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关心我的方式始终是代我做决定吗?决定带我去广州,决定我应该跟我父亲回家,决定我跟阿骏在一起看上去会更幸福一些,现在又决定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任苒也笑,“对不起,陈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更愿意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

“我终于等来了这一天,”陈华凝视着她,嘴角那个浅浅笑意带着温柔,“我爱的那个小女孩长大了,对我说:嘿,大叔,别来烦我了。”

任苒一下怔住。

她没想到,陈华仍然记得她当年带着少女的天真与骄傲说的这句话。

那时,他叫祁家骢。她才18岁,刚爱上他,而他正陷于生意上的麻烦中,将要匆匆离开。他开车载着她穿越城市,从江南到江北,前方是绵延的灯光,车流如河,一轮带着柠檬黄光晕的满月挂在天际,夜幕下的大江暗沉无声地奔流。

所有寻常景致,都带上了不寻常的色彩。她着迷地看着,以为看到了自己的命运——跌宕起伏,充满激情与不可知的奇迹。

那种突然发生、没有缘由、不讲道理的爱,有多少出自对神秘陌生男人的倾慕,又有多少出自自身生活突然崩溃后的混乱,她不清楚。隔着大段时间的距离,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生,努力隐藏起所有的怯懦,向她爱的男人发起第一次挑战。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睛有一些湿润。

“任苒,在感情这件事上,从你决定爱我开始,我就已经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了。只不过,我认识到这一点有些晚了。”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低沉的声音冲击着她。她透过隐约泪光看着他,那个笑意以前也曾偶尔挂在他的嘴角,一闪即逝。每当他这样笑,她就以为她拥有了他的全部,所有疑虑被放置一边。

只是那样单纯的信念,已经不复存在。这个坦然承认爱她的男人仍然散发着危险气息,曾经让她莫名迷恋,现在却让她感到惘然。她努力修补好了自己的生活,整理感情,规划前途,那些奢侈的情感,完全在她的计划以外。

这时,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定定神,拿出来接听,简短地对答着:“好,我马上进来。”

她放下手机,直视着陈华, “陈总,我有时候确实会想,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会怎么生活。我得出的结论是,我并不需要那样的机会。不管是犯过的错误还是投入过的感情,我全都没有后悔,可这不代表我希望重新经历一次。”她的目光从他脸上划过,转身,“失陪,我先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gjjjf 童鞋你要不要这么恨我啊,好容易不偷懒给我写个长评,还给我打了零分——哈哈,果然延续了你一向讨厌我写的男主的风格,以你讨厌那些男人的程度,没打负分,我真得庆幸了。。。

本文中的人物确实都不够家常,没办法,故事设定决定的。就这样,还有人嫌我写得过于平实呢:任苒跑了,陈华怎么不开飞机去追。我听了这个差点乐喷了。。。

其实呢,GPS全球定位很家常,有些电动车为防盗都上了这玩意儿,啊啊啊我还是别辩解了,更不想扯到讨论我们神奇国度法制状况的程度,那就太扯远了,请记住,这毕竟是一个言情小说。。。

从灯火到年华,写的不是一群啥也不愁作天作地的男女,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问题,只不过他们的问题不是下岗啊失业啊物价啊……来得这么现实而已。我倒是有计划写一篇特现实特苍凉的,估计到时给郁闷到的人更多了,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你的评我还觉得蛮有意思的,不过这本书出来我就不送你了,省得你看得更怒。。。《你的青梅,她的竹马》那本明年出版了我一定送你,不用你另外写评了。。。

不管怎么说,谢谢本文第一个长评,那些在群里不停猜测分析的姑娘们,不如拿出这劲头写评呢,哪个预测、表扬或者拍砖言之有物,与我心有戚戚焉,我送书。。。

7

第四章(上) ...

