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御洲了?”

“回了,昨儿就回了。”

“苏宛的事你知道吗?”苏凉末问道。

“知道。”流简答得随意,“你去哪,送我一程,车子抛锚了。”

“你为什么不救她?”

“怎么救,事情是她自己犯下的,那你怎么不救?”流简反问,似笑非笑盯着苏凉末,“你还是她妹妹,心肠够狠的啊。”

“她是因为你才犯的事。”

“别,”流简伸手去拉安全带,“别给我戴高帽,那是她自己的问题。”

“下去。”

流简手里动作顿住,抬起头看向苏凉末,“你说什么?”

“下车!”她扬声,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我的车不欢迎你。”

流简丢开手里的安全带,他倾身上前,“是不是我对你之前太客气了,才让你这样有恃无恐。”

“你不用对我客气,自己的女人都能狠得下心,那就别在我面前装出你的善良,你配吗?苏宛是做错了,但最错的是以为能依仗你,别再来招惹我,我是不会对你感兴趣的。”

她一通话迎面砸过去,流简有点蒙,何时被人这样说过?

“为什么对我没兴趣,嫌我长得没占东擎好?”

“跟着你做什么,难道就为了等待有一天落得个跟苏宛相同的下场。”

流简心想也对,前车之鉴,他真把苏宛丢下了,以后苏凉末还能进他的套?

“你求我,你求我我就救她。”

幼稚。苏凉末索性不再看他,“我没说我要救,下车吧,我还有事。”

流简摸了摸挺拔的鼻尖,“跟你说正经的事,听说你赌技一流?”

“你听错了,我不会赌。”

“你跟正哥坐在同张赌桌上过,他说你有想赢就赢的本事,我倒是很好奇。”

苏凉末侧过脸看他,“流简,你要什么女人没有,苏宛为你死心塌地,并不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你别浪费心思在我身上了。”

她看得透,像流简这样的男人,无非就是图一时新鲜,流简也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直白的话,当即脸色就不好看起来,“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你不说我应该救苏宛吗?我约了人在赌桌上谈事,不过车子半途抛锚,就搭你下顺风车用得着把话说成这样吗?”

苏凉末瞅着男人眉宇间的愠怒,一想还真是,他应该没有这么无聊刻意守在这,苏凉末别过脸,不自觉吐了吐舌头,倒真够丢脸的,“好吧,我送你去,不顺路也送你去行么?”

她温润开口,一句话就消了流简的怒意,他身子往后靠,安全带一搭,在苏凉末发动引擎之际他开了口,“你凭什么这么有自信,还认定我对你有兴趣?”

“我自作多情还不行吗?”苏凉末睨他眼。

流简伸手支出窗外,“不过说不定以后真会两情相悦。”流简不敢露得太明显,生怕一下就将苏凉末给吓跑了。

她没有理睬他,专心地开着车。

按着流简给的路线,苏凉末把他送到赌场门口,熄了火却见他坐在那不动,苏凉末透过内后视镜这才发现他睡着了。

她伸手推他的肩膀,“到了。”

流简睁眼,他抚下前额,抬起手腕看会时间,“还早,让我在你车上睡会。”

“不行,”苏凉末脱口而出,“我还要去公司。”

他眼睛一闭,哪里听得进她的话。

苏凉末这才意识到让狼进了窝,她气得没法说,推开车门走出去。

旁边车位上下来一个人,苏凉末眼瞅着有些面熟,等到那名翻译跟出来,她才认出对方。

苏凉末全身血液冰凉,那种恐惧感再度袭来,她转过身就想走,没想到对方却先一步唤住她。

这人,就是跟占东擎当日在湖东谈判的。

对方说的是泰语,因为先前看过《泰囧》所以知道你好的读音,苏凉末只得停住脚步转过身。

翻译快步跟了过来。

苏凉末硬着头皮说句你好。

流简发现外头的动静,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生意反正是做成了,对方叽叽呱呱说了一大通,翻译按着他的话说给苏凉末听,“韩先生说,上次多亏你,不然的话他可能就没命活到今天了。”

苏凉末手掌贴向车门,她本能地想离开,本能地想逃避跟他的对话,她摇摇头,“不用客气。”

那人又是叽里呱啦地在讲,苏凉末生怕他们提到杀人两字,她掌心内攥着满满的滑腻汗水,在翻译开口的同时,她几乎转身要跑。

“韩先生夸你枪法不错,那一枪正好打在了那人的手上。”

苏凉末大惊,忍不住开口,“不是打中的心脏吗?他死了。”

流简眉尖一跳,目光别过去看向她。

翻译把原话说给男人听。

苏凉末已经看到对方摇头,心慌瞬时布满全身,翻译又把话传递给她,“你那一枪打在了他的肩膀上,胸口的致命伤是擎少补上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在韩先生看来,你的那枪比擎少那枪还要管用。”

65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苏凉末身子一软,退了两步才撞到车门。

翻译还在说话,“韩先生问你也是来玩吗?要不一起?”

