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浪费,礼服我都是穿一次就不穿。”沈棠轻轻呼口气,不想自己的悲伤影响别人,“我跟他们家首席设计师有了交情,以后新款首发我随时可以免费借来穿。”

“每次都去借着穿多麻烦,自己有......”

“蒋城聿,你别说话,我想静一静。”

“好。”

沈棠睁眼望窗外,一片深幽的灌木丛。

呆呆望了几分钟,她忽然转脸找蒋城聿。

车里光线暗,他五官更深邃。

沈棠坐直,“你过来给我瞅瞅。”

蒋城聿:“瞅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看你有没有心。”

“......没有心的话,你这三年待哪儿的。”

“别说好听话骗我,三年都没爱上我。”

蒋城聿觉得她有点醉,不跟她辩驳。

沈棠往他那边挪,“我现在好像醉了。”

“看出来了。”蒋城聿要拿水给她喝,沈棠按住他手,“你别动,我不渴。我现在醉了,所以对你做什么,不需要负责任的,你也别放心上。”

说完,她抱住他。

“给我抱一下。”她额头抵在他心口,“我什么都抓不住了,再怎么用力都留不住,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蒋城聿感觉到怀里的人好像在哭。

她肩膀微微发颤,极力在克制着自己。

蒋城聿没动,任由沈棠抱着他。

她心气儿高,也从不在外人跟前示弱,肯定不想让人看到她脆弱掉眼泪那面。

蒋城聿揽她入怀,她比几个月前清瘦不少。

沈棠醉了,哭了,后来在他怀里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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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紧紧抓住、用力留住的日子总是匆匆溜走。

心里排斥着,却也转眼就到了八月。

月初,《那年初夏》杀青。

三个月来,樊玉被肖真打压得彻底伤了元气,损失上亿。

樊玉心里清楚,就算她跟沈棠道歉,沈棠也不会原谅她,即便嘴上原谅了,肖真也不会真的放过她。

就在她跟陈南劲冷战的第二个月,她幡然醒悟,肖真的目的可不就是让她跟陈南劲不得安生,甚至分道扬镳。

她不能如了肖真的愿,于是主动去找陈南劲示弱,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陈一诺的状态也恢复,这才没影响拍摄进度。

然而她的几部剧,还是压着没法正常播出。

杀青这天,陈南劲要去看望父亲跟父亲道别。

陈一诺主动提出:“爸,我陪您一块去看望爷爷,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过来。”

樊玉耷拉着脸,“你去干什么,人家眼里也没你这个孙女。”

“哎呀,妈。”陈一诺受不了母亲这个语气,再说下去父亲又要不高兴,“爷爷不是没机会见我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怕你委屈嘛。你看我上次去看望他老人家,没好脸色给我。”

陈南劲没打算带陈一诺过去,“你收拾行李,我自己开车去趟海棠村。”

他们这一个半月是在市区拍摄,离村里还有一个多小时车程。

这三个月里,他经常陪父亲聊聊天,然而父亲大多时都是沉默。

沈棠还没回来,在市里跟顾恒他们小聚。

爷爷还是像以往那样,一个人坐在院子门口,眼神无光,对着大海不知道在看什么。

“爸。”陈南劲从车上下来。

爷爷缓缓转头,“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忙?”

陈南劲在父亲身边坐下,“杀青了,傍晚就飞北京。”

“哦。”爷爷心中五味俱杂。

门前路上不时有村里人经过,都会热情跟陈南劲打声招呼。《那年初夏》在海棠村近两个月,剧组不少人都来看望过爷爷,村里人见怪不怪。

路上的脚步声或急或慢,父子俩却相顾无言。

爷爷感觉自己没机会再见儿子第二面,不管说出来的话管不管用,他还是决定试试:“我不要求你对我们棠棠好,可你也别欺负她呀,你是她爸爸,她盼你盼了那么多年。”

陈南劲心头像被重物狠狠敲打了几下,麻木地失去知觉。

爷爷催促:“快走吧,别耽误了飞机。”

陈南劲艰难吐出几个字,“不要紧,赶得上。”

“爸,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护着她。”