任苒匆匆离开,陈华仍然停留在原地,久久注视着她的背影。

当年他从澳洲回来以后,重新开始工作,那种投入的程度,甚至让跟随他多年,一向了解他做事风格的助理阿邦开始担心起来。

昔日连累到他的喻良洪出逃案因为主犯人间蒸发,最后以其他几个证券公司高层受审判刑而了结。当初他断然放弃卷入被冻结资金的争夺,从某个方面来讲,算是以退为进,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曾经放言要将他彻底整垮、永世不得翻身的深圳某集团董事长朱训良一向以手段狠辣出名,可也没来得及看到他的东山再起并再度与他交锋。仅仅在陈华改名换姓一年后,朱训良就因为牵扯到一起影响广泛的经济案件之中而走上喻良洪的老路,一夕之间仓惶出逃,到了香港仍受到起诉,被引渡回来受审。

所有直接的威胁看上去都解除了,但陈华并没有改变深居简出的风格,他拒绝任何出头露面的机会,隐身幕后,谨慎而不动声色地扩张着,他的公司规模日益壮大,正式将总部迁至北京CBD区

这样的沉浮变迁,大起大落,几乎是变革年代的某个缩影。

北京的春天,空气中弥漫着风沙,四周一片灰濛濛的,并不是让人愉快的季节。贺静宜在这段时间里走进了陈华的生活。

头一次见贺静宜,是在一个饭局上。邀请者是陈华做私募时的一个旧识,不便推辞。只是他难得出席这种应酬场合,气氛再怎么热烈,他都有些置身事外的疏落。

贺静宜正是做东那人的秘书。她的老板洪先生大约40余岁,当年也曾搏杀于期货市场,后来转做传媒投资,身家丰厚,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地说:“据说老姚那个半文盲找了一个海归硕士当秘书,真是缺什么补什么。我这秘书大学念到第四年,没拿到文凭就退了学。有什么关系,长得足够漂亮就行了。”

他会注意到她,当然并不是因为她引人注目的美艳。

北京这个地方,聚集了从全国各地涌来的男男女女,他们出身不同,经历不同,可都一样满怀梦想,愿意抓住眼前飘过的每一丝机会,惊人的美貌、才华与□裸的野心、诱惑一样,随处可见。

相比之下,看上去眼神戒备、身姿紧张僵硬的贺静宜反而并不出众。她木然坐在一边,对席间男士讲的庸俗笑话反应慢半拍,脸上维持着一个格式化的笑,确实很合乎没什么大脑的花瓶秘书定位。

酒至半酣,坐在她一侧的男人毛手毛脚,她却出人意料地跳起来,夺门欲出,重重撞到了正准备走到外面打电话的陈华身上。

有人打着哈哈:“老洪,你这秘书漂亮是漂亮,就是活像只刺猬,不过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三贞九烈反应过度。”

不等洪先生呵斥,陈华替她解了围,他向来沉默,偶一开口,竟然没人敢借势打趣。

隔了一天,贺静宜找到了陈华的公司。

中途辍学的女孩子,含着眼泪的一撞,那样仓惶而满怀心事的眼神——似乎就已经足够了。

他从来不指望用另一个女人替代任苒,在他心里,她是无可替代的。

他接纳了贺静宜,至于她经历过什么,她因为什么样的企图而收敛着刺猬的姿态,刻意接近他,展现风情试图迷惑他,他并不关心。

他工作依旧很忙碌,事业以空前惊人的速度扩张,不可避免面临越来越多选择与决策的压力,但他清楚知道,他的问题不是来自于此。

每每半夜因失眠醒来,他并不喜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通常都是起来倒上一杯酒,天气好的时候站在阳台上独酌。看向脚下沉睡的城市,他不得不想到,本来这种生活对他来讲没有任何问题。从未成年开始,他就独来独往,孤独对他来讲早就是一种习惯,一种生存状态,从来不构成问题。

可是任苒改变了一切。

在她走进他心底以后,他已经习惯拥有她,以及她的爱。直到在澳大利亚看到她与祁家骏在一起后,他逐渐才意识到,他的生活出现了一个无法填满的空洞。

工作不能如过去那样占据他的全部身心,孤独感仿佛生出细细的牙齿,在夜晚啃噬折磨着他,他需要尝试一下新的可能。

这几年间,贺静宜并不是唯一一个试图接近他的女孩子。起伏的人生与岁月历练,让他身上的沉稳气度与年龄达到了统一,不动声色顾盼之间,已经能让人心折。在贺静宜之前,有女孩子倾慕他,表现得更热切、更纯粹,然而并不能激起他相应的反应。

贺静宜多少带有某种旧日回忆的痕迹、某个人的影子,陈华并不避讳这一点相似,反而对自己承认,这是他愿意接受她的前提条件。

那样美丽的面孔、年轻的肢体、柔软的肌肤,竭尽全力取悦他。可是,什么也没有改变。

夜半时分,贺静宜紧张地找到书房,他正在喝酒,他的钱夹摆在面前。他不等她走近,头也不回地摆一下手,让她回去睡觉。

后来,他给她买了房子,偶尔去她那里,半夜开车离开,留宿的日子很少。

他仍然想念着任苒,远远多过他的预料。时间流逝,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反而更为清晰。

