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阿蛮打了一个哈欠,眼皮直打架,说:“二公子,我真的很困,先睡了。”说着就躺回了被窝。

他问:“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懒,没事干,只能睡觉了。”她怕他担心,又说:“二公子,我没事,睡睡就好了。”

“嗯,睡吧。”慕锦把被子给盖好,看了看窗外的北风天。

她是不习惯这么寒冷的天气,才整天躲在炕上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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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年轻人足不出户。

身强体壮的刘大爷看不惯年纪轻轻就懒惰成性。

那天,女主人走出房间。

大爷连忙过去,念叨几句:“夫人,你们从大霁到百随,就是为了在这儿睡觉的?”

被这么直白一说,徐阿蛮赶紧问:“我们不知道杜鹃城有哪里好玩的呀。听之前的领队说,这里没有冬景可看,要等春天花开了才漂亮。”

“哦,他们说的是冬季景色。你到一座城,不光是看景,还得入乡随俗嘛。”大爷指指天:“雪停了,明天是杜鹃城的庙会日。那边有酬神、竞技,可热闹了。杜鹃城虽然冬天没有看头,但有吃的、有玩的,你们总不能在离开杜鹃城的时候,别人问起这儿好玩吗?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你们天天在睡觉。”

说得极有道理,徐阿蛮都不好意思了,于是跑去问了慕锦。

慕锦也觉得该带她出门了,再睡下去又要变成嘟嘟了。“雪停了,去逛逛吧。”

晚上,慕锦问寸奔:“明天出不出门?”

出门的话,则会招来热情的百随姑娘。百随不比大霁,那些姑娘就不知道含蓄二字如何写的。

“明日我乔装出门。”来到杜鹃城,寸奔第一次觉得自己走在街上像一只待宰的肥猪,周围许多屠夫磨刀霍霍。

大爷说,追求寸奔的姑娘最近走了几个,留下的大约三四个比较执着的,其中一个长相十分妖艳。

凡是貌美的女子,和寸奔站一起都很是般配。寸奔俊俏,但是气质低调,他可以陪衬任何美貌的姑娘。

慕锦则不一样,长相如他的性格般张扬。他可以笑若桃花,也可以眉泛冷锋。这座城,只有那些特别有征服欲的姑娘才喜好狂放不羁的男人。

这一天,寸奔做了伪装,慕锦成了三人之中最为出色的一个,手上牵着一个裹得跟熊一样的女人。

徐阿蛮戴了一顶厚帽子,蒙了一张大口罩,只露一双眼睛,还因大风半眯着。

慕锦沿路也招姑娘家的注意,但极少遇到从上而下、从左到右的打量眼光。这边的女人不好这一口。

慕锦懒得管那些姑娘,他走几步,就转眼看徐阿蛮。

她穿得厚实,羊毛大袄包得圆呼呼的,他看着就想将她搂在怀中使劲揉捏。他捏了捏她的脸:“以后我们冬天都到百随来吧。”

徐阿蛮抬眼:“为什么?”百随在大霁的西北边,冬天冷太多了。她从前在西埠关也没见过这么早就下雪的。

慕锦说:“你这样穿好看。”好看极了。这时不像小松鼠,像一只小白熊。

徐阿蛮:“……”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感觉自己手笨脚笨,居然还好看了?

继续走了这么一段路,她觉得好久没有出门,脚步也重了。她拉了拉慕锦的手:“二公子,我们离庙会还有多远啊?”

“大概再走一刻钟就到了。”慕锦停住了脚步:“怎么了?”早上,她欢天喜地说要逛庙会,现在一张小脸也垮了。

她说:“有些累了,不太想走。嗯……也不是不太想走,就浑身没劲。”

“那就不去了。”慕锦回头向寸奔:“我和她先回去。你去请一个大夫过来。”

“是。”寸奔立即转身而去。

徐阿蛮想说什么,猛然泛起恶心,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似的。她拖着缓慢的步子往回走:“二公子,我真的好累呀。”以前她哪敢喊累,现在有什么说什么,蹬鼻子上脸。连大爷都说,她的大霁相公看着散漫,但和百随男人一样疼娘子。

慕锦拉起她的手:“我背你回去。”

她爬上他的背,枕在他的肩,嘟哝说:“二公子,我以后可能当不成小丫鬟了。”因为她变懒了。

慕锦说:“那就当主子。你想要丫鬟伺候,也可以找一个。”

“再说吧。”徐阿蛮不想有太多人横在自己和慕锦之间。寸奔是识趣的心腹,不该打扰的时候,他绝不出现。要是多一个小丫鬟,就不一定了。她可不想和二公子只能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她双手搂紧慕锦的脖子。没想到,有朝一日可以蹭在二公子的背上,像是普通的一对夫妻。她弯了弯嘴角,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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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奔领了一个大夫过来。

大夫给熟睡的徐阿蛮把脉,然后起身恭贺:“恭喜,夫人这是有喜了。”大夫笑呵呵的。

有喜?慕锦:“……”

寸奔又难得地在主子脸上见到了绝妙的表情。

慕锦怕吵到徐阿蛮:“大夫,借一步说话。”

领着大夫到了偏厅。

慕锦又没声了,低头走了神。

寸奔只好代主子询问:“多久了?”

