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块银子,少说有十两八两的,林芳洲看着很有些肉疼。

过不多久,花里娇换了衣服,下得场来,直走到林芳洲二人跟前,福了福身,羞答答地说,“多谢两位公子赏。”

林芳洲心想,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往常花里娇从来不曾特别感谢她呢。

云微明却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男人?”

那花里娇脸一红,点了点头。

云微明不太喜欢涂脂抹粉的男人,也不喜欢林芳洲喜欢。

哪知林芳洲却很喜欢,回去的路上还掐着兰花指学那花里娇的唱腔,看起来娘唧唧的。他看着一阵无力,又不好说什么。

又过了几天,林芳洲狠心花钱,请花里娇来家里唱戏了。荷风荷香两个婢女也被林芳洲借走了,一个弹弦儿一个吹-箫,花里娇扮了漂亮小娘子,林芳洲扮落魄书生,与他对戏,几人玩得不亦乐乎。

云微明一回家,看到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已经不知道该吃男人的醋还是该吃女人的醋了。

林芳洲还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花里貂”,云微明听到这名字时差一点吐血,捂着心口安慰自己:能安安分分待在家里唱戏,不出门胡闹,不是挺好的么…

林芳洲胆子越来越大,终于,在花里娇的怂恿下,她也扮成了娇滴滴的小娘子。一身淡粉色的裙子,梳一个俏生生的元宝髻,戴着金镶玉的首饰,擦了香粉,涂了胭脂,连眉毛都修了,细细的黛色蛾眉,眉下一双眼睛明亮又好看。

花里娇给林芳洲化完妆,拍手赞道:“好一个美娇娘!”

林芳洲嘿嘿一笑,“你也是呢!”

十七看得有些无力。虽然他们的扮相很好看,但是一想到这两个美女实际都是带把儿的,他就有一种深受整个世界欺骗的错觉。

好端端两个男人,生生变成了一双姐妹花…

林芳洲和花里娇都扮作了女人,就没人来扮书生了,最后他们拉了韩牛牛来救场。

所以这是什么?一个长得有些一言难尽的书生,和两个带把儿娘子不得不说的事?

十七不想看,他眼睛疼。

但是他必须看,因为他是唯一的观众…

十七发现,自从以“保护林公子”的名义跟到林公子身边,他做了除保护林公子外几乎所有的事情。

真是令人感动的人生经历啊,感动得泪流满面!

三个人演完一段时,林芳洲问十七:“怎样?评价一下。”

十七早已经看得神情呆滞,想也不想答道:“鲜花插在牛粪上。”

韩牛牛脸色一变,呜——哇——

哭了。

林芳洲怒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呢!”

“是啊,”花里娇小声嘟囔,“你自己有多美啊?还没有我一根手指头美呢,也好意思笑话别人。”

荷风荷香不敢骂十七,但神情也是恼怒不满。

四人都来安慰韩牛牛,十七自知失言,连忙上前作揖赔不是。

正闹得不可开交,突然一道声音传来:“这是在闹什么?你们林公子呢?”

众人连忙跪下拜道:“殿下。”

林芳洲没有跪,小元宝不喜欢她对他跪,她也不喜欢。

云微明没理会他们,又问了一遍:“林公子呢?”

“我,我在这里啊,小元宝…”林芳洲弱弱地举起手。

云微明目光投向她,看得一呆,“你…”

林芳洲感觉很好玩。她提着裙子,一蹦一跳地走向他,“嘻嘻嘻,我在唱戏呢,扮成这样子,怎么样?”

他那样呆呆地看着她,也不眨眼睛,也不说话,像个木头人一般。

林芳洲拍了拍他的脸,“喂,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没有…”

他总算回了魂,不过还是有些呆,愣愣地看着她。她看到他眼中她的倒影,真是一个美人哪,怎么看怎么喜欢。林芳洲对着小元宝的眼睛整理了一下发髻,一边笑道,“这个是元宝髻哦,好看吗?”

