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只是说,“我好不容易闲下来,你在家陪我。”

林芳洲把小元宝当亲人的,还真不好冷落他,于是果然在家陪他。她每天就看看画本,玩玩皮球,小元宝还教会她下棋了。只不过她才刚学会,臭棋篓子一个,谁都赢不了。最后她自己发明了一个方法:一边掷骰子一边下棋。谁点数大谁走一步,下一步接着掷骰子。

有一次她运气好得不行,一连掷了六次大,终于赢了他一盘棋。

她沾沾自喜,他低头牵着唇角轻笑。

林芳洲说,“你都输了,笑什么笑?”

“没有。”

“你刚才不会让我了吧?”

“绝、对、没、有。”

到晚上时,两人会去逛夜市。这些年天下承平,京城里已经好久没有宵禁了,许多店面通宵亮着烛火。林芳洲经常能在夜市里发现一些奇思妙想的小吃食。有一次她买到了一笼兜子,那兜子是用粉皮做的皮,水晶一般,半透明,里面装着用胡萝卜泥和蛋黄做的馅料,吃起来有蟹黄的味道。她拿起一个兜子,咬了一口,吃得眼睛都眯起来。

“怎样?”他问道。

她狂点头,“好吃!”

“我尝尝。”说着,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低头就着她手里吃了一半的兜子,咬了一口,品味一番,点头道,“果然滋味不错。”

林芳洲没发觉什么不妥,倒是把身后跟着的十二和十七震惊得口不能言。过了一会儿,十七私底下偷偷对十二说,“殿下是天潢贵胄,怎么会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十二摇了摇头。

如此这般,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中午皇帝要摆宴宴请群臣,身为皇子,云微明不能缺席,到晚上还有家宴,他更不能走开了,他见林芳洲摩拳擦掌地要出门好一番耍,莫名的心里有些堵,说道:“你晚上不要玩得太久,我也早些回来,我们一同吃汤圆,放烟花。”

“好,我就是出门看比赛。今日是开社后的第一场,至关重要。”

“看看就好,不要同他们踢,挨挨碰碰的,万一摔到了…”

“好了知道了,啰嗦的小元宝。”

林芳洲出门时特意带上十七,十七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又不敢违逆,只好在心里翻个大白眼。果然,到了那赛场里,她让十七去踢球了。

林芳洲找到沈二郎,沈二郎说,“林弟,我有好些天没看到你。”

“嗐,家里看得严…过年了,你怎么也不回家?”

“我爹听说我在京城一事无成还把钱花光了,很生气,说要打我,我娘写信让我先不要回去。”

林芳洲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父子间没有隔夜仇。”

“嗯,”沈二郎点了下头,朝场中努了努嘴,道,“听说蔡猪脸找来了好帮手,虎啸社今天打算翻身呢。”

“没关系,”林芳洲很自信,“雷霆社有十七呢,我们十七跷球,他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沈二郎笑道,“那倒是。”

不多时,开了场,两方社员在场上拼杀起来。沈二郎给林芳洲指着场上一个身影,“就是他。”

“也不怎么样。”她摇头道。

看了一会儿,林芳洲觉得不对劲,问道,“这人很明显犯规了,怎么裁判官也不管?”

“也许没看到?”

又过了一会儿,那新帮手几次三番的犯规,裁判官像个睁眼瞎子一般,就是不理会。林芳洲大怒道:“这样偏私,还踢什么劲!”

雷霆社的支持者很不满,渐渐的群情激愤,有些人坐不住,把手边的东西抓起来扔向场上:“虎啸社是什么东西!狗入的猫叫社!下去!滚!”

林芳洲也很生气,几人一起破口大骂,骂得自然很难听。

越来越多的人骂起来,蔡猪脸等一班人听着很不高兴,说道:“愿赌服输,骂街是什么做派?输不起就滚蛋!”

“滚你妈的蛋!猪头脸!”

“你骂谁?”

“骂的就是你,猪脸!猪脸!!!”

“反了天了,你们几个给我上,打!打得他闭嘴喊娘!”

“哟呵,还想动家伙?不消动家伙,你用猪脸就能碾死我呢!”

“你,你…老子今天撕了你!”

群情激愤,场面渐渐失控,先有人动手之后,被打的自然不服,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斗。林芳洲一见势头不好,拉着韩牛牛转身就跑。

刚跑出人群,还没出球场大门,也不知谁,突然在后面打了她一闷棍。她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第42章

十七本来在场上跑得正激烈,听到场外一阵喧闹,他扭脸一看,见是观众们打起来了。他有些担忧林芳洲,往人群里找了找,竟没有找到。

十七也不敢再踢球了,跑出场外,见到那正与人撕扯的沈二郎,问道:“我家公子呢?”

沈二郎嘴角乌青着,左顾右望了一下,道,“林弟?林弟?…去哪里了…”他看向十七,答道,“我们和蔡猪脸那一班人起了纠纷,打起来了,太乱,我也找不到他了。”

“蔡猪…额,蔡公子呢?”

沈二郎又望了一下,奇怪道,“蔡猪脸怎么也不见了?”

十七往打架的人群里又找了一番,不止没找到林芳洲,也没看到韩牛牛,他心里感觉不太妙。

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打架打得忘乎所以,拳头向着十七招呼上来,十七看都不看一眼,一掌将那人扇开,那人便如纸片一般滚到地上,好半天没能爬起来。

沈二郎也觉出不对劲了,问道,“林弟会不会有危险?现在怎么办?”

