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帅是不是?”尚小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佟冉的身后。

佟冉吓了一跳,手里的菜叶全都落进水槽。

“什么啊?”

“你在看什么?”

“外面来人了,我随便看看。”

“是嘛,我还以为你在看上官先生呢。”尚小眉挤眼一笑,“以前觉得师兄又俊又美,已经是最帅的了,可看到上官先生才知道,这世界上原来还有另一种帅法,man帅man帅的。”

“你怎么拿他和师兄比。”

“怎么不能比了?”

佟冉不说话。

自然是不能比的,无论外人有多好,师兄在她心里的位置,是谁也无法企及的,他永远站在她的心尖上,是不可替代,是唯一。

“说起师兄,苏瑶最近怎么回事?怎么和师兄走得这么近?”尚小眉忽然说。

“嗯?”

“两人连体婴似的,排戏唱戏也就不说了,连散步洗手都黏在一起。”

佟冉眉头沉了沉,彻底不说话了。

第五十二章 京剧发展史

卞应宗引着上官珒走进了大厅,人群散了,院子里又只剩下了雨声。

沈素玲跑进厨房。

“小冉,你去泡壶茶,给你师傅还有上官先生端去。”

“哦。”

佟冉把手洗干净,走到柜子前。柜子里只有两种茶,祁门红茶和碧螺春,红与绿,佟冉选不好,干脆就“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最后,她的手指指向了碧螺春。

碧螺春纤细翠绿,为了不烫伤嫩叶,佟冉将滚烫的开水凉到了合适的温度才注入杯中,茶具是新买的,虽然不如老太太家里的精致考究,但也足够洁净。

佟冉端着茶水走进大厅。

卞廷川正在和上官珒聊京剧的发展史。

“京剧最鼎盛的时期,大约是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后,那时候产生了很多的流派,以梅兰芳为代表的梅派,尚小云为代表的尚派,程砚秋为代表的程派还有荀慧生代表的荀派最为著名。”

上官珒听得专注,佟冉走到他身前了,他像才注意到她进来似的,抬眸看了她一眼。佟冉冲他客客气气地一扬唇,戏做足了,才斟茶。

“多年来,不同派别结合舞台实践和弟子传承,都在唱腔和表演上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就比如犬儿廷川,他属梅派,却比梅派更细腻雅致,还有小冉……”卞应宗话锋一转,提到了佟冉。

佟冉顿时有种课上忽然被点名的拘谨。

“小冉是刀马旦,但她的表演风格,既有尚派的英爽洒脱,也有程派的热烈大方。”卞应宗对佟冉的欣赏,溢于言表。

上官珒轻抚着手边的杯盏,借势将目光落到佟冉身上:“卞师傅说的是,我看过佟小姐的表演,的确让人惊艳。”

佟冉站在卞应宗身旁,一边倒茶一边瞄向上官珒,他表情正经,看不出来夸人是真情还是假意。

“上官先生看过小冉表演?”

“是,在前段时间的戏曲文化艺术节上。”上官珒解释。

“说起戏曲节,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卞应宗叹了口气,“时代在变化,京剧越来越小众。”

大厅的气氛忽然就凝住了,屋外的雨声都显得压人。

“卞师傅也不用叹气,京剧是门高雅艺术,不是人人都能欣赏的。”上官珒开口。

“这是京剧人常常拿来自我宽慰的话,但其实不然。京剧是中国戏曲的集大成者,除了舞台表现形式的繁复,它其实也贴近生活的真实。自古以来,京剧观众和爱好者的范围就极其广阔,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这就说明,京剧艺术除了高雅之外,也有它的通俗性。所以当代京剧趋于小众,各中原因复杂且多样,值得京剧人不断反思与改进啊。”

佟冉低垂着头,她知道,师傅这番话是说给上官珒听的,但同时,也是在警醒她。她唱了这么多年的戏,看着剧院观众一点点变少,她也常常反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如果只归咎于“时代在变”或者“观众不买账”,的确太过敷衍与片面。

第五十三章 烫伤

三人在大厅里,因话题的走向变得沉重而显得有些冷场。

佟冉端起茶盘,正准备撤回厨房,忽然瞥见大厅的木柱后头闪过一道人影。那人影紧贴着柱子,以为自己躲好了,其实两只鞋子都暴露在外,佟冉认得,那是玲姨前两天刚给三平做的布鞋。

嗬,叶三平这小子,鬼鬼祟祟地躲着,耍什么花样呢?