“好、好看…”

她仰着头,笑起来明眸皓齿的样子,使他心跳疯狂地加快,仿佛无法控制的野马在狂奔。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不喜欢男人涂脂抹粉,可是看到涂脂抹粉的林芳洲,他非但没有反感,反而…反而很喜欢…

喜欢得有些慌张,不知道说什么好,大脑一片空白。

那么好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无一处不好,连头发丝都散发着蛊惑人的气息;还笑,笑容像一把钩子把他钩住,捆起来,无处可逃,也不想逃,只想溺死在这样的笑容里。时光永远停在这一刻吧,让他永远睡在这一刻,不要醒来。

林芳洲把他的眼睛当镜子了,她摸着自己的发髻,说道,“还真的是一个元宝呢,你摸摸。”说着,主动伸过脑袋,邀请他摸她头上的“元宝”。

他没有摸她的发髻,反而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这动作太像是恶霸调戏良家妇女了,林芳洲莫名的有一点羞涩,她又不好意思表现的太娘们唧唧的,于是挑眉一笑,道,“公子,请自重。”

云微明恨不得立刻将眼前人揉进怀里。好在他尚存着一丝冷静,只是拇指按着她的下唇,用力蹭了一下,说道,“一个大男人,擦什么胭脂。”

“哼,”林芳洲偏头躲掉他,撇了一下嘴角,“你管我呢,别人能这样,我就不能了?你既然不喜欢就去别处吧,我们继续唱。”

云微明也不敢多待,生怕自己一时冲动做下错事。他转身离去,吩咐旁人不许跟着他,一个人在花园里兜兜转转地彷徨。

脑子里飞快地过着无数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都是林芳洲。以前的,现在的,高兴的,难过的,男装的,女装的…

他脑子很乱,心绪如波涛般涌动难平。

走到一处花田,姹紫嫣红开得正盛,他往那花田里一倒。眼望着蓝天,耳听着鸟鸣,鼻端浮动着花香。

他抬起手,看着指肚上那层薄薄的胭脂。

他把指肚凑到鼻端嗅了嗅,闭上眼睛,缓缓地吐了口气。

突然就苦笑了。

云微明啊云微明。

一入多情之障,一生万劫不复。

第45章

那花里娇与林芳洲志趣相投,渐渐便高看她一眼。别的男人都是“臭男人”,只有林芳洲和他一样是“男人”。

且林芳洲虽然有点寒酸土气,但是他背靠三皇子,吃穿用度都很好,用的香粉都比市面上能买的要好,荷风荷香都是很会讲究的丫鬟,花里娇很喜欢和他们玩。

林芳洲也很喜欢花里娇。花里娇唱曲儿比鸟叫好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因为花里娇的存在,林芳洲穿女装就有非常正当的理由,不会引人怀疑。

林芳洲喜欢女孩子的装扮,她感觉女装比男装好看多了,又香又漂亮。唉,做男人真可怜,都不能穿裙子。

从此林芳洲与花里娇成了知己,出门玩的时候也经常带着他。

沈二郎等一干人等,看林芳洲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这一日沈二郎过生日,他在京中也没什么亲故,只要林芳洲这一帮狐朋狗友,于是给他做生日的也是这一帮朋友。

沈二郎在京中最大的酒楼太丰楼定了一个包间。

那太丰楼建得十分豪华:一条街的两旁,面对面起了两座楼。一座楼专招待普通食客,上下都是广阔的大堂,桌椅排得满满的,用餐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另一座是个雅致的小楼,里面都是包间,专给喜欢清静的客人用,自然,价格也比对面贵上许多。

两楼间用一道宽阔的虹桥相连,桥上簇拥着许多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往桥下看那行人。这些女子眉飞色舞欢声笑语的,乍一看让人还以为自己走到了花街柳巷。

她们都是官-妓。酒楼雇来妓子向客人卖酒,客人也可以花钱让她们陪酒,自然也可以花钱要她们做别的。不过酒楼是吃饭的地方,没有卧房。客人可以把妓-女们外带,酒楼从嫖-资里抽成。

几人走到包间,那酒楼的伙计推荐了几个菜色,都是本店的特色好菜,只是价格有点贵。沈二郎挥金如土惯了,倒也不计较这些,让众人都点了,点完菜又说,“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先上一坛,再叫几个姑娘,要好看的,知趣的。”

小伙计最喜欢出手豪阔的客人了,听罢点头哈腰笑道:“好嘞!敝店新近来了一个头牌娘子,天仙一般的人儿!有客人为了亲近她而差点打起来呢,恰赶上她今日有空,客人要不要?”

“废什么话,让她来!”

