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直接说,“一并送过去。”

摊主眉开眼笑。

慕锦昨日又研究了风月话本。话本有讲,女儿家喜爱小礼物。像这些他看不上的小玩意,大概是她喜欢的。

于是,到了第二摊、第三摊,二十被迫地点头再点头,看着二公子买了一个又一个木偶。红脸的,黑脸的,白脸的。

早知道二公子今日要买,前几天她就不逛了,将二公子给的金子偷偷藏好。,收为己用。

到了第四摊,二十比划说,“二公子,我有很多木偶了。”

“这才买了三个,怎么就很多了?”

“前几天,我和杨桃一起买了。”

慕锦有了印象。二十的东西放在房间的一个小箱子,他见过。知道是小玩意,他没多看。

她和杨桃逛了几天,买的东西不少,还都是问他要的钱。“买的有什么?”

二十比划说:“向阳城的招牌小玩意。木偶,戏服,还有面具。”

“买这么多,唱大戏用?我以后是不是不用来向阳城,只看你唱可以了。”

二十听二公子这阴阳怪气的口气,似乎又不高兴。但温柔的二公子说过,她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她要买一条街那也是可以的。柔情不过几日,二公子又恢复了本性。若是不让她买,现在带她出来这问那问,又是为何?

慕二公子的确不大爽快,问:“这么几天买的东西,有没有什么适合我的?”

慕家吃的用的,都是上等品。这些是平民集市的普通玩意,怎配得上二公子的身份?于是,二十摇了摇头。

他的脸色更冷。敢情她花他的钱买一堆鬼东西,竟然没有一样是送给他的?连礼尚往来都不懂,真是白宠她了。

气归气,话本上的戏还得演完。慕锦带着二十继续往下走。

二十连忙拉住了他,比划说:“二公子,买了好多重复的。”

“我乐意,你管我?”慕二公子正在气头上。狼心狗肺的女人,到了这一刻还不明白,基于礼貌,她需回他一份小礼。

二十赶紧把搭在他小臂上的手松开了。二公子有钱,她也不为他的银两心疼,便由他去了。

走了没几步,慕锦回头,问:“你想买什么?”

二公子这般阴风阵阵,她唯有挑一样东西。前方摊子有刺绣的戏服,她选了一件绣有艳红桃花的戏装。

慕锦眯眼看了一会儿,这花里胡哨的戏服,肯定也不是送他的。他有些咬牙切齿,“好,回去穿上唱大戏给我看。学了手语,就不在我面前唱戏了,可惜。”

二十本就不爱上蹦下跳。二公子自创的手语,她用得十分顺手,省事不费力。

走了半条街,慕锦买了半条街。

再买下去,身后无情无心的女人也不会有半点怜悯的。他开门见山地问:“这趟远行,你带了银两没有?”

她摇了摇头。

“你出一趟门,什么都不带?”

二十眨眨眼,再摇头。

慕锦真想把这颗摇来摇去的脑袋给拧下来。他正考虑,该让二十回送什么。忽地又想起,寸奔曾经说,裁缝房一个叫徐阿蛮的丫头,在他的护卫衣裳,缝了一个香囊。

这事发生了,便发生了。慕二公子自认心胸宽广,早已翻过那座山头。此时心一梗,发现山里又有一池水。他翻了山,却没有淌过这池水。他盯着二十。

二十抿抿唇,在他狠戾的目光下,低了头。

“你没有月银。”慕锦说:“就不让你破费了。你拿手的姑娘家东西,做一件送我。”

她只会绣帕子,心想二公子也用不上刺绣绢帕,但在他的黑脸下,她点了点头。

慕锦这时才觉得自己浮出了池面。再想,那时她还没有见过他这般出色的男子,遇上寸奔难免芳心乱跳——

越想,二公子脸色越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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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转了弯,走到路中,是李琢石住的客栈。

萧展闲来无事,坐在窗边下棋。

支起的窗户里,传来了喧闹的戏声。

萧展说:“向阳城如戏子一般,浮华轻薄。”不如有皇宫镇守的京城殷厚。

棋局越走越是诡异。萧展起身,倚窗俯瞰街市。一转眼,就见到了二十和慕锦。

萧展上午听了自己的艳史,正要细查那两名满口胡言的男子。然而,二人说完一堆话,就不知去向了。

“琢石。”萧展看着慕锦慢慢走来,心中压迫感越发强烈。

李琢石正躺着,听见了他的轻唤,她翻了个身,没有理。

“琢石。”他这一声调子重了。

每当他这样说话,便是威胁。她坐起了。

萧展淡淡瞥她一眼,“过来看看。那女人旁边的男人,是不是慕家二公子?”