大夫说:“从脉象上看,有月余了。”

那就是在逃亡路上怀的了。慕锦低声嘟哝:“怎么怀上的?”每回**之后,他都给她按穴排出,怎么还能怀上。看来,这宫廷避孕之法也有疏漏。

这句被大夫听见,他愣了一下,看看慕锦,再看看寸奔,一时不知床上睡的女子是哪位的夫人。大夫捋捋长须:“这就要问二位了。”

寸奔立即解释:“那是我家公子的夫人。”

大夫这又转向慕锦:“初孕女子嗜睡很正常,不必担心。”

“大夫。”慕锦脸色有些复杂:“这……需要如何照顾?”

“夫人除了嗜睡,有无其他不适?”

“经常乏力。”

“有无反胃恶心?”

“暂时没有听她讲起。”

“我给夫人开几剂安胎药。”接着,大夫又说了些平日的照顾。

慕锦听两句,明明记住了,又怕记岔了。他叮嘱:“寸奔,你记下。”

“是。”寸奔看二公子额上有了汗,立即凝心静听。

大夫交代完就走了。

慕锦在椅子边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坐下。又差点坐空了。

寸奔唤一声:“二公子。”

慕锦缓缓说:“我有计划,在百随玩一段时间,接着过境到东周。东周靠海,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

“二公子,徐姑娘是现在有喜了。”不是一直有喜。“将来也可以和二公子游历四国。”

慕锦支额,又失神了。

寸奔想起一事:“对了,二公子。属下请大夫回来时,收到一人送来的大霁信件。关于皇上的。”

慕锦这才坐直了:“大霁国君如何了?”

“两国通信迟缓,这一封皇上登基礼毕的信件,今日收到,已是大典过后一个月了。”

“萧展到底肩负天下责任,无法和我一样撒手不管。”

寸奔斟酌问:“二公子,李姑娘一事,你真有把握?”

“罗刹将军非朝廷武官,萧展想与之结盟有其他方法,凭他的傲气,不是基于某些心思,不会屈尊降贵迎娶民女。”慕锦说:“不过,我没有十成把握。六七成左右,所以才赌一把。等封后大典再看萧展的反应。”

“是。”

慕锦抬眼:“大夫交代的你都记下了?”

“是。”

“感觉这是一件比当朝廷钦犯还棘手的事。”慕锦表情凝重。打打杀杀,他不在话下,照顾孕妇就一无所知了。

“寸奔,去请一个人过来照顾。”说完,慕锦起身:“算了,此事非同小可,我亲自去请。”

“二公子,你我都走了,谁照顾徐姑娘?”寸奔上前:“二公子,莫慌,徐姑娘只是有喜了,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

慕锦若无其事地说:“我没慌。”

寸奔看一眼主子,不说话了。

百随之行

床边, 慕锦给徐阿蛮拨开了发丝, 指尖停在脸颊。

他和她正是温馨期,若有选择的话, 他希望二人在三年或者五年之后才生孩子。既然孩子来了,就要更改逃亡计划了。她不宜长途跋涉, 他决定在百随定居一两年。

徐阿蛮睡的时间很长, 长得足够慕锦回神。

她睁眼向他笑:“二公子。”睡醒了,好像力气又回来了。

“嗯。”慕锦云淡风轻地说:“你个笨笨,自己的身子如何也不知道。”

她坐起来, “寸奔请的大夫来过了吗?”

“嗯,来过了。”他很平淡。

她狐疑他的语气:“大夫如何说?”

“大夫说,你有喜了。”慕锦若无其事。

徐阿蛮目瞪口呆。

“莫慌。”慕锦说:“既来之, 则安之。”

“怎么怀上的?”当时二公子可是说好的, 他有宫廷避子术, 讲得天花乱坠,可保他一夜几回都安全无忧。她就没有再喝避子汤。从大霁到百随舟车劳顿, 月事迟迟没来, 她觉得是疲惫所致。哪里料到,是二公子这个祸害精。

慕锦才正想酝酿温情的一刻, 被这么一问,他淡淡地说:“天晓得。”他还想知道呢。

徐阿蛮抱起了被子:“我们还没有成亲,就生孩子了?这一前一后的顺序反了。”她心底觉得自己仍是一个待嫁姑娘。

“跟你爹娘求亲一事, 要缓一缓了。”慕锦考虑:“要不, 我和你在百随办一场亲事?”

