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对遭遇悲惨的初中女孩肆意地评头论足,带着不怀好意的揣测,她躲进了房里,不分昼夜地嚎啕大哭。

也许,没有人在意那一天真正发生了什么,可那些血泪真实地烙烫了她。

温伶多想对谁倾诉:“求求你救救我”,但得来回应的,只有内心空旷又死寂的天与地。

秦方靖先是抿唇没说话,片刻,才将她搂到怀里,揉了揉她的背:“我希望把你受过的伤,再加注到我身上,反正我的人生已经够苦了,也品尝不出苦。

奚温伶:“可你已经为我吃过很多苦了,我都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奚温伶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一幕——

她失去记忆,躺在病床上休憩,而他的目光就落在睡着的她身上,那是爱人怜悯的凝视,病房都被那层温黄的光包裹,两人被温柔地镀上了柔和的金色。

这一篇目,定格在属于他们的电影里。

奚温伶能感受得到,男人当时涌出的悲伤,像囚禁高塔的荆棘,疯狂地延绵与撕扯,没有人能有勇气踏入这方凄苦的境地。

听她这么描述,秦方靖不禁皱眉,那双黑眸如深色的熔炉,缓了片刻,才安抚她:“过年应该开心点,我们要不要聊点开心的事?”

“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超开心,聊不过来吧?”

奚温伶主动扑入他的怀里,秦方靖的脸色染上一层笑意,问她:“之前你还忘了我们真正第一次见面的事。”

“你说萝卜蛋糕?”

她耳边有风呼呼地吹过,秦方靖将她搂得更紧,在黯淡的星光下,低声说:“嗯,你最喜欢的萝卜蛋糕。”

秦方靖第一次单方面见到奚温伶,并不是在寇教授的学校里,而是在一次朝阳集团举办的秀场。

他们的缘分,比想象中的还要深。

那日,奚温伶作为特邀嘉宾走了压轴,秦方靖因为去找秦方慕,也出现在模特、导播、工作人员等疯狂暴走的后台。

不过,他向来低调,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步履稍快,只是寻常地走过一个没什么人气的角落,倏忽,一抹从未有过的气味,将人震撼到紧紧地蹙住了眉心。

就如同饥渴的旅人在沙漠中寻找到了冰凉的泉水,也仿佛在陷入死循环的迷宫里发现了出口的那一道光,那封闭许久的内心,被震慑出了一道缝。

秦方靖不敢置信,沿着这一缕生息,走入更为错综复杂的后台。

偶然间,在两排高耸的挂衣架后,被他发现了气味的源头。

没想到的是——

有个披着黑色大衣的女孩,长卷发几缕俏皮地挽在肩头,尽管穿了一双高跟鞋,也有一米七八左右,不过与这里瘦高的标准模特相比,还是矮了一截,身上穿着色彩艳丽的服装,像只小蝴蝶,还捧着一块萝卜造型的蛋糕,津津有味地吃着。

奚温伶为了今晚的走秀,已经饿了一天,陈渺为了让她登台的时候曲线更动人,硬是死死地管着,让她除了水和一点低卡路里的食物之外,其他东西都要残忍地没收!

“你知道我们真正第一次见面,就是看着你偷吃蛋糕,那食物突然让我有一种非常好吃的感觉。”

起初,秦方靖还不理解,他以为这味道是从哪件衣服或者饰物上传来的,但找了很久,未有结果。

直到第二次,他们在校园中遇见,他再次闻到那缕令人迷醉的气味。

他在远处安静地看着眉眼如画的她,良久,才得以明白过来,那不是别的什么,就是只属于她的味道。

而且,那是所谓的“香味”。

清冷的冬日,冷然的月光打在男人的侧面,更衬得他面若冠玉,奚温伶说不上有多温柔地扬起下巴,亲吻他微凉的唇。

幸好在我失去记忆那样孤单的时候,还有你陪着我。

秦方靖正想回吻,奚温伶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一看是陈渺的,知道不会是什么无聊的事,就接听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的直觉很准,陈渺停了一刻,才为难地说:“老大,你还不知道是吧,我也是听小解总的助理说起才知道,小解总和她说,年后要晚几天才回来,因为解家的老爷子解丰城过世了!”

