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琢石看了他一眼,“她应该不知慕锦护卫的事,放过她吧。”

“放心,我不杀她。我想见见她。”萧展说:“慕锦疼爱她至今,可见有一定的信任。信任的建立是一生一世,摧毁仅需瞬间。只要我们敲开一下,断了这女人和慕锦之间的那一根线,她日后就能为我们所用。”

“若是他们之间牢不可破呢?”二十虽然没有爱意,可也不曾透露半点自家公子的私事。李琢石觉得,二十恐难被太子所用。

“不会的。”萧展从来不相信牢不可破的关系,包括他和他的父皇、母后。他一路走来,唯一不怀疑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太子如何断定?”

萧展笑了,没有回答。拉过李琢石,搂住不放。

皇上多疑,皇子多疑。生在那一座宫殿的人,哪个不是时刻提一颗心在走。御花园那座荷花池,历年来沉淀了多少连名字都早已被忘记的宫女太监。

慕锦一定生性多疑。因为,他是萧展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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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二十躺了一天,舒服多了。这天下午,她又出去听戏。

临出门前,慕锦拉住了她,逗她说:“不邀我听戏?”

二十勇敢地摇头。她自省,这是恃宠而骄了吧。

这宠爱正是慕二公子给的。他捏一下她的小脸蛋,“去吧。”

她转身要走。

他再拉住,托起她的下颚,逼她抬头。他细看她的眉眼,就是和以前一样的。但……“你上了什么养颜粉?”

二十摸摸脸,比划:“和以前一样。”

“哦,去吧。”

她和杨桃出了门。

慕锦看着二十柔细的背影。

所有无法和慕二公子媲美的女子,在他眼里,都叫平庸之色。可是,怎这阵子见她,越来越漂亮了,眉目清秀可人,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情。他有时看着,移不走眼睛。连在床上,偶尔也想将她脸上的绢帕拿开,仔细看看她为他愉悦的样子。

或许是眼力疲乏了。回去要上掩日楼见几个大美人儿,养养眼。

寸奔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慕锦身后,“二公子,京城传消息,太子离京,到了向阳城。”

“知道了。”慕锦看着二十身影消失的雕花园门,“这是最后一次给她机会。如若背叛……”“杀无赦”三个字哽在喉间。

“是。”可这机会太冒险。寸奔后半句话也哽在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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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这回去了茶楼听书。

未曾想,有朝一日,她过上了听书看戏这般富贵人的生活。

说书人醒木一拍:“书接上文。上回书说道,采花大盗好色成性,无名剑客替天行道。二人大战了三百回合。”

原来,寸奔的故事已经编成了戏。二十听得入神。

“二十姑娘。”一声叫唤让她回神。

李琢石今日穿回了比甲,少了女儿家的娇气,飒然生风。“你昨日不是去平山了?”

“回李姑娘。”杨桃解释说:“临时有事耽搁了。”

二十笑了下,转眼见到李琢石身后的萧展。

萧展款款眼神先是落在李琢石身上,再转至二十。原来慕二公子喜好这般清秀佳人。

李琢石给双方做了介绍。四人坐在一桌听戏。

出门前,寸奔叮嘱过杨桃,“记住,寸步不离二十姑娘。”

杨桃谨慎,时刻留意萧展和李琢石。

李琢石说起评书故事,二十要么点头,要么摇头,要么浅笑。

萧展说话了:“我学过基本的手语。姑娘若想要聊天,可用手语。”

二十略惊讶,比划说:“公子因何学手语?”