李琢石跟着走到窗前,“我从未见过慕公子。”

萧展笑,“那我便当他是了。”

李琢石稍稍将窗户推开了。

慕锦和二十,一前一后地走着。

慕锦面色寒栗。二十低头,看不真切情绪。

映在李琢石的眼里,不就是一个狂戾的主子与一个受气的丫鬟。

萧展的目光定在慕锦的脸上。四皇子长得颇像皇上幼年,性子也像,所以格外受宠,但是慕锦,长相与皇上不大一样。

萧展心上有疑。他关了窗,“难得慕二公子出门,我们去会会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新字数较多,只来得及整理前半部分。

先更新一章,剩下的下午再更。

第50章

慕锦和二十离开集市, 和寸奔、杨桃一起,站江岸码头等候船舫。

向阳城的皮影戏在城中对岸, 乘船更近。

四人正要登船游览嵊江两岸美景, 遇上了游江的萧展和李琢石。

“二十姑娘。”李琢石换了裙装,上一层薄薄胭脂, 多几分女儿柔姿。

二十眼睛瞄到后面的萧展,有些畏缩地低下了头。她想缩到慕锦身后,挪了一步, 又顿住了。

李琢石转眼看向慕锦,“想必,这位就是二十姑娘的公子了。”

慕锦不说话,眼睛在李琢石的脸上打转。

“二公子。”杨桃解释说:“这位是救了二十姑娘的李姑娘。”

“哦,原来是我小妾的恩人。”慕锦堆起了笑意, 说:“姑娘仗义, 我本该亲自上门道谢。可前几日, 我身体诸多不适。还请见谅。”话虽这么讲,然而,他脸上毫无诚意。

李琢石淡笑:“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罢了。”

这时,萧展和慕锦对视了一眼。

李琢石退至萧展身边, 说:“这位是我家公子, 展公子。”

慕锦笑:“幸会幸会,在下慕锦。”

“慕公子,幸会。”萧展近看慕锦的眉目。可以说像皇上, 但其实又不大像。

慕锦问:“展公子和李姑娘到这码头,可是要乘船?”

萧展转向远处船家,“我们来晚了。本想游江到对岸,不过船家说今日已约满,明日才有空。我俩就到处走走。”

“李姑娘既是我小妾的恩人,也就对我有恩。展公子若不嫌弃,与我们一同上船游玩?”慕锦热情好客,说:“我这船也够大。”

李琢石看向萧展。

萧展看着慕锦。

慕锦瞥了回去,勾着一抹轻浮的笑意。

萧展温和地回答:“那就叨扰慕公子了。这趟船费你我二人平分。”

“我慕家有金山银山,不差这趟船费。”慕锦大摇大摆地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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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展和李琢石是客人,二人坐在船舱中。

慕锦先是倚在边上的船栏,后来索性坐了上去。

二十站在他的旁边,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双手搅着裙子,非常拘谨。

萧展先看二十,发现她的手微微颤抖。再看一眼慕锦,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跟街上地痞似的。萧展问:“刚才听慕公子所言,慕公子来自富贵人家?”

慕锦一手搭在船栏,志得意满,“我不隐瞒,我慕家钱庄遍布大霁,说是金山银山不为过吧。”

萧展恍然大悟,“原来是慕家钱庄的公子,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品貌非凡。”

慕锦收下了“品貌非凡“的赞美,连句道谢也没有。“李姑娘是京城李氏染坊的千金,想来展公子也是家世不凡的人。”

相较慕锦,萧展可谦虚多了。“那倒不是,是展某高攀了李姑娘。”

闻言,二十手更抖了,脚上没站稳,险些摔倒,她连忙扶住船栏。

慕锦横去一眼,“没规矩,懂不懂礼貌?”

二十怯生生地躬身。

慕锦笑了笑,和萧展解释说:“小女人没见过世面,来几个客人就大惊小怪的。”

萧展说:“慕公子带着她远行,想必十分疼爱。”

“切。”慕锦不屑地说:“疼爱算不上。不过,说起女人,我有大把话想讲。寸奔,上一壶好酒。昨天我们才买的那一坛。”

“是。”寸奔在甲板上应声。

“女人嘛……”慕锦贼溜溜地打量李琢石,“原来只说是侠女救美,没想到是貌美如花的侠女。我应该早日见见李姑娘。”

萧展沉了眼,起身走到慕锦的面前,倚在船栏上,顺便遮住了慕锦投向李琢石的眼光。

慕锦撇嘴,“对了,展公子好酒吗?”