这是陈南劲上车前,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汽车渐渐远去,陈南劲从倒车镜里看着那栋房子,还有门前的父亲,越来越远,后来只剩一个模糊不清的点。

没想到这一别,便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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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坐了赵驰意的车回海棠村,中午跟周明谦他们几人小聚,赵驰意也从北京专门飞过来一趟。

赵驰意执意要去看望爷爷,‘顺路’送她回来。

“谢昀呈回去了?”赵驰意没话找话说。

沈棠刚在走神,回他慢了半拍,“嗯,前两天就回去了。”

“你好好调整一段时间吧,从去年十一月到现在,你一天没休息过,这样下去迟早累垮。”赵驰意见不得她这样,“《大梦初醒》这部剧还在筹备中,最早也要十一月份开机。”

沈棠最近也没心思继续拍戏,爷爷已经撑不了多久,她想好好陪着爷爷。“半年合约等我进组再算日期,不能让你吃亏。”

赵驰意无奈失笑,“你怎么那么倔。”谁都改变不了她的想法,只能顺着她来。“接下来还有没有别的工作?”

“不算工作,周末飞上海,霍腾演唱会上海站,我是嘉宾。”

赵驰意:“那你就好好准备一下演唱会的歌,其他工作我都给你推掉,等爷爷情况好转再说。”

他说这话自己都感觉是自欺欺人,爷爷哪还有可能好转。

好在,肖真最近消停下来,他们得以喘口气。

多亏蒋城聿帮忙,蛇打七寸,肖真只好顾着大局,停止对沈棠演艺事业的打压。

去年田清璐给GR资本和肖家牵线的那个项目,几家集团共投资三十多亿,肖家占大头。

这个项目本来是肖真想拉拢蒋城聿,没想到最后被蒋城聿拿来压制肖家。

所有环节中,肖真唯一漏算了蒋城聿会吃回头草。

肖真只是暂时收手,那个项目总有结束的那天。

赵驰意拧开一瓶苏打水递给沈棠,“喝点水睡一觉,什么也别想,”

沈棠哪能不想,倒计时爷爷生命的日子,每一秒都是行走在刀山火海。

到家时,爷爷已经靠在床头休息。

现在才傍晚五点。

但凡爷爷撑得住,怎么着也要在家门口等她回来。

“爷爷,看谁来啦。”沈棠语气轻快,在进屋前换了一个表情。

爷爷强打起精神,他指指电脑桌前的椅子,“小赵,过来坐。”不想让孙女担心,解释道:“没睡午觉,这会儿困了。”

赵驰意拿靠枕塞在爷爷身后,为了打消爷爷疑虑,他告诉爷爷,沈棠这段时间在家看剧本,体验生活,十一月份进组。

他是老板,爷爷信他说的话。

赵驰意晚上飞北京,在这待了半小时返程。

家里忽然冷清下来。

沈棠开了爷爷的电脑,“爷爷,您陪我追剧呀。”

“那当然行,”爷爷问:“想看什么剧?”

“我......爸的。”

爸爸这个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如此陌生。

爷爷一愣,“你怎么突然要看他的剧?”

沈棠撒谎:“跟他和解了。他这段时间对我还不错,我也彻底想通,恨着太累,我得开心一点。”

“真和解了?”

“骗您干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性子,真要不放下,不可能原谅他。我现在只想好好演戏,然后谈恋爱结婚。”

沈棠圆谎:“这几个月赵驰意、谢昀呈还有蒋城聿,他们都劝我,放下之后一身轻。”

爷爷高兴地落泪,他终于能安心走了,“我们棠棠也是有家的孩子了。”

“爷爷,您哭什么,不许哭。”沈棠给爷爷擦眼泪。

“没事儿,爷爷高兴。”

