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说试试就试试。”

上官珒的手指在酒水单的左上角指了指,然后冲调酒师比划了个“V”字,示意要两杯一样的。

年轻的调酒师听到他们用中文交谈,知道他们是中国人,于是用中文高声回答了个“好”字。

气氛欢愉而轻松,但佟冉的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她沉着脸,眼神空洞地望着唱民谣的歌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才那个男人是你们的投资人?”上官珒忽然问。

他说的男人,是指魏洋。

“嗯。”

“投资什么?钱?”他想着,钱他也是有的,魏洋的空位他可以补上,不至于让她这么闷闷不乐。

“也不完全是钱的事儿。”

最重要的,是魏洋在这一片华侨区的人脉。佟冉之所以想在这里创办一个京剧学校,并不是希望立起一个装模作样的空壳,她是真心希望这个学校能有所作为,让意大利的“华二代”和当地青年能够从小就接触京剧,接触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艺术,培养他们的兴趣,也让他们更好担起传承的责任。

而如今,希望再次落空,一切又将重头开始。

“怎么那么难呢?”佟冉喝了点酒,变得开始多话,又或者,她是太久没有倾诉,情绪叠加,这一刻忍不住就爆发了,“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让我遇上呢?你都不知道,这一年我遇到了多少奇葩事。”

“说来听听。”上官珒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佟冉看着他,话都到嘴边了,又觉得把过去的挫折再翻出来说一遍,没什么意义,过去都已经挺过去了。

“算了,不说了。”

上官珒点点头,也不勉强她,正好又上来两杯酒,他执起酒杯,轻轻地“叮”了一下她的酒杯。

这场景,似曾相识。

“这次又是为什么干杯?”佟冉问。

“为你。”

“嗯?”

“还愿你所有坚持,终能如愿以偿。”

第一百六十七章 捡个麻烦

佟冉被他眼底若有似无的深情晃了眼,她挪开目光,继续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此时,仿佛只有酒精能冲淡她的愁绪。

酒吧内音乐声萦绕,时而淳朴,时而热情,时而蓬勃,时而不羁。

上官珒看着她一点一点醉倒在自己的眼前,起初还能搭上几句话,到最后直接趴在吧台上,埋首在臂弯里,看不见脸。

“佟冉?”上官珒轻轻地晃着她的肩膀。

她一动不动。

巾帼英雄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佟冉?”

“……”

看来是叫不醒了。

上官珒付了酒钱,将人背去了停车场。

她不省人事,伏在他的背上,贴得实实的,发梢上那抹绵柔的香,简直就是诱人犯罪。他放缓了呼吸,也放缓了步子。

上了车,上官珒第一件事就是替她系安全带。

他刚俯身,佟冉忽然一个激灵弹跳起来,一下撞在他的额角上,他吃痛还未反应,她已经闭了眼软软地歪向驾驶座,他下意识地去捞她,哪知她又毫无征兆地乱动,这一次,她的唇擦过了他的唇角。

上官珒短怔在原地,她挂在他的臂弯里,长发掩着面容,看不出是醒是睡。

“阿冉?”

“……”

她没有回应,显然刚才那一下只是意外。

上官珒苦笑,他替她系好了安全带,绕到驾驶座。

深夜无人,长街寂静,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正当上官珒感慨岁月静好时,身旁的女人起了鼾。

那鼾声细细的,短短的,毫无节奏,却莫名可爱。

他笑了。

岁月仿佛愈加静好。

回到酒店,上官珒又一路将她背上楼。他是打算送她回她自己房间休息的,可他翻遍了她的包包和全身的口袋,也没有找到她的门卡。

丢了?

上官珒正思忖该怎么办,背上的女人扭扭捏捏地蹭着他,口中念叨着要喝水。

“水……水……”

上官珒调转了步子,将佟冉背到了他自己的房门口,刷卡进门。

“水……好渴……”她抓着他的外套,温热的呼吸钻进他的衣领,像羽毛一样撩拨着他,“好渴……我好渴……”

上官珒沉了口气,要不是知道她真的醉了,他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他将她放在沙发上,转身去给她倒水,他刚扶正一个杯子,就听身后“咚”的一声,他忙回头,只见佟冉一头栽在了地上,她的腰肢撞在茶几上,茶几都撞歪了。

“热……好热……”她一边嘀咕,又一边胡乱扯着自己的外套和衬衫。

衬衫的扣子很快被她扯开了两颗,白色的胸衣暴露在他的视线里,在黑夜里像是一道危险的信号。

不能再乱扯了,再乱扯要出事了!