到了初秋,他妈妈陈珍珍打来电话告诉他,祁家骏带着一岁九个月的儿子回家了。她絮絮哀叹着自己年事已高,十分孤单,试图暗示这个从来不肯跟她闲话家常的儿子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他马上打断了她,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

放下手机后,他再度拿出钱夹,看着里面的一个身份证复印件,良久默然。在失眠的夜晚,他无数次凝视照片上的女孩子那张秀丽而略带稚气的面孔,她始终都是那样坦然地对着他。

当然,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不欠他什么。

而他欠着她。

他们分开时,他正处于末路穷途。任苒留下了这个身份证复印件,和她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二十万元现金。

这笔钱支撑他走过了重新开始的艰难日子。

陈华决定将钱还给任苒。

他到了Z市,先去看望母亲。陈珍珍正约了一票人在家打麻将,看上去精神不错。她马上要中止牌局招呼他吃饭,他谢绝了,示意她继续玩:“我还要出去见个朋友,晚上不必等我回来。”

他出来,并不愿意去祁家的别墅找任苒。他甚至怀疑自己做好了正面面对身为别人妻子的任苒的准备。他到了Z大后面,正打算约任世晏出来,托他将钱转交他女儿,却看到任家那座空着的房子有工人出入。祁家骏站在院子里,指挥他们修缮破损的部分。

西斜的太阳光透过那棵枝繁叶茂的樟树洒在祁家骏的身上,他神情专注,英俊的面孔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陈华不期然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在他大学毕业那年,他早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事业,但他父亲祁汉明全然不知,把他叫到祁氏的工业园,试图提供一份工作给他,他拒绝了,两人出来,正好碰上祁家骏,祁汉明介绍这对以前素未谋面的异母兄弟认识。

他当时尽管姓祁,但对祁家从来没有向往之意与好奇之心,根本不理会那个混合着惊愕、愤怒与不安神情的俊美少年,只冷冷地说,他是他母亲的独子,从小没有兄弟姐妹,以后大家还是不要硬约着见面,省得尴尬。

可是哪怕已经放弃了姓祁,漠视血缘上的关系,但因为任苒的存在,命运仍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将他们的生活或多或少搅在了一起。

任苒的生活与他再没有任何关系了——是祁家骏,而不是另一个与他无关的男人拥有了任苒,这让他无法释然。

当初他甚至无需做出任何承诺,任苒就全心全意奔向了他。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她的爱看得天经地义。

上次在墨尔本看到他们,他还可以控制情绪,说服自己接受现实,淡漠离开。然而,在任苒从小生活的房子对面,看着祁家骏站在任苒曾对他描述过的樟树下面,以主人的姿态主持着维修,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比过去显得成熟得多。

陈华头一次体会到了以前从未体验的嫉妒:刻骨,而且清晰。

他并没有回母亲家里,而是找间酒店住下。几年来,他头一次在酒吧里喝到酩酊大醉,根本不记得怎么回的房间。

半夜醒来后,他摸出手机,打阿邦的电话,把他从睡梦里叫醒,嘱咐他第二天早上赶来Z市,转一笔钱给任苒,阿邦小心地问到具体数目,他停顿了一下。

“200万。什么也不必跟她说。”

他愿意给任苒的远不止于此,可是哪怕在醉后的头痛之中,他也清楚,他已经没有资格给她更多,把她的生活弄混乱。

阿邦问起他第二天的行程安排,他说他会去上海,但第二天一早,他在机场临时改变了主意,去了北海。他先坐船上了涠洲岛,天气阴沉下来,台风即将来临,他坐上最后一艘返航的渔船踏上了双平。

这几年里,陈华每年都会在春节期间来双平住上几天,但这是他头一次在台风肆虐的天气里住在这个小岛,低矮的小屋外狂风呼啸,小屋内四壁透风,煤油灯那一点微光摇曳得随时可能熄灭。他度过了无眠的一晚,第二天台风停止后,他便随一艘渔船去深海捕鱼,隔了好几天才返回北京。

他极少这样不打招呼便失踪,阿邦正焦灼地到处找他,看着他胡子拉碴,身上带着海水的咸腥味道重新出现在公司,愣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敢问。