苏凉末唇色灰白,猛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流简见状,二话不说跟着。

车窗外的两人面面相觑,占东擎说话做事向来不喜欢解释,自然也不会要求韩先生保密,况且他是泰国人,谈完生意就要返国,哪里想到过会在御洲让他和苏凉末单独碰上。

苏凉末发动引擎,车子飞快冲出去,她从来不开快车,可这会她的脚早已不听她地使唤,堪堪踩到底,流简系好安全带,看向她的眸子透出种难言的复杂,车子犹如脱缰的野马,是真的不受控制了,苏凉末十指在颤抖,方向盘完全失控。流简眼看要出事,他倾过身,一只手握住苏凉末的方向盘,另一只手落向她的腿。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到苏凉末腿间,流简往她腿上拍了拍,“松开。”

苏凉末没有任何反应,车身开始晃,贴着大货车边缘似乎要飘出去,流简手落向她腿内侧,重重一把往下掐,苏凉末才松了脚。

速度逐渐减缓,流简控制方向盘,让苏凉末在路边停了车。

几乎停稳的瞬间,苏凉末上半身朝方向盘靠去,脸别向窗外不看流简一眼。

狭仄的空间内沉闷寂静,流简从他们的对话中早已猜出端倪,“没杀人不是好事吗?难道你喜欢杀人?”

苏凉末声音沉闷,“你跟过来干什么,我都把你送到门口了。”

“以为自己打死了人,心里肯定很难受吧?”

她努力不去想,他却使劲在边上提醒,苏凉末恨不得捂住耳朵,她脸埋入臂弯间,“你下车吧。”

流简伸出手,苏凉末感觉到有人拉过她的肩膀,她头一侧,靠在了流简身上。

苏凉末想要推开,流简双手抱紧她,“占东擎想要让你杀人,你看不出来吗?你一枪没把人打死,他给你补上了却没告诉你,我以为你足够聪明,这样岂不是更好?你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过,杀了就杀了,他也心安,你也不用自责,击中要害的并不是你,难道不应该心里一松吗?”

她知道,至少这刻流简是真为她好。

苏凉末头靠在男人胸前,流简伸手拂开她的长发,她发间有股淡淡花香味,很容易令人迷失,这种味道并不是普通的洗发水,流简闭起眼眸,脸几乎埋入了苏凉末的发间。

她忽然起身,享有的沉静被打破,那股子沁香也患得患失,“我不信,”苏凉末回过神来,“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我不可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况且占东擎没理由这么做。”

“真的没有理由吗?”流简反问。

苏凉末咬下唇肉,“我要问清楚。”

“问占东擎?然后让他亲口告诉你?你没这么傻吧,还是想找他再让你杀一个人?其实我同意他的做法,要把你留在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就好比苏宛,只不过她是心甘情愿的,你呢?既然早就回不去了,何不将错就错?”

苏凉末抬眼看他,“我知道自己杀了人,我当时真的…”

“我明白,”流简靠向椅背,“我第一次杀人时的场景现在还在我脑子里,那种记忆会随我一辈子,哪怕今后我手上沾了再多的血,心里再麻木,都比不过那次的惊慌和恐惧。”

苏凉末见流简的侧脸被暗光打出一层朦胧,流简说他害怕,苏凉末觉得很真实,那种感觉她也切身体会过。

“你下车吧。”她再次赶她。

这恐怕是苏凉末今天跟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流简看着她,“听我的,就装作没听见一样。”

“你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

流简解开安全带,“没办法,你必须找准能在这个环境中生存的法则,知道怎样对自己最好。”

苏凉末眼光无神,流简说的话她都懂,可她还是强硬着口气,“我不信。”

“你情愿相信人是你杀的对吗?”流简眼神锐利,几乎令苏凉末招架不住,他却没逼她,苏凉末脸重新埋入臂弯间,枕着方向盘压根不想动。

流简凑过去,在她头顶轻吻,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冲动,只是看着苏凉末难受,他觉得很闷。

苏凉末想抬头,但最终没动。

耳边传来开门声,然后是车门被轻轻压上。

等她起身开车的时候,周边早没了流简的身影。

苏凉末打电话给卫则,借着苏宛的事把他约出来。

卫则神情疲惫,赵娇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可卫妈妈摆明立场,甚至不让他去医院照顾,坚决不同意卫则再跟赵娇继续来往。

苏凉末见他黑眼圈很浓,“多照顾自己,别累垮了。”

卫则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行尸走肉,苏凉末岔开话题,“出去走走吧,我前几天发现植物园旁边有个地方不错,好像是老房子经过休憩的,就是对游客不开放,我还在外面想拍照呢。”

“你说的是湖东?”卫则抬眼。

“好像是吧,那房子有尖尖的屋顶,我很喜欢。”

“凉末,”卫则看了眼四周,谨慎开口,“那地方别去。”

“为什么?”苏凉末面露不解,“我想进去的,估计里面有不少老东西。”

“前些天在湖东旁的河里打捞起一具尸体,后来我们走访植物园,但没有一点线索。”

苏凉末心头一紧,“啊?溺水的吧,男人女人啊?”

