。除了当年这一百七十三人是怎么死的,龙大师没有回答以外,其它的事他没有什么隐瞒,全部知无不言。

原来新镇所有的风水气全集中在那个塔的位置,新镇的建设就是先塔而后镇,一切都是围绕着这座塔而建的。而之所以选址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有一处阳气很足的地脉,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里原来就是那个窑场。

万里的猜测是没错的,当年出的第一窑确实是用这一百七十三个的尸体混合了粘土制成的。不过他们不是被活着送进了窑场,而是死后被人毁尸灭迹。这第一窑大部分出的是砖,为了掩人耳目,只有一少部分是瓷器,而这一部分的瓷器又以质量不好为由毁掉了重烧,结果还是制成了砖。

这些砖都被运到新镇去盖了房子,混合在每一栋房子里。按理说这些房子是不吉利的,可是假如这些怨气被成功的化解,等大批镇民搬迁进来,阳气旺盛,气息流动,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了。

至于流出的六件瓷器,是因为风勇子强烈的执念,他放不下自己的母亲,所以在被制成瓷器后灵魂不去,一直哀求孙老板的父亲。而孙老板的父亲本来就不同意袁镇长这么做,事后怕得要命,加上觉得风勇子可怜,又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才偷拿出几件瓷器。他不知道哪几件上附了风勇子的残魂,所以才拿了六件出来。

龙大师受邀接手这件事后不久,就知道了风勇子的下落,但他有愧于风家,这才装做不知,他以为风勇子和另两个不指名的残魂的事不会影响大局,并没想到有一天风勇子会成为“帮凶”。

“这可真是个大工程,怪不得他们在窑场里秘密呆了两个星期!”万里咬牙切齿的道,没想过人可以那么狠的,而且凶手竟然是镇民万分拥戴的一镇之长,还有许多相关官员。他只是不明白,一个正常的人在那种状态下是如何做这件事的,对着那么多尸体。他们不怕吗?不心虚吗?难道真像老人们说的,在那个时候。人身上有了邪力?

龙大师没有说话。万里见他不肯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干脆问些别的。

“您又是怎么知道阿瞻——我是说我的朋友有天生良能的?”

“很简单。你四处找我,我早就知道了,自然会了解一番你的情况,况且沙盘上显示风水大阵破解了以后,新镇的上面被结界所笼罩,后来这个结界破碎了,又有一个新结界布好,不久这个塔的风水阵有修复的迹象。你又说你有朋友无意中闯入,所以我猜后来进镇里的人就是他。而且他有天生良能,因为那感觉——”龙大师斟酌着措辞,“那感觉很不一般,不是后天能修炼成的。”

“你觉得他会赢吗?”

“你觉得呢?”龙大师反问。

“他一定会赢,因为他总是赢,虽然每一次都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但最后赢得一定是他!”万里笑了一下,“看我还担心个什么劲,有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帮他就是了。”

“对手很强。”

“是啊。我怀疑刚才那个小野兽就是他派来的。所以,我们这么去帮阿瞻是有风险的。只要不连累您就好了。”

“连累我吗——”龙大师轻轻的说,“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呢。”

万里是背对着他拉车的。因此也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语气里又是落寞又是骄傲,忽然很为他感到悲凉,这样一个风水大师竟然因为一点亲情的羁绊,而害得自己落到这步田地!

他能找出龙大师,完全是因为风勇子的一句话。当时他找风勇子打听当年的冤案未果,还差点吵了起来,风勇子在激动之下说:好报?这世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娘好心,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冒着挨批斗风险,周济了一个应该被除了的“四旧分子”,当时谁管他,那么大的能耐却快饿死了,结果又怎么样呢,那混蛋为了他自己的侄子,竟然——!