陈华接过秘书递上的大迭文件,一边翻看,一边从抽屉里拿出电动剃须刀刮胡子。生活就此回归正轨。

接下来,他将更多的心力与时间放到了工作上。

贺静宜做着最本份的女友,从来不抱怨他行踪飘忽,很少陪她。当然,她对他并非没有要求,那些要求最初带着是撒着娇,迂回狡黠地提出,全是物质方面的。在他满足她以后,她要得更直接了一些,更多了一些。不管是想买名牌、珠宝、名车,还是想读书深造,他都没让她失望。

他当然知道贺静宜并不爱他,但他完全不介意这一点。他满足她的要求,在他看来,她让他的生活维持着一个表面上的正常,他给她的,就是她不谈感情,尽心尽力陪伴却不打扰他的奖励。

其他人都觉得他对女友宠爱有加,不过贺静宜显然并不这么想,她看上去始终惴惴不安,仿佛在窥伺等待着一个她不得不接受的结局。

第二年年初,她终于向他提出想进他公司工作。他略微意外,告诉她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分手,她紧张地看着他,犹豫一下,仍然点头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八姬童鞋的长评来了,看来也不待见我,又是一个零分长评;好在shizukatoishi和bueryully 童鞋比较厚道,哈哈,谢谢三位

分不分没关系,几个长评本身表达的意思我是喜欢的,十八童鞋说人在海外,收不到书,OK,如你所愿加更一章。。。

城市如果用字母代替的话,就不用多想具体是哪儿了。。。

有朋友笑话我:你一个马上要出版的小说,积分排名对你根本没多少意义,你要评论要送书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小心别人多心说你刷分——我有点儿汗。。。

其实呢,我的评论控没以前严重了,看到以前也许会吐血的某些,现在只觉得有趣,那些形形色色的想法,真是多样性的表现。。。

所以大家表有压力,有得评就评,没得评看文就好。。。

另外,文案写得很清楚,本文各种纠结狗血齐全,觉得沉重看不下去的读者弃文,我没任何意见

愿意继续看的,咱们明天见

8

第四章(下) ...

陈华恢复了一个人生活,独居在京郊的别墅,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亿鑫集团的发展毫不张扬,但投资领域已经从资金市场、商业地产扩大到了实业,旗下控股了两家上市公司,实力任谁也不能忽视。

这时,他父亲祁汉明的皮革出口加工企业突然陷入了困境之中。祁氏和其他民营企业一样,因家族式管理起家,也因家族式管理带来经营混乱、股权争夺、相互掣肘等一系列问题。随着担任董事长的祁汉明父亲突然去世,夫妻不和、兄弟阋墙、姐妹反目……种种矛盾集中浮出水面。曾经看似红火的企业一下内外交困,难以为继了。

他向来不理会祁氏的运作,甚至没有回去参加祖父的葬礼,与父亲祁汉明之间的联系少得可怜,当陈珍珍打来电话紧急求援时,他并不关心,只泛泛地说:“让祁氏交一份财务报告过来,我看看再说。”

那份财务报告以最快速度传到了他手里,紧接着祁汉明也打来电话。他这才知道他母亲没有夸张,情况确实十分严重,他若不出手,祁氏便会接近破产。

看着那一连串数字,他首先想到的是任苒——她的生活会受什么影响,还有她的孩子?

陈华到了Z市,与祁汉明与祁家骏见面,他们父子两人看上去都神情憔悴。祁汉明跟他讨论着公司需要的资金额度,祁家骏却始终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一言不发。

他不便直接问及任苒,然而出乎他的预料,任苒突然推门而入,身边站着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漂亮女子。

任苒看到他,却并不吃惊,仿佛这并不是一个久别之后的意外重逢,她只扫他一眼,顾自与祁氏父子打招呼。

从他们的对话中,陈华猛然意识到,他犯了可怕的错误。

任苒将祁家骏叫出了办公室后,他问祁汉明:“刚才跟任苒一起过来的那位小姐是谁?”

祁汉明一筹莫展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她是阿骏的妻子敏仪。”

“他们结婚多久了?”

“已经两年了,敏仪很不错,现在家里多亏了她,又要照顾婆婆,又要照顾小孩子。”

“那任苒呢?”