上官珒倒了水,阔步过去将她扶起来,按进沙发,顺势制止了她醉梦中“豪放”的举动。

不过,佟冉向来不是听话的主,喝醉了就更不是了。他越不让她脱,她越是要脱,叛逆得很。

“别闹了!”上官珒固定住她的手。

“热……”她拂开他的手,继续絮叨,“渴……”

“渴就喝水。”上官珒回身去拿水杯,一转头的功夫,就听她又栽回了地上。

“呕……”

不仅掉地上,还吐了!

得,谁让他捡回个麻烦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断片

佟冉一睁眼就觉得不大对劲,房间是酒店的房间,天花板上的灯也是一样的灯。

她伸手去床头柜摸手机,摸了半天,只摸到一只手表,她迷迷糊糊举高一看,还是一只男士手表。

等等,这手表看着很是眼熟啊。

佟冉盯着表盘,反应了一会儿,忽然猛地从床上跳起来。

百达翡丽。

这不是上官珒的手表吗?

上官珒的手表为什么在她的房间里?

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洗手间里很应景地响起了“哗哗”的水声。佟冉循声望过去,看到洗手间里亮着灯。

她又反应了几秒,不对,这好像不是她的房间,她房间里的洗手间明明在左边,而这个房间的洗手间却在右边。

难道,这是上官珒的房间?

佟冉从床上起来,身上的衣物有些累赘,她下床的刹那,踩到裤管,一个趔趄,险些绊倒……咦,这又是谁的衣服?

不不不,重点是,是谁给她换的衣服?为什么要给她换衣服?

佟冉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昨晚,她和上官珒一起在酒吧喝酒,之后,她就喝醉了,再之后……她断片了,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慌乱至极,胡乱地扒拉着自己的衣服,想检查一下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检查哪里。她没有经验……苍天啊,不会真的是睡了吧?

怎么可以?

他们领结婚证的时候都没有,怎么领了离婚证就?

佟冉脸颊滚烫,一种羞耻感莫名席卷了她,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上官珒,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逃。

她在沙发上找到自己的包,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借着浴室水声的掩护,匆匆逃离了“案发现场”。

凌晨五点,走廊寂静,整个酒店还是沉睡的时候。

佟冉穿着大一号的衣服,在走廊里翻遍了整个包,都找不到自己的房卡,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如何是好。

难不成房卡掉在上官珒的房间里了?

那怎么办?

这会儿折回去的话,一定会与上官珒遇个正着。

佟冉想了想,决定下楼去前台找工作人员借房卡。她刚走进轿厢,电梯门欲合未合的瞬间,她看到上官珒从房间里出来。

“唔。”

佟冉吓得掩住了唇,紧贴着轿厢而立。

上官珒在走廊里四下张望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她的身影,幸好,电梯门合上了,他并没有看到她。

太囧了!

佟冉有一棍子打死自己的冲动,她很后悔,昨晚就不该提议去喝酒,喝酒也就算了,不该毫无节制的。现在好了,闯祸了!

酒店的工作人员替佟冉开了房门,佟冉进门之后,赶紧换好衣服,收拾东西往机场奔。距离回国的航班还有三个多小时,其实她用不着那么赶的,可是她一刻都不想留在酒店,她不敢想象,要是与上官珒再碰到,该有多尴尬!

希望所有一切都留在这一夜,回国后,他们也不要再碰到了!

晚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新房东

回程的飞机上,佟冉只睡了两个小时。

她梦到自己和上官珒同一个航班回国,转头看到他又坐在自己身边,登时就吓醒了,然后,再无睡意。

飞机降落A市,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卞廷川的车早早就等在机场大门口,佟冉一出门就看到他降下驾驶座的车窗,遥遥朝她招手。

她忙小跑过去。

“师兄。”

“辛苦了。”卞廷川冲她微笑。

佟冉一边上车,一边摇头:“辛苦什么呀,一朝回到解放前,计划全都泡汤了。”

魏洋的事情,她已经在微信上和卞廷川说过了,卞廷川当下就劝她,想开点,安全最重要。

“不管怎么样,你努力过了,问心无愧就好了。”