萧展蹙起了眉,“姑娘的手语哪里学的?和常用的不一样。”

二十明白了,这些手势恐怕是二公子杜撰的。也就是说,其他人看不懂,她只能和他交谈。这是二公子做得出的事。二十懒得计较了。

相互手语不同,聊天也就作罢。

席间,有一黑衣男子神色匆匆。

二十见他背上一柄长剑,正猜是否江湖人士。

他到了跟前,弯腰在萧展耳旁低唤:“太子殿下——”

萧展冷眉一横。

男子立即改口:“公子。”

已经晚了,二十听见了。她吓得赶紧低头。她和萧展相邻,男子正是站在二人中间。坐对面的杨桃没有听见这声低唤。

苦了二十。这些大人物怎么回事?一个个说话不分场合的。太子……那不就是四皇子的兄弟?这等身份被她知道,不会又要灭口吧。

“姑娘是不是听见了?”萧展倾身,在二十耳畔问。

她一脸无辜,装作没听见。

“别装傻。”他笑得莫测高深。“我们要借一步说话了。”

二十别无他法,只得和他借了一步。

听完说书,四人到了客栈。

二十无奈听到了萧展的身份,她不想连累杨桃,让杨桃候在院外。

二十跟着萧展和李琢石进去房间。

门关上了,她战战兢兢地跪下。萧展“太子”之名不知真假,万一是真的,她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二公子虽是四皇子,却无官家权势。太子比二公子危险百倍。

萧展先是和善一笑:“我到此是奉旨微服私访,只要你隐瞒我的身份,我不会伤你。”他拿出一枚龙纹金牌。

二十知道,金龙是皇室象征。她连连点头。一定隐瞒,一定隐瞒。只是……二公子那里,说或是不说。

“倘若你泄密我的身份,便是违抗圣旨,株连族人。”萧展语气骤冷:“你家住哪里,我一查便知。”

二十磕头。一定不说,二公子也不说。

“听琢石说,你想离开你家公子。”萧展又变得和善,“如果你保密,我就助你离开。”

二十脸色煞白,连忙摇头,她二指做出走路的手势,再用另一手扣住,表示自己不愿走。

李琢石以为二十畏惧太子威严,和声说:“二十姑娘不必害怕,太子让你走,十个慕家也拦不住你。”

二十赶紧摇头。慕家是拦不住,可二公子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我是可怜你,一个小女人被困在贵公子身边,无名无份。”萧展眉目泛冷:“莫不是,姑娘认为我堂堂太子,怕你家公子不成?”

二十又连连摇头。

离开,二公子不会放过她。

不走,又成了轻视太子威严。

她得罪了两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二十魂不守舍地回到别院。

杨桃将今日一事禀告慕锦。

慕锦当下脸色就黑了,走到二十门外,百般忍耐怒气,进了房间。

二十赶紧板起脸。

他轻问:“今日为何见陌生人,不带杨桃?”

二十比划说:“李姑娘和我说些悄悄话……”她觉得自己这借口太拙劣了。

果然,慕锦说:“杨桃亲眼看着你和李石、李石的男人一起进去。”

二十咬唇。太子说的株连族人,她惹不起。比惹二公子还惹不起。

慕锦拧起她的下巴,“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比划:“二公子,我什么都没说。”

“李石身份可疑,让你别接近,你不听。现在居然关起门说话了。”

二十学着以前一样,想去蹭他。

慕锦闪过,“这招不灵了。你有癸水,伺候不了我。”他的手很冷,眼神更是凉薄,“你若是背叛我,我一定杀你。”

二十点头。她再也不敢恃宠而骄了。

第48章

“那我现在可以杀你了吗?”慕锦问。

二十猛地抬起了头。

慕锦敛起了所有的表情, 眼珠子黑压压的,光一个眼神就扼紧她的心跳。

二十摇头, 比划说:“二公子, 我没有背叛你。”说着,她又想要下跪磕头。

慕锦及时伸出一脚, 抵住了她的膝盖,”不是跟你说过,别动不动就下跪。”

二十弯着身子, 不敢直立,长睫颤颤地抬眼。

二公子以前的杀气是张扬的。现在十分沉滞,隐藏得极深。

今日之事,说或不说,衡量得失在太子和二公子的权势上。她如果将太子的真实身份泄密, 就是违抗圣旨。

先不说二公子会不会护她。就算是护, 无论二公子曾有过如何尊贵的地位, 如今只是一介草民,怎么斗得过太子。民不与官斗。太子说的是让她保密身份,没有其他条件, 她只要不说,就是听话了。

她确实没有背叛二公子。

慕锦眉泛刀锋, 盯着她, 冷冷地问:“你今天和他们独自谈了什么?”

