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你不是说你会将钢琴当做生命一样来惹爱?”

“连人都可以在最爱得绚烂的时候说不爱,厌倦了,不爱了,放弃了,何况是爱好。”杨一森将手擦着裤袋中,“相信你最能体会。”

这些都是她教会的。

她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是如何挤出来,她只觉苦涩,“你是在怨我?”

“没有。”杨一森叹了一叹,“只是陈述事实。”

她对自己点头,的确是真实。前一天,他们还在计划着如何离开这座城市,去一座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只有他们彼此,过着属于他们的小日子,什么都不必管。他不是个市侩的商人,对名利并不追寻。他也不是个爱国主义者,要为国家奉献自己的一生。他只是个普通男人,愿意陪着自己喜欢的人,去天涯和海角。

“那你现在是想做什么?”

“我生命的前十几年一直让父母付出,现在只不过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杨一森像在说着别人的事,和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个陈述者。

这下让她忍不住轻声笑起来了。

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听父母的话,学业有成,又在钢琴上有极大天赋。

是遇上了她,他才变成了那个父母心中叛逆的孩子。

“也许,你是对的。”

她转过身,终于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

杨一森盯着她的背影,似乎每一次,他能看到的都是她的背影。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他扬起苦笑。

究竟是为了什么?

杨锦凝回到宴会场所时,早已不见顾丞东的身影,不过他倒没有半点不给她情面。

“三少有事提前走了,夫人是现在回去还是…”之前的那个小伙子,看她的眼神,总是不停探究。

“你叫什么?”

“云泽。”

她轻哼一声。

她敢不理会他警告,他自然敢丢下她,这是一个不能挑战他权威的男人。

“你可以走了。”

“夫人。”

“我想独自走走,难不成你想当护花使者?”

“…”

9第九页:关于他们

晚风吹来,冷意让她的大脑清醒起来。街道上的彩灯闪烁如星,却只有点点光亮,半黑中的路朦胧中又清晰。树子都挂着动物的灯笼,是蛇年,挂着蛇形的灯笼,远远看着以为是龙。她讨厌的动物,没有理由的讨厌,不至于厌恶,不过不喜看见。

她走了长长一段路,而身后的男人就一直跟着,不远不近,不至于打扰她,也不至于丢下她行踪。

顾丞东的人,真是有趣。

她站定,身后的男人自然向前。有眼色的人,竟然知道是在等他向前。

云泽将不知道从那里变出来的外衣递到她手中,“风大,夫人别感冒了。”

灰泽的光影打到男人脸上,让杨锦凝扬起戏弄的心思,手指伸到男人脸孔边,男人迅速躲开,神色却无惊吓,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顾丞东抛下我,是到哪个狐狸精那里去了?”她轻睨他,表情恰到好处,她始终知道如何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世人,原本的娇容,如盛开的玫瑰,妖娆中释放诡异。

“夫人说笑了。”

她哼了两声,歪着头,有几分小女子的娇嗔,“如果我给顾丞东带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他会不会杀掉我?”

云泽低着头,并不语。

“恩?”她就偏要等着他回答。

“不知道。”顿了下,“但最好不要尝试。”

连说话的风格都和顾丞东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的习气。

“你跟了他多久?”

云泽愣了半秒,未想到她话题转得如此之快,“很多年了。”

杨锦凝再次笑起来,“这么说,顾丞东的初恋情人,你也了解几分了?”

云泽抿紧唇,不再回答她的话,无论她如何套话,他都只跟在她身后,以防出现什么事故。

又走了一长段距离,她便也不再触及云泽底线了。

杨锦凝并不是一个总结过去,如果过去是一盘散乱,她宁肯在这些散乱中记住那些让她温暖过的人,同样会记住那些让她讨厌的人,开心和苦闷被她分别放进两个不同的篮子中。然后那些无关紧要的画面,就随风而逝去。

杨一森在她的生命中,应当被被放进那个开心的篮子里,在时时苦闷无趣的生活中,随时拿出来,证明一下自己的生命,并非全是苦闷与可怜。

尽管她并非杨立海与左秦方的亲生女儿,但他们夫妻二人,都视她为己出。一是怜惜杨锦凝孤女的身份,二是她唯一的亲人是为救杨一森而失去。人的感恩,并非只有一瞬,而是刻苦铭记,将她当成杨家的一份子,再无间隙。