奚温伶知道,解心宁爷爷的病情一直不稳定,本以为能熬过这个年,没想到还是突然地天人永隔。

心宁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尽管比起当年的小女孩长大了不少,亲人离世还是相当大的打击,更何况,还有解唯秋将他们家搞得乌烟瘴气。

她挂了电话,对秦方靖说:“我给心宁打个电话,可以的话我想去北京陪陪她。”

秦方靖觉得也是应该,他想了想,告诉她:“我们公司也放年假,我陪你去两天,年后直接飞曼哈顿谈生意。”

奚温伶:“你好像总是这样。”

想尽一切办法陪着她。

“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点头站起来,两人迎着微微的风,往车子那边走。

“你知道吗,恢复记忆之后,比起孟弈真和冷杉,我更怀疑陈渺和小娄但我多不希望是他们。”

“我对他们两个也早就安排了私家侦探的跟踪,暂时他们没有人暴露可疑。”

秦方靖将她的领子提了提,漫不经心地说:“至于须仲麒那边,我也一直有所行动,不过,他很狡猾,躲起来了,而且请了不少保镖,生怕我会和他一样。”

找到机会就下毒手。

第46章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

要是换做以前的秦方靖, 可能早就雇了一群杀手,亲自去给须仲麒上一课, 来给他示范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一枪致命。

但为了奚温伶,他改变了太多, 不光是磨了棱角,还将刺骨的枝蔓收敛修平, 悄悄地将阴暗隐藏。

在他的身体里, 不知道有一种什么东西, 微妙又奇特, 令他既是冰冷无情,又表现出丰沛的欲望。

他表现出来矛盾的、立体的又令人一头雾水的特性,正是内心那些情绪交织演变出来的结果。

奚温伶觉得, 他的内心有一只半人半兽, 只不过用一种神圣的,或许能称之为“灵魂”的东西努力压制住了。

“你打算怎么做?”

“先要让他的公司对他失去耐心, 他这个人和谁都处不好,一直众叛亲离,不会有真正可以依赖的人, 所以等他彻底失去一切的时候,就好办多了。”

秦方靖望着太太嫣然的脸颊, 内心觉得安定:“所以我比起他, 是要幸运的多。”

在有着数小时时差的西班牙, 须仲麒躲在puzzle制药集团的一处实验室, 每天提心吊胆, 不敢随意外出。

但他时常克制不住自己的行动,也处理不了暴怒的情绪,他的基因里就是有疯狂的成分。

得知董事会与解唯秋达成了合作协议,他更是气的直接摔了试验管。

平日,须仲麒在公司主要负责开发和研究的那一部分,不直接参与这些决策,显然那些人也都清楚他是一个拥有反社会人格的危险分子,绝不会予以重任。

“那个解唯秋要入股,你们就让他入股?你们是傻逼吗?一群狗屎!”

“说话注意点,Bernardo!”那人呵斥着须仲麒,“我们做过一些调查,秦方靖和解唯秋,先前因为诺星集团的事闹翻了,秦方靖的夫人和他也不合,现在急需合作伙伴,何况我们没有过节,也没有利益冲突”

“他们就是想弄死我,所以才要联手整垮你们。”须仲麒是混血的长相,碧蓝的眼睛闪着冷冽的光,“你们还觉得现在有钱了?搞了这么多融资和项目,只要解唯秋一搅浑水,你们等着死吧。”

“教授,我看你是高估自己了。”傲慢的高层显露出轻蔑的态度,“有钱不赚,就为了针对你?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我们也知道,希望你认清自己,不要再做蠢事。”

须仲麒其实没有动怒,相反,他还觉得滑稽。

他在中国待过将近十年,知道什么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

既然他们都无所谓,那就一起等着结果,他先前对秦方靖做出的事也够本了,只要他一想到对方痛苦的模样,他就觉得血脉喷张。

秦方靖不仅是他的昔日对手,他知道的也太多了。

男人想到这里,微微地勾着唇:“我要回一趟中国。”

**

解家宽敞的四合院里,布置着规规矩矩的灵堂,每天都有解老爷子的老友和世交,陆续前来哀悼。

这样就免不了有红几代和官几代进进出出。

先前闹翻的解家儿女,本来都不怎么往来了,老人家离世,他们为了一点面子,还是假模假样地到场,女人凑在一起聊最近买的珠宝首饰,男人则在谈最近手头的生意,想着因此还能攀点关系,一时场面变成了虚伪的热闹。

解心宁受不了这种氛围,一个人躲了出去,就在没什么人经过的后花园角落,有亭台楼榭,她往面前摆着一瓶花雕酒,和两个瓷白的小酒杯。

她记着,小时候爷爷偷偷给她喝花雕酒,看小女娃儿呛得眼泪鼻涕一起出来,他就乐得哈哈大笑。

据说是爷爷年轻时在江浙那边待过很长一段时日,所以才爱上了这种甜糯的酒,一爱就是半个世纪。

解丰城去世,恐怕解唯秋更如意了吧。

她不知怎么就想到这个男人,一时伤感,酒也喝多了。

瞧着就要哭出来,鼻子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一不小心,她踢到脚边的空瓶子,听见花园的另一边传来脚步声。

刚抬眼,就看到解唯秋撩了撩额前的头发,劲瘦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显现,眼睛下方的泪痣在光线下毕露。

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她收起啜泣,反手撸了一下满是泪痕的脸颊,低声说:“你开心了?满意了?”