二十抿了抿唇,比划说:“二公子,我没有讲你的事。”

“你是不是至今都不知道, ‘忠’这一个字如何写?”慕锦走上前,逼近她,“我说过,其他知情者是我的心腹,但你不是。你的忠心无法令我信服,我如何留你性命?”话和她讲过多少遍了,她怎么就还没有对他死心塌地。

两人距离过近,二十感觉到的不是以前搂抱的亲昵,而是步步逼人的严寒。

她的犹豫,慕锦怎会看不出。他萧冷的眼底烧不动怒火,只剩无尽的冰川。他另一手挥起,房门“砰”地关上。

二十吓了一跳,哀求地看他,比划说:“二公子,我真的没有背叛你。”

慕锦嗤笑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二十委屈了。昨天夜里,二公子时不时抚抚她的肚子。她虽然半梦半醒,但浸染到一阵暖意。本以为,二公子可以让她放心了。

谁知,她刚在太子那里受了欺负,回来又得受二公子的气。

她走到今天这种境地,全是因为这些贵人们管不住嘴。她一个小丫鬟,都知道谨言慎行,守口如瓶。

这些贵人自己兜不住事,却一个个过来恐吓她,威胁她。那些话又不是她想听的,她以前当小丫鬟,日子再辛苦也踏踏实实。谁乐意成日伺候阴晴不定的男人。

可再委屈,受气也得自己憋紧。

二十咬咬牙,比划说:“二公子,对方也和你一样威胁我。我小命一条,不是死在你手上,就是死在他们手上。”她越说,那阵气越难憋:“我要是不跟你说,活不过明日。我要是跟你说了,被对方知道,也活不过明日。”她怎的就这么倒霉呢。

二十少有如此面容,似有无尽哀怨,万般无奈。和惊惶胆怯的可怜不一样,现在更像是诉苦。

他问:“他威胁你?”

二十点点头,比划说:“就跟你现在一样。”

慕锦冷笑:“哦,这是对我不满。”

她摇头,刚才鼓起的勇气又缩了回去。可怜巴巴地低着头。

他看到了她小巧的鼻尖,平和的细眉。“他威胁你什么?”

她比划:“和你一样,要杀我,还要杀我家人。”

“讲后半句就好了,可以省略前半句。”慕锦凉凉的调子。

二十心想,不就和二公子一样吗?威胁的手段、语气,如出一辙。

慕锦坐下了,指间把玩长扇。

她用余光偷瞄他。二公子似乎没有刚刚生气了。她走上前,想示忠。

他不耐一句:“别碰我。”

二十赶紧后退几步。

他更加不耐。他说别碰,没让她滚。她离这么远做什么,真是见着就来气。“过来。”

二十走上前。

慕锦质问:“你是谁的人?”

她比划说:“二公子的。”

“那你在外面受了威胁,应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他们不就是看她没有背景,没有家世,就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奴婢,才欺负她。

慕锦长呼一口气,隐忍暴躁。“你说你,一天到晚挖空心思想要对付我。跑到外边了,就笨得跟什么似的。”

二十怯生生地看他。

“再问你一次,你是谁的人?”

她再次比划说:“二公子的。”

“那你在外面被别人欺负了,是不是该找我告状?”

好像有些道理,二十点了点头。

“他怎么欺负你?”慕锦说:“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她看他一眼。

“不说的话,我立刻就把你的心挖出来。”慕锦的扇子抵住了她的心口。他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了也不让别人得到。

利器隔着衣服渗出冰凉。二十咽了咽口水。说实话,在二公子这里,死里逃生多了,她也不敢说了解二公子的脾性,她始终没有得到免死金牌。

“说还是不说?”慕锦的扇子往里用力,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