十七心想,林公子虽喜欢热闹,胆子却不大,遇上这样的乱子,他不敢打架,多半已经跑回家了。他于是往回赶,又怕自己走得太快赶超他们,便一边走一边注意那行人。

回到三皇子的府上,府里人告知,林公子并没有回来。

十七心里压着一块疑云。他心道:林公子也可能只是贪玩去了别处,但也可能遇到危险。倘若只是贪玩还罢了,万一遇到不测…三皇子岂能轻饶了他?

林芳洲的失踪,很可能与那蔡猪脸有些牵扯,但是蔡猪脸是齐王的小舅子,十七动不了他。

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快将此事禀报三皇子了。

可是三皇子正在宫中赴宴呢,若是坏了他的事…

不不不,十七摇头,他突然想到三皇子与林公子相处时的亲昵,两人只怕比亲兄弟还亲,遇到这种事情,三皇子肯定也选林公子。

十七分派了些人手出门找林芳洲。林芳洲不太好找,但韩牛牛很好找,那长相让人想不记住都难。所以他让人重点关注韩牛牛的去向。

然后他去了皇宫。

一般来说,御宴是比较无聊的。上菜又慢,吃菜又必须斯斯文文的,吃完一道换一道,穿龙袍的那位但凡一出声,你就得放下筷子认真听着。

赵王和齐王都很健谈,把官家讨好得笑意不断,相比之下,三皇子云微明就有些沉默寡言了。

云微明正坐在自己位子上发呆,那上菜的小内侍把盘子轻轻地放在他的桌上,“殿下,请,”接着,突然压低声音,低到只有他二人能听到,“十二有事急奏殿下。”

云微明假装出恭,出来之后见到十二,十二身边站着十七。

看到十七,他心里一沉,问道,“何事?”

“殿下,林公子不见了。”

“什么?!”

十七把事情简单交代一番,接着说道,“属下该死,没有看住林公子。”

云微明深吸了一口气,道,“现在不是论罪的时候,你方才说,蔡真与他一起不见了?”

“是的,所以属下怀疑…”

云微明一扬手制止他,“不用怀疑了,我现在去找父皇。”

十二连忙拦住他,“殿下且慢!十二诚心劝殿下一句,今日上元佳节,官家在金殿大宴群臣,这样的场合,不宜把事情闹大,不如等…”

云微明冷冷地一眯眼睛,“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殿下?!”

“当务之急是救人,其他的,顾不得那么多了。”

“倘若是误会呢?”

“倘若不是误会呢?”

十二默然无语。

倘若是误会,三皇子必定为此事讨个没脸,被官家责骂一顿,这还是轻的,往后会因此生出什么乱子,谁都难说;倘若不是误会,那蔡真是齐王的人,三皇子想要人,只能去找官家评理了。

取和舍,无关对错,单看怎么选。

十二便没再拦他。

云微明走进金殿,二话不说,直接一撩袍子跪倒在地,神情急切:“父皇!”

殿上人都被他吓了一跳,见他像是有话要说,一个个地都屏息凝神想听着三皇子说什么。

官家说道,“三郎,你怎么了?”

“父皇,有人要害我!”

“不许胡说,你是皇子,谁敢害你?”

“父皇,林芳洲救我养我,对我情深义重,我一直把他作救命恩人看待。”

“是这样不错,”官家点了点头,“朕也已经封赏他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父皇隆恩,我没有不满。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

“只是今日我听闻,二哥竟然派了他的小舅子把林芳洲掳了去。林芳洲的救命之恩我还未报答,今日竟被我的亲哥哥掳去,这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义?!”

齐王一听大惊道,“三郎,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我平白无故掳他何用?”

赵王点头道,“三郎,想必这之间有什么误会,你已经不小了,还这样鲁莽行事。”

“既然两位哥哥都觉得是误会,那不如把蔡真叫来与我对质?”

齐王道,“今日是上元节,你不要胡闹了,毁了父皇的好兴致。”

“二哥什么意思,心虚?不敢?”

“三郎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官家被他们吵得头疼,突然抬高声音道,“不要吵了!来人,去把那个蔡…蔡什么?”

“蔡真。”

“去把蔡真找来,”官家说着,看了他的小儿子一眼,“你满意了吗?”

“多谢父皇为我做主。”

“满意了就坐回去,你这样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是,儿臣知罪。”

云微明坐回到自己桌旁,再没有心思吃东西,心里仿佛被油煎一般。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找人的那小内侍回来禀道:“官家,那蔡真他不在家。”

“不在家?去哪里了?”

“说是不、不知道…”

官家看了齐王一眼,“他去哪里了?”

齐王答道,“今日过节,他想必是去朋友家赴宴了。他与林芳洲素无瓜葛,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掳人呢。还请父皇明察。”

官家又看了三皇子一眼。

云微明离席道,“父皇,我常听人说,‘滴水之恩,该涌泉相报’,林芳洲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他下落不明,我无法安然在此,还请父皇容我先告退去寻他。”

“你这傻孩子,怎么这样沉不住气,”官家摇了下头,面上竟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说,“去吧,去把左军巡使带上。”

“谢父皇!”

官家这样轻松地答应他,那赵王与齐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