徐阿蛮摇了摇头, “还是要我爹娘在场才算办亲事呀。”得到爹娘的祝福,她更加心安理得。

“那只能以后再办了。”慕锦说:“我妻子的名份肯定是你的,时间早晚而已。这里的人都以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背地里不会有闲话。”之所以这么说,是怕她过不去未婚生子这道槛。

徐阿蛮忽然用食指抵住他的脸:“二公子,你不会突然不要我吧?”

他笑着承诺:“不会。”

“哦,就信你一回。”徐阿蛮双手交叠,按住了自己的肚子,刚才的惊诧一下子没了,生起了微妙的欣喜:“这里面,有我们的骨肉了?”

“嗯,我们的骨肉。”从前,慕锦没有传承的想法,他是皇室子弟,不可轻易留下子嗣。如今他算是被逐出了皇族,和平民丫头传宗接代,又有何妨。

天生的母子牵绊使然,徐阿蛮接受了上天的惊喜,笑得合不拢嘴了,忍不住问:“二公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希望生一个女孩。”慕锦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我娘亲小时候告诉我,她想生一个女儿。”

公主远比皇子快乐,快快乐乐地长大,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爷。

慕锦:“可惜她生了一个儿子。我要是个女儿,我娘亲也许能活得更久一些。”

“我们就生一个女儿吧?”徐阿蛮笑得弯起了眼。

“嗯,儿子也行。你生的就好。”慕锦说:“不过,我要书信回上鼎城,找师父问一问,有没有万无一失的避子方法。”佳人在怀,他血气方刚,又不想给徐阿蛮喝寒凉的避子汤,万一再突然怀孕,这得要生到什么时候。

“哦。”徐阿蛮抚抚自己的肚子,一个小孩子,长大想她,也像二公子。该是一个漂亮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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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座院子是租的,慕锦本想住到明年春天就走。

计划有变,慕锦让寸奔到城里问问,有没有富人家的楼阁别院想要出售。

房子要大,园林也要有。等徐阿蛮的肚子大了,就在自家赏景。

接着,请了一个会讲大霁语的中年大婶,姓陈。

陈大婶生过三个孩子,有儿子、有女儿,清楚孕期的一切日常。

银两给的多,陈大婶心知这家是贵人,照顾徐阿蛮的起居很是细心。除了日常三餐,以及安胎药,陈大婶每晚炖煮补汤。

徐阿蛮变“嘟嘟”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她的脸蛋显而易见地变圆,身子慢慢地丰腴起来。

慕锦将大掌搁在她的肚子上:“不许欺负娘亲。”再揉揉她的脸:“嘟嘟。”小脸蛋儿长了肉,捏起来格外有劲儿。

爱捏就捏吧。徐阿蛮自顾自睡觉。

半个月之后,城郊一个嗜赌成瘾的公子哥,为筹赌资,变卖了一座别院。

慕锦极快地接手了,退了这一院子搬进去。

过了不久,寸奔收到了大霁皇帝封后的信件。

慕锦笑问:“皇后娘娘是谁?”

寸奔说:“就是皇上的皇妃。”该是正在军营的李琢石。

慕锦抬起眼:“这么说,我可能赌中了。”

“二公子,皇上的意思是,假装李姑娘人在皇宫,赐她后位?”寸奔再看信中:“但,选秀一事也在进行。”

“从大局出发,新帝为巩固势力,应该将这一个后位留给更加有用的党羽,但他还是给了离宫的李琢石。这样一来,群臣如何信服,皇太后肯定也会施压,将来纳了妃,谁不想争抢这空无一人的西宫之后?”慕锦啧啧有声:“皇上的日子可不好过。”

“没想到,皇上立一无人后位。”明明可以延期封后大典。

“萧展对李琢石的确有一些小心思。只是不知轻重如何。”

“二公子,现在我们怎么做?”

“萧展骗我一回,这个仇我还是要报的。”慕锦说:“待小蛮生产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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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了,追求寸奔的姑娘们走得差不多了,妖艳姑娘也回家过冬了,

这一个妖艳姑娘,眼睛里藏有轰轰烈烈的故事。

徐阿蛮有些惋惜,告诉寸奔:“那个跟妖精一样姑娘,是最后一个走的。”

寸奔问:“徐姑娘说的谁?”

“妖精一样的姑娘,最美的就是她了。”

“不记得。”寸奔不是羞涩腼腆,而是他真的不曾望那姑娘一眼。不止那一个姑娘,其他的也是。

徐阿蛮:“……”是了,寸奔眼里只有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