后来他想,四旧分子应该就是指和尚,道士什么的,龙大师这种风水师应该算在其中;另外,风勇子话里提到了他娘曾经救过这个人,而这个人为了自己的侄子背叛了这种恩情。假如罪魁祸首是袁镇长的话,那么他就可以猜测,龙大师是袁镇长的叔叔。

当时司马南施邪术让全城的人都入噩梦,没人敢和他说起当年的事。可是他忘了一点,有风勇子守护着他的娘,风娘不会入那个梦。风娘虽然被丧子之痛刺激得思维混乱,但她并没有疯,只是一种心理上的逃避,一种自我保护行为,这当然是难不倒他这个水平很高的心理医生的。

所以,他大白天去和风娘说话,风勇子根本无法跳出来阻拦。而风娘很高兴有人和她谈起往事,万里也因此顺利的得知,她当年救过的人真的是袁镇长的亲叔叔!也就是现在他用平板车拉着的龙大师,原名为袁龙的、名镇四邻八乡的,神秘的风水师!

这就像一团乱麻中的线头,抽出这一个,就理顺了所有的线索,之后他只要按照正常的手段顺藤摸瓜就行了!

他并不在意龙大师不告诉他当年事情的起因,也不逼迫他。他想龙大师一定有难言之隐,而现在罪魁祸首都找到了,所有罪恶的根源还会弄不清楚吗?

想到这儿,万里不再说话,一心一意把龙大师平稳的拉到新镇的北门去。

到了北门时,天色已经全亮了。

龙大师下车后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伸手一指,“那个地方有比较高大的树木吗?”

万里向龙大师指的方向看去,见那个地方不仅有高大的树木,而且不止一棵,每一棵也都长得很茂盛,远远看去,郁郁葱葱的。

其实这个洪清镇的选址和建设都非常好,依山傍水,除了中间的通向主干道的柏油路,两侧全是青翠的山林,景色好,环境也佳。不管新镇里如何,镇外面可是像模像样的。

“高大的树木很多。”万里答了龙大师一句。

“那好,就照这个方向,扶我一直走过去。”龙大师伸出手。

万里连忙扶住他,触手之间,只觉得他的身体非常寒冷,好在还柔软,不然他会以为自己搀扶的是一具尸体。

只听龙大师一路走,一路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直走了一百多米出去才停下。所停之处是一个地势较平的地方,周围有好几棵大树,地上野草丛生。身处其中,仿佛被掩埋在植物里一样,如果有人从外面看过来,根本看不到这里。而在这阳光还不充足的早上,树丛中的寒意和湿意也阵阵袭来!

龙大师让万里拔了方圆两米的地方的野草,然后递给他一个像镂空的铜铃样的东西,“把这个路路通挂在这棵树上,差不多两米高就可以。记着,有字的这一面要朝向北门的方向。”

万里照做了,而之后龙大师就再不理他,一个人围着那片小小的空地,以一种奇怪的步法绕着圈子,好像是丈量着什么,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每当他停顿时,他就从那个小木匣里拿出一些写满了符咒的东西,有小旗子,小铃铛,两寸长的小木剑,还有许多木刻的小牌子插在地上。

不长时间,空地周围就布满这些奇怪的东西。

龙大师一抬脚,准确的跨越了空地外围的障碍,守着那个早已按一定的方位摆好的沙盘坐在地上,掐指一算道:“阵已布好,此处和镇里气脉上的塔是最好的对应点,现在你的朋友可以随时动手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朵蓝色电火花在新镇中的半空中闪现!

第三十三章 灵斗(上)

阮瞻一步一步走下塔来。

塔外,雾气已经逼近到塔身。原本灰白的雾气此时已经变成了黑色,像墨汁似的把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其中,还散发着阵阵的血腥气,让身处其中的人感觉仿佛是深陷在无边的恶梦里。

阮瞻镇定地打开塔门,立即感觉一股透骨的冷风直袭而来。那感觉不只是阴寒而已,还带着一丝丝无法形容的刺痛,宛如风中有无数根钢针刺入了他的皮肤。

他没有惊慌,而是像弹掉身上的灰尘一样,随手在胸口处一拂,立即从身体里拉出来一件无形的东西。他默念了几句咒语,冷冷地看着握在自己手中的透明雾气转为一只焦黑的手,同时他以另一只手划了个九龙化骨符一指,让鬼手从手掌中央燃出一个大洞,无论怎样挣扎,也没有逃脱像融化一样消于无形的命运!