解心宁微垂着眼,这双眼睛,充满悲切和倔强,让他觉得似乎回到了在斯里兰卡的那个夜晚。

她得知他是自己的小叔叔,然后狠狠地瞪着自己。

“是啊,因为死亡可以终结很多爱和恨。”解唯秋说完,在她身边慢慢坐下来,才开口说:“假如不能彻底放下这段关系,说明这其中还有很多纠葛。”

假如我们还不能忘怀,只能说明那感情也不够单纯,掺杂着许多道不明的人间百味。

“我除了有点恨他,想报复那些人,并没什么太多的感觉。”解唯秋语气平静,确实是与以往一般,“解丰城死不死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不过我知道对你来说很不一样,我看这宅子里人模人样的挺多,没几个是真心的。”

那声音听起来

竟像是安慰。

解心宁又有点难过涌上来,解唯秋忽然抬手,揉了揉有她的长发。

父母都忙着在应酬那些虚情假意的兄弟姐妹,她也这么大的人了,没谁过来在乎她的情绪。

压抑至今的悲伤,被这一点温柔点燃,几乎要将她淹没。

解唯秋知道小女孩家家,对老人的离世难免觉得悲痛,他也很能理解,认真地看着她,说:“坦白说,如果只是作为一个人,我欣赏解丰城一生戎马的功勋,但他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强迫我母亲,没有保护好我,所以我对他产生不了好感。”

解心宁勉强扯了一下嘴角,眼泪已经无声地落下。

不同立场的两个人,没必要强迫对方与你身同体会。

解唯秋没再说话,眼神望见她放在石桌上的酒和杯子,拿起来倒了一杯,递到嘴边,一饮而尽。

花雕的馥郁芬芳,绕着一些糯米的香味,一同从喉口烧到胃里。

许是他的动作博得了她的好感,解心宁的态度软和不少。

“我有时候,觉得你的冷静很可怕。”

他好像从没在谁的面前表现出很明显的情绪波动,就算是阴险狡诈,也都藏在这个好皮相的下方。

解唯秋语气轻松,他总是说着什么,动着一张薄唇,都和自己无关的样子。

“大概和我人生经历有关吧,不是都说么,‘戏子薄情’,我是被唱戏曲的父母生养的,小时候自己也登台唱过戏,什么喜怒哀乐,我都可以演出来。”

解心宁不懂为什么,偏偏听他这样说的时候,内心抽动一下。

刚要准备随便扯点什么掩饰自己的情绪,忽地,从前面的院子里传来了一缕动人悠扬的歌声——

“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

珊瑚树红春常在,风波浪里把花开”

解心宁只觉得双眼的眼眶滚烫,没想到是有人在放《珊瑚颂》

这寂静的风与云,都被旋律滚滚催动。

那是解丰城生前最爱的一首歌曲,大概除了她,也没人记得了吧。

解心宁捂着嘴,当那双楚楚的水眸与身边男人对上的时候,几乎马上就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不敢置信,可除此之外,绝无其他可能。

“是你让人放的?”

解唯秋没有马上回答,或许,是他对自己这样的行为并非完全认同。

许是从小的经历,让他对优美动听的音乐向来不能抗拒,于是就顺势地沉浸在这样如波涛般起伏的音符里,一颗心也上下求索,不得安宁。

“解丰城是军人,他从来都是无神论者,坚定信仰,一生金戈铁马,比起那些和尚念的不知什么佛经,不是这歌更应景吗?至少,更配得上他。”

她忽然想着,假若真的所有爱恨,都能随生死度灭,是不是对爷爷来说,也算是一种赎罪和解脱。

解心宁彻底哭惨了,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样软弱的模样,下意识地扑到男人的怀里,放声地哭。

解唯秋怔了怔,还是没有推开她。

温暖的怀抱在这安静的园子里,不会显得过度暧昧和亲昵,更多的是像朋友般的安抚和信任,也只因为你信这个人,才能交给他毫无保留的情绪。

“我有时候,会希望自己只是身在普通的人家,遇到和蔼温柔的家人,认识一个普通但温暖的男人,这样过一辈子,不是很好吗”

男人低下头,抵住她滚烫的额头,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酒味,竟是觉得心中就像这歌的惆怅,心肠都打了结。

解丰城。

你有预感到吗,是你让她与我这样相遇的吗?