她的不适应,杨立海和左秦方都看在眼中,并未主动找她谈话,要求她做什么改变。默默的为她办了转学手续,让她到一个新的环境学学习,到新的地方,认识新的人,重新过着新生活。而左秦方也将她打扮得真如杨家的公主,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送她去学一切她感兴趣的东西。

同时,也让杨一森去接送她放学。

高中的杨锦凝,更像一个脱缰的野马,做过众多让人不解的事。

杨锦凝转学后的第一天,便在学校形成轰动,成为当之无愧的“校花”,每天来她教室看她的人络绎不绝,她成为免费的展览品。

不过她依旧没有朋友,依旧独来独往。

唯一能和她说得上话的便是在她放学后等在教室不远处的杨一森了,他永远穿着一袭白衫,这也是唯一能配上他的颜色。

每次杨一森坐站在固定的地方,便有同学叫着杨锦凝,“喂,你哥哥又来了。”

这个进入大学的少年,几乎成为了这个学校少女的集体花痴对象。

总有无数人,扯着她的衣袖,“你哥,还没女朋友?”

她总是摇摇头,于是情书一片片飞进来。

而她,天生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女孩,那些情书,全都钻进了教室外的垃圾桶里。

常在草上走,哪有不湿鞋,她的行为终究还是被某些人发现了,哪怕她并不在意。于是杨锦凝的名字,迅速在学校走红,原因是她和某个女孩打了一架,她的头发被抓得杂乱,样子狼狈,眼睛还是神采奕奕,没有半分示弱。另一个的女孩的状况比她差多了,不仅脸上被抓了好几个条痕,衣服也被扯得狼狈不堪。

杨一森赶到时,见证了那轰动的一幕。

尤其是她那抹无所谓的眼神,任凭别人怎么看她,她目空一切,谁也看不见。

自然是被请家长,写检讨,不过这一切都是杨一森办妥。

这件事过去了好几天,他才想起问她,“为什么和她打架?”事情的经过,他其实已经清楚,还是想知道。

“看她不爽。”事实上,是对方先动手。

不过打架既然是双方的事,她也不想推卸责任。

杨一森自然的笑起来。

杨锦凝盯着他那张脸,“她们怎么就这么喜欢你?你哪里不错?”

这问题,让他可真难回答。

“如果你真不错…”那又为什么要给别人?

杨锦凝承认,在她体内就有着独占欲,既然杨一森是一个不错的男人,那她为什么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反而让给别人?

十几岁的杨锦凝,认定只要不违背法律道德,自己想做的事,那就自己做到。

或许真如后来某个人对她的评价那般,她对勾引男人的确有一套,否则杨一森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和她在一起。住在同一屋檐下,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暧昧,在趁父母睡着之后,一起到天台上,看着星子装点的天空。

那时的夜,没有华灯,只有数不清的星子,以及微风和善。

她能记住,当他的手环绕在腰间,她内心深处的安定。飘荡的心灵,终于寻找到属于她的港湾,而她也不愿意放开他的手。他的确是她眼中,最完美的那个他。

杨一森正念大学,偶尔也会心血来潮捉住她,给她反复讲述课题,给她喋喋不休的说着高考的重要性,比老师念叨的次数更多。而杨锦凝也每每都不耐烦,可她喜欢在这个时间点去观察他解题时低头沉思的摸样,认真的他,仿若进入无人世界,让她迫切的想让自己成为唯一可以进入他世界的人。

闲着时,他便会坐在钢琴前,十指放在钢琴上,弹着一曲又一曲让她心灵沉定的音符,那些节奏,仿佛带着安抚,让她心中那些不安因子,进入沉睡状态。

她喜欢看他坐在钢琴前弹着琴键的摸样,好像是一个王子,而她是那个一直处于苦难中的公主。上帝对她说,你从前遭遇的所有困苦,全都是因为你的未来将遇上这么一个人,他会将你带离所有苦闷,并且给她幸福的生活。

而她也真正的相信这种童话故事才有的假话,将自己遭受的所有不平,全平衡在未来的希冀上。或许,她的青春,一半傻,一半天真。

杨一森并非真如父母期待的那般听话认真,也有他的叛逆期,独自在外面租着房子。杨锦凝也会借口去同学家,或者学校组织旅游,到杨一森的租房去,一待就是好几天。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肆无忌惮,她坐在杨一森的身上,看着他打开网页,十指轻快的写着某些程序。那些符号,她并不认识。但杨一森很认真,即使她故意捣乱,他也只是叹息的看她,让她不好意思继续打扰。