林芳洲挺好奇头牌娘子能有多漂亮,她伸长脖子往门口看。花里娇却拄着下巴看窗外楼下的车水马龙。

林芳洲问他:“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我没见过比我还好看的人。”

正说着,那头牌娘子带着两三个姑娘,手里托着酒壶,款款地迈着金莲步,慢悠悠地走进来。待她走进包间,林芳洲看清来人时,笑了:“怎么是你?”

这头牌娘子竟是春露儿。

春露儿在这样的场合遇见故人,思及往事,突然眼圈一红,道:“原来是林公子。”

沈二郎问道:“你们认识?”

林芳洲不好说太多过往,只答道:“以前见过。”

沈二郎笑道:“这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们俩该喝一杯酒。”

春露儿看了林芳洲一眼,林芳洲也不推辞,让她把酒满上,与她对饮了一杯。席上有人不怀好意地起哄,林芳洲也不理他们,只是问春露儿:“你近来可好?”

“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没有好,也没有不好。”

林芳洲觉得有些奇怪,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问道:“小…额,三皇子,他不是给过你一笔钱吗?他亲口告诉我的。”

春露儿点了点头,“嗯,其实他没必要给我钱的,我又不是在做伪证。他的心,真的很好。”

“不说他,就说你,你都有钱了,为什么还做这行?”

“我…”不提还罢了,一提起这事,春露儿眼泪顿时滚落下来,收也收不住:“我被人骗了!”

“啊?”

“遇上一个男人,他对我很好,我想着和他过一辈子的,可是过后不久,他卷着我所有的钱跑了。”

“唉,”林芳洲听得直摇头叹息,“你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了,见过那么多男人,怎么到头来还栽在男人手里。”

春露儿只是流泪,也不说话。

其他人见这头牌娘子一来就哭哭啼啼的,都觉扫兴,只是碍于林芳洲的面子,不敢说什么。春露儿是很会察言观色的,立刻擦掉眼泪说,“一见到故人,忍不住心里欢喜,让几位官人笑话了。林公子,我现在要伺候寿星,可不能与你说话了,咱们晚上再叙旧。”

几人一听这小娘子要和林大郎“晚上”“叙旧”,登时笑道:“你们有什么旧啊?要怎样叙呢?说来给我们长长见识!”

春露儿道:“我与林公子第一次见面时,他正在树上摘那才有指肚大的毛桃。我问他,桃还没熟呢,摘它做什么,你们猜,林公子是怎么回答我的?”

“怎么答的?”

“他说呀,他身上有个熟了的好桃,要请我吃呢!”

都是男人,一听便懂,众人哄堂大笑。那春露儿三言两语,便把气氛调动起来,确是风月场的老手。

林芳洲被人揭了老底,虽有些尴尬,却也知春露儿只为逢场作戏,也怪不容易的,因此就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喝酒。

花里娇觉得他们好无聊,一扭脸,冷冷地说道,“下流!”

春露儿坐在林芳洲左边,花里娇坐在林芳洲右边,旁人看这情形,迅速脑补出一大段风月案,有人坏笑道:“大郎,你这左拥右抱的,好不快活,真羡煞兄弟了!”

“去去去,胡说什么。”

“大郎,”那说话的人把目光在春露儿与花里娇身上来来回回倒腾了几次,吃吃而笑,“往常见大郎不爱去那花楼里玩,还以为你在男女事方面不很上心,没料到这一次就是两个,男女通吃!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一番话说得众人又是大笑。

林芳洲心想坏了,怎么又有人怀疑我喜欢男人,为了免于再招惹是非,现在只好故技重施了…想到这里,她拍拍桌子说道,“胡说什么呢?我与花里娇兄弟,只是好兄弟,同你们一样,不要多想。”

“哦,那你和春露儿娘子呢?”

“这个…”林芳洲挑眉看一眼春露儿,“晚上我去找你。”

春露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林芳洲扫视众人道,“你们也可以来玩,不过呢,只许听不许看。”

众人第一次见到主动邀请人去听墙角的,都兴奋地应下来。

到晚饭时间,云微明没看到林芳洲,他唤来林芳洲院子里伺候的小厮,问道:“你们公子呢,不就是给人过个生日,至于晚饭都不回来吃了?”

小厮答道:“殿下,方才公子让人带了话,说晚上不回来了,让不用给他留门。”

“不回来?他要宿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