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店伙计已经把那四盘菜打点齐整,端了上来。

这四样菜盛在四个天青色的青花瓷碗中,有红有白,色彩极是鲜艳,碗盖刚一揭开,一股醇香之气扑鼻而来。纵未尝到滋味,但瞧这颜色,闻这味道,便已令人食指大动,馋涎欲滴。

那两个伙计又摆上三双白银包头的乌木筷。三柄银质小勺,三只碧玉杯,分别斟上殷红如血的美酒。便退了出去。

伊轻尘见这酒颜色鲜红,澄澈如同水晶,更奇的是,酒上还微微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心中微微一动,莫非,这是葡萄酒?又闻得这酒酒香醇烈,忍不住就想喝上两口。

白子陌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伊姑娘,何姑娘,请。”低头先啜了一口。

伊轻尘原先就好喝葡萄酒,为这,老爷子没少拿木棍敲她的脑袋。如今见了这等极品,哪里还能忍住,再说她和这白子陌又无冤无仇,相反还有那么一点小交情。那么白子陌就更没有理由害她。

她喝醉了……

所以听到一个‘请’字,忙端起了酒杯,尝了一口,只觉这酒醇美之极,更有一股清凉之意,直透心头。竟然是平生未曾尝过的秒品。

不由喜的眉花眼笑,将那一杯酒都喝了进去。

白子陌微微一笑,又夹起一著红红的,条条缕缕的肉质东西,放在伊轻尘面前:“姑娘尝尝这个。”

伊轻尘见他为自己布菜,也不以为意,尝了一著,但觉肉质鲜美绝伦,滑而不腻。特别爽脆。不由问道:“咦,这是什么肉做的?我怎么从来没吃过?”

白子陌但笑不语,又指了指另一个青花瓷盆里的白白豆腐样的东西,道:“姑娘再尝尝这个。这个趁热吃才好,凉了就不好吃了。”

伊轻尘被他说的勾起了兴趣,果然舀了一勺,放在嘴边一尝,嫩嫩的,滑滑的,几乎入口即化,还有一种淡淡的奇异的甜腥之气。

她不由一怔:“这不是豆腐吧?味道好特别。”

白子陌笑了一笑,又请她吃了其他两味菜品,每一道滋味都很特别,都是伊轻尘从来也没尝到过的。

二人便吃便喝便聊,谈的甚是投机。

这酒甜的像蜜水儿似的,

不知不觉,伊轻尘已经有十几杯酒下肚了。小脸渐渐晕红起来,舌头也似乎大了一圈。

眼前的白子陌的脑袋似乎变成了三个。朦朦胧胧的。

白子陌看上去秀秀气气,弱不禁风的样子,酒量居然大的惊人。越喝越有精神,一张俊秀的脸红扑扑的,像个大红苹果,让人恨不得上去咬上两口。

“你,你怎么变成了三个?哈哈,莫非你是僵尸,鬼怪?别晃,你晃的我头晕,稍息,立正!站好,你站好……”伊轻尘拧紧了小眉头,一伸手抓住了眼前的白子陌。

何香寒一向不喝酒,这时吓了一跳,忙扶住伊轻尘,道:“小姐,你,你喝醉了。”

伊轻尘眯着眼睛,并不理会何香寒,白子陌微微笑着,任由她抓着自己,并不挣脱。

笑红尘

伊轻尘的小手爬上了他的脸颊,咯咯笑道:”呼,好滑,你的皮肤嫩的像水一样,你,你真的是男人吗?”

这一句话简直有石破天惊的效果,何香寒吓的脸都白了。

天啊,这伊轻尘简直就是在吃这位白公子的豆腐,如果让王爷看到这一幕,只怕会剥了她的皮……

她一把扯过了伊轻尘,急急地道:“白公子勿怪,我家小姐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又转头对怀中的伊轻尘道:“小姐,太晚了,我们快回去吧。”

伊轻尘哈哈笑道:“胡说,我哪里喝醉了?我清醒的很呢,你不信,我唱歌给你听。”

亮开嗓门就唱了起来: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伊轻尘原本就是个麦霸,喜欢K歌,和死党聚会在KTV飚歌的时候,几乎没有别人唱歌的份。这时一亮开喉咙,登时便收不住,唱的那叫一个激情飞扬。

她刚刚唱了几句,忽听琴声叮咚一响,竟然随着她的歌声弹奏起来。

何香寒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就见白子陌不知自何处变出一具瑶琴,叮叮咚咚的居然跟上了伊轻尘的节拍……

有了伴奏,伊轻尘双眼闪亮如同天际的星星,唱的更加卖力。

歌声清亮,曲调潇洒如风,飘如流云,歌声,琴声配合的天衣无缝。如一痕清泉在整个‘天下第一楼’中流淌。

内子?!