杨一森为某些公司设计程序,从而有了人生的第一笔自己赚取的钱,而这些钱,都变成了杨锦凝的生日礼物。她记得,他几乎跑遍了整个城市,才为她买到满意的礼物。而她站在他租房下面,看着他满脸汗水跑回来,才发现,自己想要的竟然只是他的一个拥抱。

如果幸福也可以储存起来,在自己难受的时候,就放出来,那她最想储存的便是那一天。他站在漫天的夕阳下,一步步向她走过来。她仿若已经等了几个世纪,终于等来最对的人。

杨立海与左秦方并非对他们二人的事毫无所知,只是并未说明。不过他们对此,虽未明显提及,却也暗示,杨锦凝与杨一森都是他们的子女,暗含他们不支持的态度。杨立海与左秦方并非偏执的人,即使内心反对,却也不会撕破脸,更不会嫌弃杨锦凝的出身。

杨一森或许是太顾及杨锦凝的感受,才会想带她离开这座城市,可惜等到的却是她的不愿离开,从而两人依旧住在同一屋檐下,渐渐的他不喜回家,渐渐的她沉默寡言。

直到后来,杨锦凝每每想起那一段岁月,便很自然的打住。

与她亲手选择砍断这希冀想比,她更希望,她和杨一森之间是被杨立海和左秦方反对而无疾而终,这样,她就不必对杨家愧疚,更不必对他们的恩情铭记在心。

可惜,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如果,那只不过是让遗憾的人更加遗憾。

杨一森在她的生命中,必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10第十页:做聪明人

杨锦凝再次在别墅里睡得昏天暗地,打开电视机也与《喜洋洋和灰太狼》作乐。她每次看到灰太狼被喜洋洋欺负,都特想去摇这动画片的编剧,让灰太狼吃一次羊又能怎么样,让他尝一回鲜就好。她又想,这灰太狼应该是坏人的化身,喜洋洋应该是正义的化身,她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真让灰太狼吃一次羊,或许是三观不正。她无所事事的想着,怎么样才能让灰太狼吃到羊,不能明目张胆的吃,那就来一只生病了七歪八倒的羊,可即使那只羊死掉了灰太狼再吃,也只是恶心加更没道德。想了一圈,也没什么结果,一个郁闷就将电视给关掉,然后躺在床上连日期都分不清。

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正处于无聊中,于是毫不犹豫答应了顾意菡口中所言的小忙。

等她到了地方,见到顾意菡,才冷着脸,“啧啧啧,好样啊,连自家人也卖,果然体内藏着顾家人的血。”

顾意菡对她的不满也不当一回事,“实在找不到人选,否则也不会想到你。”说着还用手勾着杨锦凝的脸,“哎,这张脸,不好好利用下,多浪费。”

“切。”

顾意菡还是将她拖进去,“就这些衣服,快点给我换上。”

“我可不干没好处的事。”杨锦凝开始坐地要价了。

顾意菡是想开一个网店,现在已经进了一大批货,原本叫来的模特有事没有来,另外的几个傲娇的加价,让她心生反感,这才想起在家无所事事的杨锦凝,拖着她来当自己的模特。

“得了,算你入股了。”

这还差不多,杨锦凝乐意的进去换衣服。

顾意菡是动真格的了,自己当设计师,将图纸拿到工厂订做,再在网上销售,其品牌还在注册中。

就连照相也请来技术高超的摄影师,将杨锦凝的气质渲染到极致。看着镜头中的杨锦凝,顾意菡更确信自己的选择没错,妖娆夺人的脸庞,能掩饰掉衣服上的某些不足,在杨锦凝身上,这些衣服仿若有了灵魂。

照相机还在闪动着,顾意菡看着杨锦凝那张脸孔,不由得认可某个主持人在节目中所言,美貌的确是一种稀缺资源,这张妩媚的脸,就连她都不由得怀疑,只要是男人都会想多看几眼,再联想到杨锦凝和顾丞东现下的关系,又不由得叹息。

杨锦凝累了一天,光摆姿势都能让自己浑身酸疼,看来那些模特为了最美的瞬间,也付出良多,以后再也不去鄙视了。

“请我吃饭。”杨锦凝没好气。

顾意菡去交代清楚之后,这才带着杨锦凝出去,今天晚上就要将这些照片传到网站上,不能错过首页的广告。

杨锦凝拖着顾意菡的手,“看,我为了帮你,都豁出半条命了。”

“那你得感谢我实现你生命的价值。”

“切,你少来。”

顾意菡一边走一边为她揉着手臂,“你想想看,你一事无成,老公吧,整天不落屋;孩子吧,肚子又不争气;事业吧,半点没影。”

“哎呦,你今天是来打击我这个浪费空气浪费食物的N无妇女的啊。”

顾意菡敲她的头,“我是认真的。”再看她,还是忍不住,“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啊,这么好一个老公,也不好好看着,真想变成陌生人?”