“偶尔酌上两口,颇有一番味道。”萧展浅笑,仙姿如画。

“没错,知音,知音。”慕锦笑:“我见展公子一表人才,和我一样,肯定也喜好美酒和佳人。”

寸奔十分应景,呈上来一壶酒,两个酒杯。

朱文栋欣赏强敌,自从见过寸奔的轻功,朱文栋每回说起慕二公子的护卫,说话不自觉就成了重音。萧展听多了,也留意到了寸奔。他问:“慕公子的这名随从,像是习武之人?”

慕锦略有惊讶,“没想到,展公子锐眼过人,莫非也习武?”

“我家姑娘自幼习武,我略知一二。”萧展说:“马步稳健的人,走路大不一样。”

“这是我以前在路上捡的。”慕锦看一眼寸奔,“当年很瘦小,被一群小乞丐追着打。我啊,心善。救下了他。谁料是个练武奇才。”

“哦?”萧展别有深意地说:“慕公子运气太好。”

“是。善有善报,我太有体会了。前几年收了一群退役国兵,我有时喜欢围观打打杀杀。他跟国兵打过,给我逗乐子。也不知哪天,他武艺渐长。”说到这里,慕锦顿了下,“讲这些男人没意思。”

慕锦给萧展递了一杯酒,“我生平爱的,还是女人和好酒。”

萧展接过,道谢。

“我这几年识人不少,但一直找不到像你一样,和我才貌匹配的公子。”慕锦一口饮尽,“成亲讲求门当户对,其实,友情亦然。我欣赏美女,也欣赏美男。”慕锦深深凝望萧展。

萧展稍稍退了半寸。

“我家中有二十几名侍妾,是我从辛辛苦苦,从大霁各城搜寻到的。真的,展公子,你去打听打听,我慕二公子的妾侍,在京城可是大名鼎鼎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慕锦叹气:“后来,为了生意,娶了一个妻子。可这千金小姐,有妻子的名分,仍不知足,将我的侍妾一个两个往外赶。现在留下的,全是那些我早已经玩腻的。而且特别聒噪,整天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烦死了。我现在带的这个,胜在安静,不吵不闹。人是笨了点,但也没办法,找不到十全十美的。”

慕锦又倒了一杯酒,再问:“展公子家中有几个美人?”

“展某只有一位夫人。”

“雅人,雅人。”慕锦悄声问:“李姑娘想必销魂得很?”

萧展没有回答。眼前的慕锦如朱文栋所言,不务正业,浮夸好色,没有半分锐利的姿态。可是,隐隐约约,萧展又从慕锦的眉眼里,读出了四皇子的味道。

幼年,两人都小,萧展已经忘记了四皇子的长相。仅记得大家称赞四皇子与皇上是一个模子刻出的。

慕锦的长相和皇上不大相像。可偶尔眉飞色舞的神态,却给萧展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同时伴随巨大的威胁力。

慕锦又说起了自己在赌场时的威风。“岭洲赌场那群小喽啰,敢在我面前耍老千。我就去拆台。为的是什么?扬名,扬我慕公子的名。”

酒过三巡,慕锦的眼里有些醉意,熏红的眼睛带着猥亵,时不时向李琢石扫去。

二十真佩服二公子。演绎纨绔子弟,形神俱佳。这是她在向阳城看过最痛快的一场戏。见二公子活脱脱一个声色犬马,败家流油公子,她心中直发笑。大约,二公子去参加雅戏赛,也是可以捧得名气的。

萧展明白,此趟套不出话。到了嵊江另一岸,他告辞了。“今日多谢慕公子宴请,改日到京城,我再回请。”

慕锦再干一杯,“有缘的话,江湖再见。”

萧展和李琢石二人下了船。

慕锦回到船舱,“他怀疑我了。”

二十慎重地点点头。

慕锦又说:“太子多疑,却也轻敌。能让他千里迢迢到向阳城,说明我真的是一个品貌非凡的男人。”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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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看完皮影戏,乘船回来。

慕锦和二十走在前。

寸奔跟杨桃落了一段距离。

杨桃问:“那位展公子好像来者不善。”

“嗯。”寸奔只回了这一个字。

杨桃隐约明白,这事需对她保密。于是,她也闭嘴了。

回到别院,摊主们已将各类小玩意送了过来。

二公子挑起那件戏服,拉起二十进房。“穿上,唱大戏给我看看。”

船舱二公子说已被怀疑,二十胆战心惊,以为太子布下了埋伏。结果,二公子该玩的玩,该吃的吃,还有心思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