佟冉不动声色地往柱子方向靠近,正准备将叶三平揪出来,哪知叶三平快她一步,冲向了上官珒。

“哇!鬼来啦!鬼来啦!”

叶三平戴着丑角的脸谱,猛地将整张脸扣在上官珒的肩上。

上官珒端正地坐着,毫无防备,感觉到肩上的重量,他下意识转头,一瞬间被近在咫尺的夸张脸谱惊了惊。

叶三平见他被吓到,开心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成功啦!成功啦!”

他边笑边往绕着上官珒跑,宽肥的衣衫勾住了上官珒手边的茶杯,眼见茶杯要倒,佟冉忙扑了过去。

“当心!”

佟冉扬臂一挡,徒手将砸向上官珒的杯盏从半空推了出去,茶水四溅,近二分之一都泼到了佟冉的手背上。

“啪”的一声,杯盏裂了。

众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叶三平,吓得不轻。

佟冉感觉到手背上一阵热痛,忙用力甩了甩。

“没事吧?”

上官珒和卞廷川同时起身,离佟冉较近的上官珒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原本白皙的手背上,这会儿一片略深的粉色。

“没事没事。”

佟冉还想先去安抚一旁快吓哭了的叶三平,被上官珒一把攥了出去。

“哪里有水龙头?”上官珒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

“右边厨房。”佟冉用另一只手指了指。

她话音刚落,上官珒就掉转了步子,将她往厨房方向拉。

沈素玲和尚小眉正在厨房洗菜,上官珒带着佟冉闯进去,二话不说将她们从水槽边挤到了一旁。

“哎哟,怎么回事?”沈素玲盯着佟冉的手。

佟冉没出声,上官珒也没有。

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将佟冉整只手按进水槽里。“哗哗”的凉水冲向佟冉的手背,也冲向上官珒的手,他手腕上还戴着百达翡丽的手表。

佟冉虽然不识百达翡丽,但也知道戴在上官珒手上的,绝对价值不菲啊。

“喂喂喂!”

佟冉叫着,想推开他,可上官珒像是怕她会缩手逃跑似的,一直握着她的手腕,与她共同接受这冰凉的洗礼。

沈素玲和尚小眉看着紧挨在一起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佟冉怕被误会,手在水槽下暗中与上官珒较劲,可他铁青着一张脸,一动不动的。

“上官先生,我没事!”

“烫伤是小事?”他瞪她一眼,“你是演惯了女英雄,出不了戏了是不是?”

他的眼神难得严厉,佟冉莫名被震慑到了。

她乖乖闭了嘴,一动不敢再动。

“怎么就烫伤了呢?”沈素玲听出缘由,也紧张了起来,“我的房间有烫伤膏,我马上去拿!”

说着,人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尚小眉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也赶紧跟了出去。

第五十四章 赔不起

厨房里只剩下了上官珒和佟冉,焖锅在一旁“咕噜噜”的响,空气里散发着老母鸡焖炖后的清香。

佟冉平日里最爱这鸡汤,可此时什么都闻不到,她只感觉到了上官珒身上的气息,一浪又一浪的席卷着她。

她的双腿莫名酥软。

“上官珒,你松开我成吗?”屋里没了其他人,她的语气也变的没那么客气了。

上官珒没动。

水流还在“哗哗”往下落,两人的手都有些冰了。

“喂!”

“还痛吗?”他出声。

“不痛了。”

“就没见你有喊痛的时候。”上官珒没好气地说。

上次额头撞出一个大包闷声不吭的,刚才膝盖撞到座椅也只是咬着牙跳了出去,这会儿连烫伤都能忍一忍,这什么女人?

女超人?