“这么好的老公…”说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那还整天不知道回屋?”

“我那弟弟确实不懂得主动。”

“那就该我主动?”她好像听过这样一句话,一个男人,无论他多么不主动,遇到能让他心动的女人时,他自然就懂得主动了。

“婚姻是两个人共同维系的城堡,不能总期待着对方主动,否则两个人只能越走越远。无论你心里怎么想,要知道丞东就是你丈夫,在众人眼中,从法律角度,他就是将和你共度一生的男人。难道,你还想为自己想着退路?”

退路?

她愣了几下,随即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笑,打着哈哈过了这个话题,非要敲诈顾意菡吃大餐。

这顿饭没有涉及敏感话题,谈天说地聊明星,只是她有些心不在焉。

和顾意菡分别之后,她也怅然无比。

顾意菡的话,她未必没有想过,只是她对这婚姻的确没有什么希冀,也就没有努力的动力。可顾意菡提及的退路,却击中她心神。不愿意相信自己有这种念头,还在指望着什么感情,可为何,她入顾意菡所言,对这桩婚姻不咸不淡,就连顾丞东现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也无半点担忧。

新婚不久,她就发现这个丈夫似乎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即使是在婚礼上,他的脸色也相当臭,他就像被人拿着绳子硬逼到婚礼现场,参加一场只需要他们二人走个过场的婚礼。而在敬酒时,顾丞东也丝毫不顾及她半分,让她足足从头喝到尾,她这么好酒量的人最后也开始晕眩。

她这才回想起,原来是顾丞东在婚礼上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讥诮,由此她对这个男人,也无半点希望。

她将他当成一潭深水,自己一旦踏入,便再无起来的可能。

也是因此,即使他彻夜不归,自己不但不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影响,反倒觉得极好,最好他永远都别回来。

潜藏在内心的阴毒,提醒着她,即使她假装好不在意,假装事件公平,可内心还是包含着恨意,对顾丞东的恨意,从不曾减少。无论她对自己说多少次她不过是按照他喜欢的方式在对待他们的婚姻,她只是按照互相心照不宣的规则在做,还是瞒不住自己最深的解剖。即使本他本意,但他的确毁掉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哪怕他无辜,可这也不能让她释然。

这一晚上,长久没有做过噩梦的她,反复的做着不少噩梦。她坐在树下,从树上掉下一条蛇,就落到她的脖子上,将她白皙的脖子缠得严严实实,她努力的想要呼吸,却没有任何力气。

她醒过来,枕巾湿润。

她的手摸向另一个空着的枕头,空空如也,不用摸就知道的事实,摸上那枕头,凉凉的,连那个人的气息都没有。她将那个小枕头抱过来,放在心口。

婚姻是什么呢?

两个人一张床,手摸出去,能摸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鼻孔能闻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杨锦凝从没来过顾丞东办公的地方,自然不知道坐哪一路车,于是她心安理得的坐上出租车,听说出租车的价格又上调了,她也只有为别人做贡献了。她原本以为自己进公司,需要各种麻烦的手续,或者会被人阻拦。

结果…一路畅通无阻。

她坐到电梯上后,终于忍不住,对着电梯中不停打量自己的那位看不出该喊姐姐还是妹妹拿着文件的职员,“你…认识我?”

对方愣了许久,“三少夫人。”随后陪着笑,“你本人比报刊上的照片更好看。”

她也不清楚对方是恭维还是真心,只是连番打探,对方则抱着知无不言的精神。原来公司大半人都收集过她和顾丞东被媒体报道出的婚纱照,并笑言这是漠川市最配的一对夫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杨锦凝扶额。

还好顾丞东的秘书没有这么夸张,对她轻言细语,说的内容却是稍等。

杨锦凝等了好半天,最后板起脸瞧着那张脸蛋不错的秘书,“你不觉得,我应该有点特权吗?”

“三少夫人,公司有公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