不知什么时候,酒楼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了嘈杂之音,似乎整个酒楼都被这歌声琴声感染了,沉醉了。

白子陌漆黑的眼瞳中似有水波晃动,涟漪成一圈又一圈。

一曲既终,忽听雅座门口传来啪,啪,啪,三声清脆玲珑的掌声。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好美的歌声!好洒脱的歌词!在下有幸聆听,真是三生有幸。”

好熟悉的声音!伊轻尘虽然有些晕晕乎乎的,神智尚算清醒,一惊之下,酒醒了一半,直接跳了起来。失声道:“大枫叶!”

水晶珠帘一挑,一个白衣人施施然地走了进来。正是枫逸影!

伊轻尘已有三天没有见到他,这时乍一见到,竟然有一丝莫名的亲切和感动,还有一丝尴尬,就好像是正在偷情被丈夫抓个正着的妻子。这刹那间有一丝慌乱。小脸更加红了。

枫逸影也看着她,如子夜般漆黑的眼瞳中似有海潮在汹涌,偏偏表面上甚是云淡风轻:“丫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如此动听的歌喉?”

伊轻尘面上一红:“你又没问过我。”

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道:“不对,你听过我唱歌的。”

枫逸影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嗯了一声:“哦,你是说那次你唱的那个什么‘白龙马蹄朝西’那个?”

伊轻尘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当然,就是那个。”

枫逸影顺手敲了一下她的头,道:“那个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是儿歌,不算!”

伊轻尘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嘿,那一个本来就是儿歌嘛,这大枫叶倒是蒙对了。

枫逸影看了一眼白子陌,恰好后者也正看他,二人目光一撞,仿佛有什么暗流在汹涌。却是谁也不表现出来。枫逸影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搂紧了伊轻尘的小蛮腰:“原来白兄也在这里。内子歌艺不高,倒让白兄见笑了。”

这两个男子正在为她‘争风吃醋’

内……内子?!伊轻尘被他这一句话雷的差点坐在地上。她自然知道这内子代表什么意思,只是……只是……她还没同他结婚吧?现在称呼这个是不是早了点?

白子陌似乎也被这一句话惊到,墨黑的眼眸中似有光芒一闪,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伊姑娘歌喉甜美,嗓音动听,简直可以说是绕梁三日。没想到在下倒成了聆听伊姑娘歌喉的第一人,那当真的荣幸之至。”

他这句话里暗含讥讽,枫逸影如何听不出来?他心中虽然恼火,表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白公子不必客气,其实内子常常闲着没事就会唱歌的,也不管周围的听众是阿猫阿狗,她都会唱的兴高采烈的。”

“哈哈……”白子陌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怒,他干笑两声,冷冷地道:“那阁下这个丈夫做的可真失败,她宁愿唱给阿猫阿狗听,也不愿意唱给你听,嘿嘿,在下实在为你不值呐。”

“值不值那是区区在下的事情,就不劳阁下费心了。何况在下有一辈子的时间,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那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枫逸影不客气的回击过去。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渐浓。

伊轻尘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雅间已经让这‘醋味’给淹没了。

这两个男子正在为她‘争风吃醋’!这个识知让伊轻尘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现在对这白子陌也甚有好感,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这两大武林公子在这里因为她火并。忙一拉枫逸影的手道:“好啦,大枫叶,我也吃饱了,我们回去罢。”

走了几步,又回身对白子陌道:“我说小白公子,谢谢你的菜哦。以后我可能还要来请教……”

她话没说完,就见枫逸影的脸色越来越黑,忙住口不说。枫逸影微眯着眼睛,几乎是‘笑吟吟’地,咬着牙道:“我亲爱的娘子,你有什么问题问你夫君便可以。白公子贵人事忙,你还是不要麻烦他了!”

不由分说,半搂着伊轻尘就向外走去。

今夜就成婚!