沈棠找了陈南劲最近几年的一部剧,声音调到适中,从第一集开始看。

她坐在床沿,握着爷爷那双苍老的手。

爷爷认真看着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台词。

沈棠什么都没看进去,甚至连陈南劲的声音都有了生理性厌恶。

到了生命的尽头,爱恨早已放下,爷爷应该也是吧,大概已经不再埋怨陈南劲,她舍不得爷爷带着牵挂走。

有了这个谎言,爷爷就可以安心,不再有遗憾。

在爷爷心里,她终于有家了。

隔天,爷爷身体不支,住进了医院。沈哥将民宿的生意交给家里人,陪着沈棠在医院陪护。

沈棠提前一天飞去上海,跟霍腾碰面彩排。

在拍《那年初夏》的几个月里,只要有空,她就在家练琴,顺带弹给爷爷听,爷爷说,她比钢琴家弹得好。

其实爷爷一点不懂音乐。

她在爷爷眼里,什么都好。

这次演唱会,应该是爷爷最后一次有机会听她在舞台上弹琴唱歌。

演唱会当晚,当沈棠出现在舞台上时,场下差点失控,人声鼎沸中,根本听不见歌声在哪。

L家L.l系列今年的早春高定,已经穿在她身上。

宛若一个高冷仙子。

陈南劲坐在人群里,也来听演唱会。

他还发了博,为霍腾的演唱会打Call。

这条微博动态附了一段视频,是沈棠弹钢琴,霍腾唱歌的片段。安静的琴声响起时,全场鸦雀无声。

陈南劲这条动态上了热搜,评论里清一色都是讨论沈棠,没想到沈棠钢琴水平是演奏级。

技巧上还是有瑕疵的,不过瑕不掩瑜,弹成这样足以让人惊喜。

就是这条热搜,让樊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波涛汹涌。

“他到底想干什么!”她没控制好脾气,摔了手机。

陈一诺正靠在沙发里刷手机,正好刷到了这条热搜。

手机屏碎了,她吓一跳。

“妈,您怎么了呀。”

樊玉在女儿面前委屈地红了眼睛,“肖真打我脸就算了,他也开始,他这是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告诉肖真,他心里有多在意他们俩生的闺女?!”

陈一诺捡起手机,“妈,您跟我爸别吵了,行吗?您再吵下去,我真就没有爸爸了。”

她看着四分五裂的手机屏,“明天我们一家出国旅游吧,您跟爸爸好久没陪我出去玩了,就当散心。”

这条热搜挂了十几个小时,直到沈棠回到深圳。

沈棠实在不想看到自己名字跟陈南劲出现在一条热搜里,她给陈南劲发消息:【以后不要再发跟我有关的!你那点虚情假意只感动了你自己!我跟你之间,没有和解的那天。】

“我说的没错吧,你看这么多人都夸你弹得好。”爷爷刚看完沈哥找出来的视频片段,他高兴的是儿子发了孙女的视频。

沈棠收起手机,笑笑,“咱们得低调点。”

爷爷今天的状况明显不如昨天,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棠棠,小蒋最近忙吗?”爷爷忍不住惦念。

沈棠:“很忙,他公司多。”

小助理之前替她打抱不平,在那抱怨,说蒋城聿追她,就像女生大姨妈不调,有时一个月来两次,有时两个月来一次。

让人烦躁。

第三十七章 (身世曝光)

接下来的两天,爷爷不时就念叨蒋城聿,说小蒋牌技好,又说他自己也好久没打牌。

沈棠知道,爷爷是想见一见蒋城聿。

傍晚,从主治医生办公室出来,沈棠给蒋城聿打电话。

那边很快接听,“怎么了?”

沈棠问他:“你忙吗?”

蒋城聿:“在打牌。”

沈棠看窗外,天还没黑,他已经开始夜生活忙应酬。

跟他在一起的那三年,她从来没影响过他的工作,这一次,情非得已。

“蒋城聿,”她唤他名字,“我有个不情之请。要是你时间允许,能来深圳看看爷爷吗?待几个小时就好。爷爷这辈子都没什么愿望,现在想要跟你打牌,我想让他不多的愿望一个一个都实现。”

蒋城聿声音像从她耳边擦过,温暖又让人安心,“你很快就能看到我。”

“谢谢。”

沈棠在窗口站了一会儿,调整好心情回病房。

“小蒋啊,我瞧着你怎么瘦了。”

“我自己没感觉,应该没瘦。瘦点好,棠棠说,一胖毁所有。”

“你别听她的。公司忙就多雇几个人。”

沈哥笑着跟爷爷说:“爷爷,蒋总的公司可不像我们民宿,忙的时候多雇两个人就能解决。”