啊——

黑雾中传来一声哀叫,但阮瞻在战斗状态中是最无情的,根本理也不理,虚空画符在自己的周身结了一道保护结界,然后抬脚迈出塔门。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黑雾却好像被狂风吹拂着一样剧烈地翻滚着,紧紧缠绕在阮瞻的结界外侧,不停地想冲击进来,发出“砰砰砰”的敲打声。这带给阮瞻巨大的阻力,使他如逆水行舟一样,每走一步都相当困难。他皱皱眉头,把力量集中在一只手掌上,向前推出,艰难的向前走,仿佛推着一扇看不见的却又格外沉重的门,不过才一会儿功夫,脸上就渗出了汗水。

他知道这样去力拼对自己是不利的,因为他很明白那些怨灵不仅很团结,还在那个附了小夏肉身的怨灵的指挥下进退有序,虽然还不至于会摆下阵法来诛杀自己,但雾色和其中包含的气息都证明怨灵们很是同心协力,而且不顾一切。

四周漆黑着,他看不清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凭着感觉,觉得是来到了湖面回廊的中间。这并没有到安全距离,还有可能在打斗中威胁到塔的安全。但尽管如此,还是给了他向外扩展的空间。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一手撑住了结界壁,一手伸进怀里。

他的动作一做出,周围的黑雾立刻一阵急速的收缩,自结界外围撤开了一点距离,显然怨灵们对他是很忌讳的。这给了他一秒钟的间歇时间,让他的准备做得更充分,然后一下子收回结界,同时把怀中的东西按照事先计画好的顺序和方位抛向半空之中。

瞬间,半空中闪过一道道红光,数十枚符咒停留在半空之中,彼此间呼应着,在他的头顶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虽然在黑雾的包围之中,红光和符力都显得有些微弱,但却足够又把雾气逼退到三米开外。

那些符咒是他趁监视者不备时画的,当时他手中没有符纸了,所以藉捆绑毛富之机扯碎了他的白衬衣,再以自己的血仓促画成。这也就是他打倒毛富后,在暗室里待了那么久的原因。也正因为如此,这符咒的符力打了折扣,只够他支撑一会儿。

必须速战速决!

念及此,他抬手挥出了一个掌心雷,打向正中的方向。蓝色电火花闪过之处,伴随惊叫之声,黑雾闪开了一道裂口,像黑色的大幕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一样。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还没等阮瞻看清楚黑雾后有什么,雾气又重新融合为一体。

见状,阮瞻二话不说,继续把掌心雷和火手印招呼到黑雾上。他挥出的方向并不确定,但是一招使出就会把黑雾打出一个豁口,虽然那豁口也会马上合起来,但他这样接连不断地打下去,却使得雾气中惨叫连连,显然有不少怨灵伤于阮瞻的掌下,那浓重的黑雾也渐渐稀薄了起来,有的地方甚至还出现了一些细小的镂空,好像整块的黑色布料,因为存放的时间太久,被虫蛀了一样,脆弱不堪,只要一扯就会碎!

他这一番连续攻击,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黑雾迫至湖的边缘,露出了广场上的方砖!他知道那就是安全的距离了,可以随意战斗而不用担心毁坏这座镇魂的塔,所以抓住这个机会,向前移动着,手中动作不停,同时快步逼近了湖边。

他走,他头上的符咒像有意识一样随着他的行踪延伸,随着距离的拉长,半空中本来密集的符咒变得稀疏起来,红光越发微弱。好在那光线弱而不灭,黑雾又稀薄了很多,光明的空间扩大了不少,显得不那么具有压迫感了。

阮瞻走到了湖边,定定的站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暗自调整着自己的气息。

如果要让他以掌心雷和火手印完全驱散雾气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使出这种法术也会耗损他的功力,再用下去,他自己会首先坚持不住。他之所以强行这么做,就是为了把战场推远,也可以创造一个相对不被雾气侵蚀的空间,这样对他下一步的行动会有利。

这些怨灵虽然很怕他的小法术,不过此时却铁了心要与他决战,他们虽然没有法力,却有着冲天的怨气和疯狂报复的怨念,加之数量众多,前赴后继地,一个被他伤到,就有新的怨灵补上,好像没完没了一样,所以并不好对付。

“打啊,怎么不打了?没力气了?”一个女人讽刺的声音,在浓雾的背后响起。

“你可以来试试。”阮瞻赤手空拳,只是左手捏了个奇怪的诀,右手就搭在左手的脉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