刚刚出了雅间,正要下楼的当儿,忽听白子陌的声音自雅间内传出:“这位伊姑娘印堂发黑,眼底发紫,似是中了剧毒,你这为人丈夫的,可别让她毒发身亡了才好!”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枫逸影的心坎之上,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身形飞掠而起,又重新冲回了雅间之内。

然而雅间内菜香袅袅,却早已不见了白子陌的身影!竟不知他是自何处离开的。

伊轻尘也跑了回来,看到这个情况,也吓了一跳,失声道:“这白子陌不会是个鬼吧?怎么消失的这么快?!”

枫逸影眉峰轻皱,仔细地看了看伊轻尘的面容,见她印堂处果然有一点极轻极淡的黑斑,如不细看,绝看不出来。心中猛地一沉:“伊丫头,你果然中了毒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这白子陌在饭菜中下的?”

伊轻尘也吓了好大一跳,失声道:“不是白子陌,是……是太子的那个变态师爷,是他出的馊主意,我以为,他就是吓唬吓唬我而已,没想到这个大变态真的对我下了毒了!”

枫逸影看了她一眼,忽然二话不说,一把抱起了她,飞身一纵,就从二楼直接飞了下去。

伊轻尘吓了一跳,忙道:“你……你做什么?怎么又抱我?”

晕死,他抱她是不是上瘾了啊?怎么动不动就把她抱起来?

枫逸影低头瞄了她一眼:“你身上的毒不适合急行,血行越快,毒发越快。”

“那我可以下来慢慢走啦,老被你这样抱来抱去的,成何体统?”伊轻尘的小嘴依旧在喋喋不休。

“慢慢走要走到猴年马月?你身上的毒可是一刻也耽搁不得的!我必须尽快找何守悟为你驱毒。再说,你是我的妻子,抱抱有什么打紧?”

“可……可我还不是你的妻子啊?我们还没拜堂成亲……”伊轻尘拼命纠正他话里的错误。

“丫头!闭嘴!你再这样喋喋不休的,小心我再也不放你下来,直接扛你回逸王府,今夜就成婚!”

月黑风高夜,弹琴杀猪时

一句话成功堵住了伊轻尘的小嘴,她不敢再说。一颗心却扑扑直跳,不知为什么,看到枫逸影为自己的病情如此紧张,她竟然有一些偷偷的,莫名其妙的愉悦……

她暗暗做了个鬼脸,开始没话找话说:“大枫叶,你怎么会在这里?”

枫逸影的脚步微微滞了一滞,这才想起自己是扔下一屋子的宾客跑过来的。

原来今日有一位大臣一直无子,新纳了一个妾室,十个月的时间就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这大臣兴奋异常,除了在家大宴宾客外,又在‘天下第一楼’包了两桌,专门宴请王公贵族,枫逸影自然也在其中。

本来他们那个大包间内隔音效果比较好,普通人是听不到伊轻尘的歌声的。怪就怪他是习武之人,耳朵特别灵敏,无意中捕捉到这琴声歌声,他虽然没听到过伊轻尘真正唱过歌,但这次一听便知道是她。

情不自禁就抛下了满堂的宾客,走了出来,听到她和别人琴歌和谐,他的心里满满的极不是滋味。原本是想抓这个丫头个现行,给她个小小教训的。但却又被这歌的歌词吸引住,竟不忍打断。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这莫非就是她真正心思的写照?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惶恐,好害怕她就这样逍遥的来,自在的去……

月黑风高夜,弹琴杀猪时。

凄迷的月光在树梢染了一层微弱的光影,风吹树梢,飒飒做响,夜已经很深了。

忽然一阵杀猪似的琴声打破了这夜的寂寥,惊的山中的宿鸟哑哑乱飞。

在都城郊外的一座不高的山谷中,有一个凉亭,凉亭中坐着一位白衣男子,膝上横架一具瑶琴,他十根白玉般的手指在琴上弹拨,一波波噪音自他指间飞舞出来……

在他的背后不远处,立着一位青衣侍卫模样的人,正是青翼二十骑中的首领冥天。他苦着一张脸,他双手紧握住腰间的剑柄,勉强控制自己想去捂住耳朵的冲动。

那叫一个凄厉。

天啊,谁来救救他?他被这噪音荼毒了整整两晚上了!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崩溃的。

两天前他的这位王爷也不知发什么神经,居然想学弹琴了!

而且一学就是痴迷的劲头。天天晚上带他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练琴,一弹就是一个晚上。他是侍卫,在护卫的同时,自然也义无旁贷充当起了唯一的听众。

好吧,他承认,王爷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