“小苒很能干,留学回国后,进了北京的一家外资银行工作,现在派到香港学习。家骢,”祁汉明无心继续闲话家常,转回正题,叫着大儿子原来的名字,“请你再考虑一下,祁氏不会要求你不停输血,只要流动资金足够支撑恢复生产,就可以度过眼前难关。”

陈华再也坐不下去,“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

祁家骏与任苒正站在走廊另一端交谈,她正劝说他接受她的钱。

“基本上全是投资收入。”——她这样对祁家骏解释着钱的来源。

陈华僵立在了原处。

他还来不及抑制心底的一阵无以名状的狂喜,便猛然意识到,他让阿邦还的这笔钱,恐怕已经极大地伤害了任苒。

她将全部信任给了他,他给她的只是不加任何解释的分手,她接受了那笔钱,将之视为一笔投资收入,那么她怎么可能还爱着他。

他听着任苒与祁家骏的对话。她声音略有些沙哑,却十分温柔而坚定,条理清楚地反对祁家骏逃避,鼓励他振作起来,随她去银行取钱,分担家里的重担。

他从未想到,那个天真的女孩子已经有了如此理性镇静的一面。

看着他们离开后,他打电话查询去香港的航班,然后返回会议室,同意将祁汉明需要的资金打给他,他交代阿邦赶过来办理资金的调度,便直接去了机场。

任苒正缩在登机口一角的椅子上打着盹,她脸色苍白,身上盖着祁家骏的西装。他在她身边坐下,惊讶于她在这个不算安静的场所却睡得这么沉。

想必她是累坏了。

除了偶尔走开接电话,他一直坐着不动。他甚至没有侧头去看她,只是知道她在他的左侧,就似乎已经足够了。

第二次广播登机通知了,他拍了拍她,在她惊诧的目光下保持着面无表情,克制着不去握她的手,先走向了登机口。

同机抵达香港以后,任苒不出他意料地拒绝了他,对他的表白回以毫不客气的一句:So What。

是呀,那又怎么样。她完全有理由漠视他的任何表白。

他用最短的时间了解她在香港的情况:她的工作、她的上司,她的生活习惯……

她说她已经有了男友,他并不以为意。他不认为一个交往时间不长的男友算是一个障碍,可是真正面对她,他无法把过去的一切当成一个只需说出就能改正的误会。

在她那样爱过他以后,他带给她的是什么样的伤害——他无法估量。

不管他在什么场合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反应都不激烈,没有怨恨,没有质问,只有无可奈何地戒备。

就是这样的戒备,让任苒结束在香港的学习返回北京后,一发现他为她安排了住处,便马上搬走。

他还没来得及弄清她的神秘男友是谁,那人便一声不响地从她生活中消失了,陪在她身边的,仍然是祁家骏。

她不肯与他有任何私人性质的联系,他只能煞费心思安排了与任苒银行的合作,在涠洲岛上两人再度碰面,他打算带她乘快艇去双平。

他相信,任苒在双平时,几乎天天坐在岸边看夕阳下渔船归来,那里能唤起存在于他们之间所有的记忆。但是,任苒尖刻地将他的安排归之于“不合理的重逢、不适时的故地重游、莫名其妙的感伤怀旧”,断然拒绝。

他这才知道,在两年前,他们还有另一次擦肩而过。

就在他从Z市去双平的第二天,任苒接过阿邦转交的200万,然后独自一人到了北海,被台风困在涠洲岛上。

那个急风暴雨的台风之夜,他们之间只隔了区区十海里的距离。台风停息以后,他随渔船去深海捕鱼,而她经历了最后的伤心绝望,放弃了登岛计划,返回北京,从那一天,彻底下定决心不再缅怀过去。

身为一个无从选择出生的私生子,陈华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他选择职业、选择投资方向,从来不思考命运玄奥而无从把握的走向。但那一刻,他不得不想,似乎从他出生那天开始,冥冥之中,便的确有一种命运在跟他作对。

然而,他依旧并不打算臣服于命运之下。

小舞台上的表演换成了弗拉门戈舞,奔放的音乐,美艳的西班牙女郎,飞舞的宽大裙裾,让露台那边气氛变得再度热烈起来,更衬得陈华站立的这一角灯火阑珊。

他重新坐下,点燃另一只烟,陷入了深思之中。

这一次,他能看到任苒眼底的波澜。

他知道他已经突破了她的冷漠,可是这也只意味着她会以更加防备的姿态面对他。