“真的不痛了嘛。”

佟冉的手再次挣了挣。

刚才泡茶的水并不是滚水,再加上倒进茶杯中之后又凉过了一凉,根本没有那么烫。虽然泼到的那一瞬间有些热痛,不过也并不是不能忍的程度,现在,冷水里持续冲了几分钟,痛感更是轻了。

上官珒看她不像是说谎,这才松了手。

佟冉从水中抽手,关上了水龙头,转身去拿毛巾。

“擦擦吧。”她先把毛巾递给了上官珒。

“不用。”上官珒撸了一下手面上的水痕,没接。

“我又不是给你擦手,我的意思是,擦擦手表吧,万一进水坏了,我可赔不起。”

“原来是担心手表。”

上官珒接过毛巾,低头擦了擦,忽然看着表盘“诶”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

“不转了。”

“真的坏了吗?”佟冉低头,紧张地凑过去盯着他的手表。

上官珒的这款手表,不似其他名表将复杂当奢华,这款手表的表盘意外简洁,正因为简洁,佟冉一眼就看到了里头秒针转得稳稳当当的。

她有些不明所以,低头看看手表,又抬头看看上官珒,低头看看手表,又抬头看看上官珒……一连来回好几次。

上官珒终是绷不住笑了。

“防水的。”他说。

“……”

佟冉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但又庆幸,幸亏他的手表没坏,不然,她拿什么赔啊!

“有意思吗?”

“还行。”

“嘁。”佟冉不理他,抢过他手里的毛巾给自己擦手。

“佟冉,就算不防水,手表也没有你的手重要。”他忽然看着她,语气诚挚。

佟冉觉得他的目光比刚才的茶水还烫人,她眨巴眨巴眼,扭开了头。

上官珒绕到她面前:“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

“你说呢。”

刚才,她大可以不用去接那杯茶,那杯茶落到他身上,顶多是打湿一件外套而已。

“我怕烫着您金尊玉贵的身子。”佟冉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红痕,“早知道没那么烫,我就不去接了。”

“我穿着外套能比你光秃秃的手还不耐烫?”

“那不一样,毕竟你是客人。”

“傻。”他淡淡地评价。

佟冉吸了口气,慢慢地说了实话:“上官珒,我是怕三平再闯出什么祸事,我没有那么多两年可以签给你。”

第五十五章 涂药膏

厨房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两人面对面站着,上官珒看到她眼底的情绪,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无情的掠夺者。

“来了来了!小冉!烫伤膏来了!”沈素玲恰好跑进来。

“玲姨,我没事。”佟冉朝沈素玲亮了亮她的手背,“很轻微的烫伤,根本不用涂药膏。”

“涂点涂点,以防万一!”

沈素玲刚拧开了药膏的盖子,那边的焖锅忽然发出了一声异响。沈素玲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她下意识地把药膏塞给了边上的上官珒。

“上官先生,你帮小冉涂一下,我去看看那鸡汤,焖了一早上,应该快好了。”

上官珒点了下头。

“不用了,我自己来。”

佟冉想去抢药膏,他往左一避,避开了。

白色的药膏味道很重,上官珒先挤到了自己的指腹上,继而按向佟冉的手背,轻轻地推开,一股清凉的触感在佟冉的手背上绽开。

她抬眸,悄悄看了上官珒一眼,他低着头,视线集中在她手背上,有一瞬间,佟冉觉得这样的上官珒和卞廷川好像,耐心而温柔。

不不不,她拉回自己的理智,在她心里,师兄是无人可比的。

抹完药膏,两人走出了厨房。

大厅里,叶三平因为闹了这一出,正被卞应宗责罚。

“呜呜呜……错了,师傅三平错了。”叶三平摊着掌心,一边哭一边讨饶。

卞应宗毫不领情的用尺子抽打着叶三平的手心,佟冉见状,推了推她身旁的上官珒。

上官珒低头看向佟冉,佟冉朝叶三平站立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开口求情。上官珒自然是知道她的意图的。

“求情可以,再加两年,怎么样?”他眼眉带笑。

“拉到吧。”佟冉白了他一眼,正要自己上前,被他从后攥了一下。

“开玩笑的,你那么能吃,我还能求着多养两年?”

话落,他已经抢在她前头走到了卞应宗身边。

“卞师傅,算了,小孩子玩闹而已,不足挂齿。”上官珒笑着抽走了卞应宗手里的尺子,看向叶三平,“我想,他也没恶意。”

“就是师傅,您又不是不知道,三平每天要戴着面具吓玲姨百来次,他只是把这当成了游戏。”

卞应宗本来也只是在上官珒面前走个形式,见两人都开口,也就算了。

叶三平见师傅不再责怪,开心地转身抱住了上官珒。

“喜欢你,喜欢你……”三平对上官珒表白。

“别乱抱!”佟冉忙把三平从上官珒身上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