佟冉扬了下唇,整个人靠进副驾驶座,不再出声。卞廷川见她没什么精神,也体贴地不再说话。

这一年,他与她并肩前行,最懂她的不容易。

京剧在海外看似“绕梁不止”,其实,它的发展面临着许许多多的现实问题。比如语言障碍,比如文化障碍,这些都影响了京剧在海外的传播。再加上,国外真正懂京剧的人寥寥无几,更多人对京剧是抱着好奇和看热闹的态度,京剧在国外根本没有形成固定的观众群……

佟冉为了解决语言的问题,不仅自己苦学外语,还与科技公司的朋友一起研究能否通过双语屏幕来翻译京剧唱段。而在国外创办京剧学校,也是希望未来能解决国外观众只看热闹不看门道的问题……这一路走来,磕磕碰碰,几乎每一件事情都不容易,这回,好不容易顺风顺水遇到一个合适的投资人,结果还是个隐形的陷阱,差点将她自己都搭进去。

“师兄,这几天,国内的事情还顺利吧?”佟冉忽然开口。

“顺利。你就别操心了,好好休息吧。”

“嗯。”她应了声,又呆呆地望向窗外。

A市夜景撩人,但不比意大利那一晚美丽,或许,是那个人在身边的缘故。

接下来几天,佟冉全情投入工作,试图用忙碌来淡忘意大利那荒唐一夜。她掐算着日子,生怕上官珒回国之后会来找她“负责”,不过,她等了好几天,他一直没有出现,她这才微微放了心。

也是,大家都是成年人,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追究“责任”未免太不洒脱了。

正当佟冉以为她和上官珒的交集就这样断在了意大利,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再次证明她还是too young too simple,那厢的上官珒,显然算盘打得和她不一样。

?

翻新的云和剧院走上正轨之后,佟冉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国内国外都创办一个京剧学校,将京剧发展从娃娃抓起,意大利的办学计划泡汤之后,她就把重心彻底放回了国内,原本,她和卞廷川已经完成了选址看房的前期工作,也与房东拟定了房屋租赁合同,可就在签约的前两天,房东忽然打电话给佟冉,说他急着回老家,房子高价转卖了,若要签租房合同,得找新房东。

佟冉心里头一个“咯噔”,预感计划又要受阻。

“新房东是那位?”

“上官集团的上官珒。”

第一百七十章 为什么逃走

佟冉并不想去找上官珒,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种羞窘的感觉无形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卞廷川并不知道佟冉和上官珒在意大利已经遇到过了,他只当是佟冉还放不下一年前的恩怨,于是自告奋勇地提议由他去找上官珒。

佟冉乐得师兄替她解决这个碰面的难题,自然不会拦着,可是,卞廷川这一趟却是白跑,上官珒根本不见他。

“前台说,上官珒等的人不是我。”卞廷川说起这碗闭门羹,还颇为无奈。

“那他等的是谁?”

“不知道。”

“前台没说?”

“前台只说是个女人。”

佟冉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想来,上官珒已经知道了这边想要租房的人是她,撒了张大网就等她主动往里钻呢。

算了,她去就她去呗,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佟冉隔天就带上合同亲自去了上官集团。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她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她也被拒之门外,差点还和保镖打了起来。也是那一次,她和上官珒定下了两年契约……

佟冉刚走进大厅,那位叫Amy的前台就将她认了出来。

“你好!”Amy热情地打招呼。

“你好,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来找上官先生的吧,我这就联系费海。”Amy说着,就拿起前台的电话机拨了一个号码,那头很快接通,没说几句,就见费海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佟小姐!”费海更热情。

佟冉莫名有种进了贼窝的感觉。

“佟小姐,你什么时候从意大利回来的?”

“上周三。”

“上周三就回来了?难怪后面都找不到你的人!”

“你们找过我?”佟冉警觉。

“对啊,异国他乡遇到也挺巧的,上官先生本来还想请你吃饭呢!”费海露出单纯又遗憾的表情。

请她吃饭?是找她算账的吧!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上官珒的办公室门口,黑色的木门高冷地掩着,费海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人回了句“进”。

费海指了指里屋,用手势示意佟冉自己进去。

“谢谢。”佟冉用口型说。

也不知怎么的,走到这里,他们就被某人的气场镇得不敢大声说话。

佟冉推门而入,上官珒低着头,正签手边的文件,阳光透过落地玻璃,将他照出了一身金光,他的白衬衫,都变得耀眼夺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