歌还在唱着——

“风吹来,浪打来,风吹浪打花常开。”

第47章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奚温伶和老公抵达北京机场之后, 这男人暂时不方便和解唯秋见面, 就先带着行李回酒店, 而她直接去解家看好友。

解心宁原先的情绪已经好很多了, 可看到好友露面的瞬间, 又有些憋不住,抱着她柔声地说了几句,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

奚温伶看着她这样, 心都被拧起来。

抬头的时候, 发现解唯秋就在不远处望着她们。

目光深邃, 一脸坏样, 那股邪劲儿, 隐约冒出来。

两人来到她家住着的那片院子,解心宁总算心情好了许久, 也有精神打趣了:“其实你也不用特意过来的,你可是摄影圈要价超高的女神,出一天通告就是千万啊。”

如今温伶凭借sola摄影大赛的作品再一次扬名海外, 身价也是水涨船高,再加上先前楚蓓惹下的麻烦,以及秦方靖作为她隐婚对象的公开, 几条热搜和话题占据了网上的全部风头。

特别是她和秦方靖的这段婚姻关系, 让多少小叮当的迷弟、迷妹们为之疯狂议论,有的说他们郎才女貌, 果然强强联合;有的说秦家根本不正面承认这个儿媳妇, 仗着豪门为所欲为, 也有的把重点放在了秦教授的颜值和漂亮的“履历”之上。

英俊、多金、神秘,不仅是高材生,还是经商和研究两不误,光从几张见面会上po出的照片看,男人就足以让一大群妹子生出爱慕之意。

“其实来这里我也有私心,年后我和阿靖的工作正好岔开,得分开将近一个月,我记得上一次以为这么久的出差,是他去加拿大”奚温伶顿了顿,想起不好的回忆,于是语气故作轻松,“总之想趁还有几天假,就当来这皇城旅游。”

解心宁听出她刚才那番话里,隐约有了失忆前的那份调调,但就算心里知道,嘴上并不多问,还用胳膊抵了抵她:“明天有空一起吃饭吧。”

奚温伶有些担心她是否在逞能,片刻,斟酌着问她:“你和那个人怎么样了?”

“其实也没怎么样,我不用想太多了。”心宁靠在椅子上,歪着身子,蜷缩起两条腿儿,“爷爷去世之后,也算是给他们的关系解套了吧,以后就是桥归桥,路归路”

奚温伶望向房外那一抹昏沉的夕阳,忽然淡淡地一笑:“你觉得,他们两个为什么会成为朋友?”“嗯?”

“解唯秋和秦方靖。”

奚温伶那张冷然优雅的小脸,挂着一丝浅笑:“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先生在性格方面表现出来的矛盾、立体又令人一头雾水的特性,解唯秋也有。”

解心宁想了想,又听她补上一句:“他们并不能算通常意义上’善良’的好人,不是吗?”

解心宁明白了,还联想到了之前的一些回忆,笑眯眯地提起:“我还记得在斯里兰卡,有次我们一起吃早饭撞见的时候,解唯秋看到秦总在饭桌上给你剥虾,眼神都变了。”

奚温伶被她这么一提,也想起来,那时候秦方靖看着好友有些无语的眼神,挑衅地回话:“怎么,不是正常人就不能谈恋爱?”

解唯秋平白被喂了狗粮,不答应他了。

想到那段几乎不可能在复制的时光,解心宁觉得真是恍然如梦。

奚温伶摸了摸她的脸,声音温柔:“我和阿靖说过了,今晚会多陪陪你。”

解心宁点点头,这份友情真是刚刚好。

隔天,北京气候寒冷,但阳光充足,秦先生带着太太去故宫和八大胡同之类的地方逛了一天,等到她喊累了,才让车送回酒店。

他们入住的酒店b1层,有一些奢侈品商店,要换做平时,她可能还会去挑着买几套内衣,但为着解心宁的事才来北京,一时提不起太多兴趣。

倒是路过一家名牌香水店的时候,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奚温伶望着那些东西,笑了:“我一直很喜欢用这个牌子。”

她低头去看玻璃柜,黑发微微垂落,他顺势轻轻拨开她锁骨处的发。

秦方靖淡淡地将目光扫过一个个造型精美的瓶瓶罐罐,口吻略微有点变化:“做你们这行的,总是要和时尚圈的人打交道,要弄清这些品牌,在我看来就和背下那些应用公式差不多。”

“可不是,陈渺连牛顿定律都不清楚,但可以说出十几个品牌和它的副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