沈棠在门外听到了蒋城聿的声音,原来他说的很快就能看到他是这个意思,她推开病房的门,走里带着小跑,穿过套房的厅。

蒋城聿正坐在床前陪爷爷打牌,穿了一件她一眼就能认出的黑色衬衫,后背有几丝褶皱,应该是下了飞机就赶往医院,风尘仆仆。

她盯着他的脸,还是那样好看迷人,貌似是瘦了一点点,也可能是穿了黑色衣服的缘故,视觉上感觉瘦了。

“棠棠,过来呀,你傻站在那干什么。”爷爷冲她招手。

沈棠这才发现病房里还有好几个工人,正在调试投影设备。

“你回酒店开会吧,在这影响你。”

她以为蒋城聿是为视频会做准备。

“不开会,手机投屏给爷爷看照片。”蒋城聿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他旁边,让她坐。

爷爷高兴地合不拢嘴,“小蒋说要给我看你的照片,都是我没看过的。”

沈棠在蒋城聿旁边坐下,瞅着他。

蒋城聿没说什么,把手里的扑克牌给她看,“我出哪张?”

沈棠瞎指,指了一张他手里最大的牌。

没想到他想都不想,直接出了那张。

底牌没了。

爷爷:“小蒋,你是不是出错了?”

“没错,棠棠说出什么就出什么。”

他这样把她捧在手心的感觉,很难让人不心动。

沈棠小声跟他说:“你衣服皱了,要不要换一件?”他向来注重个人形象,从不会在外而不修边幅。

蒋城聿在算爷爷手里有什么牌,他尽量让爷爷赢,“不用换。”

他说:“晚上我陪护,你好好睡一觉,我后天早上去伦敦出差,这两天多陪陪你跟爷爷。”

沈棠突然想起,GR资本跟肖家合作的那个项目就在伦敦。

陪爷爷打了十几局,爷爷基本都是赢。

投影设备调试好,沈哥收了牌桌。“爷爷,我今晚回家,后天一早我来陪您。”

“你开车小心点,在家好好睡一觉,不着急来医院。”爷爷絮絮叨叨叮嘱了好一阵。

沈哥随后离开,不打扰他们一家看照片。

沈棠去洗手间拿来温毛巾给爷爷擦脸擦手,把床调到合适角度,爷爷躺下来正好看到大屏。

在播放照片前,蒋城聿先给爷爷心里打个底,“爷爷,其实我跟棠棠骗了您,我不是在追她,我们早就在一起,再到今年十一月二十一号,我们就四周年了。”

爷爷不敢置信,眼睛睁大,来回看着沈棠和蒋城聿。

沈棠在床下踢了一脚蒋城聿。

蒋城聿递给她一个眼神,让她放心,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爷爷,我们之前没公开是棠棠没有结婚的打算,要顾及演艺事业,心里还装着她父母的事,而且她也不是很看得上我,是我一直追着不放。”

沈棠:“......”

他这是谢昀呈附体?

爷爷不信,不过两个孩子的一片苦心和好心他理解。

蒋城聿又做解释:“现在棠棠想通了,愿意跟我试着往婚姻里走,她也把以前那些伤害放下。上次我问您,您想在哪给我和棠棠举办婚礼,不是嘴上说说,是真的在征求您的意见。”

爷爷笑笑,依旧不信,不过却假装相信,配合说道:“你们喜欢哪里我就喜欢哪里。”

蒋城聿不再废话,说多了显得此地无银。

他打开手机相册,按时间顺序,从三年前开始看起。

沈棠望着旧照愣怔,原本以为蒋城聿说要给爷爷看照片,是搜集了网上她的一些拍摄花絮。

她看他一眼,他之前不是说清空了吗?

爷爷看着大屏,照片上,蒋城聿怀里抱着孙女,两人各拿一袋东西在吃,前而茶几上也摆的满满都是。

他不好意思看年轻人这么亲密,只好自己给自己转移注意力:“你们这是吃的什么?”

蒋城聿:“辣条,棠棠给我买的生日礼物,一大箱。”

“你们生日就光吃辣条?”

“也不是,还买了一块蛋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