“不是溺水,是枪杀,”卫则完全没有意识到苏凉末这是在套话,以前在一起也经常会跟她说起案子的事,“是个男人,身上绑着的石块掉了,还是环卫工发现的。”

苏凉末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枪杀?”

“嗯,”卫则喝口水,“应该跟帮派有关,”说完,瞅了眼苏凉末,“所以那种地方别乱去。”

“有枪声的话,周围人肯定能听见啊。”

“哪有那么容易,湖东这地方挺邪的,平常人压根进不去,况且枪声也能作假,要是对方使用了消声枪呢?那男人肩膀和心脏各中一枪,是被当场打死的。出事地应该就在湖东这块左右,你以后离着远点,千万别什么地方都觉得好奇。”卫则关照她,苏凉末后半句话却压根没听进去,肩膀,心脏,卫则的话和那名泰国人的一模一样,尸体又是在湖东附近找到的,肯定错不了。

苏凉末眼帘微垂,她先前不是不信,而是不想相信,才想着试试从卫则的嘴里能不能套出话来,她看向对面丝毫没有防范的卫则,他铁定想不到,那人身上的第一枪就是她打的。

他连她这样的试探都没看出来,是,卫则对她是真的信任。

苏凉末掌心扣紧,“真吓人。”

卫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劝了句,“我知道上次被车撞是你开枪才得以阻止的,但是凉末,枪可以防身,不要把它对准人的身体,一枪下去,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她心里颇不是滋味,发酸发涩,“我知道的。”

卫则再说什么,苏凉末就一个字都听不进了。

开车回青湖路,苏凉末下了车人还是恍惚的,走进客厅,韩增和宋阁都在,占东擎打了个让他们噤声的手势,抬头看向苏凉末,“怎么了,脸白成这样?”

苏凉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宋阁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身体不舒服吧。”

她挪步上前,膝盖撞到矮茶几,然后步子就这么硬生生顿住。

占东擎瞅着她这番奇怪的动作,他攫住苏凉末的目光,眉尖正在逐渐紧蹙,苏凉末双手垂在身侧,“我今天见到了在湖东碰见的那个人,他是泰国人吧?”

宋阁隐约知道要出事。

占东擎视线上扬仍旧盯着她,“对,然后呢?”

苏凉末等了会,却见占东擎没有别的话要说,她也想像流简说得那样装糊涂,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叫嚣着要占东擎亲口说出来的一个答案,“那人身上中了两枪,致命伤在胸口,可我打中的却是肩膀对吗?”

宋阁别开脸,他想叫韩增一起走,但占东擎没开口,他只能干坐在这。

占东擎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和逃避,他神色自若,“对。”

“可你却告诉我,我杀人了!”

占东擎嘴角一勾,冷意乍现,“我从来没这样说过,是你自己说杀了人,我只是没否认而已。”

苏凉末气得全身发抖,她弯腰抄起桌上的杯子砸向占东擎,“你个混蛋!”

男人手一挡,杯子连带着里头的水哗地洒出去并在旁边的盆景上击碎,占东擎甩了甩右手,手背处赫然呈现一处青紫。

韩增和宋阁面面相觑,就见占东擎豁然起身,宋阁忙推了下韩增的肩膀,“走。”

两人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苏凉末胸前剧烈起伏,活脱脱一只被激怒的老虎,她又把茶几上的纸巾盒和烟灰缸全部往外砸,占东擎长腿跨过茶几站到她跟前,一把扣紧她手腕,“发够疯了吗?”

“消息也是你故意让宋阁透露给我的?一开始就是你下的套对不对?占东擎,你就这样逼着我杀人?”苏凉末几乎怒吼出声,占东擎手腕在收紧,“你有迫害妄想症吧?”

“你就这样看着我心里难受?你还假惺惺的带我去看医生,占东擎你说过你不会逼我,那人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我找了卫则套他的话,你混蛋!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凭你是我女人够不够?”占东擎绷紧了俊脸。

苏凉末想要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你答应给我站在光明角落里的权利,你还让我进了公司,可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杀人?”

这还不简单吗?你永远迈不出去第一步,就只有等着被人杀的机会,待在我身边时时刻刻都有危险,苏凉末,我没法全心全意保护你的安全,这一步你始终停在原地,那好,我帮你,是,你那一枪是打在了他的肩膀上,可跟打在胸口有什么两样?如果他身上只有一处枪眼,你还能这样理直气壮的来指责我吗?“占东擎脸逼近她,一席话令苏凉末噤了声,明明话到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他拖着她的手臂往二楼走。

苏凉末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出去,却打在了水面上,非但没有力道,反而击散的水花弄得自己满身满脸。

门口有保镖守着,占东擎朝站在左侧的男人道,”你进来。“

苏凉末脚步趔趄被他拽进房间,才刚站稳,就被占东擎固定在身前,他伸手掏出枪,扳过苏凉末的手让她握紧后抬起,黑洞洞的枪管瞄准跟进来的保镖。

苏凉末摇头,”你快走啊。“

那保镖哪里敢动,脸色刷得灰白,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